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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没有宝船代步,叶归尘几人御剑返回宗门反倒更快,天尚未亮,他们就已经抵达斩星剑宗了。
“累死了,我要回去睡美容觉了。”陆妙韫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天璇峰飞去。
南宫道怜转头看向叶归尘,背上还背着吸收完灵气后再度沉睡过去的灵渊。
叶归尘吩咐:“你带他回去休息罢了,将他安置到我房中休息,我随后就到。”
南宫道怜愣了片刻后,缓缓地点点:“弟子知道了。”
见他带着灵渊离开,叶归尘转身去了天权峰上的宝库秘洞。
“剑主。”守门的黑蛟见到叶归尘,老老实实地退到一旁。
叶归尘微微颔首,走进了山洞中,随后怔楞在原地。
虽然谢风华曾告诉过他,灵渊把密库来来回回整理了数次,但叶归尘已经许久没有踏入此地,倒是没有想到曾经乱糟糟的宝库已经被整理得条理分明,分门别类地做好了标记,丹药类、法器类、灵草类、灵兽类
他大略地看了一圈,终于在天材地宝的分类里找到了自己要取的东西。
那是一个不足巴掌大小的琉璃盒子,透明的盒子里头装着不足弹丸大小的一撮蓝色粉尘,散发出明灭不定的幽暗蓝光。
然而这小小的盒子却沉甸甸的,带着不符合它体积的重量压在叶归尘掌心。
叶归尘仔细端详着掌心中的星尘,这是他的师尊玄玑老人留给他的。就这一点点星尘,就算是千万极品灵石也换不来。
古书记载,天地日月星尘皆有灵气精华,天地之间的灵气可供修士汲取修炼,日月精华则是被妖修精灵所夺,唯独这星尘之力,从未听闻有修士或者妖物能借以修炼。
每年初一,月亮不会出现,漫天的星光便会在这一夜至阴时刻凝结成一粒蕴含着庞大力量的尘埃。星辰的力量不分五行却又无限包容,无论是魔气还是灵气,都能被它所容纳。
同理,若是以这些星尘打造出能同时压制魔气和灵气的法器,便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灵渊体内势如水火的魔、灵之气的争斗了。
当初玄机老人将这盒星尘留给叶归尘时,并未解释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告诉他:“或许有一日,你会用到它,但为师却盼着它不会派上用场。”
叶归尘不能确定,师尊所指,是不是今日。
但是按照玄玑老人那神鬼莫测的手段和实力,叶归尘其实心底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了。
将星尘纳入储物戒中,叶归尘瞬间消失在了密库里。
再次出现,便是在自己房间的门外。
“你不是负伤严重么?”南宫道怜不满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灵渊笑眯眯地从他手里接过食盒,递给旁边的球球一只烤鸡,自己抱着一头烤乳鹿边啃边含糊道谢:“谢谢道兄,差点儿没饿死我!”
他一路上吸收了大量灵气,勉强将体内的灵气和魔气维持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作为麒麟兽的本能让他感到饥饿,寻找食物补充体力是兽补充能量最简单方便的渠道。
好在眼前还有个南宫道怜可以忽悠,他便怂恿着南宫道怜去隔壁天枢峰的厨房里讨了好些食物过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受了重伤的人还能有这么好的食欲。”南宫道怜觉得自己被耍了,气鼓鼓地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道兄你不懂,药补不如食补,我此刻酒足饭饱了,这伤情也会好得更快。”灵渊厚着脸皮笑道。
门外的叶归尘扯扯嘴角,将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之后才缓步推门而入。
见他进来,方才还颇有些小人得志的灵渊立刻丢开手里啃得精光的骨头,讨好地笑望着叶归尘:“剑主,方才多谢您救了我。”
少年的白发已经在灵气的滋养下重新变成鸦色,丝毫看不出之前的颓靡萧瑟。
叶归尘淡淡地抬抬手:“无妨,你且休息着,过几日再随我下山一趟。”
听说叶归尘才回来,还没休息就又赶着要下山,南宫道怜有些忍不住了:“师尊,您也该好好休息才是。凭他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总没有您休养身体来得重要。”
灵渊也跟着点点头:“剑主,您还是听南宫道友的劝吧,总是这般奔波倒不利于您的恢复。”
南宫道怜隐晦地瞥了灵渊一眼,递给后者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只是叶归尘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动摇得了。
他淡淡道:“七日之后,辰时出发。”
随后便将目光转向还站在房间里的南宫道怜。
南宫道怜茫然地看着叶归尘。
叶归尘漫不经心道:“那五卷”
话还没说完,南宫道怜忽然像是挨了烫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转身就往屋外冲,边跑边说:“师尊您先休息吧,我就回去了。”
叶归尘懒洋洋地看着南宫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这才回头看向乖巧坐在床边的灵渊。
灵渊双腿并拢,双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膝盖上,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叶归尘朝着他招了招手,少年立刻凑上前来。
“把手给我。”叶归尘轻声道。
灵渊老老实实地递上自己的左手。
叶归尘轻轻搭在他的手腕间,借助灵气去查探灵渊体内的情况,不查不要紧,这一查倒是当真让他有些意外了。
“你所运行的心法,是斩星剑宗的内门心法。”叶归尘抿了抿嘴角。
灵渊弱弱地点点头,小心地观察着叶归尘的表情:“这是卿卿以前教我的。”
叶归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如你所言,你是在三十年前遇到我的,那么按照最低的时间来算,你修道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三十来年?”
灵渊继续点头:“正是。”
叶归尘上下打量着灵渊,片刻后才又问:“所以,你在短短三十年就已经修炼至返虚期?”
这修炼速度比他自己还快几倍,简直就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哪怕灵渊就在自己眼前,叶归尘也很难相信这个事实。事实上,他心底有一瞬间怀疑过眼前的少年是不是走了什么偏门,但灵渊的灵力纯净清澈,不像是掠夺别人的修为那般杂驳混乱。
灵渊坦诚道:“卿卿不记得了,我父亲是个大魔头,他强迫了母亲后才生下我,母亲逃出魔窟后发现自己身怀有孕,但她乃是名门正派弟子,身怀魔胎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不止是她,便是整个门派都会蒙羞,故而她才偷偷将此事瞒下,十月怀胎之后便对外称生了个死胎。”
叶归尘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握住灵渊手腕的手也微微用力了些。
似乎是察觉到叶归尘的情绪起伏,灵渊反而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母亲的师父想让她将我杀了,但母亲于心不忍,我便被她藏在山门里长到了三岁,只是我年岁渐长,终究藏不住,母亲便只能将我送去下界,交给一户不能生育的夫妇抚养。”
他脸上的笑容始终没变,将自己颠沛流离的前半生娓娓道来,眉目间却不见半分戾气:“我养父母所在乃是一个小国,夹杂在两个大国之间,长年被战乱袭扰,在我五岁那年,一场大战爆发,那个小国一夜覆灭,我的养父母得了消息,带着全家提前出城了,唔,只是他们走得匆忙,忘记带上我了。”
“许是我天生命硬,虽被破城的士兵砍了几刀,但却命大活了下来。后来我在人间流浪了几年,又遇到了魔界潜入人界的人,他们发现我与他们同族,便顺手将我带去了魔界。”
“在魔界中,我的那位生父感应到我与他有血缘联系,便召我去见他,顺便测试我的魔修根基。他发现我还未开始修炼后,便把我扔下了无尽魔渊,还留下话说,我若能活着出去,他才会承认我是他的儿子。”
说到这里,灵渊无奈地笑了笑:“我不稀罕做他儿子,但更不愿在魔渊地下做一个任人欺凌的小魔族。为了活下去,我开始修炼魔气,只是每每修炼之时,经脉之中便会有钻心剜骨之痛。只是那时我尚且年幼,以为这是寻常,为了活命便都忍受了下来。”
见灵渊说得轻描淡写,叶归尘心底却涌出些微的难受。
他曾经在书中见过,魔道双修之体若一生不入两道,做个普通人或可善终,但凡开始修炼,每进步一日,便离死亡更近一步,且日日都会遭受常人难以承受之痛,许多魔道双修之体便是因为难以承受这等痛苦而选择自尽。
叶归尘不知道少年是凭着怎样的求生意志,才能忍下那般非人的折磨活下去。
“五十多年后,我总算是修炼小有所成,从无尽魔渊爬了出去,也得到了父亲的承认。只是他派人来接我时我才知道,他的儿子有将近两三百人,我猜便是他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他发现我天赋不错,对我倒是有所青睐,当然,我上头那几百个哥哥也为此记恨上了我。”
叶归尘微微垂眸,神色复杂地听着少年给他讲述自己前半生的经历。
灵渊忽然羞涩地笑了,偷偷地瞥了叶归尘一眼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那些哥哥们我都认不全,但他们几乎每个人都会针对我,给我下绊子。遇见卿卿那时,便是我某位兄长做的好事。”
“他们将我重伤后抛弃到上界,他们认为上界的修士一见到魔修必然会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正好全了他们一箭双雕的想法。”
“一箭双雕?”叶归尘轻轻重复。
灵渊‘嗯’了一声:“一来可借助上界修士之手除掉我这个眼中钉,二来,若是上界杀了魔域中域主之子,正好可以挑起两界纷争,让上界与魔界战火重燃。”
“魔界想要与上界开战?”叶归尘的眼睛微微眯起,却依旧好看得要命。
灵渊痴痴地看着自家卿卿的眼睛:“嗯。”
他又把话头扯回来,眼神甜蜜地看向叶归尘:“还好我遇到的是卿卿,你不但没有杀我,反而救了我。你发现我只修炼了魔气却没有修炼灵气,便教给我一套上乘的修炼心法。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我修炼灵气的速度反而更快,很快我体内的魔气与灵气就平衡了,修炼时也不会再痛了。”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开始魔道双修的缘故,到了后来,即使我不刻意修炼,魔气和灵气还是会自动钻进我体内,助我修行。卿卿你怕我修炼速度过快,最后会因为魔气和灵气的相互排斥而导致爆体而亡,便亲手替我封印了大半的力量,平日只保留了魔丹和金丹的修为。”
听完灵渊的解释,叶归尘沉默了许久。
难怪当日灵渊上山后,他吩咐谢风华带着灵渊修炼,灵渊却总是找各种借口逃避,要么就干脆跑去密库整理那些死物。
却原来,他根本不敢贸然修炼。
只是,叶归尘把这一切都忘记了。
“好好休息,闲时多冥想修养,练一练养气功夫,有助于你稳固体内的魔气与灵气。”叶归尘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出了房门,眼看是将自己休息的房间都慷慨地让给灵渊了。
灵渊置身于叶归尘的寝室,哪里还睡得着?
他无比兴奋地在屋子里这里转转那里看看,要么撩拨一下房间角落里被人精心照顾的照玉雪鸢,要么变态地贴在叶归尘枕过的玉枕上嗅着上头残留的余香,旁边书架上摆放的几卷玉简也被他随手翻来看看。
只是那里头皆是以秘法记载的内容,若不能掌握其中诀窍,翻开来看也只是一卷卷无字天书罢了。
看得正兴奋时,灵渊忽然顿住了脚步。
停在了房间的角落。
那里,堆着几个看上去带着岁月痕迹的木盒,昔年红漆描金的颜色都黯淡了,但那上头熟悉的花纹却早就印在了灵渊心底。
他缓缓地将那藏在书卷之下的木盒取出,打开一看,里头塞满了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纸,上面更是写满了字迹丑陋的文字。
那些都是他自己亲笔写下的鬼画符,有的是誊写书上的词句,有的是他心血来潮写给叶归尘的情诗,虽然文字不通,却仍旧表白着少年人赤城而热烈的真心。
这应该是叶归尘在当初离开之前,从他们的家中带走的。
看着这一页页被人精心保存的纸页,灵渊的凤眸微微暗沉了一瞬,绝色的脸上却陡然露出几分冷漠的讥笑。
他回头笑望着床头吃饱了酣睡的球球,自言自语道:“崽崽,你看你娘,还是这么会伪装。”
装得他都快以为叶归尘的离开是不得已的选择,而非狠心的遗弃。
漫不经心地将这几只盒子原封不动地放回去,灵渊的脸上又挂起了一如往常的清澈笑容来。
他不怨恨生母将他放弃,不怨恨养父母的不告而别,也不怨恨生父的漠视,因为从未期望过,所以便无所谓失望。
然而,唯独叶归尘的遗弃,他却无法释怀。
二十五年的寻觅,九千多个日夜的思念,每时每分的折磨,他怎能释怀?
望着窗外交界如雪的明月,魔修少年的嘴角挂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被神明遗弃过的信徒,终究未能得到救赎,沦入黑暗。
跋涉千里的信徒翻山越岭而来,不是为了虔诚膜拜,而是为了,让神祇也随他一同堕入炼狱。
二人沉沦,总好过一人绝望。
哪怕被恨着,也比他总是孤身一人好。
第22章
早上,灵渊是被人从被窝里薅出来的。
他迷迷糊糊地抬手就要抱上去:“卿卿,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唔,手感不对,咦啊!”
谢风华毫不客气地将鹊巢鸠占的少年扔在地上,淡淡道:“已经快辰时了,不早了。”
灵渊双手环在胸前,恶寒地看着对面的谢风华,若不是他摸着对方的手感不对,差一点就亲上去了,呸呸呸,真晦气!
“你怎么在这里?”他从地上爬起来,顺便整了整自己的衣裳。
谢风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师尊让我来叫你,已经辰时了,准备下山去。”
灵渊这才后知后觉地拍了拍乱糟糟的脑袋,对哦,之前卿卿说过今天要带他下山去的。只是他久违地再次爬上叶归尘的床上,呼吸间都是卿卿身上清冷的香味,这几天他都睡得格外安心。
这一睡,就睡过头了。
“还好没耽误正事。”灵渊松了口气,把枕头上还在呼呼大睡的球球往自己的怀里一揣,笑着问,“敢问道兄,剑主如今在哪里?”
谢风华淡淡道:“随我来。”
灵渊挠挠后脑勺,跟在谢风华身后出了房间,就看到叶归尘已经在外头的落霞坪等着了。
依旧是白衣如雪,长身玉立,与往日并无不同,但灵渊就是觉得越看越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厌。
“剑主,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灵渊笑着问。
“你体质特殊,寻常武器倒不合宜,需要请炼器大师为你重新锻造新的法器。”叶归尘回头望着他,耐心地解释道。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灵渊总觉得,今日的叶归尘面对他时态度和缓了不少,再也没有往日那份深藏起来的警惕和戒备。
灵渊愣了愣:“这是要为我量身打造法器?”
叶归尘微微颔首。
灵渊有些受宠若惊:“天权峰的门人待遇都这么好吗?”
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切的谢风华哼了一声:“小子,你当谁都同你这样好运气?”
就连他和师弟,也是入门几十年、突破元婴期以后,才获得师尊赠予的极品法器。
在谢风华看来,灵渊不过是运气好,误打误撞地救了重伤的叶归尘,叶归尘为报救命之恩才将他带上天权峰。
如今叶归尘把掌管密库的权力交给灵渊不说,竟然还要用珍贵无比的星尘为他量身打造武器。这在谢风华眼中,便是灵渊挟恩自重了。
只是这是他师尊做出的决定,即便是谢风华心中芥蒂,也只能讽刺灵渊几句。
然而灵渊偏偏是个脸皮厚的,哪怕是听出了谢风华话里有话,也只是笑眯眯地点点头:“是啊,有剑主大人看重,还肯为我打造新的法器,我的运气再好没有了。”
气得谢风华不想再说话。
倒是旁边的叶归尘笑了笑,朝着灵渊伸出手。
灵渊愣了愣,傻乎乎地把自己的手递上去。
叶归尘顿了片刻,指向他怀中微微鼓起的一团。
“哦,小家伙还没睡醒。”灵渊忙从怀中掏出儿子递过去,“最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总是睡不够,还总爱掉毛。”
叶归尘熟练地接过球球,闻言低头打量了几眼,果然,在两人交接的过程中,球球一直睡得很熟,而且有两根灰暗的羽毛落在了灵渊的掌心。
灵渊把那两根羽毛用手帕包起来,笑道:“崽子的毛若是掉光了,还能留几根给他粘回去,免得卖相不好看以后都找不到对象。”
叶归尘有些想笑又忍住了。
灵鸟幼崽嗜睡、掉毛都是正常的,它们在成长的过程中总是需要充足的睡眠和食物,因此球球才会成为一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小肥啾。
他托着球球,示意两人跟上。
灵渊御剑跟在叶归尘身后,他的御剑法决看上去比谢风华更为纯熟,几乎不念口诀便能顺利御剑,甚至还能一心两用,这是初学斩星剑宗御剑心法的人绝对做不到的。
谢风华的眼底掠过一丝疑虑,但却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
倒是与他并肩御剑的灵渊却安静不下来:“道兄,你也同我们去吗?”
