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分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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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合一◎
游胜参加屯田司的考试, 想的并不止是待遇好那么简单。msanguwu
他知晓屯田司就是个闲散衙门，开出这么好的条件，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任务要安排人手去做。
这是一次考验, 也是一次机遇。
游胜家中并不贫困，但日子也不算太好过, 他们这一辈人中只出了他一个人。
他想试着拼一拼。
如果魏琳清楚他的背景, 就会知道这是个典型的小镇做题家, 努力是他们身上最显著的优点。
游胜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魏琳。
他清楚明白自己虽然得到房淮一点点的看重, 但是仍然比不过这位比自己还年轻的尚书左丞，与其在尚书省熬日子，不如去外面试试。
魏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对着人群笑了笑。
她还在安慰房淮道：“房公啊，人家想去就让人家去吧。”
“分田也需要人手嘛。”
没错, 屯田司的考试设立之初，便是为了分田一事。
这些小吏们并不清楚，而是单纯地认为屯田司的待遇更好，想试一试。
房淮背着手, 叹了口气, 什么话都没说。
魏琳以为他还没放下对人才的渴望，刚想继续安慰，就被他出言打断了。
“又没人帮我干活儿了啊……”
魏琳：……
为什么房公的脑子里天天都想着怎么摸鱼啊？！
她曾听闻房淮年轻的时候, 那也是兢兢业业，宵衣旰食，为了工作常常加班到晚上的啊。
房淮瞥了她一眼。
年纪大了，只想退休, 不想工作。
魏琳被他的眼神打败, 认命地抱着文书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了。
天气渐热, 好在她给尚书省赚了一波经费，房内摆放着冰盆，传来丝丝凉意。
谁都知道尚书省的福利是最好的，所以前来尚书省参考的小吏也不少。
各个部门的考试由各部门的长官负责，只有屯田司的考试是由几位宰相和林少傅负责。
房淮看见游胜的卷子时，又叹了口气。
魏琳作为本次的考官之一，也和他们待在一块儿批卷，她看见房淮的模样，抽了抽嘴角，把卷子抽出来转交给了林少傅。
林少傅：？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还是认真地看起游胜的卷子。
林少傅看完后，将游胜的卷子分到了甲等。
对于分田一事，他们都做了详尽的计划，人选也是要好好安排的。
首先第一个，便是家世不能太好，毕竟他们明面上是打着给突厥人安置土地，实际上是为了削弱世家大族。
这中间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清楚，最好不要安排世家子去分田。
第二便是要身强体壮，最好干过农活儿，能和农人们打好交道，使分田能够顺利进行。
游胜符合所有条件，房淮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卷子被分到了甲等。
“房公啊。”魏琳瞥了他一眼。
房淮拽着自己的胡子，怒道：“判完卷我要告假三日！”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魏琳无语凝噎：“你又请假！”
房淮跑了，那剩下的工作还不是只有她来做。
她严重怀疑房公表现得如此伤心欲绝，只是为了好请假而已。
房淮眯着眼，拢着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任凭魏琳怎么控诉他，他都不为所动。
各部门的内部考试流程简单，结果很快便出来了。
游胜自然如愿通过了考试。
房淮看了一眼结果，就上奏请假回家了，只留下魏琳一个人被尚书省的文书淹没。
分田一事，由中书省起草诏令，门下省审核通过，再由尚书省负责实施。
所以尚书省内堆了不少有关分田的文书。
魏琳抽出有关分田的计划书，在上面盖上自己的印章，然后抱着文书溜溜达达去了屯田司。
屯田司的小吏们正在接受入职培训。
他们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要去干什么。
屯田郎中看见她来，仿佛看见了救星，赶紧让她给众人宣讲分田事宜。
魏琳扫过在场众人，说道：“你们知道此去为何？”
有人挠了挠头，问道：“给突厥人分田？”
不止是东|突厥，还有西突厥的不少异族人，也要被迁入中原，学习汉人生活。
