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不知道? “我恨你恨得要死。”……
“怎么这么看着我?”
乔辛闻言,收回自己探究的眼神:“那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顾总,顾企业家,顾大少爷?”乔辛把刚刚服务生放在自己身前的红酒杯移开,两个胳膊都撑到了桌面上,“我是没想到当初对所有商人不屑一顾的顾淞,也不过是个为名利所动的普通人。fanghuaxs”
顾淞也放下酒杯,显得有点兴致勃勃:“你也只有对着我才会发脾气。”
乔辛还要说话,余光正好扫到了服务生朝他们这边走来,只好噤了声,不再去看顾淞。
服务生把刀叉和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的餐盘放到乔辛一侧,顾淞问道:“需要帮忙吗?”
乔辛把餐盘又往里推了一点:“不用,谢谢。”
见乔辛完全没有要吃的打算,服务员有些尴尬地看向顾淞,得到了一个“随他去吧”的微笑。
等服务员离开后,乔辛才又开口:“说正事吧,今天和你出来,就是要和你说清楚,当初的事情,也怪我自己脑子不好,最后搞成那副局面也是我活该,在情感上,我没有任何需要你做补偿的地方。欠下的那笔钱你也说了你会还清,等那之后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的牵扯了。
“能听明白吗?”
顾淞也把餐盘从身前推开,慢条斯理地回道:“你怎么只说你自己,我也有我的想法,我想对你道歉,想和你重新在一起,想认真追求你。不可以吗?”
“呵。”乔辛不合时宜地哼笑出声,“别装了,这套你对我用过了。”
顾淞向前倾过身子:“你怎么知道这次我不是真心的呢?”
“顾淞,我不是傻子,也不是狗。我会记疼的,我每次看到你,都忘不了你最后是恨不得让我去死的。你要我怎么和你重新相处啊?嗯?”乔辛说了这么多也累了,拿起红酒喝了一小半,又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现在想起你都会做噩梦,你要是想给我道歉,那我求求你躲着我走好不好?”
顾淞这次面上终于没再挂着笑了,嘴角暗暗地沉下来,手掌撑在餐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辛看了下手机,站起来:“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自己先回去了。”
刚走出两步手腕却被抓住,乔辛心里更加烦闷,转过头去对着顾淞就要发火。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吗?”
乔辛站在原地,他想说他没兴趣。
但是他说不出口。
因为他想知道,他真的很在意,为什么顾淞要突然消失不见,为什么他要亲手撕碎过往的所有,为什么他在走之前还要咬牙切齿地咒骂。
他想知道,顾淞为什么会恨自己。
“其实和你没关系,我只是需要一些离开的借口。”顾淞站起来,发梢的阴影正好投射到乔辛的肩膀上。
“我只记得我说的话很难听,但是很抱歉,我忘记了。
“因为我那时候急着要走,有人可以把我带回顾家,他很着急,我也等不了,所以有些口不择言。
“对不起,我本来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顾淞说着,慢慢向乔辛靠近,他看见乔辛的眼圈有点红,便抬手想摸摸他的脸颊。
在肌肤即将接触到的前一刻,乔辛猛地抬手把打掉顾淞的手。
他死命地吞咽着口水,因为他害怕下一秒就会呕吐出来,他用力睁大眼睛,牙齿紧紧咬合着,短短的话语从牙缝里吐出:“别碰我,起开。”
说完,他就避开顾淞的身体,快步走出去了。
顾淞就站在原地,看着乔辛仓促下一瘸一拐的背影离开。
乔辛出去之后,无视了侍者的问候,急忙忙找了一处草丛干呕了几声,他能感觉到腹部的筋肉连着喉结,在一阵一阵地翻江倒海中扭扯着自己的身体。
机械性的呕吐中也带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使眼前的草丛变成了一团模糊不清的绿色。
和自己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顾淞很喜欢画画,他曾经和乔辛说过他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出色的画家。
不需要多少名利,也无所谓会赚多少钱,只要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想要做的事情,就心满意足了。
但是到了后面的时候,顾淞开始常常忙于别的事情,即使拿起画笔,也只会对着画布发呆,他沾着颜料的画笔每次都涂抹在同一个地方。
等乔辛注意到他的时候,发现那张画布上只有一个色彩不断堆积而成的绿点。
就像乔辛现在眼前看到的这团绿色。
顾淞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
所以乔辛能感知到他的心不在焉,同样,他也能感知到之前顾淞对自己的信赖和爱;以及在最后对自己发自肺腑的切齿痛恨。
是他的恨和放弃,把乔辛推向了更深的渊谷,几乎完全摧垮了乔辛的意志,更让自己后续的人生,活在了无止境的对家人的愧疚之中。
然而,现在顾淞却告诉他,自己介意了那么久的事情,其实和自己没关系,只不过是他着急离开的借口;而那些让他彻夜难眠的恶毒话语,也不过是他的口不择言。
可真是……
可真是让人恶心。
乔辛泄愤般地用手锤了下地面,石砖的边沿磕在他的手上,残留的碎砾擦过手侧,磨出一些翘起的皮肤和血痕。
直到小腿的麻意不能再支撑他继续半蹲着,乔辛才卸力坐到地面上,他抬头用袖口擦掉眼角溢出的湿意。
等几个深呼吸平复情绪之后,才掏出手机决定打车。
然而很快,乔辛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再次变得烦躁不安,也不知道顾淞为什么就挑了这个地方,看地图才发现他们不仅出了市区,连周围都不见什么建筑。等了十几分钟,甚至都没有司机接单。
乔辛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才咬咬牙,下定决心打算先走到能打车的地方。
他照着地图导航原路往回走,石砖铺的小路在路灯的映照下反射出灰白的暗光,也将乔辛孤零零的身影越拉越长。
寂静的夜中只能听到自己脚步在地面上拖动的声音,和偶尔从身后传来的几声汽车引擎发动声。
夜风从树梢吹过,树上未长成的果实因为营养不足断掉枝茎,直直落下砸在了乔辛不设防的肩膀上,乔辛被突然吓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又不小心踩到落在地面上的果实。
砰——
乔辛平躺在地面上,后脑被磕得嗡嗡作响,短暂的晕眩让他一动不能动。
本来心底就觉得难受,这下在疼痛的激化后更是转变成了无法宣泄的怒火,乔辛咬咬牙,在细微的□□中掺杂进一句脏话。
身后的车缓缓停在他的身边。
后座的车门打开,顾淞从里面出来,将手伸到乔辛面前:“上车,我送你回去。”
乔辛都懒得睁开眼看一下:“不用你管。”
身边传来一些衣服摩擦的声响,乔辛刚要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一轻。他瞪大眼,发现顾淞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而自己则是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你放我下来!”
