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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芽收好了布袋, 就带着去了单位。
她想趁着哪天出门办事, 去见见崔书记。过了几天, 正好要路过那边,就按照梁部长留下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同志,请帮我转一下崔书记……”椿芽举着话筒,有些紧张。
接线员听了一愣, 反问道:“同志, 您找哪个崔书记?”椿芽这才反应过来,说找崔景先同志。外面知道这个电话的人并不多, 接线员就给转了过去。
崔景先接起电话, 一听到“崔书记”就知道是东平老乡,也只有县里的人才这么称呼他吧?听到椿芽自报家门, 就呵呵笑了起来。
“椿芽同志, 可把你给盼来了……”
崔景先一点架子也没有。椿芽心里一松, 就说了恭喜的话, 还说给娃娃备了一套棉服想送过来。崔景先也想见见椿芽, 就约在单位附近的茶馆见面。放下电话, 椿芽舒了口气。心说,换做是谁跟安全部门打交道都会紧张吧?
椿芽骑车赶到那里时,崔景先已经到了。
他坐在大堂的角落里,要了一壶茉莉花茶。他端着茶碗慢慢地品着, 跟普通茶客没什么两样。就在这时,看到一位身穿咖啡色毛呢短大衣的年轻女子,提着一只布袋走了进来。
她圆圆脸, 大眼睛,梳着两条短短的麻花辫,跟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有了很大的不同。如果不是那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恐怕都不敢相认了。
崔景先冲着椿芽招了招手。椿芽也看到了崔书记,只觉得眼前一亮。跟六七年前相比,他几乎没什么变化,穿着一身灰色制服,留着半长的分头,气质儒雅,显得很年轻。
“椿芽,请坐……”
崔景先站起身来,客气地让了座。椿芽坐下来,也不觉得拘谨了。说起来,这都是跟她有关的人哪,看着就倍感亲切。
崔景先知道椿芽在财政局工作。想着上次见面时,她还在村委会写标语哪,不过短短的几年就到省城发展了,进步可真大啊。椿芽很谦虚,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不过是运气好点罢了。
聊起家乡,话题就多了起来。
崔景先颇为感慨,眼里是无尽的怀念。还说:“由于工作繁忙,离开东平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还真是想念哪……”
椿芽也很想家。可交通不便,拖儿带女的回去一趟很不容易。见崔书记问起家里的情况,就说齐明瑜在军校里培训,两个娃娃在上托儿所,老大还好老二可顽皮了。还说:“有了孩子之后,生活就发生了变化,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崔景先深有同感。儿子出生后,初为人父的喜悦和惶恐交织在一起,甚至有一种手忙脚乱的感觉,跟以往处理任何问题都不同。
椿芽听着,抿着嘴直笑。
当初明瑜也是这种感觉吧?那时他还在战场上,只能根据信里的描述去想想女儿的样子。他回国后特别疼爱果果,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想到这里,椿芽就把布袋递给了崔景先,说是给孩子的一点心意。崔景先也不客气,就收了下来。
单位那边还有事,不好久留。椿芽喝了杯茶,就准备告辞了。崔景先跟椿芽说:“椿芽同志,以后常保持联系,有什么困难就言语一声……”
“好的!”椿芽点着头,有些兴奋。
这是跟崔书记搭上线了。至于搭上线之后会咋样?现在还不晓得。想着那个部门的特殊性,觉得多条路子比较好。
回到办公室,椿芽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崔书记是否知道柳怡秋跟齐明瑜的那段过往?按说他是做安全工作的,应该有所了解吧?
送走了椿芽,崔景先也回了单位。
他看着那只布袋,就打开来看了看。手工缝制的小棉袄,蓝碎花绒布,摸着绵绵的,心里就一片柔软。十几年的革命生涯,早就炼就了一副钢筋铁骨。可面对孩子,心底的那股柔情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到了下班时间,崔景先急匆匆地赶回家。他上了楼,见怡秋正倚着床头看着襁褓中的儿子,就笑着说:“瞧瞧,这是老乡特意送来的,可厚实了……”
柳怡秋接过棉袄,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针脚很细密,做工不错,就是样式有些土气,在外面罩上一件罩衣就不显了。她看着崔景先,笑盈盈地问道:“景先,是哪个老乡啊?手艺不错嘛!”
崔景先说是老部下来省里探望,给捎来的。他并未提到椿芽的名字,他知道爱人的那段过往。他想,就不要再提及了,椿芽不肯来家里就是在躲着怡秋吧?
