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罪与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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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灵雨盘坐在地板上仰头,其实和他的距离并不近,且眼神清澈,似没有要使坏的意图。mshangyuewu
戴鸿深忽然伸手摸向她,从头顶到脸颊,一分一寸
表情早回到最开始的平静。
用深不可见底的眼神描摹她,食指在她下巴处停顿,摩挲,从左向右,又从右向左,过程极慢。
“那你打算要做点什么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动弹,背靠椅子坐着,只微微垂眼,声音低沉,不可捉摸,透着一股子神秘感。
两人中间像隔着巨大的屏幕,里面放映了太多画面,他透过那些看着她,竟有几分不真切。
于是他将她捉出来,捉到他面前来。
四目相对,触手可及。
“嗯?”
“想做什么?”
越灵雨的嘴边还有米的香甜,但他似乎什么也没吃,只是薄荷
忍不住伸出舌头舔舔他,洇湿那两片唇,留下零星的甜。
“我想看看你家~”
“有什么可看的?”
“你不是在这里住了很久吗?”
“嗯。”
“从结婚开始?”
“嗯。”
“那我就要看!”
于是他带着她看遍了整个房子,的确没什么特别的,一丁点结过婚的痕迹都没有。
书房衣帽间全部开放式,像样的卧室只有一间,其他都没布置。
楼下的影音室和健身房也是简约现代,实用主义,并且看上去一直是这样。
“你们不住在一起吗?”
“不,她从没来过香港。”
越灵雨多少有点错愕,就算是联姻,也不至于面都不见吧
怪不得当年的结婚消息满世界飞,她却一张新娘的照片都没找到。
不打算抓着这个话题不放,索性跑进书房里,她还是头一回见这么高的书架,这么多的书,回头看戴鸿深斜斜倚在门边的闲适样,莫名相信他全看过。
落地窗的窗帘是暗青棕色,绣着复古花纹,只敞开三分之二,旁边一台巨漂亮的花梨木留声机,九龙至尊的样式,鳞片雕刻得栩栩如生,连喇叭都是实木制作。
下面的柜子上有一把密码锁
倒显得突兀。
伸手摸了两下,屏幕亮起,却没头绪。
“这里面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吗?”
那怎么不放保险箱里?
“只是一些唱片。”
“典藏版的那种?”
戴鸿深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走进来,从书架一边的玻璃柜抽出一张帕格尼尼随想曲,为她播放。
曾经这二十四首是她的噩梦。
让越尧一度怀疑她的音乐天赋。
也让她万分惊恐,父亲失望和怀疑的眼神,好像即将把她轰出家门。
不过
在二十一岁那年,她成功夺得意大利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的金奖,至今五年中,她很少再演奏,可这曲子像印在她灵魂中了一样,几乎是下意识的,每一次换指、顿弓、和弦,手指手腕的形态,她都可以瞬间完成。
生怕再看到那样的眼神无论出于谁。
指尖的薄茧还在,她时不时会去抚摸,像现在这样,是怀念,也可能是纪念。
“练琴很苦吧。”
戴鸿深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来,眼里含着团乌云。
“这里的伤有没有对你造成影响?”
好像是关心一般
越灵雨不由得去回忆,当年刚从英国出院回家的那段日子,左手完全不能动,不被允许动,越尧请了两个人专门看着她的那只手。
那段时间,是她最怨恨戴鸿深的时候。
以至于梦里都是他。
“还好吧不拉琴还能干嘛?我家里人都是做这个的。”
“恢复得好,所以没什么影响。”
将情绪藏得完美,像演奏名曲那样食指中指并拢,滴溜溜地向上,攀至他颈下轻点。
看他喉结一动一动,如此鲜活
遂张开手,作势握住,他也不阻拦,任由她闹腾。
她所有的行为,他都会定义为闹腾
越灵雨当然是不会用力的,留在他皮肤上的只是凉和痒,以及她欣赏的目光。
她将他拉下一点,又踮起脚尖,和他接吻。
混在美妙琴声中的,是浅淡的水声,逐渐有些湍急,她被压在落地窗上,有窗帘垫着,才不会太冰。
他张开双臂揽住她,纤腰盈盈,不小心穿过衣摆,触碰皮肉,滑下一道闪电,激得她发抖
“乜咁敏感?”
忽然的粤语,低沉酥麻,在她耳边,越灵雨太吃这一套,就抖得更厉害,根本招架不住。
接下来他不再说话,只一路点火,却不负责灭火,烧的她好急
戴鸿深倒是气定神闲。
看着就讨厌!
“你再亲亲我吧~daddy~”
然后她肥肥的上衣就没了
被宽松版型的运动裤一显,她的腰似乎快断,戴鸿深懒得弯身,所以干脆把她举高,高出整整一个头还多
她的订单开始配送了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填地址。
半晌
越灵雨就那么油画般的,被人从二楼书房运送到一楼客厅。
“你要干嘛?”
