第29章 身陨
阿四率先拉起未清狂奔出山林,未清不断回头大声喊着“昭人!红霖!”
但阿四带着她疾跑的速度并未减慢半分。显然,他的眼里只有的自己主子未清,其他人的生命,似乎皆与他无关。
她的视野里,没有出现红霖的身影,甚至昭人的身影也逐渐消失。
大路上除了人的尸体外,还有奄奄一息的马匹。就算有没被箭雨射中的快马,也早已四散而逃。
正狂奔之时,前方的山林中冲出来了宋异萧,他身后拉着五公主。
他们四个人倒阴差阳错的汇合了。
经过皇帝的马车之时,未清留心扫视了一眼,其上面密密麻麻射满了箭雨,比其它马车身上插的箭矢要多得多。
看来刺客的目标的确是皇帝。
这又是一次叛乱吗?
未清想起自己的父亲因谋反被杀,她不知道那次皇帝是怎么躲过去的。但他仿佛永远都会先一步知道敌方的计划,再做出行动使自己脱身。
皇帝将一辆空马车和自己孩子妃嫔的命当成诱饵,给他铺出了一条再造新生之血路。
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
正处于逃命途中的五公主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哈哈哈,父皇,父皇!我们都是他的肉垫背!”
看来五公主也发现皇上早已逃之夭夭了。作为他的血脉之女,她的绝望和悲痛怕是只会比未清更甚。
身后的刺客已经从山上冲了下来,并对他们穷追不舍。
未清的身体已经逐渐有些吃不消,脚下步伐越来越慢。在一个黑衣人冲上来要朝她的背上砍上一刀的时候。
阿四飞快的抽出银剑,双手反握剑柄,生生抗下来了这一刀。
刀剑相交,发出清脆的响声。
“啪”,已有一方的兵器瞬间断裂。
黑衣人砍断了阿四的银剑后,顺势砍到了他的肩膀上。鲜血顺着他的衣襟流了下来,阿四穿着玄色衣服,虽然很好的隐藏血液,让伤口看起来不那么触目惊心,但还是染深了大片布料。
五公主和宋异萧并未因他二人遇袭而有所停留,他们只回头看了一眼,便不假思索的继续向前跑着。
未清大惊失色,下意识的用身体撞向那黑衣人的肚子。
刺客吃痛,手上松了劲。
未清也跌倒在地。
阿四趁机夺过他手里的刀柄,拔出了砍入身体的大刀,一脚踢在对方膝盖上,用他自己的兵器抹了他的脖子。
阿四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从地上拉起未清,又急忙朝前奔去。
体力不支的未清断断续续说道:“你快跑吧!别……别管我了。带着我,我们都得死!”
“你明知道不可能!”阿四略显着急又气喘的声音传来。
此时已经跑出了密林,大路两边是毫无遮挡、深不见底的陡崖。
背后其他的黑衣人越追越近,如果不想个办法,他们即将就会殒命于此。
正千钧一发之际,前方一个穿着浅金色宽袍的男子策马奔腾而来,未清认出这是三皇子,他身后是一大群身穿铠甲的官兵士卒。
看到援军来此,未清终于松了一口气。
三皇子与他们擦肩而过之际,眼睛却死死盯着她身后的阿四。
他在他们面前下了马,和其身后跟上来的官兵解决掉了几个涌上来的黑衣人。
三皇子拽着未清往后退了几步,好让这些官兵过去前方拼杀。
他却显得很是气定神闲,只是问着未清,“人可还都活着?”
“不知道。”未清气喘吁吁的回答,她的确不知道。
三皇子没有第一时间询问皇上的去向,看来他也知道皇上已经先行一步离开。
她顺过气后,问道:“你可有接到皇上?”
三皇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父皇已在南县歇下,我在南县做事,他便派我前来支援。”
未清故意装傻,“皇上怎么会知道我们遭遇了袭击?”
