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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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羿愣住,随即他道,“二姐这话是何意,难道咱们家还能逼她爬到陛下的榻上?”说完,似乎又顾及瑶光的身份,清了清喉咙,补充道,“我说笑罢了,二姐。mbaiwenzai”
面前的女子秀眉微蹙,他心知肚明,这个二姐对自己乃至赵家都怀有怨恨。
而他对于这个父亲妾室所生的庶出姐姐,也并不大瞧得上。生母出身教坊,又带着她在边域那么多年,谁知道这些年靠什么过活的?
赵羿这等出身的公子,是从未将出身低微之人放在眼里的。他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又是家中嫡长子,对于瑶光这等出身的庶出姐姐,原本是看也不愿多看一眼的。
可不想这个庶姐却是个狐媚魇道,竟能令段怀悯为其折腰。
帝都谁人不知国师段怀悯薄情浇漓,斩六亲无牵挂,年近而立未娶。赵羿与大多数人一样,以为他潜心修行什么道法术术才不近女色。
可他却对自己这个庶姐执念慎重,放其归家嫁人,又令其假死回宫……
这些事细枝末节他并不清楚。只知因这庶姐,父亲闷海愁山,他为了拉拢尹氏一族,促成庶姐与尹家嫡次子的姻缘。
此举本来也是为段怀悯分忧解难。谁成想庶姐竟与其有首尾呢?
后来尹家因拒供粮草之事深陷舆情,家财尽数敛入国库。关于庶姐那些流言蜚语也甚嚣尘上,于这其中,庶姐虽是受害之人。
可他赵家也颜面无光。
帝都有人言赵铉根株附丽,将刚认回家的女儿嫁于贪利无情的尹家,可怜年纪轻轻丢了性命云云。
不过比起遭人口舌。父亲不再受段怀悯重用才是更骇人的。
近日他恰好待在外祖家,得闻段怀悯行经黎州,将暂居这里,他自要与这庶姐好生说道。
他想求庶姐吹吹枕边风,令父亲重新得段怀悯重视。
可尚未说几句,赵羿就险些暴露本性,说了些不雅之言。
他干咳一声:“二姐与玲珑姐姐交好吗?”
“我归家时她陪了我半日,我记在心里。”瑶光凝着赵羿,“若无事你可先回了。”她觉得赵玲珑是不愿入宫的,或许是被赵灵犀所迫。
可眼前的少年人说话令她不悦,又问不出其中真相,没有必要再问了。
“二姐。”赵羿却未动,“先前你住家府里时,是我不对,未时常瞧你。可我始终是敬着你的。即便你如今身份不再,可咱们终究是血脉相连,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赵家永远会庇护你的。”
“你想说什么?”
“只是些肺腑之言,你看是也不是。在帝都中,除了段大人,父亲亦是你的依傍。说句不好听的,即便以后段大人对你色衰而爱驰,你也可以回家啊。父亲和我,还有母亲,都是向着你的。你一年里生死未卜,我们都是夙夜忧叹,只盼着你能平安。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真的回来了。父亲若……”
“我乏了,有事儿下回说吧。”瑶光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她大约猜到赵羿想唤回自己与赵家的血脉亲情,好攀附段大人。
且不说她不想与他们再相认,即便愿意。段大人也不会因她而高看赵铉一分。
她清楚极了。
……
西面的天空余霞成绮,赵羿走在碎石小道上,目露凶色,那个庶出的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
不过是以色侍人,得了个位高权重的男人青睐。说到底与那勾栏粉头不都是一样?
他气得胸口都憋得慌,可这股气也唯有咽下。临别时,他甚至还道“二姐舟车劳顿,早些歇息”。
罢了,大丈夫和女人计较什么?赵羿拼命地给自己顺气,可始终难消,恰好路过一小厮,提着托盘匆匆忙忙,见到他也为停下,只闷头往前。
赵羿终于找到发泄口一般,抬腿就是一脚,直接把那小厮踹翻在地。
“没规矩的东西,看见爷也不知行礼?”
小厮哆哆嗦嗦地爬起,磕头求饶:“表少爷,小的实在是没看见。”
赵羿正欲再发作,却听前头传来一个声音:“羿表弟,你不是去陪神女了,怎么会在这里?”
残阳余影里,走来一青衣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纪。肤色苍白唇无血色,他扫了眼地上小厮:“收拾好赶紧再去取菜。”
“是……是,大少爷。”
这被唤作“大少爷”的孱弱男子是卫家家主卫孝儒的长孙,卫潇。
“表哥。”赵羿小声唤道,他与这个表哥还算相熟,却总觉得他古怪得紧,这种感觉慢慢发展成畏惧。
“朝下人发脾气做什么?”卫潇问道。
赵羿本不想说,可他这性情素来也憋不住事。便方才在瑶光那边受气之事道出,末了又说:“说到底,父亲至如今境地,还不都是因为她?是她归赵府后,与尹容衍私会,父亲不过成全其美。结果弄到这般境地。”因是表亲,这些常人不知的内因早就说与他们了。
“羿表弟,那神女、你的二姐不过是段大人的一个女人,虽宠爱极甚。可终究是个无名无分的侍妾,你不必将心力放在她身上。”卫潇抬手拍了拍赵羿的肩膀,忽而放低了声音,“你可知段大人为何来吾卫府做客?”