魏琳摇了摇头，游胜看见她的模样，问道：“给所有人分田？”
他猜出了一点分田的真实目的。
魏琳听见他的回答，笑道：“没错，要给所有庶民分田。”
“不论是异族人还是汉人，只要有意愿，都可以分田。”
分田的地点选在河东道，将会有不少异族人被迁入，这是一次试点实验。
游胜愣
了楞。
河东道的庶民不都有着自己的土地，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分田呢？
他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了魏琳，魏琳瞅了他一眼，叹气道：“还有许多庶民，并没有自己的土地啊。”
“他们虽然也要耕作，但并不是在自己的土地上。”
游胜想了想，他虽然聪慧，但仍然受到眼界的局限，没想出来还有哪些庶民既要耕作，却又没有自己的土地。
那些庶民不在自己的土地上，而是在世家的土地上。
魏琳预见了此行必定会发生不少冲突，所以安排了不少人手，小吏们前往关内道，每个人身后都跟着身穿甲胄的军士。
桂五娘也在此行之中，魏琳前来送别小吏们的时候，她还扬起脑袋，冲魏琳使了个眼色。
她身穿一身铁胄，在太阳下反射着日光，看上去威风凛凛。
“注意安全。”魏琳拍了拍她的肩膀。
“知道了，”桂五娘笑道，“这次去我肯定打死那些闹事的人！”
她还没真正上过战场，一直在长安附近练兵，对于此行很是期待。
魏琳无语地看着她：“倒也不必。”
能不起冲突的话最好。
小吏们拿到了出差补贴，带着军士们前往河东道。
其中有些人看着军士们列阵跟着他们，终于反应了过来，朝廷愿意给他们这么好的待遇，是因为此行危险重重。
游胜离开前，回头望了一眼，看见了年轻的尚书左丞忧心忡忡的神色。
……
大夏的分田令借鉴了魏琳上辈子学过的制度，成丁的人中分田六十亩。
为了避免土地兼并，这一百亩土地并不能继承，等人死后将会重新分配。
除此之外，及笄女娘分到的田也是一样的。
工商业者、官户授田减庶民之半，道士女冠、和尚尼姑则给田二十亩。
这是魏琳和诸位大臣一起算了好几天才算出来的结果。
大夏还有许多地方尚未开发，足够他们好几代人都如此分田。
小吏们带着人进入了河东道，首先就受到了河东道几位刺史的迎接。
河东道的刺史们得知被选为试点地区后，不论是喜是忧，起码面上都是一副荣幸的模样。
他们向小吏们询问如何分田。
“主要是给安置好域外的突厥人。”游胜瞥了他们一眼，代替小吏们回答道。
刺史们放下心来。
只是给突厥人分田，而不是看中了他们手上的土地，那一切都好说。
北方世家林立，不少官员都是世家出身，如果朝廷强制收回世家手中的土地，还不知道会翻起什么风浪。
刺史们放心下来，却又听见游胜说道：“突厥人可能会生事端，为了应对，还希望各位刺史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刺史们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这是希望他们能出点人手，帮忙分田。
“好说，好说，我这就去问问参军。”几位刺史点头应道。
参军分管每州的驻军，如果有他们帮忙，想来分田一事会进行得更加顺利。
如果不是大部分参军都是世家出身的话。
游胜看见几位参军自报家门，终于明白了魏琳让他这样做的目的。
小吏们互相对视一眼，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他们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并不是立马去给突厥人分田，而是先看好河东道的官吏们。
他们和河东道的官吏们共同宴饮了一番，才真正踏上了分田的道路。
不止是突厥人，还有不少其他的异族人，都被大军带到了河东道。
这些异族人和汉人语言不通，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每日都有人想要出逃，所以大军走走停停一路，直到七月末才抵达河东道。
这个时候，距离他们打败东|突厥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游胜看了一眼挤在一起，警惕的异族人，打开了魏琳交给他的计划书。
他在这批小吏中隐隐有领头人的趋势，所以魏琳给他看了详尽的计划书，还交代了不少东西。
计划书上的第二个任务，是让他们等待安西都护府的异族人到来。
小吏们依言照做，等到了安西都护府的大军也领着异族人到来。
齐沐也在其中，还和桂五娘聚了一会儿，夸赞道：“五娘，没想到你真成了女将军了！”
桂五娘白了他一眼：“我现在只是个队正，哪担得起齐小将军的夸赞。”
作为这群军士中唯一的女娘，桂五娘吃了不少苦头，但她还是坚持到了现在。
齐沐不在意地挠了挠头，问道：“你们带这么多人过来，是要干嘛啊？”
桂五娘看了眼四周，低声告诉他道：“河东道会有人闹事。”
