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乾明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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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明元年二月丙申,大行皇帝高洋下葬于武宁陵,谥号文宣。czyefang
葬礼上,常山王高演与长广王高湛默然跪在天子高殷近旁,听着身后那摧肝断肠的哭声,即使不回头他们也知道,那一定是尚书令杨愔。
再回邺城时,酒肆茶坊开始流传起几首莫名的谣谶——“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阿嬷姑,祸也,道人姑父,死也。”……
辅政的大臣连夜面圣,清晨下诏以常山王高演为太师、录尚书事,留在邺城任职,而长广王高湛拜大司马,解除其京畿大都督的职务,并外放并州刺史。同时,内宫中还传出北宫禁军被撤换的消息。
当日,孝瓘领兵往北宫,未入宫门便被都督叱利骚喝止。
“大将军有令,北宫戍务已由本都督接管了!”
孝瓘转身看了眼身后甲士,道:“领左右将军下辖左右府,朱华门内戍卫就不劳领军大将军费心了。”
朱华门位于太极殿与昭阳殿之间,乃间隔内外朝的重要门户。齐国的禁中值戍沿袭魏朝,朱华门内皆由左右府管辖,为皇室的贴身卫队,并不受制于领军府。
“大胆!你敢违抗军令?”叱利骚拔剑,他身后的甲士亦亮出了兵刃。
孝瓘的宿铁剑已横在叱利骚的脖颈处。
在双方剑拔弩张的对峙下,太皇太后的车辇缓缓出了北宫,向着南面的昭阳殿行去。
孝瓘示意下属追上去护卫,叱利骚刚想作声,便发现颈上的剑又紧了几分,他抬头望了望孝瓘,这少年的脸纤白如玉,目光却凛冽如戈。
眼望着车驾走远,孝瓘才收了剑,拍了拍叱利骚的肩膀,“速速出宫去吧。”
叱利骚呆愣的望着他带领余下的甲兵离去,他才意识到宫中要出大事了。
他领兵慌忙往东门去,迎面撞见常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平秦王高归彦押着几个囚笼,气势汹汹直奔云龙门而来。
笼中人俱是满身血污,奄奄一息,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那几个血人竟是首辅杨愔,领军大将军可朱浑天和,还有侍中宋钦道!
“叱利骚!同去昭阳殿!”高归彦大声喝道。
叱利骚再次揉了揉眼睛——平秦王高归彦亦是辅政大臣之一,他从领军大将军擢拔为司空,是他名义上的顶头上司!
“常山王造反了!高归彦也反戈了!快擒了这几个反贼!”可朱浑天和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声嘶力竭的吼道。
就在叱利骚犹豫不决之际,长槊已狠狠刺入他的胸膛,而发力的人正是时常一起与他值戍的武卫将军阿那肱——昨晚他们还一起偷喝了一整壶葡萄酒。
失去头领的甲士张皇无措,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目送这些龙子权臣如浊浪般涌向云龙门了。
孝瓘率左右府兵护送太皇太后至昭阳殿。
殿内聚集了数十位朝中重臣,殿廊及院内站满了皇帝的亲属羽林,人数至少有两千人,为首的娥永乐拔刀拦顶在孝瓘的胸口,孝瓘用手握了刀刃,发力迫他步步后退,二人僵持着直至正殿大门。
高殷硬着头皮迎出来,身后跟着皇太后李氏,二人叩拜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娄氏冷脸未发一言,步履从容的进入大殿,端坐在昭阳殿的正中,这才挥了挥手,示意那母子二人站起来。高殷也轻喝了一声,娥永乐才倏然抽回佩刀,随之涌入的羽林卫仍然留在殿上。
此时,常山王高演带领斛律金、贺拔仁突然闯进昭阳院,殿外的羽林军执戟相向,孝瓘带来的左右府兵横槊在前,高演等三人昂首穿过一片白刃。
甫一入殿,高演就以青砖叩头,瞬时鲜血如注,和泪哭诉道:“臣与陛下骨肉相连,杨遵彦等人把持朝政,作威作福,王公大臣,皆不敢多说一句。而他们唇齿勾连,制造祸端,若不趁早剪除,必将为宗社之害!臣斗胆把杨遵彦等人捉进宫来,并未刑戮。臣等未禀专断之罪,万死难辞。”
数十人的大殿,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空气即如凝滞一般。
娥永乐抚刀直视高殷,刀在鞘内“咔咔”作响——高殷的脸灰败如纸,瘦弱的双肩瑟瑟发抖,他不敢睨看娥永乐,只是警惕的盯着孝瓘,瞅着他右手上的血珠一颗颗落在地上。
孝瓘亦直视着高殷,他回想起东馆学堂上那个早慧博学的孩子,心中顿感五味杂陈。若时光能停留在童年该有多好,不会有后来的东柏血案,亦不会有今日的乾明之变。
“奴等退下!”太皇太后的断喝打断了他的思绪。
娥永乐没有动,他依旧望着高殷,刀鞘摩擦之声也未停止。
孝瓘的手缓缓移到了剑柄上,心中则在盘算敌我双方的实力——府兵不多,硬拼起来,必是一场血战。
“我马上让你们这些奴才人头落地!”太皇太后勃然大怒。
羽林军慑于太皇太后的威仪,纷纷退出大殿,娥永乐拖在最后,泪流满面的回望了一眼高殷。
孝瓘遂长舒了一口气。
“杨郎呢?”太皇太后问。
“一只眼睛已经打出来了!”贺拔仁回道。
太皇太后怆然道:“杨郎能做什么,留下他不好吗?”言罢又转向高殷诘问道,“他们这些人意图谋反,欲先杀我二子,再杀我,你为何要放纵他们?”
