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归宫
骤然的吼叫声。mshangyuewu
前头□□密林鱼贯而出一队人,皆是女眷。为首者是一年轻美妇,她似哭非哭,扯着嗓音嚎哭道:“你怎么还在别人家的府邸做这种事哪,你……你要我们尹家的脸往哪搁呀?”
瑶光被苏氏突如其来的控诉震住,那群女眷转眼间便围了过来,她们皆绫罗绸缎簪星曳月,一双双眼睛里充斥着心绪。
嘲讽、鄙夷、疑惑、恶毒……
有一微胖的妇人以团扇掩面,笑得奸诈:“哎呀,尹少夫人,你且等等,他们二人衣裳完好,只是一块待在这水榭,如何能叫私会呢,许是偶遇的?”
“我倒也希望,可前些日子,我就瞧见这燕羽将军去过我弟妹的宅子,今日又被我撞见在此私会……呜呜呜……”苏氏掩面而泣,“我如何向公婆交代哪。”
“哦,那看来就是真的了。”
“哎呀,那这赵大人如何教养出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儿。”
“毕竟是庶女,又在外流落数年,根本就是乡野丫头。”
“听说她生母是被她爹从教坊赎回去的,妓女能生出什么好东西?”
“水性杨花,人尽可夫。”
“把燕小将军都牵扯进来。”
“也不知当初是使了什么下作的手段钩了尹二公子的魂。”
“……”
那群人七言八语,犹如热油迸水炸出点点滚烫。瑶光僵立着,她大约明白了,苏氏早早就带人在密林里等着。
今日一切,都是她早早布下的局。
柳娘子、杨老板都是苏氏安排好的。
包括眼前这些世家豪族的女眷,她们只是在看热闹,至于事情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她们只是想让波澜不惊的后宅生活多些茶余饭后的谈资。有苏氏这个尹家人大声喧闹,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洗刷不了了。
嘈杂的人群里,忽然跑来一名女子,珠环翠绕一身荣华。
是春眠。
她冲过来就狠狠把瑶光推倒在地,泪眼朦胧:“夫人,你对得起少……啊!”
瑶光被笼罩在一片幽影之下,她的头砸在了地上,眼前的情境渐渐破碎,好似离她越来越远。
她艰难地抬头,看见英伟的少年捉住春眠的手腕,神色冷峻。
忽而,模糊的视线里,那群女眷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劲装男子……
……
琉璃瓦在朱明之下熠熠生辉,好似壁画中的神光。
这座荧惑神宫恢宏磅礴,建于三十三层玉石阶梯之上。殿内交趾黄檀作梁,雕刻着鸾凤和鸣栩栩如生,内柱盘旋着鸾凤翱翔,气势如虹金碧辉煌。
白玉为砖、珍珠做帐。神霄绛阙,不似人间地。
少女倚靠在贵妃榻上,遥望着花漏窗外万籁生山,浩淼江水。
正是日落时分,余霞成绮,天上天下皆染上一层迷蒙的酡红,诡异梦幻。
“神女,该换药了。”
晚衣捧着托盘,身后站着一位苍首御医。
“好。”少女转过脸,臻首上缠了一层裹帘,她面色苍白,倾覆的如缎乌发亦有些许凌乱,却不显憔悴,倒有几分别样的柔美。
老御医小心翼翼地解开裹帘,少女光洁的额上有有一块拇指大小的伤疤,敷了层白色药膏。
“神女放心,恢复得尚好,这些日子不要碰水,两三个月应当就好了,不会留下疤痕。”老御医换完药,如是说。
“多谢御医。”少女淡淡道。
倒是一边的宝来,机灵地掏出个钱,塞到老御医手里:“哎,陶御医,您收好,麻烦您了。”尔后一路将御医送走。
再回时,见神女依旧盯着外头,不言不语。他忍不住一声叹息,神女都回来大半个月了,都是这般凄风楚雨兴致怏怏。
好似失了魂一般。
段大人也从未来过。那赝品神女仍旧住在钦天监,好似没有让咱们神女归位的意思。
宝来是替神女忧心的,原本他见神女回宫别提多开心了,而且段大人还将神女安置在这好比仙境的荧惑神宫,他以为神女定然是要归位了。
这荧惑神宫原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旧宫,据说是前朝末代帝王为宠妃而建,整整花费十年,掏空国库。
此殿建成不久,大景开国皇帝就杀到皇宫,前朝自此覆灭。
此宫是以前朝最后的气血筑成,故大景高祖认为此地阴邪不善,此宫就常年空置。
久而久之成了约定俗成,大景两百余年,历经十一位帝王,无人住过此处。
神女离开后不久,此地忽然被修葺,短短两个月间,从废殿变作天上宫阙,亦从“储娇殿”改名“荧惑神宫”。
可神女在荧惑神宫都住了十余日,段大人都未曾来过一回,当真是不合常理。
“神女,用完晚膳后,咱们要不要去钦天监瞧瞧段大人?”宝来问道。
他刚说完,晚衣就狠狠瞪着他,轻声斥道:“快去传膳,多什么话?”
