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α14
陈可儿发现赵简简这两天情绪不是一般的差。yywenxuan
她向来是个装了永动机的小太阳，此刻蔫了吧唧的趴在桌子上。
这样低落的情景还是很少见。
“你也不用太把三千米放在心上，听说可以中途弃权的，跑几圈意思意思得了。”
她知道赵简简为了三千米，还特意去图书馆找运动相关的书籍，体育课也不窝在教室里看漫画了，还会去操场上自发训练起来。
那可是三千米啊，不是一般人跑的，陈可儿自责当时没阻止赵简简。
“没事。”
赵简简将头换个方向，不想说话。
“是不是‘那个’来了。”
陈可儿对着好友后脑勺发问，她才注意到赵简简今天双马尾的分缝都歪了，可见最近是没什么心思。
赵简简继续一动不动。
其实陈可儿心知肚明，真正能让小太阳赵简简失去光芒的事情，是何繁要换座。
她不敢主动去问，因为深知这是好友最难过的地方。
陈可儿突然想起一桩值得开心的事情。
“哦，对了，常晖让我把这个给你……”
陈可儿将一本厚厚的书放到赵简简的桌面上。
常晖！
赵简简像是被雷劈到，一下子直起身。
她差点忘了这茬了，《量子力学》！
赵简简迅速拿起书，十分欣慰的用手心抚摸着，陈可儿这才觉得她的脸色活泛起来。
怎么说呢，像是病入膏肓的人突然寻求到灵丹妙药。
陈可儿巴拉巴拉讲述收到书的全部经过，听她不断转变的音调，应该是很有趣很有戏剧性的事情，可是话语到了赵简简耳膜上，就是一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滑溜溜的弹回去了。
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心思都是何繁拿到书会不会开心点。
那天他的眼神，一回想，都觉得面前的空气浑浊而稀薄。
喘不上气来。
他说“让开”。
似乎彻底的将她推开了。
因着即将到来的运动会，何繁经常被叫去参加彩排。
虽然他生性淡漠，可做解说难不倒他。
他声音生的好听，自带磁性，况且长得还一表人才，面对大场合丝毫不怯。
马主任见到何繁如此配合的彩排情形，开心的脸上皱纹拧成了一朵大菊花。
他自以为是学校的教育让何繁“痛改前非”，不禁串联起来自己从事教育行业三十多年的经历和教师这个职业的辛酸不易，鼻酸的感慨起一定要弘扬新时代教师精神，硬是自己将自己感动了一大番，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如果知道这只是何繁和潘磊的一个交易，不知道马主任做何种感想。
结束了这一天的彩排，何繁慢悠悠的拿着解说词返回教室。
他刚坐下，便看到桌子中间放着一本书，封皮上黏着一张粉红色的卡通便利贴，落款是赵简简。
又来。
何繁眉头倏地皱起。
她有完没完。
然而便利贴上只有两行字，几乎不容阅读就径直钻进脑海里了。
“何繁同学，偶然看到你在找这本书，真的是偶然哦。希望你收到这本书会开心，之前不小心拿错信，还请多多担待。”
何繁伸手将封皮上的便利贴揭下来，映入眼帘的《量子力学》四个大字。
他翻开书，扉页上清楚显示，该书收藏于雅林高中图书馆。
少年瞳孔微缩，暂停稍许，才从抽屉里摸出一封粉红色情书。
这才是那日赵简简夹到他物理书的那一封信，他本想着还回去，只是当时在气头上，把这事忘了。
他用铁皮尺子撑开信封封口，将信件抽了出来，快速浏览完信件。
最后的落款像是铅锤，沉甸甸的在心上一压。
他发觉他错的有点多了。
其实何繁当时就清楚，两封信放进同一本书里，拿错的概率是50。而且每个人都有处置自己东西的权利，对方不知道自己拿错，撕错信件也很正常。
只是因为那是樊佳期的信，是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人，因为即将到了樊佳期的忌日，所以何繁情绪格外敏感，才引得他难以收敛自己的怒气。
