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赠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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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域苦寒,胡风似夹冰带雪,吹得脸生疼。zicuixuan瑶光按着毡帽,有些艰难地走在黄土路上,泥地冻得硬邦邦,皲裂得可怕。
她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钱袋,适才书肆老板娘的话令她胆寒,竟有人敢写关于“他”的禁书?
这不是不要命了吗?
长久地没再想那个人,连梦里都未曾再见他。骤然听见,她畏惧,简直犹如梦魇。
瑶光走至一处馄饨摊子,闻着袅袅香味,她稍感几分安定。
摊位上只有一年轻妇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容颜清秀。她低头包着馄饨,动作极为娴熟,鬓发凌乱颇为憔悴。
简易的木棚里坐着三三两两的食客,皆大快朵颐。
瑶光掏出两个铜板,朝妇人伸过去:“刘嫂,来一碗馄饨。”
妇人抬首,见是瑶光,愣了许久才道:“是米先生啊,快,快进来坐。”
因她的女儿小珍珠在瑶光身边学字,故而她也跟着唤声“米先生”。
瑶光怕她不收钱,径自把铜板放到了台面上。入座后一会儿,刘嫂就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和善道:“不够再添啊米先生。”
“多谢。”瑶光朗声答谢,拿起筷子,“刘嫂,你怎么瞧着似有心事?”
刘嫂秀容一滞,才凝重道:“下个月我不能再出摊了。”
“怎么了?”瑶光惊道。
“我弟弟……欠了好些赌债,这几年攒的钱都被他拿去还债,我已没有钱租摊位了。”刘嫂说着红了眼睛,“所幸那屋子是早前买下的,不然我和小珍珠连住处也都没了。”
“你何故还管他?”瑶光听来义愤填膺,刘嫂的弟弟住在城东,不务正业终日四处闲混,常来找刘嫂借钱,说是借,可根本有去无回。
“他都是抢走的……”
“那报官。”
“他是我弟弟。”刘嫂说着擦了把眼泪,“米先生,你不必为我操心,我以后可以在家里做包子,走街串巷去卖……也是个好营生。”
许是听见“报官”二字,她有些慌乱。似极不愿送自己弟弟进大牢的。
瑶光见此情状也不便多言,从怀里掏出钱袋,递过去:“快过年了,拿着给小珍珠做件衣裳吧。”刘嫂素日待她极好,常送些馒头、包子、腊肉,她都记在心里的。何况刘嫂和小珍珠孤儿寡母,让她想起自己和娘亲。
她怎么说也要解囊相助。
钱袋子是寻常的藏蓝色布袋子,朴实无华,却鼓囊囊的。
妇人犹豫许久,终是伸手接过,颤声道:“谢谢,米先生。”
……
又过了几日,瑶光思虑一番,还是拿着不多的积蓄,带着无人看管的小珍珠,去到镇南的酒坊买下了两坛上好的龙膏酒。
这酒是老板自己家酿的,醇厚香冽。瑶光自觉也是品过桂酒椒浆的,这边蛮之地的酒虽粗犷许多,却也是另一番滋味。
冬日里隔水温之,就热着饮下,暖身健魄。她偶尔会买上一小坛,独自小酌。
瑶光提着两坛重甸甸的龙膏酒踏上一辆破旧牛车,这是她花十文钱雇来的。而后她又把小珍珠抱上车,这几日小珍珠总缠着瑶光,一听米先生要去军营,更是兴奋得嚷着要去。
刘嫂在摊子上,小珍珠总一个人闷在家里。瑶光见她可怜,便应允带上她。
“米先生,您要去军营找谁呀?”马车上,小珍珠问道。
“一个朋友。”
颠簸里,一个多时辰后,终于抵达军营。瑶光拎着就来到军营门口,陪着笑,朝守门的军人道:“军爷,这是给燕羽将军的,能否麻烦您代为转交。”
那黝黑的守门士兵皱眉:“走走走,不收。”
“……”果然。瑶光想了想,又道,“军爷,我……与燕羽将军相识的,能不能……”
“你与燕羽将军相识?混说什么东西,快走,总有你们这种无聊无知的百姓过来。我告诉你,来路不明的东西是万万不可能给将军的,不想挨打你快走吧。”士兵挥挥手。
这时,一阵烈马蹄震,军营外少年驾马而来,身姿如松气韵卓然。他本欲直接越过高大的竹门,可却忽然又勒马停下。
少年低头:“又是你。”
……
宽敞的营帐内,置满兵器铠甲。矮几上还放着几卷兵书,颇为凌乱。
瑶光带着小珍珠有些拘谨地坐在矮几边,对面的英俊少年给她们二人倒茶。
“米……公子倒不必如此客气,我先前帮你亦不过举手之劳。”英俊的少年并不大会做斟茶这等是,茶倒在外面不少,他却也似不在意。
“请。”
“……谢谢。”让大名鼎鼎的燕小将军为自己斟茶。瑶光受宠若惊。
小珍珠则一直瞪着眼睛看着燕羽,她上半身伏在矮几上:“你真的是燕羽将军吗?”