要走也是去三楼吧要做也是去卧室啊
她忽然觉得整个一楼空旷到离谱,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在注视着她
赤裸裸。
音乐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顺着楼梯栏杆,一路飘荡到他们身边,环绕牵绊。
她就这样被放下,赤脚在羊毛地毯上,倒也不觉得冷。
可她不依,赶紧抱住他不撒手,生怕暴露
“带你跳舞,松手。”
光着跳什么舞!
“我不跳!”
看她这么抗拒,戴鸿深眼底才飘出几缕兴味,恶作剧一样捏住她的肩膀想把她拉开。
“我不要我不要!”
越抱越紧。
“不会有人来,只有我看得到。”
“那也不行!”
“你不听话了。”
语气又沉两度,倒没再强去拽她,双手轻轻摆在她腰间不动,同她僵持。
“不是说我对你做什么都行?反悔了?”
“那还记不记得我是怎么说的?”
越灵雨挂在他身上微颤,她当然记得,他说就算她反悔,他也不会放过她。
只是她不在意
当时并不在意
“把手松开,你听,现在到第几首了?”
“音乐结束之前,如果舞没跳上,你就可以回家了。”
好温柔的嗓音,说着好残酷的话,要将她赶出门去
无论何时,她都得经历这种惊恐
怎么逃也逃不掉。
终于,她撤出他的怀抱,带着满脸泪痕,和不敢抬起的眼睛
酒红的发乌下去,整个人都在变暗淡,像少女悬挂于窗前的捕梦网,美丽,无用,只有落灰的份。
“抬头看我。”
犹豫着半抬眼,戴鸿深也注视着她,只注视眼睛。
脚步后移,牵着她跟上,越灵雨四肢僵硬麻木,根本不知道该往哪摆,踉踉跄跄了一路
但他们仍彼此相望,他的眼神始终专注于她的眉眼之间
搞了这么半天,他又不看她
什么意思?
一曲终,是第二十三首,将近五分钟,漫长的五分钟。
竟比从前练琴还难熬。
“你刚才想掐死我?”
依旧是温和的语气,不觉得自己问出的是多么严重的话。
步伐皆停,她又一次被揉进他怀里,熟悉的老邦德街香气,却顾不得深吸。
幡然醒悟
原来她犯了罪,才得到惩罚。
“我没有”
她怎么可能会那样想?疯了吗?
自己明明只是因为喜欢他的脖颈和喉结,才去抚摸而且一点力都没用
他怎么会发现
“好。”
戴鸿深似乎相信了她,陡然将她抱起,恍惚之间,她便进了电梯。
无需站立,她压根没有站立的机会
越灵雨几乎是被拍到电梯壁上,刹那的冰,直击大脑皮层。
“唔~好冷”
很快她便不冷,金属门也被她的体温捂化一下一下,快要合二为一。
脚尖勉强触到地面,借一点力竖着,仿佛是他仅给的仁慈。
她好讨厌这样…
完全没有被包裹被疼爱的感觉,像随时要命悬一线,没有的抓,没有的抱,她好孤独,好无助,好痛苦。
亦如五岁以前。
然后她被逮捕,手腕向后背,下巴被掐住,全朝着他
他的表情好可怕,像在审判她。
竟概括她一生。
对不起我错了
越灵雨记得自己好像这么说了,哭着说的
然后她的嘴被捂住,显而易见,他不需要她的道歉。
他是个赏罚分明的情人。
不是她的爱人。
再接触到床的时候,她已经哭得睁不开眼,抽噎不止,把自己裹紧,连头也不露,蜷成一坨。
戴鸿深用热水浸湿一块毛巾,想给她擦擦,却被躲开
强掰着她的腿擦干净,又掉头回浴室,重新拿了毛巾
“我给你擦擦脸”
回应他的还是哭声,细细密密,连绵不绝。
“乖,弄干净再睡。”
强势的压迫感尽收,眉宇眼角皆吐露舒爽之意,乐得去哄她。
“我一会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
“我还准备了烟花,也不看?”
床上的人抽泣渐歇,只是还不打算出来,等着他再多哄哄
“告诉我想吃什么我去准备”
边说边轻轻掀开被沿,发现一个小鬼,红发湿透全沾在脸上,鼻涕眼泪也分不清
温热的毛巾一点一点擦,头发捋顺,水痕不在,她又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糖醋排骨”
瓮声瓮气,黏黏糊糊。
“好。”
“还要吃别的我不知道还想吃什么反正你得做我爱吃的”
颠三倒四的要求,让他必须去猜她的喜好
“好。”
这会倒格外好说话起来,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比她还能变脸。
狗男人!
“要喝酒吗?今晚可以喝一点。”
于是她提出要喝他最好的酒。
戴鸿深仍然答应,那架势好像她要朵云,他也答应。
眼见他离开卧室下楼,越灵雨才愤怒地翻身坐起,仿佛刚才失控流露的脆弱贫瘠皆是谎言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生气
竟然说要赶自己走
“混蛋!”
