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决意
听雨办事素来利落，半个月后，她整理好一份名单，递到萧云漪的面前。chunmeiwx
萧云漪扫了一眼，“只有这几个？”
“从年龄、家世上来看，只有这几个人比较合适。”听雨想了想，继续说，“奴婢选的都比宋侍卫年纪小的，若是他不介意，比他大一两岁的也有。”
听雨选的名单里既有安王府的婢女，也有王府外普通人家的姑娘，全都家世清白，性格温婉，持家有道。
萧云漪又翻了两遍名单，指尖轻捻掌心的念珠，想起宋衍面红耳赤的害羞模样。
半晌后，她垂眸凝视纸上的名字，“左右他还小，且再等等。”
“小姐，宋侍卫已经十七岁了……”听雨抬头看见她神色淡淡，转瞬改口，“……的确不用太着急。”
萧云漪将名单压在书册底下，略有迟疑：“算了，你还是让李威去找一下宋衍，先探一探他的口风”
“是。”
萧云漪翻开经书，提笔抄写。
抄完几页，她翻开下一页，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熟记于心的经文，而是一连串的人名，后面写着年龄家世。
她的手一顿，笔尖墨水滴落，在纸上凝成一个浓黑的墨团。
临近端午，萧云漪从青云观返回王府。
宋衍自然随行，不当值的日子里，他习惯和其他人一起去校场训练。
今日天气不错，他抱着双臂，站在台下看同僚们比试。
“接着！”
宋衍伸手接住空中飞来的刀，身体下意识摆出迎敌的姿势。
“上来！”
站在台上李威大声叫道，等他走上擂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刀。
宋衍迅速举刀抵挡，两刀相撞，发出“锵”的一声。
李威加重力气往下压，宋衍紧握刀柄，手背青筋暴起，手里的刀竟有缓缓往上移动的趋势。
突然，宋衍佯装往前一扫，李威下意识躲避，趁着李威失神的一刹那，他矮身往旁边一挪，顺势躲开李威的刀。
两刀交锋相划，发出尖锐的刺耳声。
宋衍眼神沉静如水，举刀向前，顺势而为，步步紧逼。
李威脸上浮现惊诧的神色，过招之间，又变成欣赏。
但他毕竟比宋衍年长，习武的时间更长，片刻钟后，宋衍落败。
宋衍仍紧紧握着刀，满头大汗，大口喘气：“我输了。”
李威随手提刀，气息微喘：“有进步。”
他把刀放回刀鞘里，揽住宋衍的肩，走下擂台，其他人接连上去互相比试。
宋衍气息平稳些后，看向安静的角落四周，直视眼前的男子，“李侍卫带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别紧张。”李威笑道，“只是跟你聊会天而已。”
宋衍不敢彻底放松，仍站得笔直。
“你来王府也有一年多了，”李威望着前方的院墙，“以后有什么打算？”
宋衍不假思索地回答：“留在王府，为郡主效力。”
李威笑了下，“这是自然，我是问你有没有成家的打算？”
宋衍一怔，脑海中浮现那道单薄清瘦的身影，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看着他。
他低下头，“没有，我只想留在王府，报答郡主的恩情。”
见他这副犹豫的模样，李威有些迟疑开口：“你应该知道，去青云观的侍卫都是成了家的。”
恍若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宋衍抬头急声问：“难道郡主不会再让我去青云观了？！”
原因很好猜，青云观里都是坤道，萧云漪吩咐李威挑选随行侍卫时，首选都是成家的。
李威力求稳妥，一直不会选那些未成家的，免得在道观里闹出什么乱子。
只有宋衍是例外。
不过他之前年纪尚小，其他人也没有太多的微词。
宋衍之前听了王杉那番话，还可以自欺欺人，以为这一天没有那么快到来。
但是李威不会平白无故地跑来问他想不想成家，只会是萧云漪的授意。
“这倒没有。”李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郡主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她还有意提拔你当副侍卫长。”
宋衍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当上副侍卫长并不意味他可以继续去青云观……或许萧云漪会让他留守落霞院。
一直留守落霞院，无法常伴在她的身侧。
“你年纪尚小，或许还不想成家，这也正常，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一声，院里那些侍卫，除了家中父母有安排的，其他大多都是由郡主安排了婚事。”
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少年，李威继续说：“郡主心善，比如说我，我家那位就是郡主选的……”
李威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左右不过是郡主心善，会为落霞院的婢女侍卫安排好人生大事，以萧云漪对他的看重，日后绝对不会亏待他。
“多谢李大哥。”宋衍缓缓开口，“烦请李大哥转告郡主，就说我没有成家的打算，只想效忠郡主。”