谢风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师尊身边需要有人服侍,南宫力量不足,容易被人欺骗,因此我让他留在山上抄抄经书静静心,随侍师尊这等大事,还需我来。”
灵渊心虚地挪开视线,猜到南宫道怜已经把事实都告知谢风华了。
他摸了摸鼻子,望着脚下不断后掠的云海转移话题:“咱们这是去炼器宗吗?”
谢风华不咸不淡道:“不是。”
“那这是”灵渊继续追问。
“去拍卖会场。”谢风华实在被灵渊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惹得心烦,干脆把叶归尘的打算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师尊打算用星尘给你炼制新的法器,但寻常炼器师根本无法炼制这等天材地宝,便只能去求已经金盆洗手的炼器宗师百宝道人。”
据说百宝道人乃是百年难见的炼器奇才,许多在上界赫赫有名的法器皆是出自他的手中。许多炼器师平生能炼制出三五件上品法器便足以名声大噪,而百宝道人却足足炼制出了十件极品灵器,其余上品法器和中品法器更是数不胜数。
叶归尘此前赠与沈崇诲的那件极品法衣便是出自百宝道人之手,剩余几件,也都落入了修界赫赫有名的修士手中。
灵渊问:“那位百宝道人既然已经金盆洗手,怎么又肯为我出山?莫非他与剑主私交甚笃?”
“我与百宝道人不过是泛泛之交。”说话间,叶归尘已经轻盈优雅地落在地面上,故渊剑也随即化为一道玄光没入他的体内。
“百宝道人不愿再为任何人炼制法器是因为,他的夫人被魔修拘走了元魂,如今只剩一具躯壳如行尸走肉般活着。他为妻子打造了一口玄冰棺保存尸首,日日陪着她。想要让他出手炼器,除非有人能将他爱人的元魂带回上界。”
叶归尘抬头看了一眼前头气势恢宏的云匾,眼底含笑,“我正好收到消息,这场拍卖会上压轴的拍品有引魂灯。有了引魂灯,去魔域找一个元魂就会方便许多。”
“你要去魔域?”灵渊下意识地看向叶归尘,眉头不自觉皱起,语气也变得有些严厉,“你当魔域是什么地方,若你修为还在全盛时期,或许可以去闯一闯。但如今魔域已经有了新的魔尊,也不再如以前那般四分五裂,各自为战,你又伤势未愈,现在去不是羊入虎口么?”
谢风华在旁边都听傻了。
灵渊这少年的胆子未免太大了,竟敢用这种语气跟他师尊讲话!
他家师尊虽然性情和善,但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谢风华危险地眯了眯眼,冷冷地看着灵渊,又转头看向叶归尘,师尊一定会出手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吧?
要是灵渊以为叶归尘会任由他以下犯上就
“放心,不过是去寻一抹元魂,我自当小心谨慎,改头换面再去。那魔域之中其实也有不少修士前往,只要不招惹是非,全身而退倒也不难。”叶归尘却依旧心平气和地解释道。
就猜对了谢风华无力以手扶额。
灵渊神色复杂地望着叶归尘,许久没有开口。
他知道,就算凭借灵犀之印能证明自己和叶归尘曾经的确是道侣,但叶归尘绝对没有恢复当初的那些回忆。
仅凭灵犀之印,叶归尘便接受了他们的关系,为了帮助他稳定体内缠斗不休的魔气和灵气,甚至愿意以身犯险,擅闯魔窟。
然而,这一切做法落在灵渊眼中,却让他心底越发难受起来。
“剑主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好吗?”灵渊忽然淡淡笑着,眼神清冷地看向叶归尘,“哪怕你其实对对方知之甚少,也愿意为了旁人这般竭尽全力吗?”
或许对叶归尘而言,哪怕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都会不顾危险地去救助对方。
看着少年俊脸上的笑容消失,凤眸里的情绪也逐渐上来,叶归尘像是看穿了对方心底的想法,轻笑着摇摇头:“只有你而已。”
一句话,五个字,瞬间将情绪刚刚上来的少年哄得心花怒放,控制不住地笑弯了嘴角。
旁观的谢风华早已麻木。
有一瞬间,他觉得眼前温柔和善的叶归尘就像一位驯兽师,精准地拿捏住了少年的命门,三言两语就能将性格暴躁的小兽安抚得乖巧温驯。
当然,他更相信,这天底下无论是谁被自家师尊这样专注地看着,坦诚他是自己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对方都不可能继续保持清醒的理智。
灵渊被叶归尘亲手塞了一颗糖,已经乐得找不到北,欢欢喜喜地黏在叶归尘身边,绕开越来越密集的人群,取道少有人经过的侧门进入了云外之境。
云外之境是修士云集的交易市集,在上界各处都有分号,是修真界十大门派共同主持成立的交易场所,确保交易公平公正。
若有人敢在市集杀人夺宝,便会受到十大门派的联合追杀,故而对于许多小门派的修士和散修而言,来云外之境交易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在这里,所有的修士们想要寻觅的天材地宝都能找得到,只是大部分价值不高的都摆在外层由货主自行售卖,而部分价格昂贵的珍稀之物经由云外之境的分部负责人鉴定之后,可以进入拍卖场拍卖,货主和货物都能得到更高规格的保护。
谢风华提前去找分部的负责人安排贵宾房,叶归尘则与灵渊两人在小散修云集的散市慢慢参观。
附近的小散修很快便注意到龙章凤姿的两人,都更加殷切地展示着自己售卖的货物,盼着能入得了贵人的眼,多换取些灵石以助修行。
看着道路两旁密密麻麻的小摊,灵渊的眼底逐渐被回忆占据。
他忽然抬手牵住了叶归尘的手,有些兴奋地带着他穿梭在人群中。
叶归尘微微讶异地看着被少年握住的手腕,片刻后垂下眼睑,安静地跟在灵渊身后穿越人流。
他的记忆里虽然缺失了一段,但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当初他愿意与这位少年结为道侣,必然是因为对方值得。
灵渊是他自己曾经的选择,更何况灵渊为了寻找他吃了那么多苦。因此在不违背自己原则的情况下,叶归尘愿意竭尽全力地去宠着他。
终于,灵渊在一处售卖灵酒的摊子前头停下,向卖酒的小修士询问价格:“这种紫苏酒多少钱一壶?”
那卖酒的筑基修士见叶归尘与灵渊两人衣着华贵,气势不凡,顿了顿后笑眯眯地开口,将自己的灵酒吹嘘了一番:“两位仙长,小道的紫苏酒乃是上品灵酒,都是用五十年份的上好紫苏酿制出来的,恢复灵气的效果绝佳。”
他的目光飞快地掠过两人身上的配饰,片刻后给出售价:“一壶只需要五十块下品灵石。”
闻言,灵渊双手插腰冷笑了一声:“小子,你这是拿根稻草当香烧——糊弄鬼呢?这么一小壶紫苏酒何时要价五十块下品灵石,顶多二十块下品灵石。”
那小修士吓得面色发白,站在原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修士却都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虽然这小修士的操作在他们这里也属寻常,基本上看到穿得好些的买主,他们都会叫高价,因为那些修士自恃身份地位,很少会同他们计较这几块灵石,通常都会慷慨解囊。
这小修士的灵酒品质确实高出同行不少,因此每每在集市上的售价不仅比别人高,卖得还比别人快,这不招人妒忌才怪了。
只是他没想到,今天却遇到一位懂行的前辈踢到铁板了。
“剑主,我以前也酿过这种灵酒,不仅有紫苏酒,还有百灵藤酒、紫金藤酒对了,有一年我在山上寻到了株野生千年人参,酿造出几壶上品参酒,卖出了一千下品灵石呢!”灵渊笑吟吟地看着叶归尘。
后来那一千下品灵石被他换成了十块中品灵石,用来辅助叶归尘修行了。
他那时候只以为叶归尘是个寻常修士,十块中品灵石一定够他吸收许久了,而叶归尘也的确几乎耗费了一年的时间才将那十块中品灵石的灵气全部吸收了。
现在他才知道,吸收十块中品灵石的灵气对于那时的叶归尘而言,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倒是为难叶归尘,却还愿意为他慢慢地演这样一出好戏。
叶归尘没有看懂少年眼底的嘲讽,只是认真地望着少年,语气怜惜:“那时候,你一定过得很辛苦。”
灵渊微笑着:“有卿卿在,一点儿都不辛苦呢,我很幸福。”
叶归尘望着他眼底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情,心底陡然升起些许遗憾。
若是他还记得那些往事,是不是现在也能回应少年的感情,而不至于让对方总是付出却一无所获。
“给你!”灵渊忽然转头,塞给旁边的小修士十块中品灵石。
小修士惊诧地捧着十颗如鹅卵石般光洁莹润的中品灵石,呆呆地看着灵渊。
灵渊漫不经心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当初在路边摆摊卖酒的时候,就总是幻想,若有人突然塞给我一堆灵石买下我所有的灵酒就好了,这样我就有灵石给我妻子修炼了。”
旁边的叶归尘眼睑微垂,没有说话。
“我的运气不好,从没遇到过这种人。”灵渊看着那年轻的筑基修士道,“不过你的运气好,今天我想做这样的人。”
那小修士颤抖着手捧着十颗中品灵石,感恩戴德地鞠躬道谢:“多谢前辈慷慨,多谢,多谢!”
等他抬起头时,才发现灵渊已经带着叶归尘逐渐走远了,而自己,已经被又羡又妒的目光包围。
不过这修士倒无所谓,收好了灵石后继续卖他的灵酒。
反正他此刻身处云外之境,纵然旁人再怎么眼红,也不敢对他下手。
第23章
云外之境的核心是一座约莫有十余丈高的巨大环形高楼,里面共有三层,每一层都有拍卖场,顶层的拍卖场则只对部分具有准入资质的修士开放。
十大门派的修士,都各保有一间隐秘而奢华的专用房间,平时即便是参与拍卖的人再多,这些房间都是不对外开放的。
分部的负责人在谢风华的带领下,早早地吩咐人将斩星剑宗的房间备好,自己更是亲自带着一大批属下去门口迎人。
只是等了半天,都没有看到叶归尘和灵渊两人的身影。
“谢道友,天权剑主怎么还未到?”微微弓腰的负责人左右张望都没有见到人来,回头看向谢风华,讨好地笑问,“可是需要我派人为剑主引路?”
谢风华淡淡道:“想是师尊还在别处闲逛,贺阁主不必在此等候,倒耽误你的正事儿。师尊来了我自会为他引路,你就去忙你的吧。”
贺西亭乃是一介散修,凭着自己的天赋和机缘在三百岁时突破金丹期,最后得了道友举荐,在云外之境的东洲分部谋了个差事。
又因为他行事机敏,善于左右逢源,短短几十年,便从一个最低等的举牌员爬上了分部负责人的职位。
贺西亭对自己的这个位置看得很重,故而面对上界每一位位高权重的修士,他都务求做到亲力亲为。
叶归尘乃是上界第一剑修,虽然听说他在飞升渡劫失败之后实力大跌,但这到底不过是世人的揣测,真实情况如何,谁也不知道。
在不知底细的时候,贺西亭是绝对不会冒险去开罪叶归尘的。
“无妨无妨,我手上哪有什么要事,迎接剑主大人才是天大的要事呢!”贺西亭微笑着把这几日所有拍卖会上的拍品名录全都递给谢风华,又小心地打听着,“不知道剑主大人看上哪件了?其实剑主差人来招呼一声,我们可以安排人送去的,何必劳烦剑主走这一趟?”
这册名录之前已经有人送到了天权峰,故而叶归尘才知道本次拍卖的商品里有引魂灯。
按照云外之境的规矩,十大门派有优先出价购买拍品的权力,只要他们给出的价格符合物主的预期,便可以直接与会场交易,而被他们看上的东西,根本不会被送去拍卖会。
但是这一次引魂灯的主人却是个脾气古怪的修士,他已经放出话来,不需要以灵石交易,而要以物换物。
换言之,他要与有意购买引魂灯的修士们面对面地交易,谁给出的置换条件最符合他的需求,他才与谁交易。
“这件引魂灯的主人是什么身份?”谢风华随口问道。
贺西亭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抱歉,谢道友,我们不能透露卖家的身份,这是行规。”
谢风华微微一愣,随后笑了笑:“哦,许久不曾下山,我倒是忘了这条规矩了。无妨,我也只是随便问问,毕竟,现在还要以物易物的卖主不多了。”
贺西亭小心地观察着谢风华的脸色,见他是真的不介意,心底略松了口气,但想起谢风华问的是引魂灯,眉头又微微皱起来。
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提醒谢风华:“谢道友,冒昧问一句,天权剑主可是也对引魂灯有兴趣?”
“也?”谢风华微微挑眉。
贺西亭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对这盏引魂灯感兴趣的道友可不少,天元派的青霞仙子、藏剑阁的上阳剑仙,都曾过问过此物。”
闻言,谢风华眉头微蹙。
青霞仙子也算是半个熟人了,她的修为不过元婴期,年纪辈分都长于叶归尘,但面对叶归尘也是平辈而交,还曾隐晦向叶归尘表白,只是被叶归尘婉拒了。
至于上阳剑仙,却与叶归尘是积怨已久的死对头。
更准确地说,是上阳剑仙单方面地敌视叶归尘。
上阳剑仙如今五百多岁,比叶归尘年长三百多岁,在叶归尘突然崛起之前,他才是上界万众瞩目的剑修奇才。
七十年修成金丹、一百五十岁突破元婴、三百岁步入分神,这样的修炼速度让上界瞩目,所有人在提及他时都认为他将会是上界新一代的领袖人物,千年之内最有希望冲击飞升的剑修,甚至尊称他为剑仙。
上阳剑仙一路顺风顺水地成长起来,习惯了无数光环加身,更是享受着被众星拱月般追捧的荣耀。
然而,叶归尘的出现却将这美好的一切全都打破了。
叶归尘二十岁结丹、五十岁丹破婴成,不到百年便已经是分神强者,追上了他三百年的苦修。而后势如破竹地突破化神、返虚直至飞升,更是在短短百年之内走完了别人几千年都未必走完的修行之路。
如果说叶归尘是天边高挂的明月,上阳剑仙在他的映照下就成了转瞬即逝的流星,或许曾经绚烂过刹那,但是很快便被明月的光辉遮掩住了。
最让上阳剑仙难受的是,藏剑阁与斩星剑宗同为剑修门派,而他与叶归尘又同是受人瞩目的剑修天才,时常被人拿出来对比。
两相比较,他便在旁人的口中越发不堪起来。
上阳剑仙三百多年的成就在叶归尘这位后起之秀面前,就像是个笑话。
那些众口铄金、积骨销毁的流言传入他耳中,饶是道心稳固的修士也未必能忍耐,何况上阳剑仙又不是个心胸开阔之人,因此便将叶归尘也记恨上了。
除此之外,两人还有一个结,也是谢风华才知道不久的。
上阳剑仙曾经有位未婚妻,是玉霞宫宫主白媺人。
不巧,那位白宫主也倾心叶归尘,还曾央求陆妙韫做中间人为她和叶归尘牵线,这些都是谢风华从自家师弟口中听到的。
如此种种加起来,只怕那位上阳剑仙知道了会更恨自家师尊了。
“不过谢道友请放心,其余两位未必就是冲着这件法器来的。”见谢风华神色不好看,贺西亭又道,“今日这场拍卖,确实还有不少好东西,他们或许是冲着其他拍品来的。”
谢风华扫了他一眼:“他们已经来了?”
贺西亭微微颔首:“都已经进了贵宾室了。”
谢风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要再问,就看到叶归尘与灵渊两人穿过人群往这边走来,两人脸上都挂着浅淡的笑容。
最要紧的是,灵渊那厮的爪子竟然大胆地抓着他家师尊的手!
