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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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月朗,蛙鸣蝉噪。mchuangshige
天气燥热,瑶光昨日癸水刚去,今日晚衣终于松口给她备了水沐浴。
此刻妙龄少女坐在偌大的浴桶里,任婢女替她擦洗身子。
今日服侍她沐浴的是豆蔻。
这一年多时间里。豆蔻和晚衣、宝来一直都守在空荡荡的荧惑神宫。
豆蔻望着女子白玉般的背,笑着说:“神女,你虽在外待了一年多。可皮肤也不似受了风吹日晒,哪里都和从前一般呢。”
她原本以为神女真的没了。荧惑神宫不少宫人都另觅前程,可豆蔻却是未曾想过走。
不说神女将她接入宫里的恩情,那晚蛮子屠戮宫廷,神女被那蛮人王子堵在伙房门口,那时她与晚衣、宝来二人也已跟在其后。
那种情状下,谁不畏死?
可神女却对那蛮子说:“你只是想捉我为质,放过他们吧,我自愿跟你走。”
那时,在豆蔻看来,神女简直是真的神女。
她如何还会另觅出路?即便神女当真不在了,她一辈子守在荧惑神宫也是愿意的。
好在苍天有眼,神女真的平安无事地归来了,十多天了,她仍觉得在做梦。
瑶光闻言,回头望了一眼,“是跟着大人这几个月里,将养好了。”虽一路鞍马劳顿,可她丝毫未受风餐露宿之苦,反而八珍玉食、奴仆相伴。
只要她不去多思多虑,每日过得也算是舒心。
倒是回了荧惑神宫,她总被噩梦侵扰,时常也不得安眠。
夜里睡不好,她白日补眠又常被魇住。有一日午后甚至还梦见神狩帝周冕满身浴血地提着玉带在床边咧嘴大笑,目眦欲裂:“为什么要杀朕?”
那日她委实吓得不轻,梦境真实极了。她甚至还嗅到那股腥浓的鲜血味……
后来段怀悯将她送来这里暂住,天枢山上就有青云观。也不知是不是靠近神圣之地的缘故,瑶光来到这里后真的摆脱了噩梦。
此事委实怪异,若说当真有怪力乱神。可神狩帝周冕已死去两年,为何七日回魂没有来找她,时隔这么久才来?
荧惑神宫虽遭乌籍杀戮,可整个皇宫哪里没有死过人?再说,宝来他们这一年多时间里都居于宫内,为何他们没有被噩梦缠身?
瑶光想不明白。
……
沐浴后,瑶光便回了寝屋,屋内弥漫着艾草的熏烟味。
喜儿刚刚用艾草把屋子里熏了一遍,一则驱虫,二则,民间相信艾草驱邪除晦。
“你怎么熏这么晚,这味道重,莫呛着神女。”豆蔻有口直言,不会拐弯抹角。
“是,豆蔻姐。”喜儿是这番才被带回来的,人生地不熟,通常不敢与人争辩。
倒是瑶光开口了:“无妨,这样也好,若熏早了,蚊虫又会多了。”
豆蔻却说:“熏虫大可点上檀香、柏木,何必用艾草?”她望了瑶光一眼,“神女,大人又总在这个时辰过来,他必然……不喜欢的。”
瑶光愣了一下,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不过前天他才来过,今夜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那时她癸水未走干净,段怀悯来睡了一宿,昨日一早就离去了。
搬至这里后,段怀悯通常隔三日来一回,不必每晚和他同衾而眠,瑶光自在许多。
喜儿闷头替瑶光整理好床,又去点上安神香。
瑶光近日睡得早,她屏退二人,就躺在了玉簟上。
入夜后,暑气消散大半,这里又是山中,故而并不会感到燥热。瑶光甚至感觉十分惬意,屋里灯火通明,窗边兽耳香炉里燃烟雾缭绕,凝神的香味泛滥。
自那日梦见神狩帝,瑶光就点着灯才能安眠了,她凝望着紫色烟雾。听着外头蝉鸣蛙叫,风声朗朗,顿觉心头安宁。
缓缓闭上眼睛,去会周公了。
……
“神女。”
瑶光被呼唤声叫醒,她睁开眼睛,有些迷茫:“晚衣,怎么了?”说完,又揉着惺忪睡眼。
晚衣今晚守夜当值,她面色凝重:“赵婕妤在您走后不就她就破了阳水(注释1),这会儿快生了。那边派来人求您去……去陪娘娘。”
“快,快生了?哦,哦。那咱们马上过去。”瑶光几乎瞬间清醒,飞快下床去取衣裳。
“可是,神女……”晚衣急道,“咱们即便去了也只在外头等好不好,那寝屋是万万不能进去的。”
“为什么?”瑶光从黄花梨木的衣架上取下一件罗衫,一面穿一面问道。
“妇人生产之地不洁,还是不要见的好。”晚衣走过来,帮瑶光理好交领,“会冲撞神女的。”
“女子生产是神圣之事,何谓不洁。”瑶光道,“再说我不怕的。”
晚衣顿了顿,才低声道:“段大人定然不允的。”
听到段大人几个字,瑶光怔愣住,随即道:“好,我只在外头候着。”
她不在乎段怀悯对自己动怒,只是怕会连累到晚衣她们。
……
尚未踏入赵玲珑的主屋,就听见女子凄厉的嘶吼,伴随着融融月色幽幽山景,显得格外可怖。
主屋里已经聚满了人,除却宫人们,还有一着奥紫色宫装的美人,身姿曼妙色如春晓,正是赵灵犀。
即便深夜赶来,她亦是簪星曳月,朝瑶光抬首望来时,环佩叮铃。
赵灵犀端坐在椅上,瞥见是她,不觉柳眉紧锁,继而别过脸,只做没瞧见。
瑶光也未想到赵灵犀也会来,她四下环顾,都是不认得的宫人,似乎都是赵灵犀带来的人。
“赵婕妤如何了?”瑶光看着赵灵犀问道。
赵灵犀低头看着自己染着丹蔻的葱白玉手,“什么如何,不就是在生吗。”
这时,暮春从寝屋跑出来,哭哭啼啼道:“来人,来人。赵婕妤想见陛下,快去请!”
