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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寄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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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鸡初鸣五更中,旭日东升红似火。gaoyawx

    古城墙绵延相连,百米高的墙面上布满点点青苔,郭外高悬的金字木碑上——

    “淮州城”

    掩映在周遭未亮仍是暗沉沉的一片环境中,唯有红日血煞半空,如白昼降临前最后一道关卡。

    城墙上的将士阴着眼,看向远方黄土滚滚两道开,一匹铁骑如风飞驰而下。

    ……

    “吁——”

    马只两蹄前仰打转刹住,同时马背上的人腰佩騂争弓,手一挥。

    “嘣!”

    四方红巾包裹的木匣子重声落地。

    “驾!”

    厚重一声,骑兵飏长顷去如登天衢。

    “开城门!”

    一声划破天际的号令,高耸而立的城门支柱架被拆开,大门徐徐展敞,铜钉在日照下泛发出银色的光泽。

    城门首卫将领率三人出。

    卫兵拍身蹲地,解开方巾,一个菱形大木盒。

    将领:“打开。”

    卫兵又短又宽的指甲尖渗入泥黄扣盖开铜制的匣箱,目光所及都投着这双手的响静。

    “……”

    众人僵住。

    “报——”

    马蹄声踏踏不绝,号令从一个驿站十万火急加传至另一个驿站,直通皇城,甬道内物议沸腾。

    宫殿外传来将士急促的脚步声,烈瀑下将士头戴朱红漆笠,绛色连环铠甲,高靴云嵌,左手腕夹紧着一个木匣子,狂奔大喊:

    “报——”

    御书房,萧珩头靠龙椅眯眼打盹,这几天他莫明头疼得慌,政务也都交由宰相去处置,属实清闲不少。

    公公失了阵脚般进殿,探试的说道:“……边关加急有要事传报。”

    “快快宣见。”萧珩睁眼,端坐起,恢复些精神来。

    将士一身铠甲只来得及卸了兵器,他将手中木盒双手盛上,“禀告陛下五更时分一骑兵抛掷淮州城门。”

    公公:“淮州?可是梁魏两境之间的要塞!”

    萧珩朝公公看了眼,公公上前拂尘一挥夹于臂腕,将盒子打开……

    打开那一瞬,吓得他惊声连退几小步,

    他这一退,萧珩也看清了,一个人头。

    公公转声低头道:“是传信的卫兵。”

    “朕派去退婚贴、探信的?”

    “正是!”

    公公弓着腰,惊慌间又瞟了眼盒子里的人头,突然!

    “这还有封信!”公公小有惊叹得说。

    他面部扭曲,五官急成一团,两根手指寒颤小心地夹住信封,一把抽出。然后躯腰折背双手恭敬地奉上。

    萧珩看着沾有血渍的信封,两须粗眉皱成个倒八,公公见状又连忙将信封拆开,取出里面稍微干净点的白纸。

    萧珩卷开这条窄断的长笺,上面写道:

    “三月之后前来迎亲。”

    纸上左下角还盖有大魏皇帝特印玺,丹朱一角……

    萧珩手曲成拳,将纸一揉成团,容颜大怒:

    “放!肆!”

    心一梗,气得口吐黑血,应声倒地。

    “陛下——”

    公公吓得长跪在地……颤颤巍巍跪爬到萧珩身边赶紧扶起,“传太医!快传太医——”

    关外加急传报,梁帝气暴吐血的消息很快传遍整座皇城,大殿外后宫佳眷鱼贯而入,但都只能在屋外头候着。

    内室除了太医,陪同的就只有赵公公、太子和高贵妃。

    皇后多年前病逝,皇帝再未立新后,后宫之事便权权交由段贵妃掌管。

    太医直冒冷汗,把了番脉,施以针灸,有所把握后才敢松口气,用衣袂擦了擦额头的汗,肃拜道,“回太子,娘娘。陛下只是气急功心,毒血已吐,已无太碍。”