“有飞鸽传书。”
可是纵使在未清车轴断了后,有人立马察觉出不对劲,便即刻用飞鸽传书报信的话。官兵也不可能这么快从南县赶过来。
但还是同样的道理,位高权重者向下位者解释出的理由,下位者无权怀疑,未清也便再没说什么。
三皇子又看了看未清身后之人,“这位是?”
未清:“我的仆从。”
“仆从?”三皇子明显有些诧异,继而说道:“以前没见过你有这么个仆从。”
在皇宫中时,未清与三皇子并不常相见,顶多就是在过节之时的宴席上打过照面,她有几个仆从,分别长什么样子,三皇子哪里会注意到?
可眼下他却这么问了,未清猜测三皇子与阿四一定认识,但却不光明正大的相认,恐怕只能是敌对关系。
未清打着哈哈,没说实话,“这仆从已跟了我五年之久,三皇子平时多在练功读书,怎么会知道我有这么个仆从。”
他轻笑一声,“确实。他为何戴着面具?”
“他的脸伤了。有疤不好看,所以戴着面具。”
“怎么伤的?”三皇子穷追不舍的问。
未清状似怔愣,困惑的看着他。
三皇子略显尴尬的轻咳一声,“眼下还是先别讨论这些了,脱离了险境再说。”
本来快要追上来的黑衣人,在看到大量官兵涌过来后,齐齐向后撤去。
虽然他们也有几千人,但是官兵数量显然更多,在蜿蜒盘旋的山路上,正陆陆续续的赶过来,一眼望不到尽头。
未清紧张的盯着后方,在第一波官兵们跑过去后,她便跟在他们身后,企图去寻找红霖和昭人。
可还没走出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锵”的一声巨响。
未清回过头看见三皇子举着剑刺向了阿四的腹部,阿四用着刺客那里夺过来的砍刀正死死抵抗着。
“你在干什么!?”
未清瞪大了眼睛,说话间便冲了过去,在快要扑倒三皇子的时候,却被对方一脚踢在膝盖上,她吃痛跌倒在地。
正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时候,她的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未清复又跪倒在地。
阿四本身就受了伤,在未清倒地后,他不慎脚下松了劲,三皇子抽回剑,又狠命向他心脏刺过去。
一剑穿心。
目睹了这副情景的未清顿时大脑一片空白。不过须臾,她便使出全身力气,想要冲过去。
但自己的腹部却猛地传来拉拽感,紧接着,她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有人将她从身后拦腰抱起。
“别过去。”未清听出这担忧又克制的男声来自韩青。
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三皇子将阿四踹下了悬崖。
未清身上瞬间没了力气,她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即将飘离的时候,又被韩青死死拽着残余的线。
顺利做完一切的三皇子舒了一口气,带着颇为不满的目光走向了未清。
他说:“你的这个仆从是刺客。”
未清抬眼看他,眼里并无泪水,但面容如同槁木死灰一般,她轻轻问着:“他是谁?”
韩青道:“未清也被骗了,都是我的错,把一个刺客留在她的身边。”
三皇子:“这个刺客和西望都尉里应外合,筹划了这么一场叛乱刺杀,幸好韩将军你及时发现了问题,带着父皇先离开了苏州,否则今日遭此一劫的就是父皇了。”
他顿了顿,继而又说道:“未清被奸人所骗,确实倒运晦气。但是自己不留心眼,不知道明辨是非,真是愚不可及!”
未清说不出话来,她只是呆呆的看着三皇子。
三皇子也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虽然你不知情,但你也算同谋!我会将事实情况一五一十的俱汇报给父皇。至于父皇怎么处理你,那就看他老人家了。”
韩青皱了皱眉,“同谋怕是有些严重了,三皇子,是末将收留了这个刺客,末将自会向皇上请罪。”
他扫了一眼韩青,又瞪了眼未清,才骑上马,朝后方驶去,去解救其他皇族之人。
未清木讷的看着阿四掉下悬崖的那个位置。旁边没有山林的遮蔽,悬挂于空中的艳阳刺激着她的眼睛,她终归还是昏死了过去。
她的梦中是黑漆漆的一片,任她怎么奔跑,都看不见除黑色以外的颜色。
但她仍旧跑着,一直跑着,大片汗水从她额头掉落。突然,她脚下一空,似乎坠入了更为漆黑的万丈高崖。
“未清!”
