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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夜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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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辛死盯着顾淞,自己向后移动了少许:“天和会来,我劝你早点离开。zicuixuan”

    顾淞眼里笑意更甚:“为什么要说谎呢?”

    乔辛猛然反应过来:“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就在偷听我了?”

    “我只是保持着不打断人说话的礼仪。”顾淞解释道。

    乔辛闭了下眼睛:“顾淞,你知道我不愿意。”

    顾淞身体往前了些,诚恳道:“我不想就这么放弃,我相信我们之间的矛盾会有化解的可能,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点机会。”

    说着,顾淞站了起来,一条腿半跪在床沿上,他上半身向前,似乎想要将乔辛融入怀中,但最终只是停留在了他的面前:“给我讲讲我离开后发生的事情吧,我会向你道歉的。”

    乔辛嗤笑一声,仰开身子直视向顾淞的眼睛:“想听听本来的我应该过得多么狼狈吗?”

    顾淞眼里盛满了愧疚和哀痛,郑重地点了点头。

    但是,当乔辛躺在顾淞怀里的时候他还是习惯性地挣扎了起来,他不适地扭了扭身子,尝试着用胳膊肘向后袭击顾淞,却被对方轻松化解。

    “别乱动。”顾淞温声细语地劝说,一手将乔辛不安分的胳膊压制住,另一只手落在乔辛脖下,姿势亲密得像是一对情意正浓的爱侣。

    顾淞身体还带着异常的高温,整个人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炉一样围在乔辛身侧,熏得乔辛头晕眼花昏昏沉沉。顾淞已经关了灯,渐渐落入漆黑的室内,乔辛只有侧开脸,才能从逼仄的高温中获得一丝可供呼吸的氧气,他不好大声喘息,只好小心翼翼地张开一点嘴,交换来片刻的冷静。

    “你好紧张。”顾淞的笑意扑在乔辛耳侧。

    “废话。”乔辛没耐心地回应道,“我没有同意让你上床。”

    顾淞的手掌落在乔辛受伤的肋骨处,轻轻地向下一点,让乔辛感知到它的存在,他老神在在地接道:“可惜啊,身不由己。”

    乔辛忍了忍,没作声,还是顾淞再次开启的话题:“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我害得你没了工作,还欠了债,这些……,我也知道,毕竟那时候我们还在一起。但是你家里的事,抱歉,我没有想到。

    “是谁把我们的事情传回去的,你有头绪吗?”

    乔辛摇了摇头,睁眼看着斜侧方窗户内远远亮起的霓虹灯:“我是知道我爸脑梗的同时,才知道我的那些事被传回去了。”

    他又皱眉将头转回来,直盯盯地看着顾淞:“我还怀疑过是你,比如说你怕我死皮赖脸纠缠你,索性把我困在家里;或者你就是单纯的恨我,不想让我好过,之类的,我想过很多。”

    顾淞苦涩地扯扯嘴角。

    乔辛又将眼睛移开:“但我后来又想,应该不会,你那时候急着离开,半点都不想和我扯上关系,怎么可能会再给自己找事。而且我被开除的事情说小不小,有认识的人传播回去也很正常。”

    乔辛垂下眼皮:“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家里肯定不能接受我是个同性恋,包括和你在一起小一年,最稳定的时候我也没想过让他们知道。生气骂我是小事,他们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我怕给他们气出什么问题。”说着,乔辛自嘲地抿了抿唇,“没想到我担心得还挺对。”

    乔辛父母在之前一直都不怎么同意他在外地上班,是乔辛自己考上当地教编后他们才松口。对于一对传统的职工父母来说,孩子成了正儿八经的教师,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情。

    他们彼时有多满意,后来得知乔辛被开除有多失望自然可想而知,何况理由还是他们未曾见过的,难以启齿的,同性恋?

    这可是他们的儿子啊。

    他们唯一的孩子,怎么会变得这么的奇怪、不要脸,在酒吧为男人争风吃醋,简直就是有病!是他在外面学坏了吗?是从小的教育疏忽了吗?他们为人父母的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将老还要受这份罪!

    丢人!

    长久以来靠欺瞒维系的稳定终于显出原形,现实如洪水般冲倒摇摇欲坠的父母。他们引以为傲的、听话的、懂事的、孝顺的、学习好的、当老师的、未来会娶妻生子的儿子,化作一根丑陋且扎眼的耻辱柱,让他们恨不得一头撞上去,撞个头破血流,撞个天旋地转,撞个以死明志。

    乔辛的父亲当场血压上头引发脑梗,送到icu不到两天就与世长辞。乔辛是在第一天赶回去的,他甚至是从亲戚那里才知道的消息。

    那天,他跪在医院的监护室门外,求母亲让他进去看父亲一眼。

    母亲在门的另一侧,问他:“你喜欢男人?”