他一向都不悲不喜，将自己束之高阁，那一天却动了脾气。
何繁讨厌自己的失控，或者说，他也不喜欢将情绪外溢到别人。
最好全世界都和他没关系。
他一向将自己视为这世界的过客。
眼下何繁看过信，瞬间厘清了来龙去脉。
真正撕信的人是丁雯。
这次运动会的女解说员正是丁雯，校方将他们二人组成搭档，他总觉得对方有点眼熟，后来想起，那天在赵简简旁边的正是丁雯。
而他却将一切矛头对准赵简简。
桌面上这本《量子力学》，此刻就像是一个烫手山芋，幸灾乐祸的嘲弄他那天的发泄。
何繁忽的觉得心里很烦，反手将书甩进抽屉里。
他拿起物理书，却几次看不进去。
最擅长解题的少年，似乎遇到了一个难题。
-
陈可儿家在嘉宁经营着一家花店，早在初中的每个周日，赵简简都会来陈可儿家里，两个小姐妹一起在插满鲜花的房间，喝喝珍珠奶茶，聊聊最近的少女动漫。
上了高中后，聚会的习惯仍然延续下来，是紧张的高中生活里难得的惬意时光。
可这个周日赵简简却说不去了，最终陈可儿还是软磨硬泡把赵简简叫到家里。
“简简，你和何繁……”陈可儿忍不住询问着。
此时陈妈妈推门而入，给两个小姐妹送来草莓蛋糕。
“小丫头们，吃蛋糕啦。”陈妈妈一边递过来蛋糕，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哎呦，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那个男的不是给你们班教物理的潘老师嘛。”
听陈妈妈的意思，潘老师此时正在陈家花店里买花。
陈可儿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她生怕等下妈妈和潘老师问起自己的学习成绩，连忙坦白。
“妈，我错了，昨天那张物理卷子的家长签名是我伪造的，我以后一定好好学物理。”
陈妈妈无奈的瞥了她一眼：“算了，你爸妈上学时物理都没及格，你呀，就随了我俩了，认命吧。”
赵简简默默想了想，赵峥是学霸，她竟然一点也没遗传到，看来遗传的都是妈妈陶敏的学渣基因了。
“不知道人家爸妈干啥的。”陈妈妈念叨着：“潘老师身边的那个男孩，听说是你们年级第一。”
男孩。
年级第一。
而且此时此刻还跟着潘磊在一起。
赵简简瞬间精神了！
她看向陈可儿，显然好友和她想法一致，两个小女孩抛下手中的漫画和蛋糕，急匆匆的往陈家前厅花店跑去。
她们躲在一块巨大的屏风后面，透过影影绰绰的花影，不远处的摆花台前，伫立着两个人影。
赵简简一眼就认出了何繁，身形单薄，也像是一株植物。
挨着他站着的潘磊挺着小肚子，倒像是某种熊科动物。
“明天上午请个假，我开车带你去公墓，你也好久没去看佳期学姐了吧。”
何繁垂下眼眸。
“怎么，你不去看看你妈妈？”潘磊很是吃惊。
少年的声音带这些不动声色的喑哑。
“她根本不在那。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当时现场已经烧的什么都没有了，墓地里就一块空碑，所以……”他顿了顿，将声音克制的平缓微沉：“没必要。”
屏风后的赵简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的猜想得到了确认。
碎纸片上的樊佳期就是何繁的妈妈。
所以那一天，何繁才会生了那么大的气，才会冷冷说出那句。
“你知道你撕的是什么吗？”
那是妈妈留给他的信。
潘磊见何繁拿定了主意，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拗不过他，便长叹一口气。
“行吧，你们父子俩都是一样的理由，既然你们不去，那我这个学弟去看看她吧。”
语毕，潘磊弯腰从花瓶里拿出一大捧白菊。
“她不喜欢。”
何繁声音低沉，字像是含在了嘴里。
“什么？”
“她喜欢玫瑰。”男孩修长的指尖小心触及着白玫瑰的花瓣，声音越来越低：“白玫瑰吧。”
“咳，我都忘了，你那时候那么小，还记得这些事呢。”
何繁抿着嘴唇，面廓紧绷。
