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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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中北府总是格外的热闹,汴河花灯顺流而下,金黄与河面呼应,流光溢彩。gaoyawx
街旁小贩声声叫卖,零嘴儿糖葫芦变着花样的出新品,吊着小童站在摊前盯着不走,不是哭闹拽着大人衣服要买,就是咽着口水躲在一旁偷偷瞧。
眼瞅着上元节离得不远,有些铺子也提前挂好了灯,种类繁多,像是争着比美。
戏班子不甘示弱,找准了片空地,早早练上舞狮舞龙,惹得不少百姓凑前去看热闹,一时间中北府熙来攘往,人头攒动。
春华坊是汴京最大的风月地儿,那可是真真美女如云,朱唇一点,媚眼含情,便是手绢那么一挥,闻着香味就是醉在了这销魂窟里。
天籁之音这里也不缺,能如听仙乐耳暂明的乐手层出不绝。这种地方,谁能让鸨母赚钱,她就捧谁,更别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过年时候,春华坊正是繁闹,没得休息,后来姑娘们受不住,频频央起鸨母,鸨母也不是个狠心主儿,初五时歇了门,让大伙都松快了一番,直到今个才重新挂彩。
台中弹曲儿的是个在春华坊待了两年的清倌,别的不说,就雅,琴弹得好。以往一些显贵文人,或者附庸风雅的,来这不求快活,只图乐呵闲聊,都爱点他。
只是今年年初,今上颁下个法令,说什么君子重德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以百官互相监督检举。
德行、修身,百官自得揣摩今上用意,也不知谁提了个禁欲,听风是雨的文人雅士便少来流连烟花之所。
举子官员更别提,担心仕途因此不顺,论事都跑去隔壁琼鼎楼了,这对春华坊来说,生意难免受影响。
姑娘们偏爱伺候官员,那相貌不差,情/事温柔的,手里头又有银子,要是讨对了心思,说不准还能逃了这地方,做个妾室。
对于有些伺候男人的小倌来说,亦是这样。毕竟富贵地儿,好男风也不是见不了人的大事。
但是来找小倌的,大多还是贵妇多些。
不论怎么说,官员们能来春华坊,鸨母消息会灵通些,买卖消息也能赚不少,可这财路就这么断了,她心里苦闷不说,还得日日装个笑脸,更添郁闷。
她忙着应酬,回头便瞅见台中乐仙儿和客人吵了起来,那客人着黑袍,腰间别了把刀,若隐若现的腰牌在他抽刀那刻,彻底亮了出来。
他一把砍断乐仙儿的琴,有些跋扈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唱十八摸都是抬举你了。”
乐仙儿不忿,还当理论,却被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鸨母推了一把,接着是劈头盖脸地骂过来;“瞎啊,抱着你的琴滚边儿去。”
鸨母狠乜他眼,见人走了,才换了笑脸,柔软胸脯靠在男人胳膊上,温声开口;“官爷啊,他不懂事,我叫婉儿姑娘来陪大家。”
她美眸看着底下坐着的一人,使出浑身解数讨尽了笑脸,终于见那人摆摆手,示意作罢。
于是这边的手臂也从她胸口抽出来,独自回到自己位子上坐着,喊了声快点。
鸨母笑着应下,忙唤小厮去请婉儿。她转身后笑容淡下,冷冷一扫,盯着乐仙儿位置便疾走了过去。
蠢出天的羊羔子,锦衣卫也敢得罪,要是不想活了,可别拉着春华坊陪葬。
“乐仙儿!”她喊了声,不待男子答应,揪着他耳朵给他拽了出去。
乐仙儿生了一副好容貌,狐狸眼撩人,朱唇一挑,那风华就如同画里的一般,让人拍案叫绝。
亏着他有个好手艺,才让他落个清倌当当,但如今不同往日,他这门手艺要再是不能给她招揽生意,那她便不能闲养他,不得已要出下策了。
“你同揽客的姑娘们搁这儿站着,要是今天你不招来个听你曲儿的,明日你便梳拢了去,给老娘接客吧。”
鸨母狠狠拧了一把,才甩开手,狠狠离去。乐仙儿站在外面,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耳朵,理好身上的粉色道袍,冲旁边几个妹妹们尴尬一笑。
“仙儿哥哥,怎又被妈妈骂了?”小九扬了扬帕子,眼波流转,起起落落格外露骨地盯着他。
风月场的姑娘们想得开,若遇见个俊俏郎君,自己也会肖想一番,纵然都是坊里的,但睡一觉又不妨事。
成年男子在这方面的事情大都比姑娘通透许多,瞧着她那如狼似虎的眼神,乐仙儿心里自然猜到七八分。