齐沐被她的动作弄得紧张兮兮，也小声问道：“是魏郎告诉你的？”
“差不多是那么个意思吧。”桂五娘自
觉知道了河东道的内幕，含糊应道。
这二人凑在一起，一边讨论，一边时不时抬头张望四周，生怕被周围人发现了。
游胜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这两人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不过军士并不归他所管，所以他只是找到了从安西都护府来的异族人，果然找到了会汉话的龟兹人。
这个龟兹人一开始跟着部落种棉花，后来因为越来越多的人种棉花，他觉得种棉花已经没什么出路了，于是跟着奴隶们跑到了敦煌郡，成为了一名纺织工人。
但他在纺织上确实没什么天赋，干了没多久就想继续回去种地，这个时候听说要将异族人迁入内地，还要给他们分田，于是忙不迭向陶都护报名，跟着其他无业的异族人一起来到了河东道。
因为王婉在鸣沙县一直教导异族人汉话，陶都护和俞刺史也有样学样，所以他一直有在学习汉话，现在说话已经分辨不出口音了。
这个龟兹人向游胜介绍安西都护府的异族人。
“魏小县令在的时候，就经常教导我们汉话，我们一开始也挺抵触的，后来发现，交流起来是真的挺方便的。”龟兹人虽然被抓去种棉花，但对于魏琳还是抱着感激的心态。
他们的部落首领都谋反了，魏小县令居然没有追究他们，还为他们向大军求情。
只是一年不休的伺候棉花，比起被砍头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游胜听他说完，大为震撼。
魏左丞计划的分田一事，竟然从在鸣沙县担任一个小县令的时候，就开始谋划了吗？
魏左丞不愧是先皇钦点，本朝第一届状元，心思竟然如此恐怖！游胜不由得感叹道，自己差魏左丞实在太远了。
他感叹完，才和安西都护府的异族人介绍分田一事。
因为大部分异族人都通晓一些汉话，所以交流起来比东|突厥的异族人方便许多，不久后，小吏们就在田间丈量土地，开始为他们分田。
突厥人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并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
安西都护府的异族人看着他们，在心里嘲讽他们一群没见识的乡巴佬。
虽然大家都是异族人，我们这边也有突厥人，但是你们就是一群没见识的乡巴佬，恐怕连怎么种田都不会吧？
他们骄傲地抬起了自己的头。
我们可是有专人教导过该怎么种地的呢！
突厥人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真不知道这群人在高兴什么。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安西都护府的异族人通晓汉话，还没有分到田时，就先和河东道的庶民打成了一片。
庶民们表示，他们一开始也是很警惕这群异族人的，也不愿意和他们交流，但实在是架不住他们太热心了！
正值秋收，安西都护府的异族人帮着庶民收割粟米，一边干活还一边学习如何打理田地。
游胜看见这个场景，再一次被震撼。
魏左丞，这也是你埋下的一步棋吗？
远在长安的魏琳回答不了他，他只能也跑到田间，试图探查异族人如此做的原因。
大军迁来他们，只管他们路上的口粮，等到了河东道后就扔下他们不管了。
安西都护府的异族人日子比较好过，不少人自己也带上了粮食，不过显然撑不到明年。
这些人学习汉话后，也理解了不少中原的风俗，他们一边帮庶民们干活，一边从庶民们手中换取一点微薄的口粮。
他们甚至还支起了一个大锅，煮起了粟米粥。
对面的突厥人咽了口口水。
他们也是被扔到地方就没管了，将自己带来的牛羊吃光后，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粟米粥的香味冲到他们的鼻腔。
有人转了转眼珠，踹了一脚自己的儿子，让他混进安西都护府的队伍中，也去领一碗粟米粥回来。
小男孩儿捂着屁股跳过去了。
排到他时，负责分粥的龟兹人看了他一眼，问道：“大漠孤烟直？”
小男孩儿愣愣地看着他，龟兹人是用汉话询问的，他听不懂。
“去去去！”龟兹人挥了挥手，把他赶出了队伍。
小男孩儿哭唧唧地回到了突厥人地队伍，向自己的父亲哭诉道，因为自己不会汉话，所以被他们排挤了。
因为不会汉话，异族人开始排挤异族人，游胜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魏左丞的心思恐怖如斯！
他站在龟兹人身后，看着他们分粥。
河东道的庶民们自己收获的粮食都不够吃，怎么会分给来帮忙的异族人呢？当然是魏琳交代好的，先供应安西都护府前来的异族人。
他们的粟米，当然也是河东道的刺史们提供的。
如果大家一起饿肚子，那倒没什么，但是如果其他人都能吃得饱，自己却只能饿肚子，难免就会产生心理落差。
