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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正谲诡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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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皇太后手中是一楠木锦盒,顾长俞接过,打开盒盖,见里面是一对比翼鸟,这小东西用纯银打成,上面嵌着他不认得的宝石饰物。yousiwenxue顾长俞就将盒子收好,道:“谢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看着有些疲惫,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周煜灵看出,便上前扶着她起身,对顾长俞道:“顾侯先去吧,母后倦了,我扶母后去休息。”

    林惊时就也起身,殿内众人同样起身送太皇太后离去。周煜灵比太皇太后要高一些,她微微躬身,搀扶着老人仔细走过殿内,路过周镇察时,才向他稍颔首示意,周镇察同样回礼。

    周煜灵正要继续走,却又停下,转头看了看林舟渡,“昭靖长公主大病初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顺王就陪她在这里多说说话吧。”

    林舟渡闻言,便颔首:“儿臣明白,母后放心。”

    这一声“母后”,愣是让一旁的顾长俞惊地瞪大了眼睛,几乎是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僵着脖子转向林舟渡,后者却是神色自若,无丝毫不适。

    太皇太后走后,林惊时和殿内几人就不约而同向林舟渡看去。

    林惊时率先开口:“哥。”

    林舟渡向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身去,唇边牵起一抹笑容,“好久不见。”

    林惊时走到他面前,凝着他被白绫覆上的双目,“哥,你的眼睛……”

    林舟渡轻轻摇头,“没事,不要担心。”

    太皇太后一走,周镇察也就不再多留,见他走了,赵熙贽和赵婉茵便也相继离开。林惊时一直望着林舟渡,想再和他说些什么,却见有人从外面进来,对林舟渡说:“顺王殿下,陛下请您过去。”

    顾长俞猛然回头,见来人正是赵熙政身边伺候的小长随,不禁心生寒意,总觉着不该让林舟渡过去。转眼却见林舟渡已在章煊的搀扶下上前,道:“我这就去。”

    林惊时的目光稍动,却终是没说什么,只和顾长俞站在一起,目送林舟渡和那长随一道离开。

    恭肃殿经年不变,立在宫城的正中,肃穆庄严。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三年前,林舟渡一路上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大致走到了哪里,他对这宫城是再熟悉不过,三年的囚居也磨不灭他的记忆。赵熙政坐在案后,没有在看题本,望着窗棂下的玉山子,像是在沉思。

    直到林舟渡挪着步子进来,他才收回视线。

    “来了。”

    林舟渡俯身参拜:“拜见陛下。”

    “坐吧。”

    林舟渡就在一旁缓缓坐下,他的动作很慢,好似一具木偶,被人提着丝移动。那具身体从侧面看也变薄了些许,衣袍在他身上显得宽大。

    “今日可见到昭靖了?”

    “闻得长公主声音,应知她过得不错,臣放心了。”

    赵熙政就道:“昭靖当然过得不错。倒是你,你在侯府呆着,也该不错吧?”

    林舟渡则言:“顾侯不常在府中,臣也乐得清静,就是没酒喝了。”

    “顾侯他不给你买酒喝?”

    “是顾侯自己不爱喝酒,府中也就没有囤着,臣不好开口要。”

    赵熙政就笑了,他随手端起豆青釉的茶盏,用盏盖刮了刮茶沫,饮了一口,“还是少喝点酒罢,朕记得你以前从不饮酒,只爱饮茶。”

    “茶只会教人清醒,酒却能教人入梦。陛下既饮了茶,臣便可放心饮酒了。”

    赵熙政就凝着他的面庞,问:“既然你这些天没醉,就应知道朕今日叫你来是要问什么。”

    顾长俞从寿安宫出来,一路上心思不在脚下,走在石子路上几次险些被绊倒。

    他从正阳门出去的时候,望见远处有一身影比较熟悉,仔细一看发现是周松奇。上次清园宴后,顾长俞就熟悉了他的形貌身影,故而离远一看也能认出来。周松奇在城墙脚下徘徊,似是在等什么人,等得有些不耐烦。

    这一幕倒是让顾长俞暂时忘了脑中所想的事,也没多想就向他走过去。周松奇一回身就发现了他,也不踱步了,直直向他走去,笑着打招呼:“顾侯!”

    顾长俞就也冲他笑笑,然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番。周松奇酷爱穿些艳丽的颜色,今日穿的是靛青色妆缎圆领袍,外罩鹤氅,腰间革带上悬着翡翠佩。顾长俞走过去,道:“周公子怎么在此处?是在找什么人吗?”

    周松奇就道:“是了,听闻今日小叔回来,一大早就进宫见太皇太后,我便在这里等等他出来。”

    “原来是等周大人。”顾长俞了然,道:“不过周大人此次回来应是要向陛下禀报冗西之事的,恐不会那么快出来。不过他晚间总要回府,你等晚些时候再找他不行吗?”