“不要动。”顾淞抱着乔辛把他放进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你的腿还没好,走不了太多路。”
乔辛身体刚接触到座椅,就马上从顾淞怀里挣扎了出去。
“你不要这么一脸敌视地看着我,对我有怨,打我骂我都行,能让你撒气就好,只是别拿自己的身体出气。”顾淞关上车门。
车也适时再次启动。
乔辛认清形势,放弃了想挣扎下车的心思。
“手还疼吗?”
乔辛闻言看了下自己的手,刚刚捶地面时粘上的石砾和血迹还粘结在一起,乍一看是有一点吓人:“从那个时候你就已经跟着我了?”
“我带你出来的,自然得照顾好你。”
乔辛无言,一歪脑袋靠在了车窗上:“随你便吧。”
顾淞刚刚跟了乔辛一路,见他气得干呕半天、又见他躺在地上骂脏话,明明肚子里藏了很多情绪。但只要自己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又恢复了那派爱答不理死气恹恹的样子。
顾淞皱了皱眉,开口:“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哪怕骂我两句,或者说说我走了之后你是怎么过的。你怎么想的,是要讲出来的,不然我也不知道,我除了说狠话伤到你,还做了什么能让你这么讨厌我。”
“你不知道?”乔辛突然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顾淞。
顾淞似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快,眼里还甚是坦白地露着震惊,仿佛就是在说:他不知道。
乔辛满腔的怒火就这么冲上了头顶。
他用几乎是憎恶的语气质问:
“你怎么会不知道?
“你挖空了我的积蓄给你所谓的梦想铺路。
“你用着我高利贷借来的钱装文艺去混那些上流圈子。
“你利用我吃醋让我在酒吧替你得罪人好换得你自己清净。
“你光明正大地从我身上捞走这么好处,你说你不知道?”
“我后来不是和你说过,我打的那人是我学生的家长吗?”乔辛嗓子哽了一下,他艰涩地咽了下口水,继而自嘲道,“啊,我忘了,那时候你正做着一步登天的美梦,根本听不进我这种下等人的啰嗦。”
长久以来从未出口的过去与委屈,在此刻一口气倾斜而出,可能是情绪涌得太快,乔辛眼底透出湿意逐渐模糊了顾淞的身形。
他感觉自己心脏痛得发麻,仿佛有过量的血液绕过心脏涌进了自己的大脑,他猜想自己现在一定是脸涨红着;但另一面,他现在又是在兴奋着的,如同从高空一跃而下将血溅在仇人脸上,在疼痛抽搐中品味复仇的快感。
突兀的一滴泪从乔辛眼中落下,如同山洪爆发前滚下的碎石,预兆后面即将到来的崩塌。
乔辛的声音开始颤抖:“因为那件事我被家长举报,学校通报把我开除,我的学生说我身上有病。
“我还不上钱,追债的人往我家门上泼油漆,他们在外面说要砍我,吓得我不敢出门,三天没有饭吃饿到站不起来。”
乔辛抬手抹掉脸上涌出的眼泪,却越抹越多,像是要把过去几年没流过的一次性补偿回来:“我的事情被传回我家,我爸被我活活气死,我妈让我滚出去再也不认我。”
说到这里,乔辛已经哭得满脸湿透,他有些喘不上来,用力吸气时被呛了一口,瞬时咳得似要把心肺吐出来。
顾淞上前将乔辛抱在怀里,手掌抚弄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帮他顺气。
“我好恨你,顾淞。”
乔辛用受伤的手去锤顾淞的后背,脏污的尘土和血迹在顾淞定制的高档西装上擦过,留下几道碍眼的痕迹。
“你凭什么看不起我,骂我恶心、让我去死、还一走了之,你让我什么都不剩了。”
乔辛似还没有发泄够自己的恨意,低头一口咬上了顾淞的肩膀,恨不得隔着衣服能把他的皮肉撕下,断断续续的声音混着泪水从牙缝中挤出:
“我恨你恨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