宝来吃憋,撇着嘴去了。
不一会儿,几名婢女呈上晚膳,玉盘珍羞桂酒椒浆。
菜品被呈在贵妃榻上的黄花梨木雕花食案上。瑶光不想下榻,她们直接摆在了她跟前。
“我不饿。”瑶光捂着头,刚换了药,有丝丝疼痛,她这些时日无甚胃口。
那日被柳娘子骗去尚书府,在那里她受到了来自数名陌生人的极大恶意。明明素不相识,却好似与她有血海深仇一般,拼命地污蔑她、中伤她。
那时候她知道,什么都知道。
知道那一切都是苏氏所设计,可那时候她完全丧失了解释的力气。她不明白自己与苏氏并无过节,苏氏为何要行那等恶毒之事?
甚至还要大费周章地找来一个“柳娘子”……
赵麟芷这个身份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帝都立足了。尹赵两家,都将沦为全帝都的笑柄。
还连累了燕小将军……
瑶光闭上眼睛,那日她一时万念俱灰。追风在人群中出现,她竟似瞧见救命稻草,当他走过来问:“二姑娘,要回家吗?”
她在失去意识前点头了。
再醒时,已经置身这座奢靡至极的宫殿。
她听宝来说,这座宫殿是在她离宫后不久被修葺,三千余人日夜赶工,在两个月内完成。
玉阶彤庭、碧水琉璃。
这是段怀悯为她一人备下的,铜雀台。
离宫起,她一言一行皆在其监伺之下。
他任由她被旁人欺骗、诬害、遭受污辱。
“赵麟芷”、“尹家妇”如水月镜花不堪一击。因那一件事就已冰消瓦解。
是她,心甘情愿地回宫。
……
瑶光终究是在晚衣恳求下用了几口晚膳。坠兔堪堪出来,她就睡下。
回来十余日,段怀悯从未来过。她想,段大人或许是等着她去找他,奴颜媚骨地示好、求怜……
他一步步地试图操纵她,令她甘之若饴地成为他的掌中物。
瑶光都明白的,可这些日子她从未踏出过荧惑神宫一步。她早已逃脱不了他的桎梏。
段怀悯只要不杀她,不来便不来吧。
清静。
至于以后,她已经不想研虑。
……
第二日,九月十五。
是神女入万朝殿受百姓朝拜的日子,瑶光却睡到了日上三竿。
宝来很为瑶光着急,道:“神女已经回来,何故还是那个赝品去了万朝殿?”
瑶光听了,只朝他笑笑:“哪有赝品一说,段大人说谁是神女谁就是,以后莫乱说了。”说完,又想到昨日抄经,竹纸将要用尽,便道,“好了,帮我去取些竹纸回来,帮我研磨,教你写字。”
宝来不识字,瑶光待在这琼楼玉宇亦无甚事可做,这两天教他写字也算一件趣事。
待宝来一去,瑶光适才在晚衣和豆蔻的服侍下起床,洗手净面。
豆蔻是她回来第二日,托晚衣去寻了追风带回来的。在宫外这两个多月里,豆蔻对她也算尽心尽责,瑶光不忍将她弃在外头。
晚衣本想给瑶光绾个发髻,可瑶光不愿,只自行用一根金绣绸带将青丝松垮地系住。
在深衣外头罩了件石榴红的锦绣袍衣,鞋也未穿,红裙蹁跹隐见玉足,汉白玉的地砖并不寒凉。少女踏上贵妃榻,江风袭面,她拿起昨日扔在榻上的话本,又继续读。
回宫后,她爱上读话本,才子佳人、英雄豪杰、帝王将相,她都看。好似如此才能片刻地变作别人,快意人生。
直至快午时,宝来尚未回来。瑶光莫名不安,那孩子素来很听她的话,取了竹纸应当很快会归来。
她命晚衣出去打听,过了快半个时辰,晚衣才匆匆回来,她气喘吁吁,满眼是急:“神女,宝来被……被押去慎刑司了。”
慎刑司?那是专门处罚犯了重罪宫人的地方。
“为何?谁下命押送的?”瑶光急道。
“是赵贵妃。”晚衣用衣袖擦了把汗,“似乎是宝来妨碍了……那位神女的马车,彼时赵贵妃也在,她道宝来耽误神女巡宫祈福,罪该万死,当即命人把他押去了慎刑司。”
瑶光只觉得乏力,赵灵犀并不信奉“神女”,不必想也知道这是拿宝来泄愤。
“快随我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