谢风华的眼神瞬间冷厉起来。
灵渊正给叶归尘讲述两人曾经的故事。
他才讲到球球因为偷吃灵米掉进米缸,爬不出来就在里头睡着了的旧事,引得叶归尘嘴角微扬,自己也越发起劲,忽然就感觉一股危险的杀气环绕在自己身边。
灵渊若有所感地循着危险的源头望去,就看到在一扇窄门前,谢风华正用想要杀人的目光盯着他。
准确的说,是盯着他牵着叶归尘的手。
后知后觉的灵渊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叶归尘的手。
叶归尘回头看了灵渊一眼,转头就看到自己的大弟子带着一名中年修士往这边走过来。
还未走到跟前,那名中年修士就谄笑着上前:“久仰天权剑主大名,今日得见,晚辈三生有幸啊。剑主您这边请。”
“你是?”叶归尘打量眼前这名金丹后期的修士,对于他脸上熟络的笑容倒是已经习以为常。
“晚辈贺西亭,乃是这片云外之境的负责人。”贺西亭边做自我介绍边带路,“在这里掌事也有十余年了。”
他一路将三人引至第三层最好的房间里,房间里已经是果品齐备,灵茶斟满,原本旁边还有两位姿色不俗的少女立侍左右,只是谢风华一人赏了块中品灵石便让她们撤下了。
“几位请在此小憩片刻,拍卖会还有半柱香就会正式开始。”贺西亭见三人分别落座后,才笑眯眯地行礼,“若有任何吩咐,请直接拉这个铃,我会亲自来为几位服务。”
直到谢风华微微偏了偏头,贺西亭这才意犹未尽地躬身退出了。
灵渊才坐下,正要与叶归尘聊聊天呢,一扭头就对上了谢风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谢风华不客气地提着椅子挤在灵渊身边,将他同叶归尘隔开。
两人对视片刻后,灵渊率先挪开了视线,拿过桌面上一块巴掌大小的水晶牌装模作样地把玩。
谢风华也跟着移开了视线,却依旧关注着灵渊的一举一动。
这厮明显对师尊图谋不轨,偏偏师尊碍于他的救命之恩不好拒绝,因此他一定要让灵渊与师尊保持距离,绝对不会给这小子任何可乘之机。
叶归尘倒没有察觉到自己大弟子费尽心思维护他的那些小动作,随手拣了粒灵果去逗球球。
然而球球不为所动,依旧趴在叶归尘的掌心睡得很沉。
他只得将那灵果顺手喂给旁边的人。
这是叶归尘下意识的动作,他潜意识觉得,球球不爱吃的东西他只要往旁边一递,便会有人欢喜地接过去吃掉。
手中的灵果迟迟没人来接,叶归尘微微蹙眉转头,就看到谢风华正坐在自己身边,眼神茫然地望着面前几乎要塞进他嘴里的灵果。
叶归尘也愣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准备将手收回来。
下一秒,灵渊站起身越过谢风华,张嘴咬住了那颗鸽子蛋大小的紫色灵果。
灵果的果皮轻薄,牙齿轻轻一碰,甜蜜饱满的汁液便飞快涌出,划过灵渊的下唇滴落在叶归尘掌心。
灵渊叼着灵果大大咧咧地坐回原位,叶归尘盯着掌心淡紫色的果浆,表情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沉默良久,叶归尘的掌心突然冒出一团暗红色的火焰,将那几滴汁水烧得一干二净。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谢风华眼神茫然,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空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的眼睛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灵渊三两口把那过分甜腻的灵果吞下,舌尖却对叶归尘身上过分熟悉的味道回味无穷,眼底带着隐晦的笑意。
方才叶归尘的举动是无意识的,而他却是刻意地用嘴去接对方递过来的果子。
以前在下界时,他们也时常这样相处。
球球吃不了的他来吃,卿卿老婆吃不了的也是他来吃,作为男人,灵渊认为这很好地体现了他一家之主的重要地位。
轻轻地舔舐着有几分尖锐的虎牙,灵渊脸上的笑容渐深,注视着叶归尘的目光也染上了几分隐秘的危险。
已经饿了二十多年,方才那若有若无的接触,越发地勾出了他心底难以填满的欲望。
第24章
随着一声雄浑的鼓声落下,拍卖会正式开始。
有资格进入顶层拍卖场的拍品都有其独到之处,除非在这个会场上流拍三次,才会流入下一层的会场。
最先被抬出来的拍品是一把中阶下品的水属性法器,由整块灵玉雕琢成玉如意的形状,造型优美通透,适合女修使用,在灵气充沛时能放出七七四十九道冰柱袭击敌人,同时能增加施术者的水属性攻击的威力。
竞价几轮后,这柄玉如意便被一名坐在大厅里的女散修拍得。
随后,又有下品元婴丹、千年紫芝、低阶妖兽等拍品被一一推上展台,又各自被修士出价拿下。
叶归尘和灵渊、谢风华三人倒是对前头这些拍品兴致缺缺,饮茶的饮茶,休息的休息,看戏的看戏。
直到引魂灯被人捧上台,叶归尘才看了一眼。
站在圆台中央的拍卖师微笑着向所有人介绍道:“这盏引魂灯已有千年岁月,乃是一位有缘人从某处上古仙府中取得的,只需以被寻者的血滴入灯芯,再用灵力点燃这盏引魂灯,无论元魂在何处,都可以将它寻到。”
引魂灯其实算是一个颇为鸡肋的法器,它只能用于寻找还未死亡的生魂,也就是说被搜寻的人必须还没有咽气,心窍中还保有一丝生机,否则也是无用的。
“出售这盏引魂灯的卖家有三个要求,还请诸位有意的客人细听。首先,买主要能支付一万极品灵石,其次,买主的修为要在分神期以上,最后,卖家希望参与竞拍的买主拥有水灵根。”
听着这三条要求,叶归尘的眉头不觉皱起。
灵渊也瞠目结舌地看向身边两人:“这算什么要求?”
要求能支付一万极品灵石,这个要价未免太过离谱,一盏引魂灯,最多能拍出一千极品灵石的价格,已经算是天价。买主的修为要在分神期以上,难道分神期之下的修为连盏引魂灯都无法驱动么?
最后一条最为不可思议,买主还要有水灵根?
叶归尘是火灵根,谢风华是水、木双灵根,至于灵渊,则是较为少见的金灵根。
如此算来,他们三人都不符合购买的条件。
沉默片刻,叶归尘还是拉响了房间里唤人的铃铛。
很快,贺西亭便走了进来。
还没等叶归尘开口,他便笑着问道:“剑主可是因为那位卖家提出的三个条件才召小的来?”
叶归尘微微颔首。
贺西亭笑起来:“我已经与那卖家沟通过了,她一听是您想要买,便说您不必理会这些条件,可以直接参与后面的换物环节。”
“哦?”坐在旁边的谢风华闻言,下意识地警惕起来,“那人竟然这么好说话?”
贺西亭点点头:“那位卖家说了,若是旁人,无论是什么尊贵人物,她都不会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的。但唯独天权剑主例外,因为您曾经有恩与她。”
有恩?叶归尘想了想,只是他帮助过的人太多,一时也猜不出那人到底是谁,便暂且不去管它,反正很快他便能见到那位卖家了。
在贺西亭的周旋下,最后一共有四个人获得了与那位神秘卖家单独见面竞拍的机会,叶归尘、青霞仙子、上阳剑仙以及另外一名不肯透露身份的神秘买主。
灵渊和谢风华两人跟在叶归尘身后,被引入一间小型而隐蔽的贵宾室。
他们进入之时,房间里已经有三人在等着了。
青霞仙子优雅地端坐在窗户旁边的圈椅上,目光时不时瞥向窗外,与其余几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上阳剑仙正在擦拭一柄残剑,那是一把品质超越了极品的灵剑,隐约已经有器灵产生,遗憾的是剑尖断了一截,但只要寻到上好的材料将其补上,必然能助他实力大增。
在他看来,叶归尘能拥有如今的实力和地位,他手中传承自玄玑老人的故渊剑功不可没。
上品灵器和仙器的差别,就在于仙器之中已经产生了器灵。
只是仙剑可遇而不可求,上阳剑仙自己使用的也不过是一把极品灵剑,这也是他一直深藏心底的憾事。而今手里得了这把有器灵的残剑,他更是一心只想将其修复。
整个上界能修复这把残剑的只有一人,便是那位百宝道人,看得出,他想要拍下这盏引魂灯的目的和叶归尘相似,都是为了请百宝道人出山为他修复武器。
最后在角落里还有一人,那人相貌平平,身量也不高,看上去十分不引人注目,只是眉目间的戾气稍重,总是皱着眉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眼神里带着阴鸷森冷的气息。
见到叶归尘带着两人进来,房间里的几人都抬头望过来。
片刻后,上阳剑仙先冷笑了一声,俊脸微沉,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归尘:“许久不见天权剑主,我还以为你被那劫雷伤得重了,无法起床呢。如今看来,剑主倒是气色红润,果然不愧是上界第一剑修。”
“什么人?”灵渊见对方的敌意明显,落后几步低声问谢风华。
“仇人。”谢风华答得倒也干脆。
灵渊追问:“仇到什么地步?”
谢风华这次思考了片刻:“他若是被魔修追杀,我只能保证自己不会出手帮魔修。”
很好,那就是死仇,不用怕得罪人了。
叶归尘还没有开口,跟在身后的灵渊便已经用不屑的眼神将上阳剑仙上下打量了个遍,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这还没到春日呢,怎么有野狗乱叫?”
话音未落,一道锋锐的剑气瞬间朝着灵渊迎面刺来,强大的气压风卷残云般压碎了房间里的陈设,整个房间都开始隐隐颤动起来。
灵渊早已算到上阳剑仙会出手,此刻见他被自己激怒,心底偷笑,抬掌就要欺身上前,与那道剑气对撞。
他的掌力之中蕴藏着一缕魔气,能够乘人不备侵入修士体内,而且很难被人察觉。
灵渊有把握,就算上阳剑仙已经是分神期的强者,也绝对察觉不到他的魔气。而这缕魔气会悄无声息地蛰伏在对方的识海之中,只等对方修炼时引出对方心魔,扰乱对方修炼进程,耽误个十来年才会消散,也算是给对方的小小教训罢了。
谁知,谢风华竟然剑出如电,抢先将那道剑气挡了下来。
只是他的修为远不及上阳剑仙,饶是勉强挡下这一剑,却也胸口一滞,体内气血翻涌,蹬蹬蹬退了三步。
叶归尘眼疾手快抬手抵在他后背,谢风华只觉得一道温和庞大的纯净灵力瞬息充盈在自己的四肢百骸,不但替他稳定了体内灵气,更是替他抵挡住了这一剑的余威。
上阳剑仙见叶归尘出手,冷笑一声:“叶剑主,你手底下的人没教好,我替你管教管教,免得以下犯上,日后再得罪了其他修界前辈。”
叶归尘等谢风华站稳后才收回手,冷眼看着上阳剑仙:“这话同样送给你,论辈分,我且在你之上,你对我出言不逊,我是否也该出手教训教训你呢?改日我倒是要问问藏剑阁主,藏剑阁的弟子便是这般教养么?”
他的最后一个字藏着一股浑厚真元,在脱口而出的瞬间便卷起一道无形的劲风冲向对面的上阳剑仙。
上阳剑仙慌忙以护体罡气笼罩全身,同时抬手用残剑去挡。
只听得轰的一声,漫天华光散落,巨大的力道将上阳剑仙猛地弹开,然而在他身边不足半丈的地方,青霞仙子却安然无恙地伫立原地,就连裙摆都没有被劲风扫过,可见叶归尘对力量的掌控已经精准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上阳剑仙一口鲜血死死咬在喉间,勉强用手中残剑插在地面稳固身形,眼神略带惊惧地看着叶归尘,却再不敢出言不逊。
叶归尘向来宽容忍让,让他错误地判断了对方的底线。而他方才刻意出言挑衅,实际也是存了几分心思想要激怒叶归尘出手,看看对方的实力是否受到了雷劫的影响,如今尚存几分修为。
没有想到,叶归尘饶是经受了那不可思议的灭魔雷劫之后,竟然还存有这般实力。而且叶归尘出手教训,他却不敢有所置喙。
到底因为叶归尘说的是实话,他的辈分的确远在上阳剑仙之上。
无奈,实在是叶归尘的师尊玄玑老人太过逆天,活了大几千年,与他同辈的修士几乎都早已作古,或者有那么三两人也已飞升,唯独玄玑老人迟迟滞留人界,丝毫没有要飞升的意思。
偏偏他又收了一批又一批的亲传弟子,叶归尘正好是他收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算起来,修界能与叶归尘算平辈的也不过那么百十人,还都是各门各派隐藏最深的老怪物,平日也只在深山老林那种不见人的僻静处参悟天道,并不入世参与宗派俗务。
只是叶归尘平日少与上界的修道同门来往,而且也并不倚仗自己的辈分拿乔,即便是上阳剑仙有几次当面对叶归尘不算尊敬,叶归尘也并不理会。
没想到这一次,叶归尘倒是当着他的面较真了,这就让他有些骑虎难下,只能暗暗吃了闷亏。
青霞仙子如玉的脸上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她对着叶归尘微微颔首致意,叶归尘便也礼貌地点头回礼。
只是坐在旁边的灵渊愤愤地咬紧下唇,他一眼就看出,这个青霞仙子也对叶归尘抱有不寻常的好感,叶归尘在上界还不知道有多少隐藏的爱慕者呢!
想想就气。
角落里的中年修士在得知叶归尘的身份后,不觉多看了他两眼,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后继续保持沉默,耷拉着脑袋靠在墙角,阴鸷的眼神盯着脚尖的地面。
一直在门口瑟瑟发抖的贺西亭见屋子里几人不再剑拔弩张,这才松了口气,忙开口请示房中地位最为尊崇的叶归尘:“叶剑主,那位卖家已经到了,您看,是不是需要再换个房间?”
房间里乌木镶金的案几和鲛绡纱帘已经被剑风搅得一片狼藉。
叶归尘淡淡抬手:“不必,房间里的损失记我账上,将那位卖家请进来吧。”
“剑主您客气了,这点儿损失不算什么,”贺西亭倒也坦诚,“每年我们都有损耗经费,不敢叨扰您的清净。”
修士们一言不合便喜欢大动干戈,在他们这里为了争夺天材地宝而发生武力冲突的事件也不是没有,因此每年都会专门划出一笔款项用来重置被损坏的东西。
很快,那位神秘的卖家便被贺西亭请进房间。
见到来人,叶归尘和灵渊两人不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诧异。
眼前这位捧着引魂灯款款走进来的女子,虽然蒙着面纱,但这层薄薄的面纱在叶归尘和灵渊眼中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面纱之下的那张脸他们还算熟悉,不是之前曾在太一宗有过一面之缘的月颜仙子又是谁?
只是算算时间,她应该才下山不久,怎么会得到这盏引魂灯?
