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发子弹
刚入职场时,袁心非常不明白,为何做业务、搞营销时总需要在酒局上敲定。
但她只有迅速入乡随俗,在一次次酒局过后趴在马桶上,大口吐着黄绿色胆汁;夜深人静时蜷缩成一团,忍着钻心的胃痛;强撑着宿醉导致的头痛欲裂,爬也要爬到办公室。
然而只要一想起“平均水平之上一点点”的生活,她便觉得身体上遭受的罪全是值得的。
季枫又是为了什么呢?运动员的生活,相对而言单纯许多。他完全可以用“怕影响比赛成绩”等借口,拒绝喝大酒。
然而此时,他却准备和蒋之义干掉一整壶白酒。袁心有些担心起来,却又没有理由走过去拦下他。一来并不了解他的真实酒量,二来不应阻拦他真实意图的表达,三来众目睽睽下,自己也不想当个“管家婆”。
两人碰杯,蒋之义仰头咕咚咕咚几口便喝干一整壶,豪气地将酒壶倒转过来,挑衅地盯着季枫。
季枫也将分酒壶放到唇边,毫不示弱地注视蒋之义,一口一口喝光白酒,顺势将酒壶倒扣在桌面上。
蒋之义哈哈笑起来,不知是醉意上来,站不太稳还是地上不平,他显得些踉跄。付如意连忙走过去搀扶住她的胳膊。
付如意满面飞着红云,行内制服大衣已经脱掉,仅剩一条羊绒连衣裙紧紧包裹着凹凸有致的曲线。
好容易等到两人摇摇晃晃地走开,袁心准备悄悄溜过去看看季枫的情况。
满头花发的朱教练却严肃地站在他面前。
“朱教练,您好!”袁心连忙点头,露出笑容。
“袁心。”朱山峰盯着她,径直拉开面前的餐椅坐下,看样子是准备谈话。
袁心也赶忙正襟危坐,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摆好全套准备聆听教诲的身体语言。
“我们并不禁止运动员谈恋爱。”朱山峰开门见山,“一段好的关系能让两个人都进步。”
“这一段时间,季枫表现非常不稳定。训练期间分心看手机,没经过批准就擅自离队,还枪程序没走完人就没影了!”朱山峰目光灼灼,盯得袁心自惭形秽,“他已经26岁了,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稳定性。一旦人开始飘,他的运动生涯就完了。”
袁心连忙点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像一个被老师放学后留下来批评的小学生。
朱教练的教鞭干脆利落地敲在了袁心头上,让她不得不好好思考。
射击事业之于季枫,是天上那一轮明晃晃的月亮,是他从小到大坚持并为之努力的梦想。自己习惯低头弯腰、不停捡着地上的六便士也就罢了,决不能把他也拉到阴沟里来。
袁心看向主桌,蒋之义大剌剌地坐在季枫的位置上,正热情地与各位领导推杯换盏。但季枫却不知所踪。
她迅速环视餐厅一周,依然没有找到那极易辨认出的瘦高身影,于是起身默默走出餐厅。
从三楼一直找到一楼,甚至男卫生间都没放过,却依然没找到季枫。
袁心走出餐饮中心大楼,在冷风中拨通了季枫的电话。
许美静自带几分哀伤的声音从大楼背后隐隐传来。
袁心挂掉电话,一路小跑到大楼背阴面。
季枫背靠着餐厅大楼的冰冷外墙,蜷缩成一个球,头埋在手臂之中。
“季枫,喝多了吗?能不能站起来?”袁心试图把他拉起来。
一双笼上朦胧雾气却依然深邃双眼抬起来,嘴巴笑得好看却有点瓢:“醉了……没喝多……”
“你和蒋之义那老油条较什么劲儿?”袁心费力地向上扯着他,他傻笑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终究是个带着几分的清高的公子哥,没被丢在大油锅里狠狠浸过、滋滋炸过,却非要跟老油条逞能。
“送你回宿舍。一下喝得太猛,得多灌点矿泉水稀释一下,要么就都吐出去。不然宿醉到第二天,简直要人命。”袁心艰难地架起季枫,边传授着解酒经验,边问他住运动员公寓的哪一栋。
进入公寓,爬上三楼,两人终于气喘吁吁地站在315房间门前。
季枫伸出右手大拇指,一下就解了锁。精准与迅速,让袁心不禁怀疑,他是否已经醒了酒。
然而他的嘴却又是瓢的,语意不明的话叽里咕噜地含在嘴里,是不是蹦出两句,袁心实在听不清楚。
进入房间,季枫径直在一米五的单人床上仰面躺下。袁心迅速扫视小屋,拿起小书桌上的白瓷杯,走到饮水机前面接水。
饮水机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袁心打量着属于他的私人空间。
