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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小荷尖尖(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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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禾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fanghuaxs

    梦中她跟着母亲去挖野菜,母亲却倏忽不见。她小跑着去寻,一不小心掉入猎人陷阱,被铁夹钳住脚,动弹不得。

    她奋力呼唤,就见王睿挎弓提箭经过。她求他救救她,王睿不但不应,反拿箭射她,说她是个害人精。

    那箭射入她心口,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箭无镞,箭杆也化成了蚯蚓。

    钱禾吃了一惊,还要哭求王睿,这时天上落下个火雷,陷阱周围顿时烧成一片。

    烈焰灼灼,她一口气喘不来,晕昏过去。

    迷糊中,有人奔来,跳进陷阱抱她起身,还一遍一遍唤她名字。

    钱禾很想答应,只是身上全无力气,出不得声。

    昏沉中,那人抱着她走了很久。久到她有了力气,能睁开眼。

    她刚要瞧看救命恩人,就见狂风突起,一只猛虎咆哮着奔将过来,那人手下一抖,似要扔下她独自逃命。

    她立刻抓紧那人衣衫,大喊:“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不要!”

    话音刚落,风止虎消,一架红帐现在眼前。

    钱禾睁大眼睛,刚要细看,就听有人泣道:“小姐,你醒了,我是青桃啊,你看看我。”

    钱禾扭头,青桃正握着她手,眼肿如桃,双泪直流。

    “小姐!”

    “你拧我一把,快!”

    青桃伸手,轻轻拈了拈钱禾小臂。

    “使劲!你没吃饱吗?”

    闻言,青桃破涕为笑,一把抱住钱禾:“小姐,你真的醒了!”

    “太好了,谢天谢地!你饿了吧,锅里炖着汤,我这就去拿。”

    “先扶我起来,垫枕头,两个,酸死了身上都!”

    钱禾坐好,环眼四周,柏木榻几桌凳,桐木箱橱柜阁,窗格贴着红双喜字,一切都再熟悉不过,是池家东侧厢房。

    她在池家!

    可是她怎么会在池家呢?

    见钱禾有些怔愣,青桃赶紧道:“小姐,没事啦!银票都在,一分不少。”

    说着去柜中取个鼓鼓囊囊的锦袋,交给钱禾,“您看,都在这!”

    “您不要多想,池公子什么也没问,婢子一字未漏。”

    钱禾攥了攥那青地折枝牡丹纹锦袋,顿时脑壳生疼,旧事翻滚,她不由得抬手去捶。

    “我怎么回来的?”

    “池公子带您回来,说是在路上遇到您,您淋了雨,一直发烧,到今儿都七日了……”

    青桃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说不下去,因为钱禾的脸渐渐变得煞白。

    “姓池的呢?”

    “池公子去长河监理造桥事项,但也该回来了,这几日他都是申时归来,替您煎药。”

    正说着,窗外闪过人影,青桃抬头,见池舟快步进了书房,宋琪在后面,手提两尾鲤鱼,交给罗姨。

    “是池公子!”青桃看看钱禾,小声道,“小姐,您先用饭好不好,您常说,吃饱才有力气打算盘,我这就去拿,您等我一会儿啊。”

    青桃刚走,房门即被推开,池舟轻步进来,习惯性地往床上去看,旋即一怔,继而惊喜:“小禾,你……”

    “站住!别过来!我有话问你。”钱禾打断他的话,急道。她卧床多日,体力不济,连声音都虚。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池舟很想否认,可他不想骗她,但又担心坦承,会让她更难过,只好不答。

    “你派人跟踪我?”钱禾又问。

    不是。条石风波后,铁万担心高文霄会对池舟夫妇不利,便派了几个镖师在池宅周围守护。

    这事池舟一开始也不知。直到镖师发现钱禾往外搬运财物,同他透信,池舟这才惊觉事情不妙。但他认为,那都是钱禾的财物,她有权自行处置,便也没有多言。

    后来,兵士送信给钱禾,诈她去西山冷泉,池舟知道后,立刻去追,钱禾这才逃过一劫。为了不让她认出自己,池舟特意戴了猴形面具,全程不言。

    可她还是猜到了。

    池舟不愿漏出镖师一节,因为他不能让朋友的好意被误解,更不想在钱禾伤口撒盐。

    如此,恰当的解释就需要斟词酌句。

    他急急想着,温声道:“小禾,你听我说……”

    “姓池的,你在可怜我吗?”

    任谁也不想被人瞧见狼狈的一面。特别是钱禾这种要强的女子。

    一想到自己的种种,都被池舟瞧破,偏他还是自己最想避开的人,她就羞愤欲死!

    这时青桃端了饭食进来,刚要说什么,却被钱禾喝道:“出去!我的话没说清之前,谁也别进来!”

    房门被轻轻合上。

    池舟立在桌案旁,静静望向钱禾。

    她涨红了脸,长发垂落,一身白绸寝衣松松挂在身上,显见得瘦了一大圈。

    “姓池的,我要跟你和离,立刻,现在,马上!”