望着月颜从容在几人对面坐下,叶归尘的眉头轻蹙。
眼前女子的气质比数日之前所见更加沉稳内敛,再也不复之前那娇憨率真的模样。
想来是世事易变,为了月容仙子的事情,她与母亲这些时日也尝遍人清冷暖,才导致她在短短几日便性格大变,褪去了青涩毛躁,换了这张沉稳冷静的面具。
第25章
月颜先向叶归尘颔首致意,随后才优雅落座。
“这位仙子,在座的几位都符合您提出的条件,您看,可以开始交易了吗?”贺西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区区一盏引魂灯便能引出叶归尘这等人物,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开始走流程。
月颜环顾一圈后,轻声道:“晚辈冒昧,方才提出的三个要求也只是为了确保交易顺利。方才拍卖场都已验证,诸位都有能够支付一万极品灵石的财力,能否请几位各取一块灵石让晚辈先查验一下品质。”
四人见月颜还算谦卑有礼,而且交易验看灵石也是正常环节,便没有与她为难,各自从储物袋或储物戒指、手镯等取出一枚灵石递给她。
极品灵石皆是打磨得圆润光滑的鸡蛋大小的彩色石头,会因其中的灵气种类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水灵石大都呈现玄色,火灵石都为红色,还有木灵石为青色,土灵石为暗黄色,金灵石为金色等。
品质越好的极品灵石颜色越是纯粹干净,不会掺杂其他颜色,同时,修士用来修炼时也能最大限度地吸取其中的灵气,而不必再费大力气将杂驳的灵气炼化后再行吸收。
四人给出的灵石之中,叶归尘的火灵石品质最好,圆润的灵石浑然天成,内部的火灵气如同跳跃的火焰般生生不息,美得让人不忍移开视线。
其次便是上阳剑仙拿出来的水灵石和青霞仙子的土灵石,虽比不上叶归尘手中的极品灵石,但也少有杂质。
唯独最后那个中年修士手中的火灵石杂质斑驳,品质不纯,许是年久日深,里头的灵气也有些许逸散,勉强够得上极品灵石的最低标准,但却根本无法与前三颗相比。
月颜不动声色地看完了所有人的灵石,随后把叶归尘、上阳剑仙和青霞仙子三人的灵石还回去,唯独留下了最后一人的灵石。
“诸位,今日这盏引魂灯便是这位道友的了。”月颜说着,便从自己的储物锦囊里取出那盏引魂灯,递给那位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修士。
引魂灯通体半尺来高,主体乃是以能通阴阳的万年紫光檀为骨,挖空了中心,内置一盏精金铸成的金灯,灯中一点玄色灯芯。只要以灵火点燃,便能为魂魄指明方向。
“等一等,这位姑娘,”青霞仙子打断了月颜的动作,杏眸中略带不满,“你为何把这引魂灯卖个他却不卖给我们?便是看也看得出,我们手中的极品灵石品质绝对比他的好,没道理你不要我们的灵石,却选那位道友的。”
月颜闻言,轻笑一声:“这位前辈,一盏引魂灯着实值不了万枚极品灵石,这价格以及其他条件也只是为了劝退那些想凑热闹的,没想到竟然还有四位前辈肯以高价购入。只是晚辈着实不敢以区区引魂灯换得诸位这般品相的极品灵石,倒是这位道友的极品灵石品质虽不算上乘,却也配得上这盏灯的价值。”
“你在戏弄我们?”上阳剑仙闻言,俊脸上露出几分寒意。
月颜连忙摇头:“晚辈不敢,只是云外之境交易讲究个公平自愿,如今我愿卖,这位道友愿意买,想来上阳剑仙您不会为难我们吧?”
云外之境是十大门派共同主持的交易市场,就算是上阳剑仙,也要顾及声誉,因此他只能阴沉着脸打量着对面的月颜,随后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修士,傲慢地询问:“这位道友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可愿将这盏引魂灯转卖给我?我可以再出一万极品灵石。”
沉默寡言的修士不为所动地摇摇头:“在下乃是散修,无门无派,这引魂灯于我有用,恕我不能割爱。”
见他坚持,上阳剑仙也不再纠缠,怒视了月颜一眼,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青霞仙子见购买无望,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有些遗憾地望了一眼那盏引魂灯,起身与叶归尘告辞后,也出了房间。
“师尊,世间引魂灯不止一盏,我们再去寻别的便是。”谢风华倒是不介意没有拍到想要的拍品,如是安慰叶归尘道。
叶归尘别有深意地看了月颜一眼,他直觉月颜执意将这盏引魂灯卖给那名面色阴沉的修士,必然是有她的目的。
只是月颜的计划他不得而知,便也起身准备离开。
月颜一边将手中用绸绢包裹起来的引魂灯递给对面的修士一边叫住了叶归尘:“剑主,请等等,您不是想要引魂灯吗?”
灵渊率先看着她空荡荡的手,有些不相信地问:“你难道还有一盏?”
月颜笑着后退几步,眼神却一直盯着那边拿到了引魂灯正准备御器离开的修士。
突然,一点苍蓝色火焰从那灯芯中迸射而出,落在了那名修士握住灯盏的手背上,瞬间便化为熊熊烈火将那修士的半侧身躯吞噬掉。
只听得那修士突然发出一声格外凄厉的惨叫,慌不择路地往叶归尘几人的方向跑来,嘴里还哀嚎着求救。
然而,没等他跑出几步,整个人便成了一团火球。那火焰来得凶猛,很快便将一个分神期的修士烧成了地上的一蓬白灰,而那盏引魂灯也应声落地,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便停在了月颜脚边。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几息的时间,就算叶归尘有心救人也无力回天,因为他已经看出,落在那人手上的火焰不是寻常的火焰,而是后天异火——魂火。
分神期的修士时候,元魂能保持数月不散,有的元魂离体后会选择夺舍新的躯体,有的则以元魂继续修炼成为地仙,只是这样修炼的风险极大,若是落入其他修士手中,很可能会变成他人的大补之物。
还有的元魂由于含冤而亡,便会化为魂火,活人若触之,修为在其下的,只有被焚烧殆尽这一个下场。
方才那中年修士,便是被这样的魂火活活烧灼而亡的。
只是化为魂火的结局便是魂灭道消,再无轮回。若非血海深仇,断不会有修士选择这种方法复仇。
旁边的贺西亭望着地上的灰烬愣了片刻:“这位仙子,你这怕是违反了我们的规矩。”
无论什么缘故,都不可在云外之境闹出人命,这是云外之境的底线。
“月颜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叶归尘沉声询问。
月颜俯身将地上的引魂灯拾起,指了指叶归尘身后的位置:“如果不打扰,剑主您是否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
叶归尘沉默片刻后,在椅子上落座。
灵渊打量着对面的月颜,一别十来天,对面的少女变化倒是颇大。只是修为没什么变化,还是筑基期,倒是眼神坚定了许多。
确认月颜不会对叶归尘构成任何威胁后,灵渊才收回目光。
只是月颜注意到他之后,多看了他两眼,随后缓缓勾唇:“我认得你,那日将我从沈崇诲手下救出来的就是你吧。”
灵渊一愣,他确定自己当时是遮住了脸才现身救人的,月颜绝对不可能看到他的脸。
月颜淡淡笑着,也不解释,只是回头又看着叶归尘,轻声道:“那日匆忙,还未谢过剑主肯为我们主持公道。”
叶归尘摆摆手:“些许微末小事罢了。”
“对于您而言是小事,只是对我们母女来说却是深恩。那日大殿之上所坐皆是各门各派的前辈高人,但除了您,却在无人为我们分说半句。晚辈知道他们是不愿轻易得罪太一宗,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您肯为我们仗义执言,已经是难得了。”月颜说着,对着叶归尘又是行了一礼。
叶归尘看着眼前的少女,片刻后才轻叹一声:“我听说,你们已经脱离紫霄宫了?”
紫霄宫将月颜母女逐出宫门一事,也不算什么秘密。
上界的人都心知肚明,紫霄宫这是为了讨好太一宗,然而锦瑟夫人不过金丹修士,月颜更是筑基修士,不会有人为了她们而去冒险得罪体量庞大的太一宗和紫霄宫。
月颜倒是不甚在意地点点头:“许是太一宗为了名声,也不敢直接对我和母亲下手,我们才得以平安离开他们的领地。只是才下山不久,父亲便遣人告知我们,紫霄宫已经将我们除名,我们母女二人已经无家可归。”
说着,月颜那姣美的脸上露出个讥讽的笑来:“他倒是将自己撇得干净,不过倒也教会我不能轻信他人,哪怕那人是你父亲。靠着这点儿教训,我和母亲几次逃脱别人的圈套和追杀,至于那些人是谁派来的,我没有证据,也不好胡乱攀咬。”
月颜虽然说自己没有证据,但是看她的表情,叶归尘清楚,她必然是有确定的怀疑对象,只是不便说出来罢了。
她不说,叶归尘也心照不宣地没有追问,而是换了个问题:“那你又是如何得到这盏引魂灯的呢?”
提到引魂灯,月颜的脸上倒是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她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引魂灯:“那夜我和母亲被人追杀,母亲为保护我受了重伤。我将她安置在一处隐秘的地方,自己去引开了那群杀手,最后被逼跳下悬崖。不巧,那崖底不止我一人,还有个被自己朋友暗算的分神期修士。”
“那修士虽然肉身已死,但元魂尚未消散,他本可以夺舍我,但最后却只求我助他完成遗愿。他告诉我,他与他的朋友皆为无门无派的散修,半年之前曾经无意中发现了一处仙府,那仙府尚未被其他人进入过,里面的灵石法器甚多,两人便商议着将这些东西都分了。”
“为公平起见,他们将开启仙府的钥匙一分为二,每人各得一半,只有两人都在场时才能进入那座仙府。只是他不知道,他的朋友却想将这座仙府里面的机缘全部抢占。因此,他朋友骗他饮下了毒酒,趁他毒发身亡之时妄图谋财害命。他的修为原本在那人之上,只是饮下毒酒不敌对方,便御剑逃跑,最后藏到了悬崖之下的洞窟里。”
叶归尘安静听着,未曾置评。
在上界,所有的修士都在为抢夺那一线机缘而前赴后继,杀人夺宝什么的也不少见。
每年悄无声息便消失无踪的修士也不在少数,若是大门大派或许还会发出寻人令找一找,那些小门小派的,便是想要找也是有心无力,最后大都不了了之。
在上界,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我与他达成交易,我助他复仇,他把那仙府的钥匙交给我。这引魂灯是他之前便决定要卖出的,故而也曾送灯来参与鉴定和拍卖。我之所以继续将引魂灯送来拍卖,是因为他那朋友知道他曾将另一半钥匙藏在引魂灯之中。”
月颜说着,将那盏引魂灯放在身边的桌面上,垂眸斜睨了地面上那堆灰烬一眼:“我设下三个条件是为了引蛇出洞,将这个人找出来。他算准了自己的朋友必死无疑,如今听到引魂灯将要拍卖,为了藏在里头的钥匙,我知道无论出价多少他定要参与拍卖。”
“难道他不会怀疑这其中有诈么?”谢风华听得困惑,“若是他心生怀疑,不来怎么办?”
灵渊双手抱胸,淡淡道:“那人既然能为了仙府而背弃朋友,必然不会放弃即将唾手可得的钥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钥匙既然能让他背叛朋友,自然也会引诱他冒险一试。”
只是那人怕是也没有想到,这一试,便丢了自己的性命。
“姑娘,您助人报仇的义举固然情有可原,但”贺西亭犹豫着开口,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观察着叶归尘的脸色。
“贺掌事玩笑了,此事与月颜姑娘有何干系?她不过是卖了件货物,那买主被藏在灯中的魂火所伤也只能怨他自己了,怎么那魂火不烧别人偏偏烧他呢?”灵渊懒洋洋地开口,“更何况你若要追责,不该先追究你们验货不清的责任吗?”
灵渊这话一出,贺西亭瞬间沉默了。
“那么,姑娘你让我们也参与这场竞拍,是为了让我们做个见证么?”叶归尘温声询问,倒是对月颜的算计略过不提。
月颜眨眨眼,片刻后才慢吞吞地开口:“这引魂灯我已经卖给别人,谁知那人命不好,竟然被灯中魂火所杀。按照修真界的规矩,物主既死,那这灯便算无主之物,由谁捡到算谁的。”
叶归尘闻言,顿了片刻后了然道:“如此,多谢了。”
灵渊也十分配合地拿起桌上的引魂灯,转头交给叶归尘:“哪儿来这么大一盏引魂灯?莫不是无主之物?那可要便宜咱们啦!”
贺西亭眼角抽搐地看着这一幕,灵渊的演技太浮夸了,简直不忍直视。
把引魂灯‘送’给叶归尘等人后,月颜才起身告辞。
叶归尘叫住她:“你们母女若无容身之所,不如来斩星”
不等他说完,月颜便笑着打断了:“多谢剑主美意,只是一味寻求别人庇护,总不如自己强大立稳脚跟。”
叶归尘微微颔首:“也有道理,只是今日总归是承你的情,日后若遇困难,可以来剑宗找我。”
月颜这次没有推辞,她微笑着向叶归尘点点头,又看了灵渊一眼,转身走向贺西亭:“贺掌事,交易达成,买主存在你们柜里的一万极品灵石是不是该付给我了?”
贺西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合该如此。”
第26章
百宝道人的炼器谷在一片百里无人的荒山之中,无木无草,倒是漫山遍野的矿石胡乱堆砌,嶙峋突兀,看上去分外诡谲。
当然,在这种地方居住,却也有好处,各种锻器需要的材料遍地都是。
不少炼器宗门的修士也时常来此地寻觅基础的炼器材料,故而此地虽然偏僻,却也不算荒凉。
引魂灯从月颜手中转到了叶归尘手中,又被他放在一个神色憔悴的修士面前。
那修士身上的袍服肮脏破旧,手中时时刻刻都拎着个酒壶,醉醺醺地半躺在一块巨石上。
他的目光在那盏引魂灯上流连片刻,转头看向叶归尘,勉强挤出个笑模样:“天权剑主,您若是登门为客,在下欢迎,若是要我出山锻器,还是请回吧。”
叶归尘倒也坦然:“我门人手中有一件法器,还望道兄能为他重新锻造。”
百宝道人苦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剑主不会不知道贫道已经金盆洗手,再不为人铸器,又何苦为难我?今日我是看到剑主您的面子上才开门迎客,可恕我无礼,您的要求我着实不能答应。”
“道兄何不听我一言,再决定不迟?”叶归尘平静道。
百宝道人原想再拒绝,但旁人的面子他可以毫无压力地驳回去,叶归尘却不行,毕竟,叶归尘曾经有恩于他夫人。
犹豫再三,他只得将一行三人邀入自己简陋的屋舍,却也没有斟茶倒水,显然是希望叶归尘能说完就走。
叶归尘开门见山道:“你替灵渊重新铸剑,我去魔界为你带回你夫人的元魂,如何?”
一听这话,百宝道人在原地怔楞许久,看着眼前的三人,更是怀疑他们是自己喝醉了才出现的幻觉:“剑主,您、您的意思是,你愿意亲自去魔域为我寻回芸芸的元魂?”
叶归尘缓缓点头。
百宝道人在原地消化着这个消息,片刻之后才在狭窄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显然是没有想到叶归尘会做出这样的承诺。
他见叶归尘拿着引魂灯登门,还以为叶归尘是想要以引魂灯为条件,换取他重新出山炼器,他自己不过分神期修为,便是拿着引魂灯去闯魔域,绝对是有去无回的下场。
但是叶归尘愿意亲自出马,这分量就完全不同了。
上界人所共知,叶归尘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只要他承诺过的事情,便是九死一生也会拼尽全力去完成。有了叶归尘的保证,他相信取回自己妻子被拘走的元魂指日可待。
“好。”百宝道人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确认这不是在做梦后,立刻答应了叶归尘的交易要求,甚至没有询问叶归尘要他炼制的是什么武器。
见叶归尘只是淡淡笑着,百宝道人回过神来,立刻亲自请几人入内室坐下休息,同时为他们斟茶。
叶归尘拦住了忙碌不休的百宝道人,问道:“前去魔域为尊夫人寻回元魂倒是不难,只是我须得知晓尊夫人的元魂大概的位置,不知道友可有线索?”
百宝道人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愁色染满了眉眼:“哎,其实我也不知拘走芸芸元魂的魔修是谁,我只知道他自称血煞老祖。”
一听这个名字,灵渊忽然挑了挑眉:“血煞老祖?”
百宝道人点点头。
“你知道?”谢风华见灵渊表情奇怪,随口问道。
灵渊干咳一声:“机缘巧合之下交过手,他是魔界南域的一个魔头,手底下也有上万魔族差遣。”
叶归尘不着痕迹地看了灵渊一眼,回头对百宝道人道:“有了大概方位便好了,只是恕我冒昧还要再问一句,那血煞老祖与你有何渊源,为何要将尊夫人的元魂拘去?”