    乔辛没有反驳。

    门一直都没有开。

    父亲去世后,乔辛死皮赖脸跟着家里亲戚将人火化下了葬。

    母亲对他一直都是冷淡的爱答不理的态度,直到葬礼结束后,宾客们大都散去,只剩下一些至亲。

    乔辛跟在母亲身后一起收拾东西,突然一个原本摆在贡台上的苹果被砸了过来,乔辛缩了缩肩膀,没敢抬头看自己的母亲。

    母亲颤抖着声音斥责他,问他怎么还有脸在这里;又说他还嫌老乔家的笑话不够,亲爹葬礼上都得出来丢人现眼;最后,他的母亲颓然坐倒在地,她向苍天哭诉,又在对乔辛哀求,如同无数个崩溃的以往一样,她哭着问乔辛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乔辛跪在地上,一下一下给母亲磕着头,也如同无数个惴栗的以往一样,重复着从唇中蠕动出“妈,对不起,我错了”。

    至亲们纷纷上前,七手八脚地要将乔辛母亲扶起来,人形攒动,乔辛和母亲之间的距离一次一次被阻断。

    母亲保持着双手被拉起的姿势,声音如同瘫软的身体一样无力,却毫无阻碍地传到了乔辛耳中。

    她说:“我要和你断绝母子关系,乔家容不下你,我也不配再当你妈,我养不出你这样的儿子。”

    乔辛又磕了一头。

    入夜,乔辛回到车站,找了一个附近的小旧旅馆开了间房,他拿着房卡刷开吱呀作响的铁门,顾不上关不紧的窗户便已经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他大概就是从这时候有了做噩梦的习惯的。

    梦里又把最近的事情重演了一遍,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母亲让他进了门,父亲撑着最后一口气从床上扑下来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问他为什么不去死。

    梦境转得很快,他在快要被掐死的时候看到了顾淞,顾淞趴在马桶上大吐特吐,乔辛往过爬一点,顾淞便吐得更加厉害,惨白的脸色使顾淞变得面目可憎,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不停地喊着让乔辛别过来。

    乔辛忙急匆匆地向后仰倒过去,身体霎时失了重,眼睛也落入一片黑暗中,只有声音变得更加嘈杂,父亲母亲喊着让他去死,顾淞吼着教他滚开,家长们在责骂他,同事们在议论他,连那些学生们的声音里都藏着质疑。

    身子像是进了水,四肢冰得发木,坠着整个人都在向下沉。

    乔辛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把自己蜷进被子中间,手臂绕过胸膛揉捏着自己的后颈。

    “不想了,不想了……”

    乔辛拍拍自己的脸,摸到一片湿冷,索性晚上没有别人,他终于悄声呜咽着哭了起来。

    ……

    乔辛从回忆中睁开眼,他简单将父亲去世的事情三言两语带过。

    又看向身侧躺着的顾淞,再次觉得陌生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他就能当做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察觉到乔辛的视线,顾淞也大概能猜得到些他在想什么。

    他迟疑地开口:“抱歉,我那时候只想着我自己,没有考虑那么多。”

    乔辛转回头,倒也没什么情绪反应。

    也是,家里人的事儿,没了顾淞,还有王淞李淞,是迟早要爆发的矛盾,矛盾的中心一直都是自己,所要承担的罪责他要占大头,他也只能惩罚得了自己。

    乔辛长长叹了口气,忽然说道:“即使我原谅你,即使我还喜欢你,喜欢别人,我也不会再想着什么谈情说爱了。顾淞,你换位思考想一想,我都,把我亲爹气死了,还怎么有脸,有脸再当一个同性恋?获得什么情感上的幸福?”

    他很少提家里的事情,但不提不代表不记得,他还能想起他高二刚知道自己性取向的时候,他偷偷下决定,大不了一辈子不找对象,不去喜欢别人。反正现在不婚主义者那么多,自己到时候再找个外地的工作,即使父母要催婚,也天高皇帝远,能躲一时算一时,总会拖到他们放弃。

    他不敢直面自己,便模仿着身边的同龄男生,想着一辈子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孤单的普通人。

    只有在遇到顾淞后,才一时冲动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后面发生的事情也向他证明,他那时的所想所为都是错的,他的存在,他的性取向都是错的。一步错,步步错,他害惨了人,他付出的代价还不够。他已经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他身上背了罪,他的母亲还在因为他痛苦。但凡还他有点良心,有点羞耻心,就不会再妄想同样的事了。

    乔辛用力闭了下眼睛。

    忽然觉得一股压力从身上传来,接着,他唇上被按下一片温热。

    乔辛猛地睁开眼睛,他仓皇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顾淞的双眼,下意识奋力挣扎起来。

    肌肉牵动肋骨,乔辛痛得忍不住松了牙关,被顾淞抓住时机将舌尖侵入,乔辛更为惊诧,上下牙一合便用力咬了下去。而顾淞也不甘示弱,退出舌尖的同时用牙齿叼住乔辛的唇瓣,毫不留情地紧紧咬了一口。被终于挣脱胳膊的乔辛一把推开。

    乔辛顾不得胸膛上的阵痛,他向后退了退靠坐起来,随手在唇上一抹就看到几丝血迹,他不由得恼羞成怒,更有一种对牛弹琴的耻辱感,他反手将枕头丢到顾淞身上:“你疯了?滚出去!”

    顾淞倒也不恼怒,他用舌尖顶了顶腮,轻轻嘶了一下,抬眸说道:“乔辛,你太固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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