    钱禾说着,挣扎站起,从床头小桐木箱里取出和离书,扔给池舟。

    “你若不肯,就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名声扫地!”

    池舟一手接住那张纸片,眸色微闪:“小禾……”

    “别喊我!你快在和离书上签字,快,快!”这句话吼出,钱禾出了一身大汗。

    池舟不动:“府尹姜大人这几日下县巡看,无人……”

    “我不管!姓池的,你签字,你把字签了,剩下的我来办!”

    钱禾盯住池舟,“我数三下,你快签!”

    “一!”

    池舟捏住和离书的手指攥得发白。

    “二!”

    他的眉头蹙起,但他依旧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似乎在赌什么!

    忽然他眸色一闪,刚要开口,却是晚了,钱禾没有继续数“三”,她只是狠狠扑撞上橱角。

    池舟跃身而起,一把抱住钱禾,然钱禾抱着死志,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这力之大,惊令池舟站不稳。

    两人同时摔倒在地,带翻桌凳,茶壶茶杯碎了一地,和离书落下,被茶水打湿。

    触地瞬间,池舟急急转身,让自己后背着地,同时把她按进怀里,紧紧护住。

    “小禾?”池舟试着唤她。

    低低的哭泣传来,泣声中她抖个不停:“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你放过我!”

    池舟的心顿时如被万箭穿过。

    他本想安抚她,可闻言,那抬起的手只好放下。

    “好,我们起来说。”

    池舟说着,试着扶起钱禾,却是没有扶动,于此同时,泣声也消失不闻。

    池舟大惊,只得抱住她坐起,这才发现,她已昏了过去。

    月清如水。

    钱禾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盖并蒂莲绣花薄衾,衾下一只香球,暖住她的双足。

    “青桃。”

    她扭头,想寻人帮自己起身,却见池舟坐在榻桌前,正在提笔写着什么。

    “醒了。”池舟抬头看她一眼,复又继续挥毫。

    钱禾不应他,扭头望向床里,不妨迎上两道威严赫赫目光,是那尊沉香木钟馗像。

    一道长影覆在钟馗身上,连她也笼住。

    钱禾忽地缩了缩身子。

    冷声落下,乒乒乓乓,如冰如雹。

    “钱禾,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池行之再不济,也不会要一个心里没我的女人。”

    “我同意跟你和离。”

    闻言,钱禾回头,望向他,黯淡的眸中闪出一点光亮:“当真?”

    池舟扬了扬手里的纸帖:“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了。”

    “给我。”钱禾说着,急急起身,奈何体虚力弱,一连起了三次,才勉强坐稳。

    池舟立在床前,默默瞧着,并不扶她。

    钱禾拥紧薄衾,伸出手:“给我,我明日就……”

    “你跟王睿的事,实在令我蒙羞。”池舟捏紧和离书,“我需要补偿。”

    其实钱禾并未真的逾矩,但她晚上跑去王家寻王睿,身为已嫁女子,私见外男,于理有亏。

    钱禾垂眸:“多少银子?你说个数。”

    她从枕头下拿出鼓囊囊的锦袋,准备立刻支付。

    “一千两。”

    嗯?钱禾以为听错了,毕竟她那万两陪嫁银,池舟是知道的。既是补偿,怎么也得要一半才是。

    “多少?”她又问,一面问,一面打开锦袋,就要点数银票。

    “一千两!但我不要这些。”池舟瞥了眼她手中锦袋,“这是你给王睿准备的,我不要!”

    “我要你重新赚一千两给我。”

    钱禾一怔,抬头望向池舟:“你什么意思?你又要耍赖?”

    “怎么,你是连一千两也赚不到么?”池舟挑眉。

    “当然能!我可是商户女,莫说千两,再多也赚得到。”钱禾急道。

    “好,我等着。”池舟眸光一闪,收起和离书,“你抓紧赚银子,到时一手交银,一手交书。”

    钱禾眨了眨眼:“……”

    “还有,在你赚钱期间,每日酉时须归家,跟我一道用饭。”

    “为什么?”钱禾总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讲不上来。

    “你说呢?”池舟沉声道,“是谁说的,要让我给人戳脊梁骨。瓜田李下,知道吧?”

    “啊?!”

    池舟看她一眼,转身就走,“好好琢磨生财之道吧。”

    很多年后,钱禾生下第三个儿子,记起这段旧事,才恍然明白池舟的良苦用心。

    当时的她,心哀将死,若非这千两银子激起的斗志,她可能真的萎靡。

    他给了她目标,拉了她一把。

    不止如此。

    他直言她的错处,要求补偿,实在是给了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面对过错,相对于被宽容,接受他人的恩施,她更愿意独力承担后果,受罚改过。

    改过自新。

    只有改过,她才能重新面对自己,面对他,而他们也有了重新开始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会越来越好,心心相印,禾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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