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α44 我还没脆弱到要一个小姑娘来安……
绝望之际，樊佳期发现档案间的通风管道。czyefang
她用力拆开了通风管道的挡板，将小何繁送进管道里。
管道里狭窄逼仄，一点光亮都没有，小何繁十分害怕的蜷在窗口。
外面传来哭喊声、警铃声、火焰的嘶嘶声混成一团。
而隔壁实验室爆炸声仍然接连不断。
咔的一声，天花板上的墙皮震碎了。
劈头盖脸的扑了他一身的白灰。
何繁朝着母亲张开手臂，他并不想离开母亲身边。
樊佳期却没有伸手接住他，只是咧了咧嘴角笑着。
“小繁，乖。”
“妈妈，我怕。”
樊佳期抓起办公桌上的一颗橘子，塞进何繁手里。
他的小手已经吓得没有任何知觉，什么都握不住。
母亲用她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紧紧扣在橘子上，然后抬起手，扫掉了他睫毛上的粉尘。
“小繁，要是害怕的话就闻闻橘子的味道，想一想橘子怎样生长在阳光下，你一定也会看到明天的阳光。”
“小繁，不要怕，往前走。”
……
五岁小何繁就是靠着这句话。
在通风管道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前爬。
管道幽暗狭长，看不到尽头，逼仄的宛如羊肠，也不容他转身退回去。
一条只能向前的通道。
而前路没有尽头。
这一刻。
时间和空间仿佛没有了概念。
只有心理和身体的双重窒息。
只要是爬不动了，他就用力攥住手里的橘子。
橘子皮爆开，无数的清新小水汽喷出来，丝丝缕缕的钻进他的鼻子里。
橘树上，黄澄澄的橘子在阳光下照耀下生长。
他就凭着这味道带来的所有想象，在那无止境的管道里爬着。
爬啊爬。
不知爬了多久。
他终于爬到出口，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空气。
满天星辰映入他黯淡的瞳孔。
何繁拥有了明天的阳光，樊佳期却永远沉睡在那个夜晚，而何之锐从此跌入无边无际的白夜。
后来何繁才知道，樊佳期也能钻进通风管道，但她偏偏没有这样做。
她选择把管道入口牢牢封住，让浓烟无法钻进管道里。
为了让何繁能安全的逃出去。
赵简简听着他淡淡讲起自己的故事，骤然明白何繁的幽闭恐惧症因何而起。
那一日他在黑漆漆的地下室里瑟瑟发抖。
他对周遭的疏离冷淡。
那封信撕碎时他的愤怒。
他耳机的宇宙声响
……
她彻彻底底理解了他。
此刻看着少年清瘦的脊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的肩膀还在发抖。
而她多想再一次抱住他。
“我获救后，我爸他没有什么表情，当得知我妈去世的噩耗，我爸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
何繁忽的垂下眼帘。
像是生怕眼里跌出来什么。
“其实我知道，如果只能救出来一个人，他并不希望那个人是我。”
赵简简感觉心口窝被咯了一下。
“怎么会呢？你是他们的孩子啊。”
“你不会懂，如果能穿越回去选择救人，他会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的选择救她。”
何繁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笑。
或许赵简简真不懂，真有父母相爱到会对孩子如此淡漠吗？
就像赵峥，他可以算计前妻，但始终顾及亲生女儿赵简简。
可是何繁此刻说的这些不像是误会。
他有意别过头去，下颌线像一弯鱼骨，似乎会戳破那细滑的肌肤。
路灯照过来下，高挺的鼻梁在右脸颊投下一个三角形的阴影。
声音如同在砂纸上碾磨过。
粗粝、低沉。
“如果救出的那个人是她，世界上至少还有一对幸福的夫妻，可那个人是我，世界上只有一对痛苦的父子。我妈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这个决定错的真够彻底。”
他那么耀眼的一个人。
怎么把自己的存在贬低到这种程度。
“可是你……”
赵简简急于张口，忽然意识到有些话无法宣之于口。
可是你对我来说。
就是这个世界上无比珍贵的存在啊。
……
偏偏何繁已经因着她的话转头看了过来。
赵简简眼睛乱飘，大脑短路：“你、你……那个……”
何繁被她逗笑了。
“我还没脆弱到要一个小姑娘来安慰。”
赵简简挠挠脸蛋。
她的行动总比大脑快一拍。
好险，好险。
差点就露馅了。
路灯下，他们两人的身影朝前拉的很长。