按说魔修若要抓生魂吞噬以助修为,当然是修士的元魂对他们来说最是大补,但百宝道人的夫人不过是金丹初期的修为,血煞老祖千里迢迢只拘走个金丹期的修士元魂,完全不符合常理。
百宝道人闻言,长叹了口气:“说来还是我行事张扬,不想却牵连了爱妻。当初我从师父手中接过锻天炉后,一口气炼制了十件极品法器,此事轰动了整个修界,我记得有一件云岚法衣还被剑主您买去了。”
如今那件云岚法衣倒是转手送给了不值得的人,叶归尘也不大好说明,便只微微点了点头:“那的确是一件不俗的宝物。”
“谁知这个消息不知怎么竟然传到魔界去了,谣言越传越离谱,最后他们竟然传成我手中有一尊仙炉,可以锻造出仙器品质的法器。那些魔修也不想想,我一介分神期修士,如何能掌控仙器?”百宝道人说着,眼底竟然流露出几分委屈的神情来。
他手中能屡屡炼制成极品法器那是他锻器天赋高,加上锻天炉的确也有几分奇妙,这才成就了一个传奇。
然而极品灵器与仙器之间的差别可是十万八千里,他便是耗尽了心血,终其一生也打造不出半件仙器来。
毕竟,也只有真正的仙人才有锻造仙器的实力。
“只是魔修不讲理得很,那血煞老祖准备屠戮万人,以那万人的血为祭,以万人的阴魂为引,让我为他打造一把万魂幡。”
说着,百宝道人恼怒地咬着后槽牙:“利用一万人的性命去炼制法器,这般有损天道的事情我怎么敢去做?拒绝了他之后,他便将我夫人的元魂拘走,还说等我改变主意了再去找他。”
然而这一等,便是三年。
百宝道人到底坚守着心底的底线,没有向魔修服软。只是他没有实力去魔域救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躺在冰棺之中,日渐枯萎。
后来他干脆宣布金盆洗手,自己在家中守着妻子的身体浑浑噩噩地度日。
为此,他日日被愧疚之心折磨着,不曾有一日好过。不过十年,便形销骨立,痴若木偶。
叶归尘转头看了灵渊一眼。
灵渊轻轻点头,这种事的确是那血煞老祖会干出来的。
“既如此,我必会为你带回尊夫人的元魂。”叶归尘向百宝道人郑重承诺。
百宝道人激动不已,上前握住叶归尘的衣袖询问:“不知剑主准备何日出发?”
叶归尘看着他:“待你为灵渊筑剑成功之日,便是我启程之时。”
站在叶归尘身后的谢风华眉头紧皱,他始终觉得,叶归尘待灵渊太过好了。
好得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谢风华拜师在叶归尘门下也有百余载,他对自家师尊的了解没有十成十也有九成九。
叶归尘的性格看似温和,实则清冷,待人也是淡淡的疏远,少有人能让他这样上心。
哪怕灵渊曾经救过他一命,也不至让叶归尘待他如此。
谢风华狐疑的目光掠过灵渊那张美得妖异的脸,总不会是因为眼前的少年长得好看吧?
“把那剑取来我看看。”百宝道人催促道。
灵渊便当着几人的面从体内召出自己的‘池鱼’剑。
其实这把剑在他胡乱起名之前,还曾有个名字,叫策霄,乃是斩星剑宗数百年前某位长老的本命法器,剑体乃是以一块仙界陨铁混合精金、玄铁铸成,可以说是无坚不摧。
接过策霄剑,百宝道人拿在手中反复观测,随后笑道:“这剑与我倒有几分渊源,我识得这剑纹,这把剑应该是你们剑宗上一任天枢剑主的法器,名为策霄,乃是我某位师叔祖的手笔。”
说着,他指着剑体上那些水波样的花纹笑道:“我那位师叔祖最擅制剑,还喜欢在剑刃上留下水纹,左右各开两条细细的血槽。寻常来说,剑锋刺入人体时,人的肌肉会自动收缩,拔出费力,有了这两道血槽,将那人体内的鲜血一放,肌肉便放松了,剑也好拔出了。”
“唔,这是谁胡乱刻上去的?糟蹋东西。不过这柄剑保养得还算不错,”百宝道人用粗糙的指腹抹了抹那上头刻得歪歪扭扭的两个字‘池鱼’,随后不甚在意地抬头询问叶归尘,“不知剑主想要如何锻造这把剑?”
池鱼?
池鱼!
谢风华瞥见那两个字,先是不以为意,随后猛然怔楞在原地。
池鱼思故渊,这句诗他还是知道的。
这把剑乃是剑宗前辈的遗留之物,如今却成为灵渊的本命法器,上头还刻了这样一个暧昧的名字。
谢风华的心底陡然升腾起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他隐约知道,自家师尊曾下山十年,说是于尘世间尚有一劫未渡,若是不渡此劫,难以斩断因果飞升。
那时,谢风华正好处于金丹后期冲击元婴的关键时刻,闭关了近十五载,等他出关,师尊已经返回山中,一切似乎都与过去并无不同。
只是掌门师伯曾将他和师弟两人召去天枢峰,严令两人不得打探叶归尘下山十年间的一切消息,更不许在叶归尘面前提及半个字。
顾忘尘在内门弟子们面前向来是慈眉善目的长者,很少会这般疾言厉色,谢风华和南宫道怜二人虽然满腹疑虑,却也乖巧地点头应是,此后果然也没有在叶归尘面前说漏半句。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谢风华又是个心细如发的人,这些年他透过几位师叔那讳莫如深的模样也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
修士飞升要斩断俗世因果,叶归尘三岁上山,如今已经两百来岁,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早已作古,所以不可能是亲缘。师尊在上界也有三五好友,但断不至于要十年时间去处理,故而,便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姻缘。
而且叶归尘生性清冷,平生除了降妖除魔倒也没有别的爱好,然而那十年之后,偏喜欢上了照玉雪鸢这种花,这种不寻常的变化看似细微,却不会无缘无故。
谢风华猜出几分,倒也一直藏在心底,就连自己最为亲近的师弟也不曾吐露半分。
当然,他偶尔也曾好奇过,究竟是什么样的神妃仙子才能引得自家师尊也为她动了凡心,必然得是世间罕有的绝色,还需要深不可测的实力以及雪胎梅骨的高洁品性
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家师尊。
而今
谢风华望着被百宝道人捧在手中的白色长剑,又回头看看笑眯眯凑近叶归尘身边的灵渊,片刻后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定是他猜错了,一定是这样!
绝对不可能是眼前这个除了长相便一无是处的少年,师尊怎会如此肤浅,所以只能是他猜错了。
“风华,你哪里不适么?”见谢风华的表情突然变得格外痛苦又扭曲,叶归尘挑眉询问。
谢风华连忙摇摇头,干笑一声:“没有,只是从未见过别人锻器,有些好奇。”
叶归尘也不知信没信,点点头后将装着星尘的盒子取出,递给百宝道人:“道兄,请将这些星尘锻入剑中。”
百宝道人接过沉甸甸的盒子,差点儿没拿稳。他略显吃力地捧着那只盒子观察片刻,才颤声道:“这竟是真的星尘,数量还如此之多!我以前只听师尊提过,还未曾见过真正的星尘。只是星尘乃无形无性之物,若要锻入剑中,却是要耗费一番力气,我只能全力一试了。”
叶归尘微微颔首:“那就托付给你了。”
百宝道人看了灵渊一眼:“这剑若是为他而铸,恐怕他得留下才行。铸剑过程中,须得用到他的精血,免得灵剑铸成不肯认主。再者我已经遣散了山中道童,留他做个烧火童子帮帮忙却也方便。”
灵渊不想和叶归尘分开,然而他更不忍心让叶归尘留在这荒诞苍凉的地方陪他受罪,便笑着道:“也没什么,大概三五日就成了。”
旁边的百宝道人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这位小友吹牛逼的时候请别带上我。星尘乃是众星之灵汇聚而生,想要锻造绝非易事。三五月能锻造出来已经是天道垂怜了,三五日,你跟我玩笑呢?”
灵渊不乐意了:“那还是换个人吧。”
他可不想离开叶归尘身边三五个月。
“不行!”倒是百宝道人先变了脸,“只有留你在这里,才能最快造出能配合你使用的灵剑。”
灵渊双手抱臂:“我的意思是,换个人来铸剑。”
百宝道人闻言,傲然一笑:“更不行,这天底下除了我,再无人能以星尘铸器。何况我已经与天权剑主定下交易,小友,你留也得留下,不留也得留下。”
叶归尘温和地笑了:“灵渊,你且在这里略等些时日,待灵剑铸好了,我会派人来接你回山。”
他的笑容温暖如三月和煦的春风,灵渊被他的笑容击中后脑子便迷迷糊糊地,连自己糊里糊涂地应了什么话也不知道,只能傻笑着站在原地,目送叶归尘和谢风华御剑离开。
“看你这点儿出息,剑主一笑便把你的魂也勾走了。”百宝道人嫌弃地看了灵渊一眼,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小子,别傻乐了,人都走远了。”
灵渊回过神,果然,云层里早已不见方才的人影。
“你喜欢剑主?”百宝道人此刻的心情很不错,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不复之前愁眉苦脸的神态。
灵渊收回视线:“废话,那是我老婆。”
百宝道人神色复杂地看着灵渊,片刻后才道:“我倒是知道上界有许多人都倾慕剑主,但你绝对是我见过最勇的一个。”
敢明目张胆地占叶归尘的口头便宜,真是勇气可嘉啊!
第27章
将灵渊留下后,叶归尘与谢风华折回了斩星剑宗。
叶归尘不在时,天权峰上下依旧井然有序,门人各司其职,除了
院子里,南宫道怜趴在石桌上好梦正酣,时不时还砸砸嘴,像是在梦中尝到了什么美味。
谢风华偷偷瞟了一眼师尊的脸色,见叶归尘似乎并未生气,这才上前一脚将师弟踢醒。
“何方贼人胆敢偷袭你家爷爷”南宫道怜从梦中惊醒,刚刚掐了个手诀,就感觉耳朵传来一阵剧痛。
看清楚眼前的两人后,南宫道怜连忙告饶:“师尊,师兄,我错了,不该在修炼的时候偷懒,疼疼疼,师兄你手底下轻点儿。”
叶归尘淡淡挥挥手:“风华,你回头检查一下南宫这几日的修炼功课做得如何,没有旁的事你就去准备一下闭关修炼的事宜吧。”
之前他就已经吩咐谢风华筹备闭关修炼,只是谢风华始终不放心,闭关的时间也是一拖再拖,如今就连叶归尘也能感应到他体内的灵气躁动不安,闭关冲击元婴中期,势在必行。
谢风华见自家师尊语气坚定,也只能点头应是,提溜着让人不省心的师弟告辞后离开了。
出了叶归尘的小院,下了落霞坪,直到走到内门弟子休息的钟秀阁,谢风华才松开抓着南宫道怜衣领的手。
“师兄,你今天怎么这么凶?”南宫道怜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有些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他偷懒被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因他天赋高,正经修炼也没有被耽误过,因此即便是被发现了,师尊也很少责罚他。
谢风华抬眸扫了南宫道怜一眼,后者被他的眼神一冻,下意识闭上了嘴。
“我且问你,上回你与师尊前去太一宗,途中可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么?”谢风华直接问道。
南宫道怜挠挠头:“师兄你不是知道么?太一宗的少宗主跟魔修一起害了紫霄宫五弦真人的长女,他们的小女儿在大典上为她姐姐喊冤,指征新娘是假的,结果那假新娘竟然是魔修”
谢风华打断了他:“我是说,师尊身边,可有异常?”
一听谢风华这问题,南宫道怜先心虚了几分。
他干咳一声,企图一语带过道:“倒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就是陆师叔想为师尊和玉霞宫的白宫主拉红线,被师尊拒绝了。”
谢风华闻言,微微抬眸:“你之前可没有告诉我这桩事。”
南宫道怜目光飘忽:“你也没有问过我啊。”
谢风华深吸了口气:“还有别的么?我是指,灵渊可掺和了此事?”
南宫道怜怀疑大师兄必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才会有针对性地来兴师问罪,如果他还嘴硬,只怕不会有好果子吃。
犹豫了一秒,他便把灵渊出馊主意破坏师尊与白宫主会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见谢风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还忍不住替灵渊分辨两句:“说起来,灵渊道兄这般大费周折,到底还是为了咱们师尊好。他处处替师尊着想,再忠心没有了。”
谢风华看着师弟那透露着清澈的愚蠢的大眼睛,冷笑一声。
到底是他当初想得简单了,这才把师弟培养成不知人心险恶的模样。
见谢风华不以为然,南宫道怜想着那几日相处的情分,又觉得灵渊到底不坏,不知为何大师兄就是对他成见颇深,便试着替灵渊说好话:“大师兄,其实灵渊的身世很可怜的。”
谢风华扫了他一眼:“说来听听。”
他倒是要看看,那个灵渊又是如何花言巧语地骗了自家这个蠢东西的。
“他曾经有个死生相随的妻子,二人还结下了灵犀之印,只是后来他的妻子家人阻拦他们在一起,逼得他妻子抛夫弃子,含恨离开。灵渊兄这些年一心寻妻,过得十分艰辛。”南宫道怜力求用语言的力量去改变师兄对灵渊的成见,期望师兄在听完灵渊悲惨的身世后有所触动。
果然,南宫道怜说完以后,谢风华整个人都不好了。
谢风华觉得大脑一阵昏沉,根本站立不稳,几乎是颤抖着扶着墙壁坐下,背上汗出如瀑。
呃,这个触动好像稍微过分了点儿?
南宫道怜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叙事能力已经这么强了吗?让大师兄一听就能感同身受,甚至有些痛不欲生?
“你说,他妻子的娘家人是不是太过分了?人家两情相悦地生活得好好的,连灵犀之印都能结下,他们偏要跳出来去破坏佳偶天成的姻缘,让这世间多了一对怨侣,倒是该遭天谴的!”南宫道怜义愤填膺道。
谢风华缓过来后,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南宫道怜的话:“闭嘴!”
这厮若是知道,他口中该遭天谴的人是他们的师爷,不知是否还敢这般出言不逊。
南宫道怜讪讪地停下:“我、我也是觉得他有些可怜。”
谢风华面无表情地给他布置了抄写道经的功课。
南宫道怜如遭雷噬,师兄怎么学得跟师尊一样,动不动就拿这个来惩罚他?
安置好南宫道怜之后,谢风华看了看外头繁星点点的天色,犹豫再三,终于御剑去了天枢峰求见掌门顾忘尘。
顾忘尘有些意外,他这位师侄历练有成,行事向来也颇有分寸,如今偏在深夜求见,想来必然是遇到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这才求到自己头上来。
沉吟片刻,顾忘尘便命人将谢风华引至内殿稍坐,他不紧不慢地处理完上手的事务后,才将人召进来。
“掌门师伯。”谢风华进门后先行了个大礼。
顾忘尘微微颔首,问道:“免礼,这两日你随师弟下山去了云外之境,可有拍到喜欢的东西?”
谢风华倒是不奇怪为什么掌门师伯会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如实答道:“师尊原想拍下一盏引魂灯,只是卖引魂灯那位姑娘原是设计为了帮助这灯的原主复仇,好在这位姑娘与师尊相识,据说是因为师尊曾帮过她,所以她便把这盏灯送给了师尊。”
顾忘尘听得认真,待谢风华说完了才笑了笑:“你师爷此生共收了一百三十九位弟子,你们师尊是他最小的弟子,却也是他最为欣赏的弟子。说起来,师弟此生除魔卫道,行侠仗义,上界怕是有五成的人都曾受过他的恩惠。”
话锋一转,他又问:“师弟要引魂灯来做什么?”
谢风华垂眸回答道:“师尊要去请百宝道人前辈为灵渊道友重炼灵剑。”
闻言,顾忘尘的眼神带着几分疑惑:“百宝道人不是说已经不再为任何人打造灵器了么?我记得因他夫人的元魂被魔修拘走,百宝道人已经金盆洗手多年了。”
他倒是没听说自家小师弟和那位道人有什么交情。
“正是如此,”谢风华暗自惊讶于掌门师伯对上界大事小情的了解,立刻接话道,“故而,师尊与百宝道人前辈做了个交易,百宝道人为灵渊道兄炼制灵器,师尊则”
他迟疑着,没有说出来。
“说罢,我不告诉你师尊便是。”看出了谢风华的疑虑,顾忘尘直接道,“师弟与百宝道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谢风华吸了口气:“掌门师伯,我倒不是担心这些话会传回师尊耳中,我只是担忧师尊的安危罢了。师尊答应了百宝道人,他愿去魔域将前辈妻子的元魂带回来。”
“胡闹!”顾忘尘的面色微微一变,“魔界危险重重,寻常修士去了便是九死一生,更何况师弟重伤未愈?”
谢风华低下头,隐晦暗示道:“是啊,弟子也是觉得师尊此行太过凶险,又劝不住师尊,这才想来找师伯您商议。话说回来,师尊待灵渊道友倒是真的仁至义尽,为了他,连魔界都愿去。”
“灵渊?”顾忘尘皱起眉头回忆片刻,未果才问,“是谁?”
见他已经把灵渊忘了,谢风华立刻提醒他:“师尊那日渡劫时,有个金丹期的少年将他救回来,后来师尊要我们将他一同带回山上,他便留在天权峰上。或许是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师尊待他很好,连策霄剑都赠与他了呢。”
顾忘尘一开始还没上心,但一听到策霄剑在灵渊手中,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你说,策霄剑在那少年手中?”