    周松奇目光闪了闪,往正阳门处扫了一眼,又看着顾长俞道:“小叔几个月没回来了,我也想他,还想着中午找他一块儿喝酒,谁想小叔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他想了想,又问:“顾侯也是进宫探望太皇太后了?”

    “是啊,刚从宫里出来,准备回衙署去。”

    周松奇就来了兴趣,问:“顾侯刚到兵马司,可还顺利?我爹近来总想给我找点子事做,却又嫌我愚笨,不知给我安排个什么好。若是顾侯愿意,我倒想跟着顾侯在兵马司历练一番。每天巡巡城,捕捕盗,听着也是有趣。”

    顾长俞看了看他,他比顾长俞矮了一个头,站在那里还得稍稍仰望着顾长俞。

    “檀京一向太平,人人自得其乐,倒也没什么事可做。就是近日御马监送了些马匹过来,我们都围着其中一匹马发愁着。那马是好马,就是性子实在太烈,无人能降住。御马监的掌印公公也是说这马难驯,就送来给我们。”

    “还有这等事?”周松奇目中泛起亮光,连声道:“稀奇,稀奇。我平日里最常到城西的培安草场去跑马,那是御马监最大的一个草场,什么样的马我都见过,再难驯服的马儿我也驯服过,顾侯可否让我去看看,说不定我能将它驯服了,也算替兵马司了了一件烦心事。”

    顾长俞却是有些犹豫,思索了片刻,道:“公子还是不要过去了。那马性子确实烈,动不动就踢人,万一伤着公子就不好了。”

    周松奇越听他这么说,越是来劲,更加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顾侯带我去看一眼可好?若是它真闹得不行,我就不靠近。只是这马到底为良驹,不驯服岂不可惜?我过去看一眼就知这马是个什么品性,能意外收服了它岂不好?”

    顾长俞依旧犹豫,却终是妥协,无奈叹了口气,“罢了,我拗不过公子,那匹马就在兵马司衙署对面的马厩里头。公子过去看一眼就好,千万别靠太近。我尚有事要处理,就不陪着公子同那匹马较劲了,公子一会儿出来就到衙署里找我,我带公子用饭。”

    周松奇就连声道好,随着顾长俞一道往兵马司衙署去。看着周松奇进了衙署对面的马场,顾长俞眯了眯眸,转身跨进衙署大门。

    而此时在恭肃殿内,林舟渡坐在素圈椅上,手边是晾到温热的茶,他一抬手,便碰到那茶盏。林舟渡就顺手举起茶盏,小尝了一口里面的茶水。

    “陛下既然给臣晾好了茶水,臣必然也有话同陛下讲。”

    “好。”赵熙政将手中的砗磲流珠置于案上,身子往后靠着椅背,“昭靖你也见过了,今日若无别的事,朕就请皇祖母留昭靖在宫中几日。她久而不在宫中,想来也是想念,到底是她长大的地方。”

    林舟渡将那茶盏放下,双手重置于膝间,“顾侯每日少在府里,先前无事的时候要么去探望父母,要么到齐王府去,晚间回来也不多与臣说话。近日陛下封他做兵马司指挥使,他每日天不亮就去衙署晨练,然后便处理衙署中事,至晚方归。”

    “嗯。”赵熙政听了,不咸不淡应了句,然后才看向他身后的章煊,“章煊,顾侯每日真是这样?”

    章煊被点到名,就抱拳回话:“回陛下,确是如此。”

    赵熙政就点了点头,“你是不知,那日有人密报于朕,说你在宫外搜罗前朝韩阁老的旧物,私藏于府。朕还当你是又念起旧来了,那蔡启硬是说你心怀不轨,非逼着朕让东厂的人去搜查一番。你说朕这个皇帝当得为难不为难?一面是亲弟,一面是忠臣,回头又有个火眼金睛的猴儿。朕准了,怕冤枉了你;朕不准,又招不住蔡启那明察秋毫的架势。不过现在他死了,你也就别委屈了,不要同死了的人过不去。”

    林舟渡道:“臣何曾委屈?能在这檀京中有落脚之地,落了脚有软榻,躺在软榻上有锦衣玉食、琼浆玉液,便是半仙的日子了。”

    赵熙政就望着他,遂叹道:“亏你瞎了双眼还能这样想,若是所有人都有你这般的心境,朕又何愁不能垂拱而治?”

    倏然只听一声脆响,赵熙政案上一支御笔从架上掉落,砸在桌面上。他身后立着的长随就赶忙上前,将那御笔拾起,复搁于架上,却被赵熙政拦住。

    “落笔正如落子,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墨在纸上晕开就悔不了了。它既落下,祝尘,你何不来替朕书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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