    这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且等梁帝醒来。

    太子道:“有劳了。”

    太医诊断完后依旧跪在旁边,手臂匐匍按撑,不敢懈怠半分,喘息的声音都只能闷头往自己怀里蹿,内心忧忡着榻上之人早些醒来,好使他安稳离开。

    戍时,大梁宫前庭内排屋灯火通亮,萧徽柔跟其她妃嫔皇子公主一样,一直在屋外守着。

    门幽幽打开。无数双眼睛望向里面,公公出来脸上挂着笑意,温声:

    “清河公主,陛下宣您进去。”

    无数双眼晴睇睨向人群前的萧徽柔,她瘦瘦的,但不同与其她庸脂俗粉,她高挑的一国嫡长公主的气质是人群的俗气无法遮盖的,她只要站那,不管在哪,你只要瞟一眼,就能醒目的注意到她。

    进门,她先看到分别鹄立在左右两侧的兄长和段贵妃。

    贵妃家世显赫,国公嫡女,十六入宫,如今年过三十,但风韵不减当年,赤莲蟠凤,螓首蛾眉,娇艳丽人,富贵牧丹似红胜火。

    “兄长……裴娘娘……”

    她迟缓的挪步向前走。

    “父皇。”

    她跪拜在他的虬床前。

    床上传来虚弱低沉又浑厚的声音:

    “柔柔,过来。”

    她挺起身,段贵妃上前扶她起来,缓声长叹,“进去吧。”她帮她撩起金黄的垂地纱帘,侧头看向她,默示意让她去。

    她探身走进,挪到床边,“父皇……”看着平素威风凛凛的父皇现在病卧在床,容颜腊黄焦瘦,唇色苍白,此般陌生的父皇,她眼中顿时泛起波澜,心中五味杂陈。

    不犹想起她的母后……本来在外面都没那么害怕、担心的……

    “父皇,”

    她眼睛里的水珠一小颗一小颗的掉落。

    “柔柔,不哭……过来……”

    床上的人朝她招招手,不如说是动了两下手指。

    萧徽柔挪到边上,萧珩用劲抓着她的手腕,让她沿席坐下。

    萧珩盯她看了半宿,

    “柔柔现在心里还想嫁给拓跋旻吗?”

    她毫无准备,叫她过来父皇竟是问这个。

    但萧珩似乎并不急着要听她的回答,而是继续道:

    “他在北魏坑汉儒,杀汉仕,废新政复旧制,元姓都改回了拓跋……咳咳咳咳……”他许是想起这厮来气,咳得坐起身来。

    萧徽柔不知所措地拍抚他后背,她脑袋现在很乱,很乱,像千万只金翼使倾巢而出胡入头髓辛螫着她的血肉。

    “无事,”他轻声道。

    须臾间有响声靠近,帘子外面的人正想进来,萧珩费全身的力聚之肺部扯着咽嗓大吼道:“无——事——,咳咳……”靠近的响声戛然而止,退了回去。

    此情此景,萧徽柔很担心他的身体:“父皇……”

    他打断她,继续道:“柔柔你知道今早关外加急的是什么吗?”

    萧徽柔定住。

    “朕派去给你退婚的人被砍了脑袋送回来,更敢妄言,三个月后前来迎娶!”萧珩气得牙痒痒,“这种人你还想嫁吗?”

    “不!”

    他……他……不是他。

    萧徽柔挣退,眼眶瞬间泛红,苦水在肚子里来回翻蹈。

    “好,咱们不嫁,朕大梁皇室怎能受这般屈辱。”萧珩在床上气得疯笑起来,都分不清是在骂还是在笑。

    萧徽柔如受惊的兔子她现在只想四处逃蹿,她踉跄的从里面出来,贵妃和太子同步移上前,她后停一步,轻摆头,“我无事,有劳兄长和娘娘好生照顾父皇。”

