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γ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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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重症监护室。mwannengwu
走廊里，赵简简蜷缩着身子，双目涣散，一声不响。
施翩揽过她的肩膀，发现她身上异常的冰冷，肌肉十分僵硬，不像个活人，像是一尊石膏雕塑。
门推开，蒋存南走了出来，赵简简冲过去拉住他的手臂。
“他怎么样了！”
“简简，你……要做好准备。”
蒋存南垂下头，声音低的自己都快要听不到了。
作为一名专攻复杂疑难手术的心外科医生，他跟很多家属说过类似的话。
但只是这一次，他冷静不下来，后槽牙直打颤。
“他已经，撑到极限了。”
语音未落，面前的女孩身子战栗了一下。
蒋存南想要扶她一把，赵简简却立刻站稳，眼神平静又坚定，迅速掩盖了刚才一刹那的崩塌。
她缓缓将自己的双手从蒋存南的白大褂撤下。
“我知道，他已经坚持了很久很久了，很辛苦吧，都怪我，我该早一点认出他来的。”
她抬起头，眼中泪光点点：“我想要看看他，可以么。”
“简简，他还昏迷着，而且你……”
顺着蒋存南担忧的目光，赵简简这才意识到此刻的自己还穿着婚纱。
白色婚纱上还挂着半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斑驳又骇人。
她拂去眼角的湿润：“是啊，不能让他见到我这个样子，我想我应该去洗个澡，换身干净一点的衣服，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么狼狈，我要回家，不行，我不能回家，参加婚礼的亲戚们都在家里……”
她头晕脑胀的喃喃自语间，施翩递上装着衣服的纸袋。
“存南让我带点衣服过来，说你可能需要。”
赵简简看向施翩：“施翩，蒋存南，谢谢你们。”
施翩本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咽下了，她摇摇头，表示这并没有什么，旋即将一张房卡塞进赵简简手里。
刚才来的路上，她已经在医院对面的酒店里帮赵简简开了一间房。
直到拎着纸袋的赵简简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施翩才看向蒋存南，问出了卡在喉咙间的问题。
“何繁的病情你怎么从没跟我说过，怎么一下子好好的人就成这样了？”
“还有简简和何繁又是怎么回事？”
“存南，怎么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事情，你怎么瞒了我这么多。”
……
施翩越说越急促，蒋存南耷着眼睛，哑着声音说。
“说来话长，我慢慢和你解释。”
蒋存南缓缓坐到走廊的座椅上，施翩坐到男友身边。
“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可能会有点难以置信，但我保证每一句话都是真实发生的。”
施翩静静地看着男友。
蒋存南是个内心强大、情绪稳定的人，很少能看到他这样手足无措的模样。
施翩将手覆到了蒋存南的手上，她感觉到那双常年拿着手术刀的手，此刻也像是手术刀一样不断渗出凉意。
-
当天下午，病床上何繁依然昏迷中，赵简简在酒店洗了澡，卸了妆，换了身衣服，然后迅速返回病房。
此刻的她正拿着水壶从病房里走出来，刚好看到了站在服务岛前询问护士的周柯。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赵简简友善的点头示意。
才半天的时间，一切都彻底变了。
彼时，她还是他的新娘。
这一刻，却彻彻底底成了陌生人。
白驹过隙，沧海桑田。
“周柯，我对不起你，突然的逃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吧，但是我还不能离开这里，我要留在他的身边，我们错过了八年，不，比八年还久，这一次，一分一秒我都不能浪费，之后，我一定上门和周叔叔周阿姨道歉。”
“不，简简，一开始就是我错了，我不该冒充旅行者，其实这两年，我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偷到钻石很开心的小偷，没错啊，你在我的生命里，宝贵的就像是一颗钻石，可是走在阳光下，我却总是提着心吊着胆，总是惴惴不安。”