突厥人互相看了
一眼，也开始学着他们的模样，和汉人交谈，又学习如何种田。
汉人们因为有安西都护府的异族人在先，到没有怎么排斥他们。
饿肚子是最大的学习动力。
直到这个时候，突厥人才明白大军把他们迁过来，是为了什么。
“给你们分田，你们就能和汉人们一样生活了，只需要在地里劳作，就能收获粮食，不需要再牵着牛羊在草原上到处奔波了。”游胜向他们解释道。
他们中还有许多人曾是突厥贵族的奴隶，自然知道伺候牛羊还要饿肚子的滋味。
不少人曾经和牛羊住在一起，浑身都是腥味儿，还是安西都护府的异族人认为他们有碍市容市貌，分出一点肥皂让他们洗澡。
中原的富饶，突厥人一向是知道的，但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和他们一样的穷兄弟西突厥，也变成了这样呢？
有曾经的突厥贵族动了心思，想在河东道起兵，尝试聚集人马占据这一块儿地方，但他发现根本就没人理他。
汉人说了，以后我们会和他们一样，只要好好种地就能吃饱，我没事干嘛要跟你一同起事？嫌脑袋不够多吗？
突厥贵族气愤不已，然后在第二天就看见了小吏们身后跟着的军士。
突厥贵族：突然就没事了呢。
小吏们一边丈量土地，一边安排异族人开垦，还给他们带来了曲辕犁和几头牛。
远处的汉人们无不羡慕地看着这一切。
“格老子的，他们每个人都能分到六十亩，凭什么啊？”有人蹲在田坎上，不服气道。
许多庶民家中加起来都没有六十亩地呢！
“但是他们要自己垦荒啊。”有人安慰他道。
垦荒可是个麻烦事。
在田间劳作的女娘们听见他们的讨论，向异族人投去羡慕的一瞥。
她们虽然也要耕作，但这些土地是阿耶的，是兄长的，是小弟的，并不是她们自己的。
听说异族女娘也可以被分到田呢！
就算是要自己垦荒，她们也想拥有自己的土地。
游胜给异族人分田的时候，就在观察庶民们。
魏琳告诉他，一定是女娘会先来找他，但游胜认为，男子才是种田的主力，应当是男子会先来找他。
魏琳听到他的想法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他一个眼神。
真奇怪，魏左丞明明比自己还小上几岁，却让他有一种自己还太过年轻的感觉。
直到女娘们真的找上了他。
游胜吸了口气，深觉自己还需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
女娘们询问，这次的分田，是只针对异族人吗？
如果只给异族人分田，那她们也没有机会。
游胜神秘一笑：“不是。”
过了许久，女娘们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道：“那我们也能分田吗？和那些异族的女娘一样？”
游胜点点头，承认了她们的猜测。
女娘们欣喜若狂。
游胜又拿出分田的诏令给她们看，可惜她们并识字，于是游胜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她们听。
“凡大夏子民，成丁者可分田六十亩，需垦荒者，可免三年赋税……”
垦荒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所以需要垦荒的田地，前三年都不用缴纳赋税。
他的声音还吸引到了其他的庶民。
大夏子民？
他们难道就不是大夏子民了吗？
众人激动了起来，纷纷围着他，再三确认这件事。
小吏们也围了过了，维持着人群的秩序：“不要激动！所有人都可以分田！不要激动！”
庶民们得知了此事后，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河东道。
小吏们不仅要给异族人分田，现在还要给河东道的庶民分田，身上的工作日益繁重。
但没有人抱怨这些。
屯田司的考试公告上明明白白写着，这项工作的待遇很好，但也会很辛苦。
朝廷给他们这么多的俸禄，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干好分田的工作。
在小吏们为庶民分田的时候，几位刺史才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要给他们分田，几乎所有的土地都需要垦荒，那这三年下来，河东道还能收到多少赋税呢？
除非有不需要开垦，直接就能耕作的土地。
刺史们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些土地，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作者有话说：
魏琳：当然是从你们这群世家手里来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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