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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鬼祟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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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孝瑜与孝琬,清操回到孝瓘身边,见他仍有些出神。zicuixuan

    她一句话也未说,只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发觉燥热无汗,遂将一块沁凉的帕子交在他手中。

    他接过帕子。

    “谢”字已到嘴边,忽想起她说过的“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遂生生咽了回去。

    只道:“你明日不是还要去宣训殿吗?快早些去睡吧……”

    清操这才想起龟兹乐队的事,但她心头烦乱,并无心思理会那处的闲事。

    孝瓘见她不动,又道:“太后病重,你理应前去请安问候。更何况,你还需借此良机弥合此前郑门与太后的嫌隙……”

    “殿下说的是。”

    昏黄的烛光下,她长睫微垂,敛了眸光,起身出了内寝。

    孝瓘望着她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

    夜漏未尽,清操便已起身梳洗,而后匆匆忙忙的带着龟兹乐队赶到宣训殿外,待候太后的召见。

    谁知这一等竟是整整一天,掌灯时分,才从殿内传出太后懿旨,命乐伶们进去演奏。

    清操站得腰酸背痛。

    她一面督促伶人们收整仪容,拿好器乐,一面四下找寻译官痴巧,可前前后后都找遍了,就是不见那女子的身影。

    此时,内监已催促了几次,清操只得硬着头皮先行进了殿。

    太后娄氏恹恹的斜倚隐囊,看来确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她眯着眼睛看了清操好一会儿,才呵呵笑道:“瞧我这老眼昏花的,竟未看出是你来。你是来给我这老太婆奏胡笳曲的吗?”

    她的样子像极了一位和蔼可亲的太婆婆在打趣孙儿媳妇,仿佛她从来没有赏赐过那壶剧毒的柳叶桃酒。

    清操定定的回看她一时,裣衽为礼答道:“太后说笑,妾身并不会奏胡笳曲。您若有兴致,倒可听听这几位龟兹乐师的演奏。”

    娄氏笑而敛目,示意他们可以开始。

    伶人们奏了他们最拿手的《婆伽儿》和《小天》。

    太后闭着眼,打着节拍,看似颇为受用,待结束时,先赏了百匹绢帛,又将他们留在晋阳的乐署。

    伶人们自是兴高采烈地谢恩领赏去了。

    娄氏却拉了清操坐在榻边,问道:“我听说四郎来晋阳的路上遇到了刺客,伤得还不轻,你可去看过他吗?伤势打不打紧?”

    娄氏的声音柔和,神情甚为关切。

    清操微红了脸道:“妾身已去探望过殿下,确是有些皮外伤,幸得太医及时诊治,想来应是没有大碍。太后也是才刚病愈,宜当珍重凤体,待他伤好了,定携他与太后请安。”

    娄氏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笑道:“让他好生养着吧。他此番立了大功,皇帝必将委以重任,没个好身体,又如何领受呢?”

    清操干笑了几声,并没有接话。

    娄氏的眼睛亮了亮,“难道不是他将济南王送入晋阳的?”

    “妾乃内眷,对外面的事并不太清楚……”她的目光已变得闪烁不定。

    “本宫也不预外事,说得也不过是这棠棣之情。”娄氏哂然一笑,“四郎知道上进是好的,但他必须走正路!古今自作聪明的人不少,但能得个好结果的却是不多。郑妇,你听懂了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清操还怎能假装听不懂弦外之音?

    她斟酌许久,交代了实情:“妾身听说,这件差事是至尊交代的。”

    娄太后的神色一变,倏然放开清操的手,“当真?”

    清操点了点头。

    “你先去吧,今夜便宿在绿竹院,方便照顾四郎。”

    清操拭了拭额间的汗珠,草草谢了恩,垫歩退出了宣训殿。

    又是一年酷暑,长广王府中的小婢们仍在尽心竭力的驱赶那些落在桑树上的鸮鸟。

    长广王妃胡氏仅着一件纱衣,内里的绰约早已勾不起高湛半点兴趣——那男人只管对着珠帘皱眉发呆。

    意兴索然的胡氏敛了敛胸口的衣襟,嗔道:“一直觉得高孝瑜办事还算稳妥,怎么会把攸关性命大事交给他那一根筋的四弟?……”

    “传闻押送高殷的差事是老六钦点的高长恭,孝瑜也是没有办法。”

    高湛瞥了一眼胡氏,胡氏瘪了瘪嘴。

    “哎呦,大王怎么还护起短来……既有此传闻,高孝瑜便更该提防他那四弟不是我们这边的人,理当在半路一并截杀才是,怎可将计划悉数告知?”

    “你这毒妇……”边说边伸指捏了捏胡氏的脸蛋,“你怎知我未派人截杀?”

    “哦?”胡氏就势握住高湛的手,“看来是妾低估了大王谋略?”

    高湛叹了口气,“我确曾派人前去截杀,只是没想到那高长恭武艺如此之高,数百人竟未能得手!”

    这时,侍者忽自门外进来,呈进了一封书信,高湛看了看信皮,道:“是孝瑜才遣人送来的。”

    说完,细细看了,又传与胡氏。

    胡氏看罢惊讶道:“竟是孝瑜命其四弟阻止救援,将高殷径直送往晋阳的?”

    高湛点了点头,“孝瑜说的对,以邺城而抗晋阳,实在是以卵击石,不如另辟蹊径……”

    “什么蹊径?”

    高湛故作高深的抻了抻嘴角,“你没看孝瑜说,他已找人卜算过,依卦象上说‘国有大凶,吾静则吉’,那么,咱不妨再等一等?”

    清操离开宣训殿,已过了禁中上锁的时辰,导引的宫婢说龟兹的乐伶们早已被安排入了乐署,她只管遵懿旨往绿竹院便是。

    清操想着既有太后令牌,便无需出宫,直接沿着太液池穿行到南宫的静湖即可,遂命随行的婢女点着宫灯从侧门出发了。

    夜色笼罩下的大明宫像一头困在牢笼中的巨大猛兽,楼台上悬挂的宫灯是它无处不在的眼目,永巷中呼啸的风声是它闷哽在喉的吟嚎。

    清操瑟缩着肩膀,紧随那前行婢女点起的一盏微茫。

    突然,幽沉的黑暗里传来“哒哒”的脚步声,那是木屐踩在青石上发出的声响。

    清操愕然停了脚步,太后尚胡俗,即便是汉臣,从来都是窄衣胡靴,谁也没胆子在大明宫中展现所谓的魏晋风骨。

    一条长长的人影映在萤尾般烛火中,那人宽衣松带,袒露出大腹,长垂的直发将面容遮去了大半。

    “你……你是……”婢女执灯的手颤个不停,萤火便跟着摆动起来,忽明忽暗间,清操看到那人伸出血红的手,将长发捋在耳后,露出一只黄金做的眼球!

    “啊!”婢女惊呼倒地,“杨……杨……杨尚书!”

    火光随之倾灭,黑暗骤然袭满了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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