赵简简想说些什么，周柯伸手示意让他说完。
“当初只有顶替了他，才能成为你的爱人，我被诱惑了，而且他说过，他和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以为他永远不会出现，我想着，如果娶到你，也许就再也不用害怕了，我以为只要没有失主，你就彻底属于我了”
“他没有食言，周柯，他参加完婚礼就打算永远离开的，当初他和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他也是这么做的，可是……”
眼泪迅速溢满赵简简的眼眶，周柯想伸出手去揩掉她脸颊的泪。
抬起手的瞬间，他意识到，赵简简还是那个赵简简，但是已经不是属于他的那朵小白花了。
他终究只能是呼啸驶过她的列车。
“是梦告诉我的，原来那些困扰我的都不是噩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你看，连宇宙都不忍心，不想让我急着把回忆都忘掉。”
“梦？”
赵简简看到周柯紧紧蹙起的眉头，
也是，应该没人会信时空穿越吧，无所谓了。
赵简简知道，何繁知道。
只要他们两个人知道就好。
“简简，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天你给我一只橘子雪糕，说交个朋友吧，我和你介绍我的名字，周公解梦，南柯一梦，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大梦一场同学。”赵简简点点头：“我记得。”
“现在想想，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是个美梦，两年了，看来我们都该醒来了。”
“谢谢你，周柯。”
赵简简卸了妆的脸上，一脸素净。
周柯想起了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赵简简的样子，那是记忆中的小白花最初始的样子。
他最终还是成了“大梦一场”同学。
-
沙漠无边无际，狂风呼啸，卷起了地上的沙子，打在脸上很痛。
每次肿瘤发作，濒死之际，何繁总会被抛入这样一个奇怪的像是沙漠一样的异空间。
只是沙子没有颜色，天空像是阴天也没有颜色。
天空灰蒙蒙的，沙土灰蒙蒙的，一切都灰蒙蒙的。
只有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前行着，被风掀翻，从沙丘上滚落，最终半个身子被埋在沙土中。
爬不起来，沙子好硬。
好冷，他好渴，好累。
可这奇异的喷薄而出的芳香……
是橘子。
何繁撑起千斤重的眼皮。
一束橙色阳光照进他的眼里，模糊的有毛边的画面里，短发的女孩正趴在他的床头浅眠着。
赵简简捕捉到纯棉床单上传来的翕动，立刻抬起头。
他们四目相对。
“何繁。”
“简简。”
在时间的风尘里奔波许久，这对被命运一次又一次无情捉弄的恋人，终于在这一刻辨认了对方。
何繁缓缓伸出手去，想要去触摸她的脸颊。
可他的手却在她肩膀的位置停下，颤抖的手指抓了下，却只有空气从指缝中漏出去。
赵简简想起蒋存南说过，扩散的肿瘤已经严重压迫了何繁的视神经。
他现在视力非常衰弱，几乎失明。
可是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一如初见，那个坐在教室里戴着耳机看物理书的高中男生。
赵简简知道，何繁一定看见了她，一定是的。
何繁嘴角边升起一抹自嘲的微笑，他的手正要放弃垂下去，却被一只细小的手掌稳稳的托起。
她的手虽然小，但却那么有力。
赵简简拉住何繁的手，将他的手轻轻的覆盖在自己脸颊上。
她脸庞温热，还有潮湿的触感。
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她没少哭吧。
“简简，答应我，你要好好活下去，去看每一天的日出。”
“你别忘了，每一次日出，都是我们一起看的啊。”
“旅行快要结束，我这次真的要和你说再见了。”
赵简简蹭了蹭那双手，她能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
“何繁，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别离永远是相互的，没有谁先离开谁，只有我们在互相失去，你离开我和我离开你有什么区别？这该是第三次了吧，在不同的时空，我们已经分开了两次了，你要我怎么去面对这一次的分别呢？”