“我是。”燕羽看着她,“你认得我?”
“嗯,你是大景的英雄,珍珠长大也要做将军,镇守疆土!”还粉团团的小姑娘说得分外坚定。
这令瑶光和燕羽都笑了。
“这孩子是……”燕羽看着瑶光道。
“是邻居家的孩子,我帮忙照看。”瑶光解释道。
“你在这里过得还好?”
瑶光点头:“嗯,挺好的。虽累些苦些,却活得踏实。”稍顿一下,她又道,“这几个月,多亏燕将军,边域又安定下来,蛮人再未来犯了。”
燕羽神色却倏地一沉:“并不是因为我来了。”
“啊?那是为什么?”
“因为,摩笃王被杀,被……乌籍所杀。他杀了他的弟弟,成为新的摩笃王。”
乌籍?瑶光惊诧,他竟未死?
“峭壁下是河流……所以乌籍得以侥活。”燕羽道。
“……”少女沉默许久,才道,“都怪我,没告诉你该补他一戟。”那日,乌籍瞧着半死不活,燕羽来时,大抵是以为他死了。
“那夜,我瞧出他尚有气息。只是……他已重伤,我不愿再给致命一击。”少年望着少女,淡然地正色道。
“蛮族内乱平息,乌籍为王。他若来犯,我必取其首级!”……
乘牛车回程的路上,瑶光跟小珍珠约定,千万不能说今日见了燕羽将军,更不能说她认得燕羽将军。
小珍珠头直点:“放心,米先生。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下了牛车后,瑶光瞧见有货郎,挑着些蜜饯、糖贩卖,便买了一些予小珍珠。小珍珠视如至宝地捧在手里,蹦蹦跳跳地跟着瑶光往回走。
待至小院时,天色渐晚,早没了天光,暮色苍茫孤月寒星。
“小珍珠,家去吧。”途径刘嫂家的柴门,瑶光摸了小珍珠的脑袋。
小珍珠吃着蜜饯,“嗯,米先生要来吃晚饭吗?”她家那幅残破的房子里,已点了灯。
想来刘嫂已经归来。
“不必了,快回去找你阿娘吧。”瑶光莞尔道。
见小珍珠蹦蹦跳跳地跑回屋里,瑶光才回到自己那方小院。她生火,锅里放上淘好的米和切得薄薄的腊肉,不消半刻,香气扑鼻。
今日送予燕羽两坛酒,也算了却她一桩心事。尽管燕羽绝不会缺酒饮,可那两坛酒也算是她一番谢意。
只是那乌籍竟侥幸存活,还回去杀弟夺位。真后悔那日未给他致命一击。
当日她头上仅有那只玉簪,极钝。乌籍筋骨强健,她不敢像刺杀神狩猎那般扎其脖子,才会找准时机扎他的眼睛……
瑶光怀着万分懊恼吃下晚饭,然再憋屈也没有法子了。
只希望燕羽将军尽快拿下乌籍性命。
再愿,刀枪入库、河清海晏。
她吃完饭,正欲抄书,却听外头一阵急呼,“米先生,小珍珠可是在你家里?”
刘嫂?瑶光赶紧开门迎出去,见其满面焦色,顿觉大事不妙:“小珍珠刚刚家去了,我瞧着屋里点了灯,以为你在家里……不是你?”
“我,我刚刚回来啊。”刘嫂声音发着抖,“难道是阿武?”
阿武就是她的亲弟弟。
“咱们快去他家里!”瑶光急道,“走,他家在哪?”
二人急走在寒夜里,可赶到阿武的家里,却黑漆漆一片。瑶光打开窗户朝屋里看,也只看见一片脏乱不堪,并无一人。
“你是阿武的姐姐蕊娘吧。”
就在二人不知如何是好时,邻门走出一位鹤发老妪,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刘嫂:“刚刚我望见你弟弟带着你女娃儿来了,你家门口来了好些人,有个妆点得跟妖精似的女子说……那娃子是好苗子,她买下了。”
“那您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瑶光问道。
老妪想了想,才说:“好像说要回什么春色堂……阿武拿了钱就跑了,还带着包袱。”说完,摇头叹息,“当真是作孽哪,自己外甥女也绑去卖了。”
刘嫂闻言如遭雷击,脸色煞白:“阿武是还不完赌债,就拿珍珠换作盘缠了……我的珍珠啊。”说着瘫倒在地,似被抽了魂儿。
“刘嫂,你别这样。”瑶光蹲下来,她也心系小珍珠,完全不能想象那小小的女童被卖到秦楼楚馆。
“我们去春色堂瞧瞧,把小珍珠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