谢风华嗯了一声:“我也不认得此剑,只是听百宝道人说他认得那剑,名为策霄。”
顾忘尘背在身后的手轻轻地攥了攥拳,片刻后若有所思地看着谢风华:“你是不是知道了那个少年的身份?”
否则,按照谢风华老成持重的性格,断不至于漏液求见,就为了告诉他这桩事。
谢风华不好否认,便含蓄道:“猜到几分。”
顾忘尘抬手捏了捏眉心:“是我大意了。”
那日雷劫骤降,又有魔修作乱,他
一心记挂着叶归尘的伤势和调查魔修作乱之事,对于那个救了叶归尘的少年并没有留意。
方才听谢风华提到那少年手中有策霄剑,他瞬间便反应过来,那人十有八九便是曾经与叶归尘有过一段姻缘的少年,不知怎么竟然找上门来了。
顾忘尘知道,策霄剑早在三十年前就被叶归尘赠与他那位道侣了。
当初玄玑老人带叶归尘回山之时,顾忘尘正在某处海外仙岛,收到宗门令后赶回斩星剑宗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叶归尘返回宗门,他的道侣不知所踪。
事情的经过他从玄玑老人和陆妙韫口中都听说不少,只是到底也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少年。叶归尘的记忆被他们师尊封印之后,那个少年便成了斩星剑宗少数几位高层的禁忌,再没有人提起来过。
不过,他清楚当初师尊给师弟下的记忆封印有多么牢固。以师尊的实力来说,即便是天雷也未必便能破坏那些封印。
况且,从叶归尘的表现来看,他也不像是记起了以前的事情,但是若他没有记起来,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对那个灵渊这么好?
见顾忘尘沉默许久,谢风华又低声提醒了一句:“听南宫师弟说,灵渊和他那位妻子曾结下过灵犀之印。”
灵犀之印!
顾忘尘眼前一亮,必然是这个缘故!
想来师尊也曾将师弟体内的灵犀之印封印,但不知为何这道封印被解除,灵渊通过灵犀之印得知了师弟的位置,这才找到了他的师弟。
“师伯”谢风华试探地喊了一声。
顾忘尘拍拍他的肩:“此事你做得很好,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会处理。”
谢风华点点头,锁着眉头离开了天枢峰。
顾忘尘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微微弹指发出一道红色流光,又降落在了天璇峰之上。
一盏茶的功夫后,陆妙韫抱着只温驯的九尾猫进了大殿:“掌门师兄,大半夜地召我来做什么?”
顾忘尘揉了揉太阳穴,开门见山地问:“那个灵渊,是不是就是师弟二十年前的道侣?”
陆妙韫眼底的睡意全无,她张了张嘴,片刻后才干笑一声:“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我也不大清楚,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顾忘尘瞪了她一眼:“二十多年很久吗?当初是你先找到的人,你应该见过那人才对。”
陆妙韫见打哈哈不能蒙混过关,只能苦着脸点点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您如今把它翻出来做什么?”
“过去了?”顾忘尘叹了口气,“我怕的是这事许是过不去了。”
陆妙韫揉了揉怀里的灵猫,自信满满道:“怎么会过不去?师伯给叶师兄下了封印,他此生都不会再记起以前的事情。那小魔头再怎么花言巧语,也骗不到叶师兄的。”
顾忘尘顿了顿:“师弟与那少年,结下了灵犀之印。”
陆妙韫蓦然张大了嘴,眼底皆是不可置信,喃喃摇头:“怎么可能”
上界之中神仙眷侣无数,但能结成此印的道侣屈指可数,无他,能全心全意去接纳包容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特别是在诱惑如此之多的上界。
为了仙芝灵草、法器仙丹而反目成仇的道侣可是不在少数。
“这有何不可能。”顾忘尘淡淡地看着被震惊到的师妹,轻叹了口气,“当初师尊急着让师弟渡过情劫,师弟没能勘破情之一字让师尊颇为失望,没调查清楚便匆忙将师弟带回剑宗,如今看来,当初处理此事也确有偏颇之处。”
能经受住灵犀之印的考验,可知那少年待师弟的赤诚之心无需怀疑,两人的感情也昭然若揭。贸然将相互倾慕的一对眷侣分开,到底是玄玑老人过于着急了。
直到现在顾忘尘都没有想明白,为何当初师尊要坚持将叶归尘从下界找回,还要封印他的记忆催促他尽快飞升。
哪怕,不惜亲手斩断师弟此生唯一一次的动情。
“如果有灵犀之印,或许叶师兄已经确定了灵渊的身份了。”想到这种可能,陆妙韫忽然觉得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当初为了叶师兄的大道,她做了回恶人,将师兄从那少年身边带走,就已经被歉疚之心折磨了二十多年。
如今若要她再亲手将两人分开一次,那是万万不能的。
“师弟必然是已经确认了灵渊的身份,否则怎么会为了他去魔界?”顾忘尘的眉头越皱越紧。
“去魔界?”陆妙韫被顾忘尘的话吓了一跳,“叶师兄去魔界做什么?”
顾忘尘把谢风华告诉他的话简单地讲给了陆妙韫。
陆妙韫困扰地咬着自己的指甲:“可是,我看叶师兄也不像真的将灵渊记起的模样啊?”
她可以肯定,叶归尘失忆之前,看着灵渊的眼神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顾忘尘看着她:“这才是我担心的,师弟还未记起他,便肯为他闯魔域,若是将人记起来,还不知要做什么事情出来。”
陆妙韫沉默片刻后,弱弱地开口:“掌门师兄,你是在担心叶师兄会是个恋爱脑?”
顾忘尘恼羞成怒:“不要随便曲解我的话!”
虽然,大意也差不多。
第28章
叶归尘在房中疗伤三日。
到底是诛魔雷劫,饶是过了将近两个多月,他运转灵气修炼时,体内的灵脉还是会隐隐作痛。
叶归尘尝试了一下,他如今的极限是能维持化神后期的修为半个时辰,虽有些勉强,在上界倒也够用了。
毕竟与法修相比,剑修的战斗力的确更强。剑修追求的是以战御道,注重提升自己的实力,而法修推崇的是天人合一,注重提升修士的心境。
剑修的近战能力本就在法修之上,远程也能御剑作战,进可攻退可守,绝对是最适合战斗的修士。
因此,同等级的法修无论是在远程还是近战之上,都很难胜得过剑修。
至于其他的丹修、灵修、器修,更是不能与剑修同日而语。
当然,剑修的战斗力提升得快,却容易产生心魔,也是修士之中折损最多的。
玄玑老人收了一百多位弟子,其中有十几人都是因为修炼的速度太快被心魔侵蚀了心智,有的走火入魔堕入魔道,有的灵气受阻经脉尽废。
叶归尘试着将一团灵火凝聚在掌心,苍蓝色的焰火在他修长白皙的指间微微跳跃,缓缓变化为浅淡的照玉雪鸢的模样,粉蓝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摆不定,美丽得如同梦幻泡影。
火灵根的剑修虽然不如法修那般能够随心所欲地掌控各种法咒,但修为到了叶归尘这般地步时,是不分修剑还是修法的,那些在旁人眼中繁复深奥的咒术法决他却轻轻松松信手拈来。
拥有半仙之体后,叶归尘发现自己隐约已经可以掌握小部分的天地规则,天地间的灵气他更是可以轻松调用,甚至不必去灵泉水中疗伤,就能够获得充足的灵气补益自身。
这大概便是属于仙人的力量。
不过这个发现,叶归尘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师兄。
静静地欣赏着那朵火灵气组成的花朵,片刻后,叶归尘手指合拢,将那朵花掐灭在掌心,同时撤去了护法结界。
结界才消失,叶归尘便看到房间里堆着一大堆用于传递消息的纸鸢,还有满地亮了又熄灭的传音符。
他皱眉起身,莫非是在他修炼期间宗门出了什么事,旁人又担心搅扰他的修炼,才送来这么多纸鸢和传音符看他是否结束了修炼?
叶归尘抬手从地上吸起一张纸鸢,正要瞧瞧里头是什么内容,谁知那纸鸢才晃晃悠悠地从半空飘起,就突然着火了,几乎是在眨眼间就被烧得干干净净。
紧接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叶归尘挑眉看着门口的方向:“请进。”
下一秒,顾忘尘和陆妙韫两人齐齐推门而入。
“师兄,陆师妹,你们二人是提前约好了来我这里?”叶归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两人的神色有些疲倦,像是许久没有休息好过。
顾忘尘打了个哈哈:“这些日子我总忙着剑宗的事务,也少往你这里来,就想过来看看你,也不知你最近养伤养得如何了,修炼是否顺利啊?”
当初叶归尘拜入师门时才三岁,顾忘尘年长他三十来岁,几乎可以说是他一手将叶归尘带大的。因此关于叶归尘的衣食住行,他都习惯性地操心惦记着,这一惦记便是两百多年。
叶归尘对于这位师兄向来十分尊敬,见顾忘尘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也不挑明,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邀请两人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下,对于顾忘尘的问题也是一一回答:“多谢师兄记挂着,我的伤势无碍,只需慢慢养着便好。这些时日倒也不曾修炼,一直在屋子里疗伤。”
“无碍便好,无碍便好。”顾忘尘呵呵一笑,露出一副十分欣慰的表情来。
只是顾忘尘不是个善于伪装的人,如今又是带着目的登门,堂堂剑宗掌门,说来也是修界数一数二的扛鼎之人,在叶归尘面前却流露出几分手足无措的紧张来。
叶归尘看得不忍,转头询问陆妙韫:“师妹来找我,是有事么”
陆妙韫干咳一声,握着怀里灵猫的小爪子对着叶归尘挥了挥:“这两天上官师弟送了我只灵猫,我带它在附近认认路,顺路便转到你这山上来瞧瞧,免得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小魔头给它抓去烤了。唔,只是碰巧和掌门师兄遇上了。”
她喜欢毛茸茸的小灵宠,只是不长性,偶尔逗弄逗弄这些小家伙,三两日新鲜感过去了便抛到脑后。不过很快,便会有人提着更加可爱软萌的毛茸茸去她山上拜访。
闻言,叶归尘扫了一眼她怀里的小灵猫,淡笑着摇摇头:“既然喜欢,就别折腾了,留下来吧。”
他看得分明,天枢峰上豢养灵宠的上官师弟年年岁岁不停地往天璇峰送这些小东西,陆妙韫每每留个两三日便着人送回去,然后那头再换新的来,这边玩腻了再送回去
上官师弟的心意昭然若揭,看陆妙韫也不像是无情无意,但他着实想不明白,两人这样你来我往地折腾了几十年,为何还没有达成好事?
他话中有话,陆妙韫却装作没听明白,揉了揉灵猫的脑袋:“到底是个小玩意儿,逗一逗还罢了,留下来却没必要。”
顾忘尘也听出了叶归尘的话外之音,但眉头却不经意皱起,神色复杂地看了陆妙韫一眼。
“今天天气不错,我的徒孙前两日寻摸了一种新茶供来,味道着实不错,你们要不要尝一尝?”陆妙韫微笑着转移话题。
顾忘尘摆摆手:“罢了罢了,你若有好酒别忘了我,这好茶嘛,还是留着自己慢慢品吧。”
陆妙韫对于他不识货的表现很不满,转头看向叶归尘:“掌门师兄品不来茶,我有好茶也不给他。陆师兄,你有兴趣试试吗?这种灵茶难种得很,为了给我供茶,我那徒孙还将种茶的匠人请回山上,邀为供奉,专门为我种茶呢!”
各大门派都会邀请有本事的修士为本门供奉,其实也与招收门人差不多,不同的是供奉入门很受敬重。
因为这类供奉通常都会有一定的修为和技能,譬如炼丹、炼器等,属于是带艺拜师,故而供奉在门内的地位都不低。
叶归尘微笑着点点头应道:“有空我一定试试。”
顾忘尘见两人谈着谈着,话题就跑偏了,忙对着陆妙韫使了个眼神。
陆妙韫一顿,撸猫的手也停了停,随后才装作不经意地问:“说起来,怎么不见你那两位弟子?这两日我想请你去我峰上饮茶,递了那么多纸鸢和传音符都没有回话。”
叶归尘看出了两人的眉眼官司,只是他们不说,他也乐得不问,继续同陆妙韫绕弯子:“风华这两日筹备着要冲击元婴中期,南宫也有功课要做,故而我便免了他们的请安,眼下应该都在钟秀阁忙着呢。”
“哦,”陆妙韫点点头,这才假装不经意地问,“对了,那个叫灵渊的小魔头呢?他以前不是总爱跟在你身边么?怎么也不见他?”
终于绕到正题上来了。
叶归尘觉得有些好笑,但也能感受到师兄妹对他的关心,便耐着性子道:“他的武器不适合他,我便请了一位铸器师为他重铸灵剑。”
“哦,那么”
顾忘尘实在是受不了陆妙韫迂回婉转的问话,干脆地打断了她:“便是重新铸剑,也不必你亲自冒险去魔域吧?”
叶归尘倒不意外顾忘尘会知道这个消息,毕竟自己的大弟子向来是将他的安危看得比天还重要,遇到这种事情不告诉顾忘尘那就不是谢风华了。
不过,叶归尘也并没有打算瞒着顾忘尘,因此,才没有让谢风华守口如瓶。
“倒也并不只是为了灵渊。”叶归尘说着,取出一只羊脂白玉瓶放在桌面上。
若是灵渊在场便能认出,这只白玉瓶就是当日叶归尘从那回春谷主手中抢来的那瓶。
虽然瓶中灵水大半都泼在了幻雪姬身上,但瓶底还是有部分残留的液体。
见顾忘尘抬手要去拿这枚白玉瓶,叶归尘又提醒道:“师兄且当心,这里头的东西混杂了魔裔之血,会让修道之人受到魔气侵蚀。”
顾忘尘点点头,将那瓶塞推开,细细看了看,又嗅了嗅,才蹙眉道:“这瓶中之物,你是从何得来?”
叶归尘道:“那日太一宗的婚典上,从焚天的魔傀手中抢来。”
顾忘尘对太一宗婚典上的事情也早就一清二楚,闻言只是皱眉:“此物出现,倒是有些棘手。”
“掌门师兄,你认得这东西?”叶归尘略有些意外。
顾忘尘轻轻地点点头:“我早你三十多年入门,那时候却是修界与魔界混战的末期,倒也见识过修界与魔界的几场战争。那时候,师尊便告诉我,魔族中有上古血统的魔裔很难对付,特别是他们体内的鲜血带着太古魔族的力量,能够迷惑修士的神智。”
“如今既然有这魔裔之血出现,便是魔界中有太古魔族的血脉传人觉醒了。”顾忘尘说着,叹了口气。
太古魔族觉醒,只怕这世道又要不得安宁了。
“正是如此,”叶归尘好看的眉头微微锁起,“更何况那两个魔修口口声声称魔域之主出现了新任魔尊,那新的魔尊是什么路数我们一无所知,趁此机会,我想去魔界打探一下消息,若有战事也好早做准备。”
听到叶归尘的解释,顾忘尘在心底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单纯地为了个男人去冒险就还好。
“魔域凶险,你如今重伤未愈,贸然前往到底不妥。若要去魔域打探消息,不如我去。”顾忘尘道。
他的修为虽不及叶归尘,却也在上界排名前十。只是叶归尘太过出色,时常会把周围人的光芒遮掩住。
“不妥。”叶归尘摇摇头,不赞同地看着自家师兄,“师兄你乃宗门之首,门下所有人都指着你,怎可以身犯险?我如今虽实力退步,但再修炼数月,自保必然不成问题。”
说着,叶归尘将那白玉瓶收起:“更何况,十年一次的玉京秘境就要开启,你还要带内门的核心弟子参与试炼,怎能分身前去魔域?”
顾忘尘仍不同意,他满脸严肃地看着叶归尘:“魔修如今关注着各大门派的动向,他们才破坏了你的飞升大典,又去太一宗山门作乱,你的动向他们必然是一清二楚。只怕你前脚离开剑宗,马上就会有魔修前去伏击你们。”
叶归尘若有所察:“师兄,你此前一直在调查魔修破坏我飞升之事,是不是查到什么线索了?”
顾忘尘原本不打算这么早说出去,但考虑到叶归尘的安危,他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那暗中布置魔阵破坏你飞升之人,正是那日率六十四名元婴弟子布下大阵为你护法的人。”
闻言,陆妙韫错愕转头,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怎么会是上官师弟?”