一越靠近路灯，影子一节一节的变短，路过一盏灯后，影子又被甩到后面去。
然后再一个轮回。
几番之后，何繁推着她停在她家小区前，赵简简从自行车上跳下来。
“这里就是我最新的家了。”
赵简简有些不好意思的介绍着。
上一次和何繁在超市撞见时，她已经换了个家，现在又换了个家。
大别墅、豪华平层再到老式小区。
肉眼可见的经济基础下滑。
她忽然想起了个成语，狡兔三窟。
自己默默接一句，越来越苦。
和何繁告别后，赵简简朝着小区人行门慢慢走去。
“哎。”
赵简简闻声回过头，看到何繁把自行车停好，手插着兜朝着她缓缓走来，
走近了，他突然一把将赵简简垂下的手拉起。
他展开她蜷着且湿润的手掌，将一颗橘子糖放在手心。
怎么又是橘子糖。
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些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
刚才何繁是拉起了她的手！
少年做完这一切，已经将手背在身后，而赵简简还僵硬着保持着拿糖的姿势。
她的掌心，此刻还残留有他手指凉凉的触感。
赵简简感觉脑子又晕晕胀胀起来了。
“赵简简。”
何繁叫着她的名字，将她从无端的思绪中剥离出来。
“今天把这颗橘子糖给你，当你害怕的时候，想一想橘子怎样生长在阳光下，你一定也会看到明天的日出。”
他的脸探过来。
声音却很轻很轻
“赵简简，往前走，不要怕。”
赵简简用力的将糖攥在手心：“我不会害怕的，因为我的妈妈也在身后。”
她看着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还有你。
这三个字，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
进入高三，时间仿佛长了脚，飞速的略过每一个早晚自习，只留下一沓又一沓填满的试卷。
日子一日复一日，课桌上的生活枯燥平淡，因为黑板上的倒计时增添了些许紧张。
高二文理分班后，何繁抬起头，前排再也不是少女身影。
进入高三后，经过二十班时，他总忍不住往里瞥一眼，尽管他知道绝不可能见到赵简简。
高三上学期，作为美术生的赵简简去校外画室参加美术集训，这期间不会来学校上课。
绝大部分集训的学生都会选择住在画室，但赵简简坚持走读。
她嘴上和陶敏说自己不适应住宿生活，况且她家离画室就隔着一道街，走读并不麻烦。
其实赵简简另有想法，陶敏刚刚脱离贵妇生活，如果赵简简不在家，陶敏肯定会睡不着觉，吃不好饭。
人总要有个适应过程。
就这样，赵简简的日子变成了画室和家里两点一线。
经历了这一切，陶敏终于从郁郁寡欢的状态中走出来，她找到了新工作——在商场卖化妆品。
几年的贵妇生活，虽然磨灭了她工作技能，但却让她在美容护肤上积攒了太多经历和经验，讲起护肤来头头是道。
再出发，陶敏机智的将自己昔日的优势转化成一份工作。
从前当赵太太时只是娇贵了些，陶敏一直都不是盛气凌人、眼睛长在头上的品性。
如今成为化妆品导购，也不觉得自己降低了姿态，反而庆幸自己的生存技能并没有全部消失。
赵简简呢，则是每天不断地在作画、作画、作画。
身上永远浸染着颜料的古怪气味，小指边缘永远被素描画蹭的脏兮兮的。
那天何繁送给她的运动袜，回家就赶紧脱下来洗好晾干，再也没穿过。而何繁给她的那几颗“小太阳”橘子糖，也装在书包里舍不得吃。
备考生活令她软弱疲惫的时候，她总想起何繁说的那句话。
不要怕，往前走。
日子就像一条溪流，走到了尽头，也终究会辟一条其他的路。
每个人的生活都在朝前奔走。
生生不息。
可这份生生不息还是难逃被掐灭的拦阻。
“赵简简同学，放弃美术，你家里人同意吗？”
画室里，老师忍不住再三和她确认。
少女抬起头，坚定的点了点头：“老师，我还是想以文化生的身份上大学。”
“你这个绘画水平，可惜了啊。”
嘉宁那么小，老师对赵简简的家事也所有听闻。
“要不要和你父母商量一下。”
赵简简摇摇头，一绺掖在耳后的发丝蹦到脸颊旁，她扬手掖进去。
“老师，这是我认真考虑后的选择。”
和老师告别后，赵简简拎着自己的画板离开了画室，回到了家。
陶敏只当女儿是正常下课回家。
她从前就不大过问赵简简学习上的事情，如今自己每天忙于新工作，很多事情都要从头学起，常常忙的脚打后脑勺，连饭都来不及吃上一口热的。
赵简简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若有所思的盯着画板看了会，然后利落的将画板塞进床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