“去参加我的葬礼吧，简简。”
病床上，他的眼眸依然泛着润泽的光芒。
“和这世界上的所有人一样，接受命运，在那一天和我做最后的送别，然后快一点，慢一点忘掉我都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
你会逐渐走出阴影，一路顺遂，你还会遇到爱你的人，可能也会分手，然后结婚、生子、变老、退休、直到长命百岁，有一天，你会和你的孩子，孙子讲起这个故事，到那时候，你会发现，可能都要忘了我的样子。”
“何繁，你太残忍了。”
赵简简眼泪抑制不住的留出。
何繁的手停止了颤抖，整个往下坠。
赵简简抹掉眼泪看去，他闭上了眼睛，再次陷入了昏迷中。
因为赵简简在身边，即使昏迷着，他的表情看起来都比以前舒服了不少。
“那个没有我的世界有多难捱，你一定很清楚吧。”
赵简简喃喃着。
“不要留我一人。”
-
那几天，何繁鲜有清醒的时刻，大多数时候都在昏迷。
赵简简一直在病房里照看着他。
再次相遇，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错过。
陶敏给赵简简打电话，母女连心这话真是不假，听到听筒那头女儿浓重的鼻音，纵使万般怀疑，陶敏什么都不过问，只是叮嘱赵简简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妈妈，再难的关都会过去。”
这天，施翩来医院探望，她拿出处理好的成片给赵简简看，正是施翩之前那次《荼蘼》的主题摄影。
赵简简还能回想起自己那天的紧张与不适，回想起镜头前，何繁和镜头互动收放自如的画面。
她一张张翻看着照片，越看越觉得，她的照片虽然青涩，却有一种重生的朝气蓬勃。
而何繁的照片看似高级，充满电影感，但身上却散发着危险又颓丧的气质。
好像早就预知了终将孑然一身，悲剧收场。
何繁，当时你是什么心情呢？
你在想什么呢？
只有一张照片，他的眼底是灿烂的。
赵简简想起，当时何繁还大喇喇说这张很适合做遗照。
当时大家都觉得他在开不合适的玩笑，可他说的确是真心话。
他知道这么一天很快就会到来，所以把一切都想好了。
赵简简看向床上昏迷着的男人，心脏袭来阵阵钝痛。
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边默默守护着我，一边等待死亡来临。
该有多孤独啊。
“简简，存南已经和我说过了，你们做了好多年网友的事。”
蒋存南给施翩讲述的只是这个时空下发生的事情，何繁和赵简简当了六年的网友，后来何繁把旅行者给了周柯。
除此之外，那些时空羁绊都没再提起。
毕竟时空穿越这件事过于离奇，不是当局者，根本就无法理解。
赵简简合上手中的照片：“施翩，是不是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施翩摇了摇头，她海藻般的长发随之摆动。
“我信。”
施翩拉住了赵简简的手：“突然想起了那小子说过，那天我们一起吃披萨喝红酒，是他最想要变成永恒的瞬间，当时还以为他随口一说的。后来洗照片的时候，看着他的每一张照片，好像都有开不了口的故事，摄影、电影、音乐，绘画都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形式多种多样，但是情感骗不了人，我永远臣服于真情实感。”
“谢谢你。”
这是她这么多天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对周柯，对蒋存南、对陶敏，对施翩……她感谢这些人愿意相信她、帮助她、包容她。
赵简简唯独不会对何繁说出这三个字。
尽管何繁救了她两次。
因为你不是别人，你是我血肉相连的另一半。
当命运的枪口对准我们，扳机扣响，无论射进谁的身体都无人幸免，因为我们长着同一颗心脏，共享同一份脉搏。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施翩郑重道。
赵简简点点头，让施翩放心，其实她心知肚明，这件事很难有人帮忙。
正如何繁一次又一次穿越回去救她一样，赵简简绝不会放弃。
可她不像何繁，她没有穿越的能力，只是一个普通人。
对了，还有那个人！
赵简简想到了何之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