他挑眉打了个哈哈,一双狐狸眼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寻目标,早晚得抱个大腿,只是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知音难求啊。
不过,先得解决燃眉之急,不然明日他就要伺候人了。
他想了想自己伺候人的场景,嫌弃地咦一声,呲牙咧嘴暗骂自己一通。
好容易脑中作罢,言归正传,侧首回顾,巧是看见了个梳着双髻系绒球的小娘子。
小娘子穿着一身蓝白色,上搭绛色白绒小袄,下裙摆绣金梅,气质绝尘。她接过小贩手里的糖葫芦,却也不吃,呆呆盯了阵儿,径直向前走来。
灯火阑珊,她清丽容貌影影绰绰,女子的美有千态,有人娇艳欲滴,似花似玉,有人白璧无瑕,冰清玉洁,可这位小娘子是一种内敛而不外放的美。
明明弱柳扶风,却瞧不见她脸上故作姿态的娇,但你要用淡雅脱俗形容,又能轻易端出她眼中明艳。乐仙儿皱了皱眉,在春华坊多会给姑娘小倌们钉上个种类风格,好由客人挑选。
他虽以这种为耻,不免偶尔也觉得,是个一眼判断人的好法子,所以待在坊里久了,他自然练出来挑人的本事。
这小娘子难到了他,但不容易以个种风格定义,只能说明此人心与貌大相径庭,简言之有反差,有意思。
她走过他眼前,他咬咬唇,又上下打量一眼,就你了。
乐仙儿忽地奔过去,一把扯住阿菩胳膊,他身量高,似一团黑影攀在她身上,不仅吓了阿菩一跳,也惊了站在春华坊前的姑娘们。
“有心事儿,娘子进来坐坐,仙儿替你开解。”乐仙儿没拉过客,平日看见姑娘们怎么做,此刻他就怎么学,翘着兰花指扭起腰来,使劲往阿菩身上贴。
阿菩啊了一声,她可没见过这样阵仗,一边伸手轻拍他,一边拿糖葫芦往他鼻孔里戳,身子直往后挣;“我没……我没,放开放开。”
乐仙儿不依,偏头躲了一下,然后一口咬在糖葫芦上,撒娇般把头搁在阿菩肩上,含糊不清道;“不嘛不嘛,进空坐卓嘛。”
小九嫌弃看了眼,也是委屈他这样的身高,选择如此笨的弓着腰了。就凭这样的容貌,至于如此?要换做自己是男人,就先撩起姑娘下巴,在她耳边轻轻吹气,趁她反应不过来时,一把揽过腰,半推半就地请进去。
俗话说,面皮薄的人怕没脸没皮的,来往人频频向阿菩侧目,坊前姑娘也帮着乐仙儿说话,阿菩没辙,看了眼这个像夏日蚊子一样缠人的俊俏公子,虚虚说了声松开,我就去。
她想,等他松了手,她撒腿就跑,断不会让他追上来。
可最终她的愿望落空了,乐仙儿似乎料到她的想法,抱着她胳膊绝不松手,折腾好半天,阿菩还是泄气地迈进了春华坊。
“妈妈我拉人了给我准备一间上房。”乐仙儿对着鸨母假笑,那嘴似跟别人借的,憋着一股气说完,倒是麻溜得很。
鸨母打量眼饶阿菩,心道不是个有钱的主儿,普通房间即可,于是剜了眼乐仙儿,意思今天就那么算了,随后她对着小厮一指,便遣他带两人上楼。
进到房间,阿菩环顾一周,些许紧张地捂住自己荷包,她想走,但看着乐仙儿自顾自坐下,失了对她热情,便有点不解,问道;“你到底要干嘛。”
乐仙儿笑了下,看着她手里举着被自己咬掉一颗的糖葫芦,起身上前指了指它,咽了一口口水。
阿菩无语,抿了抿唇,把糖葫芦递了过去。
乐仙儿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叼着一颗糖葫芦,拉过阿菩的手坐到一边席上;“你帮我个忙,今日就算我请客,你随便玩儿。”
“我不想玩儿。”阿菩蔫蔫地拿起反扣在桌面上的杯,在手上把玩一圈,搁在桌上。
乐仙儿瞧她,十分有眼力的替她倒上茶水;“真有心事儿啊?”
“没事儿。”他拍拍胸膛,“我号称春华解语花,你说与我听听,我给你开解开解。”
说罢,他叼着竹签一端,一手倒去杯里的茶水,一手从旁侧的小柜里拿出壶酒来。
“疏导,还是酒水来的得劲。”他倒了杯,酒水醇香幽幽散尽阿菩鼻腔,她舔舔唇,闭眸一饮而尽。
“呦,看不出小娘子海量啊。”他紧跟着又倒了杯,好心劝了句,“这酒入口温润,实则烈得很,娘子悠着点。”
酒下半壶,饶阿菩话匣子也打开了,她委屈巴巴抹去眼泪,瘪着嘴哭;“我舍不得啊。”
乐仙儿一腿盘坐,一腿支着,手搭在膝上,喝了口酒,他才得知,这位被他拉进坊里的女娘,是曾第一位考进北镇抚司的女罪犯画师。
汴京红极一时的人物啊,琼鼎楼门前至今还挂着那招牌豆乳的幌子呢。
他重新看起她,从怀里掏出熏过香的帕子,攥在手里替她拭泪,安慰道;“南镇抚司啊,你们还在汴京城里啊,又不是见不到了。”
他倒听说南镇抚司换了位镇抚使,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小娘子口中所说的这位魏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乐仙儿是个重要人物!肥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