韩青在她耳边厉声呼喊着她。
她这才睁开了迷离的眼睛。
入眼,是青色纱幔,这是她自己的雪瑕阁,她已回到皇宫之中。
韩青见床上之人已醒,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未清摇摇头。
“救下来的人中,有一个说是你的婢女,她叫昭人。”
未清没说话。
“其他皇族之人都还活着,只是安贵人……她没能从马车中逃出来,一只箭射中了她的脖颈。”
韩青叹了一口气,“所以皇上一定会问责,你不用害怕,我会帮你。”
未清听完,又缓缓阖住了眼睛。
她知道这件事有太多的疑点,太多的阴谋诡计。但她无权质疑,也无法质疑。
此时的未清没有休息的权利,在一旁一直盯着的德公公见未清醒了,便急忙传她去福宁殿。
未清被韩青生生的从床上拖了起来,她忍受着膝盖的疼痛,一步一瘸的来到了皇帝面前,跪在了大殿上。
皇上也没了往日总是关心爱护她的眼神,他冰冷的说道:“未清,关于那个刺客的事,你是否全都知情?”
还未待她开口,韩青便抢先一步说道:“皇上,是末将收容了这个刺客。”
“朕没问你!”
韩青遂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德公公厉声道:“未清娘子,快点答话!”
被吼过的未清才好似大梦初醒一般,说道:“臣女不知。”
韩青舒了一口气。
一旁的三皇子说道:“儿臣记着这未清的父亲,当年就是乱臣贼子,企图谋害父皇。说不定,她也贼心不死,想为她的父亲报仇!”
韩青当即道:“皇上!未清这么多年来被养在您的身边。她有没有贼心,难道皇上还不清楚吗?而且她不过一个十五岁,涉世未深的少女,每天在宫墙之内,连一个外人都接触不到,如何能在短时间谋划这么一场规模浩大的刺杀行动!”
三皇子还要说什么的时候,韩青却又大声喊着,“皇上!此事还需再细细勘察啊!”
“朕也不是随意给别人扣血帽子的昏君。未清先暂时软禁于雪瑕阁,等此事彻查清楚,如果真的和她有关系,再将其斩首!”
这场问责很快就结束,未清又慢吞吞的挪了回去。
昭人哭哭啼啼的来到了她的房中。
未清见到昭人,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她问道:“红霖呢?”
昭人听见这个名字,又剧烈的哽咽了一下。无需她再答话,未清已然知道结果。
她面上好不容易回过来的血色,又瞬间惨白下去。
夕阳的余晖已经全部洒尽,黑夜接踵而至。
韩青来到了她的房中,他说三皇子已经彻查清楚。
“西望都尉欲意谋反,派那个……阿四潜伏进皇族之中。第一次是给了他一个贵重的耳坠,希望引起安贵人误会。安贵人心慈德厚,可能会收他做奴才。但是他失败了。第二次是……在我的门口徘徊,我收了他做仆从。
潜进皇族队伍后,他飞鸽传书给西望都尉,让对方派人进来刺杀皇帝。”
“传书的内容是什么?”未清突然发问。
“告知了西望都尉关于皇上房间的正确方位。”
未清没再说话。
韩青继续道:“那只鸽子被一侍卫截获,并及时禀报给了皇帝。所以皇上才在祈福第二天就让所有人离开佛塔寺。
我们并不知道要刺杀皇上的人有多少,我便提前转移了皇上。阿四打探清楚了皇族回京城的行进路线后,就报给了西望都尉。并且在渭城时,给所有马车都做了手脚。”
未清冷笑一声。
韩青不知她在笑什么,还以为她是在感叹自己视人不清。
他道:“以后切不可轻信他人,这件事与你无关,皇上不会责罚你的。”
良久,未清才说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