潘磊倒是欣慰一笑：“行，到时候我会和她说，这是小繁给她挑的花。”
少年的手指正落在花瓣上，听见这话，像是被刺到了一样，迅速缩回了指尖，将双手背到身后。
屏风后的赵简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突然有些心疼他的隐忍。
其实心里明明很难过的吧。
他总是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好像一切都事情都可以摆平的沉着模样，可是他也会有脆弱的时刻。
那些时刻，都是怎么捱过的呢？
他们两人选好了花，由服务员拿到后面包装台去包装。
赵简简赶紧拉着陈可儿跟过去。
“潘老师和何繁说的应该是何繁妈妈吧。”陈可儿也猜出了八九分：“叫什么佳期的。”
“樊佳期。”赵简简一字一字说到。
“你怎么知道？”陈可儿一脸疑惑的看向赵简简。
赵简简没有回答，她蹲在醒花的大红色水桶前，十分认真的挑选着。
她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帮何繁挑出一捧最漂亮的白玫瑰。
十五分钟后，服务员走到前厅，将包好的白玫瑰交给潘磊。
花朵洁白如雪，包装清新雅致。
“挺好看的，是吧。”潘磊感慨了一句，准备掏出钱夹付款。
赵简简躲在屏风后面，她微微探出来头，何繁虽然仍是一脸淡色，只是眉头舒展稍许。
看来他对这捧花也很满意。
赵简简心里亮堂不少。
樊佳期的信被撕碎，源头就是她误拿给丁雯。
即便是无心之失，也是她做错了，赵简简不想撇清自己的责任。
隔着一层屏风，女孩咬着下唇，盯着那个朦胧的影子出神。
如果我做不了什么事来弥补。
只希望能稍稍让你别那么烦忧就好。
潘磊和何繁正要离开花店，一个打扮精致的妇人踩着高跟鞋步入花店。
赵简简目光聚焦于屏风上何繁的身影，哪注意到这些。
直到下一秒，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陈妈妈，我来接简简回家。”
赵简简心一紧。
“完了，你妈！”陈可儿在她耳边小声说。
装没在，装没在，装没在。
赵简简疯狂给自己洗脑中。
然而屏风的那一面，赵简简却看到陶敏正一步步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直到陈可儿戳戳她，赵简简这才发现公主裙的裙摆落在外面一截。
陶敏一把掀开屏风，拉住赵简简，嗔怪着说：“赵简简，你都是高中生了，这么大了还跟妈妈玩捉迷藏呢。”
赵简简没心思应和陶敏，她下意识朝着何繁那边望去。
万幸啊万幸。
何繁和潘磊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两个人很正常的朝着门外走去。
赵简简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定。
陶敏拉着女儿的手往外走，赵简简不由叫出声来。
“哎呦。”
“怎么了？”陶敏一把翻开了赵简简的手，看到了上面的血道子：“手怎么还划伤了？”
“阿姨，那个，刚才简简帮我包装花束来着。”
陈可儿和陶敏解释着。
送给樊佳期的那捧白玫瑰，是赵简简精挑细选仔细包装的，一个不留神，细嫩的手指就被玫瑰花的刺划伤了几道。
“女孩子的手是第二张脸，万一留疤多不好看，以后你们都要小心一点。”
陶敏说完，陈妈妈从后院里走过来，陶敏和陈妈妈早就认识，两个人闲聊起来。
赵简简朝着门口望去，何繁和潘磊早就离开了。
带着她包装的花束。
此时，花店门口。
何繁将并不是太松的鞋带系好，然后不紧不慢的站起来。
“哎，潘老师。”
潘磊转头看向何繁。
少年还是那副冷淡到让人看不透的表情，但又好像有些不一样，潘磊正疑惑着。
何繁微微扬了下手里的花束。
“我还是想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