叶归尘也愣了片刻,他脑中还清晰记得魔障出现时,上官云霆第一时间冲出来为他主持护法大阵。直到诛魔雷劫出现后,上官云霆才不得已带着几近疯魔的谢风华撤离。
上官云霆拜入剑宗的时间也将近两百年了,因他天生能与各种灵兽沟通,便领了山上豢养灵兽的差事,终日在天枢峰上照看那些奇珍异兽。
在叶归尘印象中,上官云霆是个沉默寡言却忠实可靠的师弟,办事稳妥,心悦自家师姐却一直不敢表白,只会闷头往天璇峰上送各种灵兽。
怎么会是他?
但是叶归尘更愿意相信顾忘尘,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顾忘尘是不会贸然下结论的。
“我也希望不是他。”顾忘尘肃容道,“我已经寻到了确凿的证据,证明他的确是幕后主使。只是我还未查清楚他的真实目的,所以未曾点破此事,以免打草惊蛇。”
“你的意思是?”陆妙韫的声音陡然变得艰涩,抚摸怀中灵猫的动作也停下。
“上官云霆只是打断师弟飞升,并没有想谋害他的性命。”顾忘尘沉声道。
当时上官云霆完全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叶归尘,杀人灭口,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也正因如此,那时候叶归尘才在机缘巧合之下被灵渊救下。
陆妙韫的眼神动了动,沉默不语。
顾忘尘忧心忡忡地看着叶归尘和陆妙韫:“他们虽不伤你性命,但我担心他们会有更大的图谋。你们二人,务必要小心堤防他。”
叶归尘应了一声,陆妙韫也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之后才轻轻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片刻后,她又开口:“掌门师兄,叶师兄,我也要去魔界。”
顾忘尘:“”
叶归尘:“”
魔界是什么好地方吗?怎么都要争着去?
第29章
陆妙韫对于自己也要去魔界的想法很坚持。
任凭叶归尘和顾忘尘两人劝了又劝,也丝毫没有改变自己想法的意思,反而振振有词:“叶师兄,你受了内伤,如今的实力连我都不如,还有掌门师兄,你如今又要筹备内门弟子前往秘境试炼的宗门选拔,又要坐镇门派,更不合适。”
说着,她反问:“难道还有比我更合适去魔界的人吗?况且,腿长在我自己身上,你们又拦不住我。”
叶归尘和顾忘尘两人有些哑然。
片刻后,叶归尘道:“既如此,那陆师妹你同我去吧。”
他不可能不去,也不可能放任陆妙韫独自前往,倒不如将她带在身边,好歹还能照拂一二。
顾忘尘还要说什么,却被叶归尘和陆妙韫两人一起堵了回去:“就这么决定了!”
他苦笑着摇头,掌门这个身份虽然尊崇无比,到底也是一种束缚,让他行动不得自由。
“罢,那就这样吧。”顾忘尘知道再争执下去两人的想法也不会改变,只能由他来妥协,“只是你们行事千万小心,我会安排门人在西玄国与魔域交界处接应你们。”
陆妙韫笑了笑:“师兄,你多年不去下界,果然不知道那西玄国早都灭国了,如今已经被西兖国兼并为行省,算来也快百年了。”
顾忘尘有些感慨:“天可补,海可填,唯独这日月既往,不可复追。都说修真之人无岁月,我方闭关几十载,人间斗转星移百十年啊。”
叶归尘轻笑着道:“正是时移世易,难挡年光。说来,我倒是有事还想请教师兄。”
顾忘尘嗯了一声:“说来听听。”
陆妙韫从储物戒指中取出还冒着热气的茶盏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定定神。
叶归尘神色从容地问:“当初师尊要我和灵渊分开,应该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魔修的缘故吧?”
“噗~”陆妙韫一口茶喷出。
好在对面的顾忘尘眼疾手快挥出一道袖风挡住,才避免了被茶水淋头的下场。
“你的记忆恢复了?”顾忘尘显而易见的有些紧张了。
方才他一直避免直接提到灵渊这个过于敏感的人物,然而叶归尘和他的关系就注定了灵渊是个绕不开的话题。
顾忘尘还以为,叶归尘多少会都对此有几分遮掩,没有想到,自家师弟竟然这般坦然,一时竟叫他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叶归尘倒也坦诚,微微勾起唇角道:“那倒没有,师父留下的封印很稳固。只是天雷阴差阳错将另一道封印打破,我才发现我与灵渊曾经结过灵犀之印。”
有了这等铁证,他自然相信两人曾经结为道侣。
“你、你、你怎么知道是师尊下的封印?”顾忘尘显眼不太相信叶归尘的说法。
很快,他便把视线转到旁边若无其事继续饮茶的陆妙韫身上。
陆妙韫捧着茶杯,一脸无辜:“我不过是给陆师兄讲了个小故事罢了。”
顾忘尘揉揉眉心,看向叶归尘:“她的故事讲得不详细,所以你来找我问问细节?”
叶归尘颔首:“正是如此。”
顾忘尘犹豫片刻,终于拍板:“罢了,我也觉得此事都瞒着你未必就是对你好。只是师尊有令,我才不得不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提及此事。”
而叶归尘是因天雷破除了封印才确认他与灵渊之间的关系,并非是他们告知,严格来说,也不算他们违背师命。
“其实说来,我知道的未必有陆师妹详尽。”顾忘尘看了旁边偷偷竖起耳朵的陆妙韫,陆妙韫立刻若无其事地逗弄怀里的灵猫。
顾忘尘轻叹了口气:“这若要说起来,可就话长了。我想问问你们,你们如今修炼时,可有感觉天地间的灵气越发匮乏了?”
叶归尘轻轻地点点头,修到了他这般地步,往往对于天地间的异常变化会更加敏感:“许是我的错觉,这天地间的灵气似乎越来越淡薄了。”
陆妙韫也跟着附和:“是啊,我山上那两条灵泉里的灵气也越来越少了。”
顾忘尘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我们斩星剑宗门下一共有九百多条灵石矿脉,其中十九条矿脉是能挖出极品灵石的极品矿,还有上品灵石、中品灵石六百余条,其余的便是灵气淡薄的下品灵石。二十年前我接受掌门之职后,就知道灵石矿脉中极品灵石的产量每况愈下。”
他给两人算了笔账:“二十年前,这十九条矿脉每年能提供给宗门七千万极品灵石,而去年,仅仅挖出了五千万极品灵石,其余品阶的灵石产出亦有所减少。云外之境的拍卖会场这十年来,只拍卖过十来条品质一般的灵石矿脉,咱们和太一宗、玉霞宫等门派各买入几条,但都仅仅保住成本。”
各大门派最主要的灵石来源包含了两大部分,一部分是依附在门派之下的小门派和下界权贵门阀、世家的供奉,当然,最重要的部分还在于本门灵石矿脉的产出。
挖掘灵石矿脉不易,许多大门往往派会安排本门弟子去挖品质最好的极品灵石和上品灵石矿脉,至于中品灵石和下品灵石的矿脉则会以缴费入场的形势向外界开放,开放的形势大体有两种。
一则是无论是哪门哪派的修士,只要缴付一定的灵石数额,便能入内挖掘灵石,而挖出的灵石无论多少,都可以让他们自行带走,这种方式多出现在品质不佳的矿场;另一种便是先让修士入内去挖掘,根据其总的收益按比例返还给矿场。
斩星剑宗虽然是上界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旗下产业无数,按说也是家大业大。
然而剑宗之内除了顾忘尘这一批掌权者之外,还有在他们之上的师叔、师叔祖和辈分更高的几位长老,这些人修炼所需要的极品灵石便是一个庞大的数量。
供给他们之后,大约还有半数极品灵石可以由顾忘尘支配。
然而他们这一批师兄弟也有小几百人,除去已经兵解的、意外去世和转入轮回的,剩下的一两百人再分这两三千万的极品灵石,到手的数量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还是在剑宗,若是那些产业不及斩星剑宗的法宗,又不知这灵石的缺口有多大。
“不仅是灵石矿脉产出减少,就连园子里的灵草灵果这些年的品质也大大降低了。”顾忘尘道,“不止你我,其他人也都多多少少有所察觉,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师兄你可知这是何故?又与叶师兄有什么关系?”陆妙韫想不明白,这灵气减少与叶归尘被掌门师伯召回剑宗之间有什么联系。
顾忘尘深深地看了叶归尘一眼:“当初我在外游历,匆匆回来之后,师尊已经大限将至,濒临羽化。他将掌门之位传给我后,只说了一句话,量劫将至,大道必灭。”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叶归尘抿紧了嘴角,揣摩着这句话的分量。
天地之间,万劫皆定。
修者每提升一阶修为便有相应的雷劫历练,仙魔也各有雷劫要渡,凡宇宙万物,生于天养于地,皆有命中劫数。
然而,天道亦有劫数,便是传说中千万年才会出现一次的量劫。
量劫乃是无数天地人神仙魔妖精鬼怪的因果轮回交织形成,此劫一出,除非神人可避过劫难,其余万灵,皆会应劫而亡,天地重归混沌,万物归一,一元复始,再启轮回。
玄玑老人乃是近万年来公认的上界第一强者,他既然说出这话,必然有其缘故。
若真的量劫现世,恐怕很快整个三界都会大难临头。
“掌门师伯当真这么说?”陆妙韫手一松,怀里的灵猫便掉落在地上,她却也顾不得这些,抓住顾忘尘的袖袍追问,“怎么会呢?量劫出现之前,应该会有征兆才是。”
“人界征伐频频,战乱不止;修界理法崩坏,争名逐利;魔界太古魔裔觉醒,再立魔尊这些征兆早已出现,只是一直被我们忽略了。”叶归尘若有所思地看向顾忘尘。
顾忘尘沉重地点点头:“上界修士都太过于注重提升自我,而忽略了天下苍生亦是我们修士的责任。就连我,也为了提升自身修为而去上古仙府寻觅机缘,却忘了师尊对我们的教诲。”
说着,顾忘尘忽然停下来,定定地看着叶归尘许久,才缓缓道:“师尊招收了百来位弟子,唯独你,从来都以师尊的教诲为行事准则,降妖除魔,维护正道。师弟,师尊当初说,你若飞升成功,或许能在这死局中为苍生觅得一线生机。”
“我?”叶归尘的眼底划过一丝讶异。
顾忘尘见叶归尘的神情凝重,忽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要有压力,师尊当时并未细说,只是说你飞升之后有可能寻到转机。你想想,天界那么多帝君、仙君,若是他们都不能化解这量劫,又凭什么指望你去扭转局面呢?”
叶归尘仰头望了一眼星穹:“这或许只有上天知道了。”
“所以,掌门师伯当年匆忙将叶师兄召回山上,就是为了让他早日飞升化解量劫?”陆妙韫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是她却也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来。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叶归尘倒也不是喜欢纠结往事的人,他平静道,“解决好眼前的事情才最重要。”
去往魔界的行程既定,顾忘尘又往叶归尘的储物戒指里塞了好些保命的法器。
陆妙韫看得眼红,河山万里图、阴阳八卦镜、鸾凤旗大概半个掌门宝库里的极品法器都在这里了。
他们是要偷偷潜入魔界,不是要去攻打魔界,掌门师兄你要不要看看你都给叶师兄送了些什么!
收下了顾忘尘赠送的法宝,送走了心事重重的两人,叶归尘转身回到院子,就看到那瓶装着魔裔之血的白玉瓶还放在桌面上。
他抬手收回那只玉瓶,在石凳上坐下。
坐着坐着,他忽然觉得这空荡荡的院子里应该扎一架秋千,无聊时倒可以坐上去消遣消遣。
只是这样的念头才一生起,又立刻被叶归尘自己打消。
他又不是那些女修仙子,要什么秋千?
忽然,叶归尘想起,他曾经在灵渊的记忆里看到过院子里的秋千
沉默片刻后,他忽然笑了一声。
或许是这偌大的院子里太过安静了,静得他都开始想小团子和和那个总是喜欢在他身上占便宜的少年。
第一次,叶归尘望着头顶疏朗的星空,在没有任何事的情况下用灵犀之印联系了灵渊。
几乎是在瞬间,少年惊讶的声音在他的识海之中响起。
“卿卿,你怎么这时候联系我?是遇到什么事了么?还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告诉我你的位置,我很快就来”
叶归尘打断了少年喋喋不休的揣测:“没事,我很好,就是有点儿想球球了,他在那边还呆得惯吗?每餐都有按时吃吧?这几日还掉毛吗?”
那一头,灵渊确认叶归尘的确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这才松了口气。
听着叶归尘对球球事无巨细的问候,灵渊的嘴角缓缓勾起:“球球很喜欢这边,他最近喜欢去挖泥洞,搞得满身泥土。我每天都去给他打猎,他吃得很好,不过这两天还是在掉毛。”
絮絮叨叨地说完了,两边都沉默下来。
一股莫名的气氛在沉默中蔓延,叶归尘只觉得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氛围,就要结束这段对话。
那头,灵渊又开口打破沉默,语气戏谑:“卿卿,你只想球球,就不想我吗?”
叶归尘此刻见不到少年的模样,但是却能想象出对方那好看的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
不等叶归尘回答,灵渊又把自己这些时日的情况告诉他:“我也还好,就是这老道太会使唤人,天天让我搬陨铁石、烧火、打铁,他只在屋子里研究那些星尘,到现在都没有琢磨出个头绪来。”
叶归尘提醒他道:“百宝道人是唯一能以星尘炼器的,你要好好听从他的吩咐。眼下以星尘为你炼器,抑制体内的魔气和灵气才是正事,万不可耽误了。”
“我知道的,卿卿你放心。我想你了,才几天不见,我就想得很。你肯定也想我了对么?你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你且忍耐几日,我”
话还没有说完,那头又没有动静了。
灵渊嘴里叼着根草茎,得意地翘着二郎腿躺在树上,把趴在他肚子上睡觉的球球戳醒,又重重地亲了一口。
虽然叶归尘单方面停止了沟通,但灵渊此刻心底却高兴得很。
斩星剑宗距炼器谷远得很,他这边日头正大,而剑宗那边想来应该是深夜时分。
卿卿老婆大半夜地用灵犀之印联系他,啧啧,他肯定爱惨了自己!
第30章
惨白的苍穹上,泼墨般的乌云大片大片地压下。
沁凉的寒风吹动着炉膛里不断跳跃的紫红色火焰,灵渊站在一人高的炉门前,不断地往炉底添加碎金木。只有这种质地堪比岩石的灵木,才能承受住丹火的烧灼。
两丈高的巨大锻天炉里,一柄青白色的长剑悬浮在炉中,被无数蓝紫色的光点环绕,远远望去,就像是夜空里的星云般瑰美壮丽。
百宝道人不断地变幻法决,将一道道灵气符篆打入炉中,而那些蓝紫色的星尘也随着灵气的加入开始围绕着剑体缓缓旋转起来。
随着百宝道人的动作越来越快,那些星尘转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竟然化作一团肉眼根本看不清的光晕将剑体整个包裹起来。
就在此时,百宝道人眼疾手快地将一团近乎透明的物体打入炉中,只见那东西才一入炉,锻天炉也开始微微震动起来,一股庞大的威压从那炉中散发出来。
就连灵渊也被这股威压迫得往后退了两三步。
随后,那团透明的东西便如附骨之疽般缠绕在灵剑之上,很快就将原本三尺来长的策霄剑烧得缩水了一圈。
“老头,你往里头加了什么?”灵渊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追问。
百宝道人无暇理会他,继续聚精会神地操纵灵力炼器。那柄青白色的长剑在掺杂了星尘和不明物质以后,不但缩小了一圈,整体都变成暗银色,在黑色的炉鼎中宛如一抹被禁锢的流光。
突然,炉中的剑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而炉底的火苗也猛地窜出半丈高。
“加火,把所有的灵木都扔进去!”百宝道人忽然颤抖着声音道。
灵渊也没有犹豫,立刻抬手,隔空将那一大堆灵木全部扔进巨大的炉膛。
不过瞬间,五颜六色的火焰猛地窜出,将整座巨大的锻天炉都包裹起来。
灼热的热浪扑面而来,就算是灵渊也被硬生生逼退到三丈之外。而他怀里的球球察觉到外头异常炎热的气候,不但不觉得难受,反而颇有些兴奋地扑扇着翅膀:“啾啾!”