赵灵犀闻言,皱眉道:“见陛下?三更半夜,难道想让陛下披星戴月赶到这里?”顿了顿,“暮春,回去告诉你家婕妤娘娘,只管好好生产,莫记挂别的事。”
贵妃发话,令在场宫人皆噤若寒蝉。瑶光察觉不对,这屋子里的宫人都是赵灵犀的人,她又为何这么晚赶来陪着赵玲珑?
瑶光不信赵灵犀会是姐妹情深。她莫非想待孩子生下来,直接命人抱回去?
“赵贵妃,婕妤娘娘腹中孩儿是大皇子、长公主。即便已经夜深,也该找人通传于陛下。”瑶光道。
里头传来赵玲珑的嘶嚎,惊心动魄。只听这声音,便知其痛如剜心剔骨。
赵灵犀望过来,眼中带着倨傲:“神女,你逾越了。”
瑶光不善地瞥了她一眼。对暮春道:“你且进去告诉你们娘娘安心,陛下很快就会来了。”
说完径直走出屋子,院子里尚有两名赵玲珑的太监守夜,他们站在一处,动也不动。
“你们宫里的人呢?”瑶光问道。
一矮小些的太监颤颤巍巍道:“回神女的话,其他人都在寝屋里陪着婕妤。”
“屋里待得下几十人?”瑶光诘问。
太监畏惧地望了屋里一眼,正欲说什么,却猛然瞥见里头走出一蓝衣嬷嬷,面相极凶,她疾步走来。
嬷嬷在瑶光身边停下,恭敬地行礼,“神女,夜里外头凉,快进屋吧。”
“……”瑶光知道,赵灵犀是恐她派人去宫里。想了想,她直接对晚衣道:“你回去,命门口守着的侍卫回宫禀告赵婕妤之事。”
晚衣面有犹豫,可还是点头:“是,神女。”
那嬷嬷表情僵住,对着正欲离去的晚衣道:“你站住!”
“这位嬷嬷,我命令我的宫婢,你有何权利插手?”瑶光望着嬷嬷,寒着脸问道。
“神女,这是我们贵妃娘娘的意思。”嬷嬷对着瑶光又做出低眉顺眼之状,“陛下日理万机,万不该这个时辰扰他。何况婕妤娘娘也该清楚,此地离皇宫甚远,生产时是不可能见到陛下的。”
“陛下可说过,婕妤生产时不必通传?”瑶光厉声道。
赵灵犀欺人太甚,她是怕周祐樽来了,不能将孩子带走?可今晚抱走难道就可一劳永逸?
赵玲珑说过,赵灵犀可称得上宠冠后宫。
周祐樽对其几乎言听计从。所以赵灵犀今晚所行之事必有其打算。
她今夜要做的,就是不能让赵灵犀带走孩子。
“赵贵妃说了,今夜不可通传于陛下,就是不可。”嬷嬷疾言厉色。
“好。”瑶光望向晚衣,“命人回宫找国师,说我身子不适。”
晚衣愣住,但随即就回了声“是”,急急往外去。
“慢着!今晚一个人都不得离开行宫!”嬷嬷大喊着。
与此同时,屋内跑出数名宫人,将瑶光和晚衣团团围住。
赵灵犀慢悠悠从屋里走出,清辉下,她似从丹青妙手的画卷走出的美人,雍容华贵仪态万千。
“米瑶光,进来喝杯茶。”她穿过宫人们,走到瑶光跟前,勾唇一笑,却是满面不屑。
“赵灵犀,你想做什么?”
“请你喝茶呀。”
熏风吹过,赵灵犀紫色锦袍衣袂翩翩,“你该不会这也想找国师告状吧。”
她话音堪落,就听屋内传来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
紧接着暮春冲到外头,喜极而泣:“生了,娘娘诞下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