高殷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皇太后反而痛哭失声,引得几位王公随之垂泪,娄氏哭罢盯着皇太后李氏狠狠道:“怎能让我母子受这汉妇的摆布?”
皇太后李氏跌跪在地,口中称歉,常山王连连叩头。
太皇太后又对皇帝高殷道:“还不去扶起你阿叔?”
高殷咬了咬嘴唇,结结巴巴的挤出一句:“我……我只愿……叔父留我一命,让我……下殿去,那……那些汉臣,任由……叔父处置便是。”
三日之后,太皇太后亲临杨愔的丧礼,用御金做了一双眼球放在杨愔的眼眶之内。
太原长公主远远的望着太皇太后,脑海中响起明女庵内母亲劝她下嫁杨愔时说的那句话,“杨遵彦,尚书右仆射,博学多才,性情温厚……”,嘴角不禁扯出一丝冷笑。
太皇太后娄氏已走到女儿的近前,长公主高泫面无表情的行过君臣大礼。
“请太皇太后准允臣妾去明女庵修行。”
娄氏将女儿扶起,一把揽在怀中,失声痛哭道:“阿泫……家家对不起你……”
高泫轻轻的推开母亲。
“臣妾不修超脱轮回,只修来生不再做你的女儿。”
娄氏缓缓收回了还想拥抱女儿的手,却敛不起划过沧桑面容的泪珠,她那早已冷若寒冰的心,竟忽然间碎裂了一角。
三月戊申,皇帝高殷下诏以常山王高演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长广王高湛为太傅,京畿大都督。
高演护送太皇太后返回晋阳,而所有军国事宜也要随之呈报晋阳,由他亲自裁决处置。
高湛则以京畿大都督之名掌控邺城,稳住政变后动荡的局面,并将高孝瑜荐为侍中,名为侍从皇帝左右,实则监视高殷的一举一动。
孝瓘追随长兄留在了邺城,仍以领左右将军之职戍卫禁中。
这段时间,孝瓘忙于军务,一直住在领军府内。直到辛未日晚间,孝瑜满脸喜色的找到他,令其速速归府。
他不明就里的回到府邸,清操闻讯迎出,看到孝瓘先是一愣,而后长舒口气,眼里竟隐有泪光。
孝瓘还道府中出了什么事,急忙上前问:“怎么了?”
清操拭净了泪,摇头笑道:“没什么,你回来便好。”
掖庭哗变,都城人心惶惶,孝瓘多日不归,音讯全无,清操日坐愁城,未得一日安稳。
“吃过饭吗?快把铠甲换了吧……”清操拉了他往内庭走,到了房中,忽见榻上的五色朝服,七旒冕,禁不住一愣。
“今日吏部送来的。说是明日上水一刻,令史会来府正式宣读诏册。”清操试探着问道,“第下此番立了大功?”
孝瓘自嘲的一笑,“杨遵彦虽为汉臣,却可做到主昏于上,政清于下。而他死后,朝政乱作一团,我也不知是立了功还是犯了过。眼前这些,不过是站在胜者这边,得了些实际的好处罢了。”
“我知你心不在此处,但若逆流,自身尚且难保,何谈理想抱负?”清操边解明光甲的带扣,边道,“杨尚书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他空有报国之志,经纬之才,步子却走得太急,得罪的人也太多,以至于不能远行。倘能韬光,也不会有今日的下场。”
孝瓘卸了铠甲,摇头叹气道,“时也,命也……”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乾明之变。1史书没有明确记载兰陵王参加了乾明之变,不过从他当时的职位和其后的封赏看,他是站在高演一边的。乾明元年,除领左右大将军,增邑一千户。其年三月,除兰陵郡王。皇建元年,增邑通南一千五百户,转中领军,加开府仪同三司。《选自兰陵王墓志》2整个过程是按照北齐书来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