灵渊眼疾手快地抓住朝着火堆冲过去的球球,上下打量了一眼,表情变得无奈。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将球球塞进怀里,头疼地挠挠后脑勺:“蠢儿子,你身上的毛原本就不剩几根了,这剩下的毛又被火给撩没了,日后化形变成个秃头少年可如何是好?我该怎么给你娘交代?”
虽然没听懂自家爹爹话中的含义,但球球还是眨眨黑豆眼,很配合地缩在他怀里不再动弹。
就在此时,百宝道人大喊一声:“放!”
灵渊闻言,二话不说立刻拔地而起,掏出袖手匕首划破掌心,一溜儿暗红色的鲜血就这样直接洒在炉中的剑上。
就在血液接触剑体的瞬间,四面八方的虚空之中陡然出现一股难以抗衡的威压涌向锻天炉,亿万蓝光齐齐落在那炉鼎之上,远远望去,锻天炉整个儿都被这阵诡谲的光芒所笼罩。
这是炼器最关键的滴血认主阶段,百宝道人看上去也开始紧张起来,他的额头不断滴落大颗大颗的汗水,只是刚刚出现就被炉子周围的热气蒸干了。
见炉中的灵剑将要练成,他心底终于松了口气。
附近的灵渊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询问:“老头,方才你扔进炉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百宝道人抽空瞥了他一眼,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锻天炉:“哼,你这小子别不知好歹,那是我祖师从上古仙府中意外得来的一缕先天异火——琉璃玄火,便是比天权剑主故渊仙剑里的三种异火也不差。这原本是准备给我自己炼制本命法器的,只是如今便宜你了。”
为了让叶归尘尽心尽力去救回自己的妻子,百宝道人也算是豁出去了,为灵渊练剑干脆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异火也用上。
灵渊一听,自己倒是捡了个便宜:“那倒是多谢了,只是我还有个问题。”
百宝道人双目不错眼地盯着炉中已经吸收了灵渊血液的灵剑,不耐烦道:“有什么话一并说完,个大男人怎么絮絮叨叨比娘们还嘴碎?”
灵渊抬手指了指头顶上方:“你每次炼器,都是这么大阵仗吗?”
百宝道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顿时面色惨白,汗出如雨。
不知何时起,一大团乌云形成的旋涡状劫云已经笼罩在他们头顶上方。
“算了,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灵渊眼角抽搐了一下,又带着一丝侥幸地问,“这劫云该不会是因为炉子里的灵剑才出现的吧?”
百宝道人哆嗦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我若说不是,你信吗?”
灵渊沉默着摇摇头。
两人对视片刻,又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锻天炉里那柄还在不断旋转的灵剑。
这到底是炼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啊?
“这劫云看着就不简单,你我联手也未必扛得住。”看着已经在云层里面开始游走的红色电光,百宝道人的表情变得慌乱起来。
灵渊闻言,眼神微微暗沉:“未必。”
只要他解除自己的修为限制,以返虚期的实力抗下这阵雷劫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样一来,他体内的魔气也将会再度失衡。
“即便是炼制极品灵器,我也从未见过这般阵仗的雷劫,”百宝道人一边维持着锻天炉的稳定一边擦汗,声音也变得艰涩,“我总不会是炼了个仙器出来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充斥在天地间的天劫威压已经逼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来气,而锻天炉中那柄灵剑此刻竟然也开始往外散发出一层层银白色光雾,像是隐隐在与天劫抗衡。
百宝道人被两股力量对撞的冲击波直接震飞出去几十丈,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而失去了他的力量维持,锻天炉底下的灵火突然冲天而起,瞬间便将这座巨大的炼器炉整个笼罩起来。而锻天炉也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震得地面都开始微微摇晃。
“锻天炉失控了,不要让劫雷落在炉子上。”百宝道人踉跄起身后,整个人义无反顾地飞回了炉子旁边,试图撑起结界阻挡即将落下的劫雷。
然而他心知,自己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将这威力可怖的劫雷拦下,最后的结果必然是炉毁人亡,但是他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
劫雷盘旋着还未落下,结界中,百宝道人一边抢夺锻天炉的操纵权一边郑重地告诫灵渊:“劫雷就要落下,只怕我也拦不下来,你不过是个金丹修士,还是早些跑远点吧。待劫云散了再回来,届时能否铸剑成功,就看天意了。”
语气之中,已经隐约有了自己要以身殉道的决心。
“这灵剑之中蕴含了星尘之力,认主之后,想来无论魔气还是灵气都能兼容其中?”灵渊沉声询问。
百宝道人沉重地点点头:“自然如此,虽然不知为何天权剑主要让我炼制这样一把灵剑,但他必然有他的考量卧槽!”
只见方才还只有金丹期修为的灵渊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属于上位者的强悍威压如铺天盖地的浪潮席卷四面八方,就连百宝道人也觉得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他自己本身便是分神期修为,若是放在寻常宗门之内高低也是个长老,然而在修为解封的灵渊面前,他却自觉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甚至就连探查对方真实修为的神识也在探出的瞬间被锁定。
百宝道人的心底突然生出一丝希望来,灵渊的修为绝对远远在他之上,说不定真的能扛过这阵雷劫将灵剑保护下来。
灵渊问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百宝道人立刻道:“灵剑还需一分火候,只要你抗住了雷劫,灵剑便算是铸成。你方才以血祭剑,灵剑大成后便会受你控制。”
灵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他自己也已经感应到,锻天炉之内的灵剑此刻与他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在感应到他的存在之后,池鱼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剑鸣。
灵渊忽然觉得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风停,雷动。
头顶的金色劫雷骤然降下,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直冲锻天炉。
灵渊在同时抬起右掌,倾尽全力去迎接这道劫雷。
两股力量接触的一瞬间,灵渊便觉得自己胸前像是被压了万钧巨石。他疯狂运转着体内的灵气,死死地咬牙撑住不曾后退半步。
然而,劫雷的威势越来越重,他逐渐觉得巨石变成了山峰,整个人也被压低了几尺。
百宝道人守在锻天炉旁,眼神几近疯魔:“快了,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灵渊浑身上下肌肉紧绷,俊美无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心底却清楚,凭着自己的灵力已经不足以硬抗这道雷劫了。
下一秒,一道漆黑的魔气从他左手中冲出,与灵气并肩为战,一同抵御这浩然雷劫。魔气与灵气一同使用,灵渊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度秒如年。
他不但要对峙头顶上的雷劫,还要小心维系体内魔气和灵气的平衡,简直苦不堪言。
“成了!”忽然,他听得百宝道人欢喜地喊了一声。
紧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一阵爆炸声,眼见是那整个锻天炉都轰然炸开。
听到百宝道人的话,灵渊用力送出两道蕴含了他全部修为的魔气和灵气之后,直接以神念控制才炼制出来的池鱼剑,御剑飞快地化为一道流光遁出百里之外。
而百宝道人也被他拎着领子一同遁走。
随后,劫雷落下,大地震颤。
灵渊顾不得其他,逃到安全的地方之后便召来灵剑观察。
灵剑通体呈现出银白色,不足三尺,剑纹如火,隐约能看出白色的火焰在剑刃处若隐若现。
“这把策霄剑可真漂亮。”百宝道人眼神痴迷地望着灵渊手中的长剑,就像是在望着一位遗世独立的绝色美女。
灵渊将那剑柄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有些不满地皱起眉:“我雕的剑名怎么不见了?”
百宝道人闻言,无奈地扫了灵渊一眼:“以前这把剑乃是极品灵器,人力尚可雕琢,而今它的品质又上了一层,便很难留下痕迹了。”
灵渊追问:“就没有办法在这上头留下剑名了吗?”
百宝道人心疼地看着这把绝无仅有的灵剑,片刻后耷拉着脸:“我可以为你嵌字。”
灵渊满意地点点头:“剑名池鱼,多谢了。”
好在为宝剑嵌字倒是不难,百宝道人三下五除二便做好了。
不过对于灵渊为何颇为执着要将剑名定为池鱼,百宝道人倒是隐约猜到了几分,只是他自己心领神会罢了,倒是没有想要捅破这张窗户纸。
灵渊将池鱼收入体内后,瞬间,便感觉体内狂暴燥乱的魔气和灵气就像是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都变得温和驯服,再也没有往日你争我斗、不死不休的撕裂感。
到底是卿卿老婆给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他心满意足地收好灵剑后,转头看向百宝道人:“老头,你就不奇怪我为何能使用魔气吗?”
百宝道人干笑一声,举手发誓:“不好奇,一点儿也不好奇。你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灵渊微微挑眉:“看上去,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
百宝道人观察着灵渊的表情,见他真的没有要杀人灭口的想法,这才道:“我又不是没有见过魔修的血,你方才放血之时我就知道你必然是魔修,再不济也带着魔族的血统。”
灵渊瞟了一眼伤口还未痊愈的掌心,笑了笑:“你倒是观察仔细。”
许是嗅到了血腥味,身上还沾着几缕焦灰的球球从灵渊的怀里探出头来,看到灵渊掌心的血痕后,轻轻地跳到灵渊的手腕处,对着那道伤口就开始挤眼泪水。
“崽,你爹是受伤了,不是死了。”灵渊看着可怜兮兮的秃毛鸟,好笑地将球球拎回来,转头对百宝道人道,“关于我的身份,还请道兄务必守口如瓶,这也关系着天权剑主的安危。”
百宝道人抬手摆了摆,左右看了看,确认现场再无第三人后才低声道:“我明白的,你放心吧。虽然不知道剑主用了什么手法让你变成魔修,但是这样一来,的确更加容易打入魔修内部。只是却委屈你了。”
打入魔修内部?
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叶归尘安排的细作?
灵渊沉默了一秒后,拱手慨然道:“如此,就多谢了!为除魔卫道,我辈义不容辞。为了将你夫人的元魂救回,做出些牺牲也是应该的。”
然而很快,灵渊就察觉到异常之处。
他摊开手掌看了看,方才还剩一道血痕尚未愈合的掌心此刻已经完好如初,就连血痕也瞧不出来了。
灵渊诧异地看了看掌心残余的血迹,又看了看怀里探出小脑袋的球球:“你在帮爹爹疗伤吗?”
球球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呆呆地望着他。
灵渊重重地亲了他一口,这可是个新发现,他得告诉卿卿老婆。
“听说上古灵禽的眼泪能活死人、肉白骨,”百宝道人也注意到了他掌心已经全然愈合的伤口,不觉来了几分兴趣,“你这灵宠看着丑兮兮的,恐怕来历还真不寻常。”
灵渊翻了个白眼,用手指托着球球的小爪:“这是我儿子,你对他礼貌点。”
“好好好,贵公子真是相貌不凡,骨骼清奇,是我看走了眼。”百宝道人举手改口。
辞别了百宝道人后,灵渊一路御剑以最快的速度往斩星剑宗赶。
自从上次叶归尘主动联系过他之后,他便再也没能得到叶归尘的回应了。
他已经在这里盘亘里五个月,此刻恨不能立刻就见到自家卿卿老婆,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能暂解相思之渴。
借着天权峰的令牌顺利地进入宗门后,灵渊直奔天权峰顶而去。
只是当他兴冲冲地推开院门,却并没有看到叶归尘的身影。
想了想,灵渊忽然诡谲一笑,扭头就往后山的灵泉走去。
一般来说,卿卿不是在房间里打坐就会在灵泉里疗伤。此刻院中无人,想必是在灵泉那头呢!
他搓了搓手,边走边自言自语道:“这可不是我想要偷看的,我只是去找人罢了”
回想起卿卿老婆不堪一握的细腰和修长笔直的长腿,灵渊差点儿流出口水来,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几分。
哪怕不能吃肉,喝点儿汤解解馋也好啊。
绕过小路走进灵泉,一池灵泉水淙淙流淌过水底圆润的石头,汇聚成一个方圆两丈左右的圆池,又从另一头的缺口缓缓流出。
忽然,灵渊听到一点儿水声。
他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俊脸上更是控制不住地流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卿卿你在嗷!”灵渊才从巨石后面跳出来,张开的双手忽然抱胸口,往后退了好几步,“顾、顾掌门?”
眼前的水池边的确站着个人,但根本不是他家温柔的大美人,而是穿着一袭绛紫色道袍的顾忘尘。
当初他救下渡劫失败的叶归尘时,曾经与这位掌门有过一面之缘。
顾忘尘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身量高挑挺拔,面容俊美如玉,外表倒是勉强配得上他家小师弟,只是这身份着实不妥。
“你就是灵渊?”顾忘尘神态平静地问。
灵渊点点头,心底却有些莫名。
按说顾忘尘也见过他一面,修道之人总不至于这么健忘,才一年不到就将他浑然忘记了吧?
除非是对方明知故问。
“我是。”灵渊摸不准顾忘尘的心思,应了一声,但他直觉,顾忘尘找上自己,必然和叶归尘脱不了干系。
果然,顾忘尘下一句话便是:“你和师弟不合适,还是解除灵犀之印分开吧。”
灵渊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剑修,对方神色坦然地由他打量,俊朗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堪称慈祥的笑容。
“合适不合适,也不是您说了算的。”灵渊微微笑起来,直接召出池鱼剑显摆,“失忆之前,剑主愿意同我结下灵犀之印,失忆之后,他也愿意为我以星尘重铸灵剑,掌门难道看不出来,他心中是有我的。不管他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我都会同他在一起。”
就算是叶归尘此生都记不起曾经的记忆,他也一定会让叶归尘再次爱上他,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道侣。
“你说什么?”顾忘尘方才还神色从容,此刻听了灵渊的话却面色一变,直接从他手中抢过灵剑细细地观察,片刻后,他确认这把灵剑之中的确蕴藏着一股包容万物的力量,应该就是星尘之力。
顾忘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灵渊眼底的笑容却越发得意,他厚着脸皮询问:“顾掌门,我老婆是您的师弟,那么我是不是也该随他称您一声师兄?”
顾忘尘看着灵渊,片刻后忽然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灵剑扔还给他,咬牙道:“好好收着吧,日后等我那蠢师弟死了,你还能抱着这剑缅怀缅怀他。”
灵渊抬手接住剑,愣了一下才反问:“掌门这话什么意思?”
顾忘尘冷眼看着灵渊:“我的意思是,他肯把师尊留给他保命的东西用在你身上,他对你的情谊我的确看见了。只是没了这星尘,我倒要看看他后头怎么办!”
“这”灵渊听出顾忘尘的话外之音,这星尘对叶归尘而言也很重要,攸关性命,而他却全数用在自己身上。
他收敛了笑容,肃容看着顾忘尘:“晚辈愚钝,还请掌门明示。”
顾忘尘见他言辞恳切,不复方才的惫懒,这才没好气地开口:“此事说来话长,因为涉及本门隐秘,本座也不好全都告诉你,只是有一条你需记得,这星尘原本是我们师尊留给师弟的保命之物。当初师尊说过,师弟若能顺利飞升则罢,倘若失败了,只怕后头危险重重。故而他才留下紫绶仙衣、星尘和故渊剑给师弟保命。”
“但到底是什么危险,他却并未说明。透露太多天机,必会招徕天谴。”说罢,顾忘尘瞪了灵渊一眼,“原本我只想看看让师弟难以斩断情根的人是什么模样,算准了你今日会回来才在这里等你。如今看来,当初师尊所言也有理,情劫不渡,终入魔障。你这小魔头,却是耽误了我师弟!”
灵渊垂眸,片刻后才轻声承诺:“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
顾忘尘轻哼了一声,对于眼前少年口头上的保证不以为意。没有经历挫折的少年总是这样自信满满,以为自己能够对抗天命,掌握自己的命运。
“还请掌门告知卿卿的下落。”灵渊此刻想要见到叶归尘的想法越发迫切。
“卿卿?”听到这个称呼,顾忘尘楞在原地,片刻后,眼底掠过一丝恍惚。
他几乎都要忘了这个名字了,叶怜卿,是叶归尘上山之前在人界使用的名字。
上山之后,按照玄玑老人的规矩,每一批弟子都有一个字辈,排到他们时,正好是尘字辈。顾忘尘、柳寄尘、叶归尘,三个名字,皆已经在拜入山门时斩断尘缘。
叶归尘早已不用这个名字了,想是他当初下山历劫之时,便把这个名字拿来用了。
片刻之后,他长长地吐纳了一口灵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已经离开宗门前往魔界了。”
灵渊愕然:“什么时候走的?”
顾忘尘淡淡地看着他:“两天之前。”
算算脚程,应该已经快走到人界与魔界的交界处。
灵渊二话没说,转身就御剑往西边飞去。
他一定要赶在卿卿进入魔域之前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