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藏在背后的人
陆阿娩仔细地瞧了娘亲一眼，总感觉娘亲的眼神里，仿佛藏着什么事一样。mshangyuewu
但娘亲既然现在不愿意说，她就不问了，先处理柴火的事更重要。
“娘，我也出去看看。”
“诶！”
轻轻推开房门的缝，避免太多冷风倒灌进来后，陆阿娩身子一挤，就挤了出去。
“嘶！”
外面寒风袭来，让陆阿娩忍不住吸了口冷气，缩了缩脖子。
屋子里虽然和外面温度差不了多少，但外面这如同刀子般的寒风，还是让陡然出门的她感受到了刺激。
不过比起方才从上房出来的感觉，又要好多了。
上房那炕被烧得暖暖的，连带着整个屋子都铺上了一层暖意。
刚从上房出来时，骤然间下降的温度，让父女俩都没忍住打了个寒颤。只是那时他们带着气愤，所以自动地去忽略那层寒意。
“爹。”
抬眼望去，陆仲孝正在院子里。
陆阿娩快步过去，两人一同来到陆家堆柴火的地方，果然发现这里的柴火多了不少。
那些被砍成小块的柴，几乎全都是他们家的。
只大块的柴，是原本就在这里的。
分家之后，陆仲孝每天早上起来去挑完水后，都会在家里砍柴，把那些大块头砍成小块，以便取用。
倒是陆家这边，之前的小块柴被烧得差不多了。
他们每天煮饭前，都有人极不情愿地来砍柴。
现在他们西屋不过是出去了一日，他们砍过的这些柴火，就全部被那些人给拿了。
陆仲孝一看到这画面，脸上就露出不悦之色来。
方才上房的那些话，加上这些被抢走的柴火，使得陆老爷子他们在他心中的印象再次下跌。
“搬！”
陆仲孝突然开口：“把咱们的都搬回去，这大冬天的，没有柴火就冷死了。”
陆仲孝说此话时，语气带着几分愤怒。
连三岁孩子都知晓，这大冬天不能没有烧火用的柴，如果没了，一场大雪下来，可能人会被冻死在冰冷的屋子里。
但是，那些人还是将他们的柴火给拿走了。
他不相信那些人拿柴火时，爹娘会不知道。
说不定这其中，还有他们的参与。否则，其他人哪里敢背着他们这样乱来，就不怕自己回来闹腾么。
说起来，以前的那个自己，说不定还真不会闹腾，更不会将这些柴火搬回去。
难怪啊，发生了这样的事后，媳妇都不愿意告诉自己。
她一是怕自己夹在中间难受，另外一个也觉得，自己就算知道了，也不能为家人主持公道，把人家拿走他们的东西拿回家吧。
想到以前那对爹娘，甚至对大哥和三弟言听计从的自己，陆仲孝不禁生出对妻儿的愧疚来。
他这边还在想着，陆阿娩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
她人小，还想尽量多抱一些柴火。
一个不注意，怀中的那堆柴就哗啦啦地掉了一半下来。
这动静让陆仲孝从自己的思绪中快速抽出。
他连忙上前来，又从女儿手中取走了几块，看着她露出来的那被冻得通红的小脸蛋，忙开口道：
“你就拿这些，拿过去，让你娘生火。其他的，爹来拿。”
陆阿娩抱着柴就大步来到自己那小厨房中。
刚一放下柴，她就开口喊道：“娘，可以出来生火了！”
这生意或许太大，让上房那边也听到了动静，只听到上房那边突然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上房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你们在干啥！”
老太太吴氏一声大嗓门吼来，那双浑浊的眼，猛地就瞪上了手里抱着一堆干柴的陆仲孝。
“老二，你干啥，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当偷子啊！”
陆仲孝闻言，不仅没有将怀中那堆干柴放下，反而加快了脚步，将那些柴抱回到自家那小厨房中。
他的这个举动，彻底惹恼了吴氏。
“老太爷啊！”
吴氏突然一屁股在门口坐了下来，扯着嗓子嚷嚷：
“我这是造孽啊，咋就生了这么个当偷子的儿子。老天爷啊，你这是想咒死我啊，我不要活了！”
吴氏一顿撒泼打滚。
这放在以前，陆仲孝早就把柴火重新搬回去，然后上前去劝吴氏，还要跟吴氏好好地道个歉了。
可惜。
吴氏的这一招，在日渐清醒的陆仲孝面前，已然失灵了。
陆仲孝只是站在自家小厨房门口，定定地看着吴氏。
没有上前的念头，更没有把柴火再给他们搬回去的想法。
反而，因为吴氏的无理取闹，眉头深深地皱起。