“行。”李威叹了口气，离开前，还是不忍心，“你自己再好好想想，还可以改变主意。”
宋衍沉默站着。
“嘭”的一声，他用力捶在墙面，死死地咬住牙，下颌紧绷。
空中飘来一阵花香，沁人心脾。
他却想起了那股若有似无的降真香，伴着一丝的苦药味，令他沉迷，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落霞院。
李威站在下首，恭声回禀与宋衍的对话。
听到“只想效忠郡主”几个字时，萧云漪手上的动作一顿，半晌后，才说：“那就随他去吧。”
“是，属下告退。”
萧云漪低着头，素白的手指在五色丝线中灵活穿梭，不过片刻，又一条五色绳编好了。
她轻捏手腕，看着面前一堆的五色绳，轻声一叹，选出编得最完美的五条手绳，剩下的放进荷包里。
“放到给爹爹他们的端午节礼中。”
听雨即刻应道：“是，郡主。”
萧云漪把荷包揣进衣袖里，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外面澄净高远的天空。
她闭上眼，指尖捏着念珠，感受到微风拂面，轻柔地带走心里的一丝躁意。
边关战事渐稳，京城又是一番歌舞升平，恰逢端午，从皇宫到民间，俱是热闹非凡。
因萧云漪去年出去看龙舟赛后病倒了，萧玉姝也不敢硬缠着让她出门。
但她看着来了落霞院几次都欲言又止的妹妹，心中一叹，主动提出去看赛龙舟。
萧玉姝当即高声应好。
还是在醉仙楼的雅间，看了几场龙舟赛后，萧玉姝又坐不住了，想要去街上逛。
萧云漪吩咐婢女和侍卫时刻跟紧小心照看，她仍坐在窗边，望向街道。
街上时不时地有兵马司的人巡逻，没有再出现什么当街纵马的事情。
她抿了口茶，起身下楼。
街上人来人往，很多人手上戴着五色绳，佩着香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艾草味。
萧云漪缓步而行，看见站在摊子前的熟悉身影时，脚步微微一顿，随即上前。
“宋衍。”
站在摊前的少年浑身一震，“……小姐。”
萧云漪看向摊子上摆着的各种小玩意儿，略显迟疑地问：“你看上了什么？”
宋衍摸摸后脑勺，解释：“王杉大哥当爹了，我来给小孩子挑些好玩的。”
萧云漪听李威说过这事，倒也不意外，“那你慢慢挑。”
但她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顶着她的视线，宋衍浑身不自在，努力集中注意力，在摊子上挑选。
小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看出萧云漪身份不凡，脸上堆满笑：“这位姑娘，要不也买点东西？我家这些玩意儿做得可好了……”
萧云漪并未搭话，看向挂满香囊和五色绳的架子，伸手取下一条手绳。
宋衍看见她的动作，有些疑惑，左右他已经挑好，便顺势一起付钱。
萧云漪手微微一顿，旋即将手绳放进荷包里，又从中取出另外一条五色绳。
“给你。”她垂下眼帘，“听说今日是你的生辰，算是给你的生辰礼。”
宋衍呼吸一滞，伸手去接，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响彻耳边。
“……属下谢小姐赏赐。”
微凉的指尖划过他温热的掌心，他非但不觉得凉，反而觉得心尖燃起一场燎原大火，将他彻底燃烧。
萧云漪收回手，见他小心妥帖地把手绳放在胸前，刚准备开口，旁边先插进来一句“永……萧姑娘？”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
是张太傅家的小孙子，见她衣着低调，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行礼。
萧云漪便道：“张公子。”
对方松了口气，拱手道：“萧姑娘，在下路过，碰巧看见了姑娘，于礼该来问候。”
萧云漪不在意这些虚礼，“无妨，张公子请自便。”
“那在下先行一步。”
萧云漪点点头，目送对方离去，转身看见沉默的少年时，微微一愣。
他逆光而站，低着头，脸上一片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不由开口：“……宋衍？”
宋衍抬头，脸上是与往常无异的笑容，声音也如往常般恭敬：“属下在，小姐请吩咐。”
萧云漪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地捏紧念珠。
眼前的少年一如既往的开朗，双眼澄亮纯粹，仿佛刚才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鸷只是她的错觉。
“无事。”
萧云漪转身离开，往前走了一段路，停下脚步，转头回望。
宋衍还站在原地，一对上她的目光，露出有些疑惑的单纯表情。
萧云漪收回目光。
或许是她看错了。
然而第二天清晨，萧云漪刚用完早膳，便听到听雨说宋衍求见，已经等了半个时辰。
她略微一怔，让人叫他进来。
宋衍一进正屋，双膝一曲，径直跪下，额头紧贴地面。
“郡主，属下想要离开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