柳怡秋倒是没说什么,就让母亲收了起来。
父亲和母亲来到省城后,就跟她住在一起。这是单位分得高级公寓,楼上楼下有四个房间,很是宽敞,卫生间是独立的,还装了抽水马桶。大哥来家里探望,也说市里的住房条件要好一些,部队上是没法比的。
说起住房,柳怡秋有些得意。大哥搬家后她去过一回,条件是挺艰苦的。按说大哥的级别也不低,若是在地方上待遇会更好一些吧?听说,齐明瑜一家就挤在一间小屋子里,连新房还没轮上呢。
一想到齐明瑜,柳怡秋的心绪就有些复杂。
婚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甚至连大哥那边也去得很少,省得撞见了。那些过往,已经随着时间淡去了。如果不是嫂子偶尔跟她提起英子的趣事,就连那个椿芽都给忘了。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事情办完了,椿芽就没搁在心上。给明瑜写信时,也没提起这事。她想等明瑜回来了,再当面跟他说吧。
趁着星期天,后勤处把煤炭送到了各家各户的棚子外面,说天冷了烤烤火。椿芽试着烧了一把,屋里的确暖和了不少。那烟道通畅一点儿烟都没跑,火墙也跟着热了起来。而隔壁邻居家就没这么幸运了,第一天生火就跑了一屋子烟气,呛得没法进屋。后勤处赶紧派人过来维修,说是烟道堵了,清理一下就好了。
屋里生了火,就觉得格外暖和。
椿芽抱着果果歪在床上,感到心满意足。阳阳在一旁呼呼地睡着,小脸白胖胖的,就像个瓷娃娃。小家伙比以前强多了,只要睡觉前把着他尿一泡,半夜里再嘘嘘一次,就不会尿床了。这么一来,她也跟着省心了不少。明瑜走后,她天天洗尿布都洗怕了。没有洗衣机只能靠手洗,得多累呀。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十二月中旬,天气愈发寒冷。
赶在“元旦”之前,财政局也搞起了联欢会。各科室都出了小节目,有唱歌吹笛子的,也有拉二胡打腰鼓的。财务科一连排练了两周,搞了一个六人组的快板书。钱科长带头打起了快板,徐会计也撇起了家乡话,椿芽负责敲锣,只要“哐哐”地把握好节奏就成。
联欢会办得很热闹。论规模是没法跟部队上比,椿芽还挺怀念大合唱的。明瑜写信说,军校那边就组织了大合唱,他们干训班唱得可整齐了,还想拿个奖呢。
大人们忙着,小孩子也没闲着。“元旦”前夕,果果在托儿所也表演了节目。她涂了红脸蛋抹了口红,眉心处点了一枚红痣,还噘着小嘴怕把口红吃了。
椿芽见了,就咯咯笑了起来。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后世著名的猴赛雷。这涂红脸蛋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吧?最初是照着年画娃娃来打扮,可一来二去的就成了传统,只要登台那红脸蛋是必须的。后来,就连大人们都涂抹起来,不论男女都是浓眉大眼,一脸彩妆,看着面色红润、很幸福的样子。
在欢欢喜喜中,“元旦”就这么过去了。
一九五七年也来到了。这时候,“三大改造”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全国上下是热火朝天,朝着社会主义方向高歌猛进。
放寒假之前,椿芽收到了明瑜的来信,说军校那边没搞培训,估计会准时放假。明瑜能在家里呆二十多天?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
在盼望中,齐明瑜回到了省里。
他一下火车,顾不上回家就去了椿芽的单位。这一回,传达室的张大爷一眼就认出了他,说上楼给他喊人。齐明瑜嘿嘿地笑着,也不再客气了。他想立刻见到椿芽,好好地看看她。
明瑜回来了,穿着军大衣扎着武装带,显得格外英俊。椿芽看直了眼,只觉得那身军服特别好看。自从离开了部队,就没机会穿军服了。偶然穿一下,也是那种不戴领章帽徽的老样式。冬天里怕冷,她就披上了军大衣。钱科长也是这种打扮,就像转业军人的标配似的。
回到家里,果果还记得爸爸,阳阳照例给忘了。不过,小家伙的话很多,“爸爸、爸爸”地叫着可亲热了,口齿也清楚了不少。阳阳的变化很大,个子长高了,走路也稳当了。齐明瑜抱着他,在手里颠了颠,就像托着一个小肉球,沉甸甸的。
齐明瑜到家不过三天,就有客人登门了。
星期六上午,椿芽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堂哥齐明轩打来的。他来省城出差,就跟她联系上了,说想看看孩子们。听说明瑜也回来了,更是高兴。椿芽跟堂哥那边联系得不多,主要是考虑到日后的那些麻烦事,明面上就没敢走得那么近。可堂哥来一趟不容易,是得好好聚聚,就答应了堂哥的邀请。
趁着星期天,齐明瑜带着一家人去了城里。
到了饭馆,齐明轩已经等在了雅间里。见明瑜兄弟穿着一身便装,就关好了房门。他知道明瑜很低调,尤其是来这种地方,怕影响不好。
一通寒暄之后,齐明轩就说起了正事。
“明瑜,二叔一直关注着国内的变化,见社会稳定、经济有所恢复,侨联也成立了,就想回来看看……”
“这个……”
齐明瑜还未发话,椿芽就吓了一跳。她赶紧用胳膊肘捅了捅齐明瑜,齐明瑜就明白了。他跟堂哥说:“四哥,你跟那边通个气,还是留在那边吧……”
“哦……”齐明轩也意识到了什么。
回乡之事,他父亲也有这个意思,说爷爷年事已高,想叶落归根。考虑到明瑜这边消息灵通,就想听听他的建议。可看这架势,还是呆在海外比较稳妥?
对堂弟的做法虽然不甚明了,可每一步都走在了前面。如今他是厂子里的领导,是正儿八经地干部,如果不是提前走了那一步,哪里轮得到他?看看现在,所有的厂子都搞起了“公私合营”,资方虽然拿着股息,可那钱是那么好拿的?
椿芽坐在一旁,不动声色。
可她明白该下的决心是一定要下的,不能因为一时心软而给一家人带来了麻烦,更不想亲人们在日后的运动中受到任何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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