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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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想到，常用的琵琶琴弦会在这时候断。msanguwu稳了稳心神，抱着琵琶站起身轻声道：“是奴技艺不精，扰了各位公子雅兴，还望各位公子恕罪！”
周遭没有什么声音，她的手扣着琵琶边，手心已经被汗濡湿了。
“无妨，换一把就是。”
京妙仪下意识抬眼看过去，就对上了裴少暄的眼睛。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像一把剑，似乎想要看穿她。
很快有人拿了琵琶上来，妙仪换了琵琶接着弹，歌声复而响起，觥筹交错，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但妙仪能明显感觉到有一个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妙仪同几个姑娘回到后头的船舱歇息。第二批人接上，甲板上歌舞的声音并未停歇。
她们走之后，世家公子中有人提了一句：“方才那琵琶女看着颇为眼熟，像是在哪见过一般。”
一旁的人接话调笑道：“怕是哪里惹下的风流债，人姑娘来寻你了罢！”
“不不不，绝不是。”那人想了许久，目光落在裴少暄身上，略有些兴奋地开口道，“我想起来了，裴兄，那女子，相貌同秦姑娘分明就……”
只是话还未说完，被裴少暄看了一眼便噤了声。
提到秦芝念，在场的人的记忆似乎都被唤醒。只是裴少暄不提，也不敢再提。有人活络气氛道：“来来来，喝酒喝酒。”
场面终于又再次热闹起来。
后头船舱。
妙仪抱着琵琶细细查看，她发现，琵琶的琴弦断端齐整，分明是被人做了手脚。只是不知道，是谁做的。楼前的人对她外行有意见，这事她是知道的。会不会是她们看不惯，想让她出丑。楼前的人想要接触到她的琵琶，也不是没机会。
这时候丫头端了一些水果、点心和茶过来给她们吃。原本安静的船舱倒是一下就变得热闹起来。妙仪心不在焉地吃了一些，旁边有人凑近唤了一声：“京姑娘。”
妙仪偏头看向他，眼里有些疑问，她从未见过这个小厮，好奇他怎会知晓她的名讳。
“待会晚些时候画舫靠岸，姑娘可先下船，裴府的马车就停在渡口，若是没挪位置的话，应当在头上第二辆。马是白马，马车檐下挂了铃，车辕边刻了裴字。”
说完又补了一句：“那些公子还要谢宴，不会那么快下船，姑娘不必着急。”
还未等妙仪应声，说完他便匆匆离开了。妙仪方才还想着那么多人，她该如何接近裴少暄，没想到芸娘都已经安排好了。
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裴少暄，她当然可以去见，可若是没见到，那便同她没什么关系了吧。不对，这小厮既能在人群中找到她。那在渡口保不齐芸娘也安排了人。那还是得等他，同他说上几句话。
不过只是几句话，想来，裴少暄也不能够这样就看上她，回去同芸娘好交代就是了。妙仪心里有了打算，心也放了些下来。只要待画舫靠岸，把任务完成便是了。
过了好久，身旁有些人都开始打起盹来了。妙仪不想睡，又觉得船舱里头闷得厉害。便偷偷出去，想着去外头吹吹风也好。
画舫已行到江心了，江风很舒服，除了他们这艘大一些的画舫外，还有许多小的船只穿行。遥看街市，花团锦簇，灯火辉煌。从前听说过京都热闹，但真实瞧见，是不一样的。从前想来京都看看，如今，只想着回瀛洲去。在甲板边站了好久，画舫开始往岸边移了。
妙仪走回到了船舱，抱起自己断了弦的琵琶，准备先一步下船。
彼时，江畔。
宋袭野至江边时，夜已深，热闹已经散了些了。画舫已经停靠候着了。他还未到，已有小厮上前引路。
“可是宋公子？”
“嗯。”他应声，抬眼看向停着的那些画舫。即便夜深，江上船舟仍不断，丝竹管乐之声混杂靡靡。
“请随小的来。”小厮接话向前引路。
正走着的时候，渡口正有一艘画舫靠岸，那画舫大，宋袭野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画舫刚靠岸，上头便下来一位抱着琵琶穿着水红缎的姑娘，夜色浓，她又抱着琵琶，看不清她的容貌。苏梅的轻纱，雪青的披帛，轻纱、披帛连带着水红的裙角被风吹起，缠绕、盘旋，在幽暗的夜色中，颜色艳丽，像是女妖。
妙仪下了画舫之后径直朝着方才那小厮说的地方走，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宋袭野。
宋袭野也只看了一眼，便转身继续跟着小厮去。
船停在角落里，相较于旁的画舫的热闹，看上去格外清冷些。
宋袭野上了画舫，便觉得画舫开始移动起来。画舫上侍奉的人不多，站着几个抱着剑的侍卫。那些侍卫很是警觉，听见动静便立刻看向他们。直到那小厮打过招呼之后，才松缓些。宋袭野能看出来，这些侍卫身手不凡。
七弯八绕地走了许久，终于在一间房前停下了。
那小厮抬手敲了敲门：“主子，宋公子到了。”
“请进来。”里头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小厮轻推开门：“公子请。”
宋袭野推门进去，屋里点了许多烛火，随着江波轻晃着，很亮。