吴氏的行为，印证了刚才他心中的猜测。
柴火这事，爹娘果然是有参与进来。
不仅如此，现在还不想让自己将本属于自家的这些柴给搬回去。
他们或许是真的想要见到自家一屋子的人都冷死在那里。
虽然爹看着没有出来闹，似乎这事跟爹无关一样。
但爹娘在同一个屋子里，娘闹成这样，爹不可能完全听不到半点。
他不出来制止娘，其实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陆仲孝又不由得想到了年幼时期的一件事。
那时候大哥刚过十六，在书院读书。
朝廷有规定，出身非官宦人家的男丁，在没有功名的情况下，只要年纪满十六岁就要开始服役，一年服役两次，加起来约莫三十五六天。
也有普通地主家的子孙不愿服役的，他们可以花钱情人，代自己去服役。
他们陆家其实那时候有地百亩，每年银钱也有八九十两。按理，是可以请个人代大哥这个读书人去服役的。
但是，娘舍不得花那钱。
娘就找来自己，对自己说，大哥是读书人，细皮白肉的，哪里能吃得了服役的苦。而且，服役还会耽搁读书时间。
娘说：“仲孝你代替你大哥去吧。你整天干农活，身子也壮实，你去替你大哥正好。”
当时自己回头看爹，爹只一直闭着眼睛，仿佛没听到这些话，更看不到这些事。
后来，自己就被送去代替大哥了。
服役很苦，自己年纪又小，还总是被那些大孩子欺负。
第一次服役归来，自己抱着爹哭：“爹！我不想去服役了，你们别送我去了好不好！大哥的苦役，能不能换个人去！”
爹却故作诧异地看向自己：“什么，你去服役了吗？这是啥时候的事！天呐，你这么小，怎么能去服役，这不是让爹难受嘛。”
之后那几天，爹一直都说着这些话。
话里话外都是，他并不知晓这些，然后又夸他小小年纪，竟然都吃得下这些苦，不愧是陆家人云云。
到了下一次大哥该去服役的时候，爹却出门去了，娘又将自己送了去。
之后，自己每年替大哥服役，似乎就成了惯例，一直持续到今年。
收回这些痛苦的回忆，陆仲孝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将心里那种难受的感觉压下。
曾经的他不懂，以为爹很好，只是娘有时候不是那么好。
现在看来，当初自己服役的事，爹哪里是不知情，他肯定早就跟娘商量好了。爹只是在自己面前扮演不知情而已。
否则，自己去服苦役，一去一二十天，爹会丝毫没发现么。怎么可能会在自己回来说自己去服役后，表现得那么诧异，说完全不知道自己被送去了。
陆仲孝再次望向上房门口，坐在地上嘴里还在大声嚷嚷的娘。
“我活不了了，老天爷啊，你给我生了个偷子儿子，让我以后咋抬得起头来啊。我这就是死了，我也没脸见祖宗啊。哎哟喂！我的命啊，咋就这么苦啊……”
“奶，您说的是小叔吗。”
陆仲孝身旁，陆阿娩冷不丁地开口，将吴氏的哭喊声打断。
“上次小叔跑到我们西屋里来偷东西，被我们和周围的邻居们当场抓住，好一顿暴打。当时奶您还说这不是啥大事，我还以为这事儿真的在奶您看来不算啥。”
“原来，奶您是这样要脸的人，一直都把这事藏在心里。今天终于压制不住，爆发出来了啊。”
说完，陆阿娩嗓音又拔高了几分。
“奶，要不然我帮您把小叔和那些邻居们都叫来吧。让小叔当着大家伙的面，好好地跟您佬道个歉，承诺他以后再也不当偷子了，免得把您佬给羞死、咒死，您说这样成不成？”
陆阿娩的几句话，说得吴氏瞬间就哑了嗓子。
哭嚎声，那是半点也没了。
她想骂陆仲孝拿柴火是偷子，还想拿孝道来压陆仲孝，逼着陆仲孝将柴火放到他们那里去。
可她忘了，陆家之前是出过一个大家公认的小偷的。
差一点，都要闹到官府衙门去了。
有那个小偷在，吴氏方才的那些话，就全都站不住脚了。除非，她想把她最疼爱的儿子陆季明也牵扯进来。
“奶，到底要叫不叫啊？”
陆阿娩压住疯狂想勾起的嘴角，再次冲着吴氏喊道。
上房那边，又再次有动静传来。
随着吱嘎的声音，门开了。
陆老爷子出现在了上房门口，他忙冲着陆阿娩道：“你们奶这是突然发疯了，别理她。这么冷的天，叫啥人啊，都在自家屋里吃饭睡觉呢，为这些小事把人叫来也不好。”
说着，陆老爷子望向陆仲孝：“老二，你们还没做饭，就赶紧忙活吧，别为这种小事耽误了时间。这越晚，外面就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