    门是公公开的,她跨过高槛,看着院前满满的人,别开,绕小道从后离去。

    三日后,梁帝病情好转。

    吴郡王派的使节再次被宣召入殿,等他这次出来,就变天了。

    建康城连下起几天的暴雨,乌云压城雷闪电鸣。

    萧徽柔披头散发,白衣内衬外系着件深蓝紫色黑边外衣,她走到庭院中间,雨丝丝缕缕倾斜在她身上,嘴边碎碎念叨:

    “巧月望七日——梁、魏两军——交战于淮。”

    眼眸低垂,慢慢仰头,雨顺着她轮廓清晰的下额线摔砸。

    一滴……

    两滴……

    ……

    打落在地上渐起层层涟漪……

    脚边到处是漫舞的银蝶。

    “母后,您在看吗?女儿有很努力的去当大梁的公主,生于宫中闺院,事从不如人心。”

    “母后,好累啊……”

    “公主!”

    “你怎么一个人在淋雨啊!”

    金桃从廊坊中跑出来,二话不说拽起萧徽柔的衣角,“公主——,你这是做甚啊!”往回拉,托进屋檐下。

    “公主你本来就身子弱,怎么能在雨地里任打湿呢?”金桃看她一身霑濡得,衣服换下来都能拧出几回水,“看看这湿的!”她实属不解。

    她冲金桃露出一个安慰性的笑容,和平日那样,淡淡的,不怎么说话,就笑一笑,再多动两下就像是能和身上的水一同溶化掉,易碎在地。

    金桃叹了口气,手去抹她脸上惨余的水滴,平淡道:“公主,走吧……备水沐浴,奴婢不会告诉嬷嬷的。”

    她薄唇勾起的幅度上扬,眼睛一眨,长长的睫毛沾着的细珠扇下。

    大梁王萧珩自征魏,归淮州,遣太子萧敬督统左将军段瑞合诸军,吴郡王劲卒二十万,潜军密进,窥向豫州。

    大捷后大梁扶持吴郡王登魏帝,魏国自割边境十六州,兹事无败一说。

    攻打时间便是一个月后的今天。

    山风阵阵,纸钱飘飘,枯树,废井,颓垣,一场屠戮,有人满门抄斩,有人流离失所,洛阳城内尘土混合着浓浓血锈,明灯晚景,琼宇浩阁,狮子闹街,消弥散尽不复存在。

    大街上只有训练有素、整装待发的士兵,他们日夜巡罗,百姓闭门不出,洛阳一夜之间从金黄变成灰白。

    灵簌绕梁,阙上挑起玉笛飞声折宫柳,蹀躞腰带,金色夔纹澜边黑裳宗彝曲摆蹁跹起舞,后脊乌黑长发根丝分明侧肩荡漾,头戴簪镶宝玉金冠,浓密的睫毛轻颤如蝴蝶振翅,曲终……

    羽翅上翘,一双乌瞳目直露。

    他的眼睛日月分明两角齐,眼底一眨余光扫过身后刚才出现悄无声息的人身上。

    “可汗真是好雅致,三个月!洛阳……”摺扇轻摇开,白底黑竹置外罩梅染官袍前,此人头戴高山冠,眼神犀利,嘴角滑出一丝老奸巨猾的稽笑,“看看都成什么废样?……千古骂名又谁背?”

    他轻视道:“都是丞相大人的功劳。”

    宇文衡扬天长笑:“哈哈哈……”

    “叛军处置的如何?”

    宇文衡轻描淡写,留有两字:

    “除、净。”

    拓跋旻尽揽脚下暂时寂寥的古都:“安插的眼线传消息回来说萧珩已经开始在暗地阅军备战。”

    摺扇在他指间花转,两手一拍,合上:

    “鱼儿上钩!”

    “哈哈……”宇文衡看向他,“世人说你废汉,但却不知你是用学来的汉计夺天下!”

    “笑话啊……啊啊……”他笑声渐远,离去的背影隐没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开篇第一句,来源是两句不同的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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