萧菀就坐在中间品茶，大抵是因为出宫，穿着一身薄柿色男装，她的长相本就英气，男装也毫无违和感，举止大方，倒真像是世家贵公子。
“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坐吧，既是在宫外，不必拘着。”萧菀应声。
“是。”宋袭野应声坐于萧菀对面。
“长公主邀微臣在此相见，是为何事？”宋袭野也不避，径直开口道。
“本宫几次相邀，本宫以为小将军是知晓本宫来意才会应邀。”萧菀别有深意地看了宋袭野一眼。
萧菀年岁不大，野心却不小，明明比他还小两岁，朝中却有不少人拥护她。
萧菀见宋袭野不应声，也不藏着掖着：“父皇多疑，已然对宋家有所戒心。昭王兄城府极深，暴虐无道。荣王兄虽长，却无才无能。六弟养于皇后膝下，年岁尚小，不足以成事。至于临漳王兄，想必小将军应当最了解才是。”
临漳王萧知昱，宋袭野自然最了解。他当他伴读多年，曾以为自己会一直拥护追随他。未曾想几月前涿州乱起，昭王萧知旭提议让他单领五百人马平乱。五百人马，想想便不可能，当时宋袭野极力劝阻。陛下反问萧知昱时，萧知昱却道：“儿臣以为，袭野骁勇善战，定不辱命。”
谁都知道是送死的差事，萧知昱却连一句话都不愿为他多言。也是当时，他才知晓陛下对宋家的戒心，已到了不容之地。活着回京都之后，陛下虽嘉奖他骁勇，让他在府邸好好休养一阵，实则是削了他手上的权。宋家世代为皇族效忠，临了却落得如此下场，当真是可笑。
“且你应当也已知晓，涿州遇袭，同昭王脱不了干系。”
“若是本宫告诉你，临漳王，或许也参与其中呢？”
“父皇向来疑心重，临漳王选择同昭王联手杀了你来自保，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拥护。”
听见这话，宋袭野抬眼看向萧菀。对于萧菀，他或许认识得真的太浅了。
萧菀露出浅浅的笑，伸手，给宋袭野斟茶：“小将军不妨考虑考虑同本宫同行。若是哪日大成，本宫，必是不会亏待你的。”
宋袭野以为，长公主萧菀只是想权倾朝野，从未想过，她的目光，竟是落在那龙椅上。
萧菀看见宋袭野的眼神，不以为意：“同为父皇血脉，皇兄皇弟可以，为何本宫不行？”
“本宫自认为，不管是萧知昱、萧知旭都比不上本宫，且从前也不是没有女子坐过那个位子。”
宋袭野从未在谁的脸上见过这样毫不掩饰的野心。更何况，萧菀还是个女子。她如今女扮男装，作派看上去比起那几位，确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将军不必急着回复本宫。本宫，会让你看到本宫的诚意。”
宋袭野顿了顿，接着伸手拿起桌上萧菀替他斟的茶抿了一口。上好的碧螺春，茶香浓郁，微苦回甘。
“那便多谢殿下的茶。”宋袭野应声，“时候不早了，微臣先行回府了。”
“小将军慢走。”萧菀笑着应道。
待宋袭野离开之后，旁边的人上前道：“殿下，会不会同他说得多了些？万一……”
“他不会。”萧菀十分笃定地应声道，“他也不敢。”
“宋家现下的形式，便如快要坠崖的马车，他能做的，便是让人从后头拉他一把。若是马车里的人先动，不用本宫动手，啪，马车就会坠下深崖，粉身碎骨。”萧菀说着，勾了勾唇角，“回宫吧。”
“是。”
从画舫上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烟火硝石的味道，让他想到了峡道中惨死的兄弟。他从小便是萧知昱的伴读，后来稍大一些随父亲去边关。宫中的龃龉，他看不明白。但现在，他不得不明白。
——
沿着渡口走了好一会儿，才寻到那小厮说的马车。白马，檐下挂铃。因着有车夫和其他几个人在马车边候着，妙仪便径直上前问了。
“几位大哥，敢问这可是裴府的马车？”
几个人见她是个娇弱姑娘，穿着光鲜漂亮，手上又抱着琵琶，即刻卸下了防备。其中一人应道：“是啊，可有什么事？”
“没有，多谢了！”妙仪摇了摇头应声，确认了之后便抱着琵琶在旁边等着。
只要几句话便好了。心里这样想着，倒是也没那么忐忑不安了。
很快画舫上就开始有人陆续下来了，妙仪远远地看着。裴少暄的素舆很是显眼，他从画舫上下来，妙仪一眼就看到了。
裴府的马车停在最头上的位置，到这边的时候，那些个一同下来的公子哥已经差不多都上马车了。裴少暄自然看见了她，他原本就想安排人去查查，只是没想到，他那么快还会再见到她。
看着裴少暄接近，妙仪脑海里就响起春桃姐姐同她说的那些话。除了坐素舆之外看着挺正常的，甚至仔细看他相貌也不差，没想到背地里竟是……
下人推着素舆快到妙仪面前的时候，裴少暄抬了抬手，示意停下。妙仪也顺势开了口：“方才，多谢公子替奴解围。”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必姑娘专门过来道谢。”裴少暄接话，抬眼看向她。方才在画舫上离得远，看得还不大真切，如今靠得近，虽周围灯火幽暗，却还是让他的心泛起了波澜。
那张脸，实在是太像了。
挽得倾髻，簪着满头珠翠却毫不繁重，发间一朵荷花最为清丽。艳丽的衣衫，轻纱随风而动。琵琶斜抱在怀里，娴静而灵动。
妙仪不想同他多说，只躬了躬身应道：“还是多谢公子，现下时辰不早了，奴便先回去了。若是晚了，怕赶不上他们的车马。”
说完之后抱着琵琶就走，错身过去时，正起了一阵风。风将她雪青色的轻纱披帛吹动起来，抚过裴少暄放在腿上的手背，酥酥麻麻的。让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