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顺应天命,方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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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为赈灾献上良计,出银万两,救了整个城的人是事实,闽南发生水灾,他不休不眠,以身犯险,亦是事实。gaoyawx
他的过失不可饶恕,他的功劳也无法否认,若说这其中有什么不对的,那便是他任何动机,都是为了他自己。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辅国大将军站了出来,可难道云慎背后的势力,仅有庄家吗?
就像云慎说的,他们没有证据,竹清世也没有。
“哼,”云皇微不可察地冷哼了一声,面色不善,一甩衣袍,“太子德行有亏,被多人弹劾,自今日废去太子身份,禁足东宫,以待考察。”
庄望没有异议,云慎自然也无,对他们来说,留下这条命就是胜利。
竹清世抬头望天,被阳光刺得阖上了双眼,眼角泪滑落。
她忽地想起前世,云慎进到她寝宫里,张口便要她占卜出六皇子在勾栏瓦舍的情人是何人。
六皇子曾于她有恩。
当年她因不听云慎的话,被诬陷入狱,天牢里,她被困数日,又冷又饿,是六殿下探望犯错的下属时,也给了她一碗热粥。
那时,她颤着冰冷的双手,满心感激地将那碗粥接过,那粥那样烫,直直透过皮肤传到了心底。
那个一身整洁衣袍的少年朝她拜了拜言:“本宫自幼便听闻星相事迹,心中敬仰,您是我朝功臣,本不该如此,可苑某无能为力,唯有一碗粥奉上,请星相不要嫌弃。”
那时无人看见她眼泪默默划下,她蓬头垢面宛若疯婆,云苑却依旧愿意称她一句“星相”。
当然,云慎只是为了给她教训,后来又把她救出去了,自此以后,竹清世果真听话许多,再也不敢反抗了。
她曾用占星术帮云慎预先找到最有才能,命数最贵的下属,也曾帮他找出貌合神离的间谍。
也曾……害了那个在她最困难时,给了她一碗粥的少年。
六殿下云苑。
六殿下身为皇家之人,却与青楼女子私定终身,云慎将此事披露,一时间京城谣言纷纷,数位支持他的大臣倒戈。
又派人以勾引皇家之人的名义杀了那女子,云苑受了巨大打击,彻底失去了与他争夺的心。
她从未见过那女子,但她想,能令六殿下动心的,该是怎样的天人之资。
可被她毁了,怪她,都怪她。
竹清世缓缓起身,她脸上的泪迹早已干涸,没了乌纱帽,风将她发丝吹散,她微张着嘴,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俯视着云慎,旋开食指处暗器。
云慎这条命有很大的价值,她不一样,她人生的所有价值,都在于杀了他,她可以玩命。
她咧嘴笑了,前世她失去武功,毫无反抗之力,今生不一样。
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杀了云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跑不出宫,她会被震怒的庄太后赐死,或许死相比前世难看一万倍。
可她不在乎。
她不想勾心斗角了,她是江湖人,只为求个痛痛快快!
废武功、杀同门、杀师妹、囚自己,还有……杀子之仇,此仇不报,枉为当朝星相。
她运起轻功,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她猛地冲向云慎,右手寒芒闪过,那根尖锐的针,直刺云慎脖颈!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甚至云慎本人也没有料到,只能瞪着眼睛,看着竹清世离自己越来越近。
竹清世面上是那样决绝与怨恨,他们所有人都无法理解。
她不需要理解,她只想做些什么,好抵消日日以来凌迟般的自责。
下定这个决心后,竹清世反而十分轻松,她不管前世今生,从未这样痛快过!
杀了云慎!杀了他!
“嗯!”
“嗯?”竹清世睁大双眼,情绪一瞬间被打断,她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一片阴影,落入了一个怀抱。
她没有刺穿云慎的脖颈,她运了十足内力的一击,刺入了面前这人身体里,这人闷哼一声,这小小的针便能让他如此之痛,恐是身上有旧伤。
这人将她抱住,双手环着她,帮她隔绝了一切,包括旁人的视线,以及后面的云慎带着杀意的眼神。
她声音颤抖:“司衔?”
她松开手,眼眶红红,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心中是无比害怕的,刚刚一瞬绝望,她都想和云慎同归于尽。
可被这么一阻,她心中才清醒起来,是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差点搭上整个太一的性命。
她死死攥着司衔整洁的飞鱼服,将脸埋与他怀中,她想说什么,嘴里只出了几声哽咽。
“好好活着,他不配让你陪上命。”司衔轻笑,眼皮半垂,在她耳边柔声说,一手环着她,一手抚摸着她的头,企图压住她的颤抖。
周围的禁卫企图上前制伏竹清世,却被司衔冷冷一瞪,瞬间发怯,不敢上前。
他们心想:怪了!这两人不是死对头吗?不对不对,一定是司衔为了保护他表哥,一定是!