“不是因为……他外祖与我外祖父是故交?”这是赵羿听父亲提过的,似乎段大人幼时随其外祖在卫府住过一段时日。
“非也。”卫潇摇头,“今次他来,是为了反书之事。”
“反书?”赵羿神色大变,此事他在帝都就有所耳闻。
近一年来,民间各地出现一册艳情淫靡之书。书名为《孽海淫思》,除却香艳露骨的故事,此书更是暗指当今陛下血统不正。
凡拓印、誊抄、贩卖、收藏此书者皆入狱,重者斩首,轻者割舌、墨刑等。
因刑法严酷。此书如今在坊间几乎绝迹。然这两个月间,又有一本名《情天欲海》的书在偏蛮地带流传。
此书则把矛头直指段怀悯,暗喻其谗佞专权、妖言惑众,还夺人妻子。
这两册书该是一人所著,传言撰写之人早已逃亡朝云国。前些时日段怀悯不在都中,朝中已风起云涌,燕啸那帮甚至有人在朝堂上以这两册书大做文章。表面斥骂这两册书,实则是想借此质问陛下其血统之事。所幸有张丞相辩才无碍,才勉强将局面控制住。
可是,这两册反书又与外祖父有何干系?
“写出那两册书的人,在黎州。”许是瞧出赵羿的心思,卫潇直言道,“还是我们家的门客。”
“什么?那人不是逃到别国去了?”赵羿大呼出口。
“撰写书者,实为两人。有一人逃亡,还有一人尚在黎州。”卫潇点头,却也未见慌乱。他道:“留下那人我知是谁。段大人只怕也知道了,与其待他动手捉人,不如我们将人带到他跟前。”
“有……有道理,我们赶紧告诉外祖父!”赵羿年纪尚轻,未经过什么风浪,这会子已经有些乱了方寸。
“表弟,外祖父也早就知晓是何人撰写那书,可以他的为人是不愿供出的。他本就对国师……”卫潇言及此处顿住。
赵羿当即明了,外祖父埋轮破柱、黜邪崇正,段怀悯在他眼中为是乱臣贼子。因父亲投诚于段怀悯,外祖父还气急攻心大病一场。
“那我们怎么办?”赵羿并不想因此受到牵连。
“我是卫家人,祖父管束甚严,近日段大人又在府中,委实不好出行。”卫潇拍着赵羿的肩膀,“此事只好交给你了。”
……
月中天,清辉照影。
一池水湛碧如滢,春风拂过,涟漪阵阵。
瑶光堪堪沐浴、濯发,正立在花窗边翻着一本画册,这是喜儿适才拿给她看着解闷的,道是府中大少爷差人送来的。
画册是花团锦簇的各色黎绣纹样。今夜月色明晃,屋里也点了烛台,尚可瞧得清。天气有些躁,她想在这儿站着吹一会儿风。
卫府的大少爷,瑶光自然不认识。在府门口相迎者众多,除了卫公和赵羿,她几乎都没什么印象。
不过这位大少爷也是心思缜密,不送什么名贵物件,单给这画册。想来明日就会派人来问询她可有瞧上的绣样了。
瑶光对这些无甚兴趣,只是想打发时间。这黎绣她应当也是见过的,只是彼时她也未在意,如今细瞧,确实精妙非常惟妙惟肖。
翻到一页绘着喜鹊登枝的绣样,她登时忆起有一件肚兜就是绣着这个画的。
忽听后头传来一阵步履声,风扫枝叶,沙沙作响。
她尚未回头,腰肢就被人环住,乌木沉香的飘渺在空气里。男子躬身,下巴抵在她的肩头,“站在窗边做什么?”
“看黎绣的花样。”瑶光未注意听动静,连开门声也没听见。微微侧目,“大人,用过膳了?”
外头静悄悄的,涌入的微风含夹着草木气息。
少女不久前濯发,青丝尚带着几分水气。修长的颈项白腻似酥,幽幽梅香沁入心头,男子喉结滚动,乌黑的眸扫过那画册,抬起一只手夺过,丢在窗前的香案上。
和风袭来,吹得画册书页乱起,几片初春的桃花花瓣遗落在黑漆书案上。
“大人?”瑶光轻声唤道,她试图动起身子,对方却箍得更紧。
“离离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