脸颊发粉,是刚返上来的热气,方才太忙忘了脸红,现在正好补上。
重新蒙在被子里打滚,身上光溜溜,真丝面料将她勒紧,三五圈她便逃离不开,直挺挺地趴着喘息,情不自禁复盘全程。
控制不住的心跳砰砰,脸颊烫成烤柿子
“混蛋”
晚饭时间,越灵雨被叫醒,一双手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把她带到浴室洗漱。
脸擦干后她才有点清醒
睡足了觉,她又满血复活,飞奔到餐厅,对着一桌子菜两眼放光。
“你还给我做了麻辣烫~”
“赔你一顿。”
知道他是在说俄罗斯那个不愉快的晚上,越灵雨一个吻贴上他的脸。
“谢谢你~”
不同国家不同菜系,这一桌子不要太丰富
柠檬叶香茅烤大虾、蜜汁烤肋排、法式欧姆蛋、清炒四季豆、葱爆羊肉、糖醋排骨、普罗旺斯炖菜、西班牙海鲜饭、香草番茄汤。
她还闻到一股好浓的巧克力味道,但是餐桌上没有。
“有巧克力吗?”
“你喜欢吗?”
她点头。
于是他从厨房又端出一块巧克力布朗尼来。
越灵雨瞬间朝它下手,入口即惊艳,这口感和味道,几乎跟她在英国吃过的一模一样。
“你又调查我了”
嘴上这么说,心下倒没多反感,手里端着杯子等着他给她倒
“没有,只是因为这是我做的最好的一道甜点。”
“这支酒,出自liger-belair伯爵酒庄,年份2008,是这房子里最好的酒。”
酒体饱满细密,散发着成熟的樱桃、黑醋栗和巧克力的芳香,口感格外醇厚柔顺,余味悠长。
醒酒时间充分,越灵雨一口上头,骤然有种眩晕感,腾得一下熏红她的眼。
“你还有很多房子啊~”
“嗯,但我只住这里。”
“那干嘛不把酒放这?”
“在老宅我爸那边,我不常喝,所以没拿。”
戴鸿深丝毫不加阻止,她便一杯接一杯,一瓶酒,大半都进了她肚里,他就坐在对面盯着她看,偶尔才抿一口来解渴。
越灵雨明显开始话多,不到醉的程度,但也快了。
筷子夹不住排骨,她便用叉子,吃得认真。
很多问题要问,却不太在乎他是否回答,他不说话也不耽误她继续往下问。
蓦地,他站起身,来到她身边,把她抱起来放到腿上坐,越灵雨懵了一瞬,手里的半块肉不知该不该吃,举在半空停滞。
“吃饱了吗?”
“嗯嗯。”
“喝够了吗?”
“没”
“要看烟花吗?”
“要~”
然后剩下的半杯酒也顺着戴鸿深的手滑入她的喉
多到来不及咽
沿嘴角淌下,又被他用手接住,拿湿巾擦掉。
她彻底朦胧迷离。
烟花绚烂,短暂迷人,直冲云霄之际,是否会留恋
也不知道她离开他时,会不会留恋
神志不甚清楚,一味仰着头向上看,完全顾不及去思考,直到他抱住她,恍然得出个类似的答案。
“阿雨,你乖,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我、接近我,留在我身边呢?”
如果此时让她挣脱开这个怀抱的话,她一定会留恋。
无比清晰的答案。
“因为”
“他们都对我不好,你捡了我回来,我就要粘着你”
“要你对我好”
只对我一个人好。
零点,新的一年。
整个香港陷入沸腾,灯光烟花,欢声笑语,填满世界。
惊不起半山一隅。
隔世的光照不进这里。
别墅不见一处亮,反复呢喃‘喜欢你’的孩子睡了,睡得特别沉。
戴鸿深破天荒失眠,甚至怀疑起自己
从前救下她,今天灌醉她,到底哪件事更不该做?
怀里的小暖炉在均匀呼吸,不断提醒他,早已没资格回答。
越灵雨于凌晨五点惊醒,彼时她被人搂得紧,天没亮,屋内过分黑暗,手机上八点的闹钟,用不上了,随手取消。
小心起床,穿衣服走人。
顺便拿走了车钥匙。
寒气入肺的一霎,昨夜记忆闪现,她笑得有点勉强,但又确实是在笑。
烟花的遗体四处散落,华丽后的寂寥一览无遗,越灵雨踩着它们上车,一言不发。
后知后觉
整个十二月,她没有一刻是放松的
难怪累。
太久没回家,一开门,也没有家伙来接她
行李箱甩在门口,扫视一圈客厅,三个毛团摊在一处睡得正香,把它们卖了都未必能醒。
阳台上的那位成天扯脖子喊,向来得上午十点之后才能一鼓作气站起来。
屋里那个
惹不起。
兜兜转转,还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爱和死亡都是一瞬间的事,老戴的一瞬间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