房间面积不大,带有独立卫生间、与卧室连通的客厅和一个小阳台,整体布局与硬装都像极了招待所,但是以蓝色、浅灰为主色调的靠枕、桌布、窗帘等软装,又让这里增添几分温馨与清新。
小书桌上放着几本书,衣橱拉门半开着,运动服、卫衣、毛衣服挂得整整齐齐。最终袁心的目光落到白墙上挂着那三只射击皮手套上。
整个房间物品摆放有序、整洁干净,却又隐隐藏着说不清的蠢蠢欲动的味道。正如他这个人本身。
袁心轻轻拍着他的脸,叫他起来喝水。
“头很痛。”季枫微眯着眼睛,将手放到额头上。“抽屉第二格里面有解酒药,请帮我拿一下。”
袁心拉开抽屉,各种药瓶、药盒排按大小个儿列队,感冒冲剂、外伤喷雾、消炎药、酒精棉签都有,就是没看见解酒药。
“季枫,解酒药的包装是什么颜色的?”袁心边问边在角落里翻出一个小小扁的盒子来。
看清小盒上的字之后,盒子上的红色映到了她的脸上:冈本001。
“红色。”低低的声音传来,异常清晰,带着磁性,让袁心浑身的神经颤动了一下。
“你装醉!”袁心故作生气,转身便看见季枫早已坐起来靠在床头上,一双长腿交叉着,眼神清澈地看着他。
“你的药,趁热吃了!”袁心将小盒子举到他眼前,双手却被牢牢钳住,顺势被放倒在洁白的床单上,力士香皂的花香气味钻入鼻腔、渗入肺部,袁心有些眩晕。
看着季枫认真且好看的脸一点一点向自己逼近,袁心心脏咚咚跳动得飞快。
她带着些许兴奋、些许期待,却又情不自禁地害怕起来。
关于性,她过往的经验并不全然是美好。
和简方深第一次单独出去旅行的夜晚,两人住的是一家国际连锁五星级酒店。实木小边桌上摆放着手写卡片和入住蛋糕、水果,床单上立着两只毛巾折成的交颈天鹅,空气中溢满高级的香薰气味。
少女袁心,怀着万般期待与感谢,能在这里成长为女人袁心。
然而当她只剩下内衣去洗澡,一旁打游戏的简方深抬头瞥见她,突然冷笑了一声。
他在嘲笑她那件朴素的、没有任何设计与修饰的白色纯棉布内衣。
少女时期的骄傲与自尊心也在那一晚一同剥落。她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丝愉悦或是一丝疼痛,无论如何都没法全情投入。
往后的日子里,两人也经常一同过夜。简方深一直用那副一切都无所谓、天塌了也像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的态度与她相处,而她的内心却自导自演起无数出戏:香水是不是好闻,连裤袜有没有起球,内衣够不够好看。
外在之物,还有办法解决。少吃几顿饭,挨几次饿,攒钱买就行了。但有些事情却永远没办法弥补:发育期没有穿上合适的内衣,她觉得自己的胸部形状不是那么完美。
因此,当上一任男朋友屡次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时,她无法控制地想到这些麻烦事与不好的回忆,坚决与对方分了手。
季枫却不一样,他似乎能全盘接受自己的拙劣、无知与短浅,甚至认为那是一种可爱和生命力。
此刻袁心感觉莫名放松,并不只是因为自己身着成套名牌内衣,更多是一种心灵深处的安心。
季枫将她埋在冬训大衣之下,温柔却有力地吻着她。
在他的带领下,袁心逐渐眼神迷离,忘记融资贷款、任务指标,忘记房租水电、职场丛林,忘记例行公事的前男友、不完美的胸型,整个世界只充满季枫一个人的气息与痕迹。
到底是搞体育的男人。射击运动员看上去再静止、再淡定,所用皆是真枪实弹,所做的是充满攻击性的行为。
袁心收获一种截然不同的完美体验。等到喘息逐渐平复,她将整个脸伏在他胸膛上低低地说:“你装醉。”
季枫的声音随着结实的胸肌微微震颤:“现在是真醉。”
“酒壮怂人胆。”袁心的原始冲动再次无可阻挡地翻涌上来,整个人翻到上面,丝毫去不考虑什么角度看起来最完美,只愿深深沉醉在这淡淡的野性皮质味道中。
狂风暴雨再次褪去之时,袁心莫名升起一丝哀伤,她也想点起一支烟,吐着烟圈问问身边人为何要藏得如此之深,害她错过这么许多年。
说不定他是被别人绊住了。两人一旦有了实质关系,掌控心和占有欲未免泛滥起来。虽然知道“谁也不是谁的谁”,袁心还是开了口:“坦白交代,以前有没有女朋友?明明就是个……老手。”
“扣动扳机之前,我习惯做好充分的准备。没做好,宁可不击发。”
“那,你是和谁做的准备呀?”袁心不依不饶,不知为何,常遇晴的影子浮现在她脑海里。
“小电影。”
“猥琐!”袁心呵呵笑着,见他不接招,便主动挑起话头,“你和常遇晴,好像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