“下朝!皇子云慎即日起搬离东宫!”
云皇一直盯着竹清世这边的动静,见此事被制止,为防止云慎的人借题发挥,连忙结束了上朝。
毕竟与今日弹劾太子相比,竹清世此举实在是微不足道,其他人也没心情去与她计较。
至于六殿下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诬陷,云皇最是疼爱云苑,皇位早晚是他的,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当然,今天竹清世要是杀了云慎,就另当别论了。
忽地竹清世头中一片眩晕,眼前恍恍惚惚,她早上没有吃饭,情绪起伏又太过大。
左右在司衔怀里,她便放心地失去了意识。
待周围人一点一点走了,司衔将竹清世打横抱起,许是扯到他的伤处,他嘶了一声,但看了看怀里的人,又叹了口气,继续一步一步离开了太和门。
带到了宫中某处偏殿,这是他当值分配到的房间,将她放在自己的床上,给她端来了些点心,雪梨银耳羹,又去御膳房给她要了些包子。
司衔带着一袋热气腾腾的包子回来时,便看见醒来的竹清世坐在床上发呆,他端来的食物也分毫未动。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雪梨银耳羹,发现已经不热了,便将它放去炉火上热着,自己则坐回竹清世旁边,用筷子夹起一只包子,送到她嘴边,另一只手伸在她下巴那里,防止食物掉落。
“我不饿。”竹清世别开脸,强撑着快要崩溃的情绪,鼻子酸酸的。
她觉得自己太失败了,云慎也太可怕了,狠绝至此,未来无望,她该如何做?
司衔收回了手,也没强迫她,而是转而语调轻轻,像是怕惊扰到她,又略带调笑。
“我认识的竹清世,天大的事砸下来,都像太一山门口那条老狗一样淡定,今天怎么如此冲动?”
竹清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回过头,带着鼻音反问道:“你呢?今天为什么阻我?”
其实她想说的是“为什么帮我”,可话到嘴边,却说成了阻,其实她也知道这是为她好,可她不愿承认自己是错的。
司衔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你今天若是以命换命,的确能除掉云慎,可庄太后呢?没有云慎,她可以培养出下一个心狠手辣的继承人,你已作茧自缚,你的目标不应该仅仅是门派任务,你是个人,你可以为自己而活。”
为自己而活?
竹清世迷茫了一瞬,她也摇了摇头,随即坚定道:“不,我不仅仅是把这件事当作门派任务,更是我想做的事,你不明白它对我的意义。”
司衔叹了口气,也觉为难,不知该怎么劝。
他们两派思想不合,九莲一脉之人有侠气,奉行自由,无拘无束,祖上乃是正儿八经的江湖人。
而星象一脉,则奉行名由天定,代天行事,一生在寻找意义,所以对竹清世来说,完成大计比命都重要。
“往好处想,那军营放在京城附近,是多么大的威胁,如今你已逼得云慎弃了那一万精锐,总而言之,功大于过。”
司衔声音清冽透彻,字字温柔,恍若破冰初阳,带给人以希望。
“也是……”
竹清世闭上眼,勾了勾唇,心中郁结消散了部分,又回想起刚刚太和门前孤立无援,她一心想与云慎同归于尽时,落入的那个让人安心的怀抱。
一直以来,她都是独当一面,那种躲入一个人后面,隔绝一切恶意的感觉,此刻她依旧无比留恋。
但是司衔的话,就算了吧,她再需要人,也不至于要到他头上。
“好啦,又不是没有机会了。”司衔却丝毫不在意他们敌对了数年的过往,对着她张开双臂,眯起眼,笑容阳光又明媚,一口牙洁白,“抱抱?”
啊?她全身僵住,睁大眼看着少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刚刚是形势使然,那现在算什么?
他怎能如此自然?他忘了幼时的争锋相对,忘了从前说过“早晚灭了你星象一脉”的狂妄言论了吗?
然而她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就被司衔拥在怀里,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情欲意味,她心下安心,也便没松开。
片刻之后,竹清世觉察到周围极其安静,便挣出了怀抱,略觉尴尬。
“其实……”司衔没忍住出声,压了压剑眉,“你何必如此,这天下再乱,你凭着占星术,也有一席容身之地,不必与他拼地头破血流。”
竹清世觉得难以置信,她皱眉,抬眼看着司衔,稍稍凑近,似是质问:“你在说什么胡话?云慎即位,第一个灭的就是太一,没有太一,那云朝子民呢?天下百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