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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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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杀了你……”

    彼时还叫江雨的沐云,浑身浴血走出地下应急避难所的角斗场。nianweige

    人颤抖,口默念。

    却,没人听清他说的什么。

    那日,只有他一人走出了门。

    换句话说,整个江家,只有他活了下来。

    同样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那时,天终于落过一点小雪,薄薄一层,仿佛要遮盖天地之间的这一点生离死别。

    顾清澜立在雪地里等他,并同他说了三句话。

    先说,请你离开顾一然的世界……

    又说,顾家不再有你江家……

    还说,你江家,从此不再存在……

    他笑,鬼一般,宛若聋了,只是说:“我要杀了你。”

    声音并不大,很轻,伤痛和心死到了极致时,只是种淡然的疲惫。

    “我要杀了你!”

    他又说,加大了音量,止住了颤抖,声音却仍是不太大的。

    不过,足以让顾清澜听清。

    出乎意料的,顾清澜勾唇笑了起来。

    天地雪色里,她美得倾倒众生,像个妖孽。

    “好啊,”她笑道,“我等你来杀。”

    笃定、认真,甚至,沐云那时听来,觉出点期待。

    沐云于是抬头,瞧进顾清澜的眼底。

    对着沐云哭够又痛够的赤红一双眼,顾清澜还是笑起:“不过,以你现在的本事,我估计要等很久。”

    又瞥眼瞧向沐云来时的路。

    血落了满地,如同在白色的雪地上步步踏出一路的梅花。

    “你,”顾清澜问,“可想让他们活着。”

    他们?

    是谁?

    顾清澜没说清楚,但沐云顷刻明白。

    他没动,攥紧拳头不让自己露出过多的渴望,但赤红的眼里,满是少年自认为藏好的赤|裸欲|望。

    顾清澜将一切瞧进眼底:“生门有门本事,可活死人。”

    赤红眼底的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即便闭上了眼,也无法阻止。

    “看来,”顾清澜道,“你已经试过了你杀门的嫁白骨术。”

    沐云睁大了眼,任凭眼底的泪滚落。

    残缺的尸,生冷,任凭他如何努力,仍是不能让它们回复一点本来的模样。

    “没有活死人术,你的嫁白骨术根本无用。”

    “我在想,”顾清澜淡淡,“要不要现在就教给你这门本事。”

    “不然……我担心你活不下去,又怎能如约来杀我。”

    “可是……”

    顾清澜难得的话多。

    可还是古怪,甚至带了点期待和兴奋。

    “教我!”目眦欲裂的沐云吼,仿佛要将一条命也吼出去。

    “可是,”顾清澜道,“你现在的身体,学了,恐怕也是要死……”

    那点期待便化为惋惜,相当分明。

    “我不会死……”沐云低声。

    “嗯?”顾清澜很感兴趣。

    “我说,”沐云便一字一顿,“我不会死,我会好好活着,直到……杀了你!”

    顾清澜笑起来,畅快,死一般落雪安静的泥地里,她的笑声响了很久,有种酣畅淋漓,似乎久等、似乎终于……

    “那便,”顾清澜的眼底突然有了种明亮的黄,诡异而张扬,再然后,沐云便有了不属于他的,但却可以归他驱遣的第一种十门血脉,“好好活着,我等你……来杀!”

    但……代价是,每用一次,便是五脏的一种折损消耗。

    第一次用,他昏死过去。

    醒来,拼尽全力修复的父母遗体已经被带走,还是顾清澜的意思,而理由,竟也是怕他不能回来杀她……

    少年于是在那瞬爆发,弹跃而起那瞬就如利剑破竹如狡兔脱笼,眼里只有一个目标!

    顾清澜!

    杀了你!

    眼不再赤红,只点精芒,鬼一般笃定死盯。

    骨瘦的身板兜住反向气流,跑起来有种残影,带种风声。

    阵起!

    前路变得迷蒙,危机四伏。

    这是一种根底很简单的阵,但因为布局者的关系,拦在少年眼前的东西就没那么容易堪破。

    但,少年面无表情,眼底的光愈发笃定。

    只要是阵,他便不怕。

    他从小学过很多同学校知识无关的东西,他向来聪明,一切关系和知识都能游刃有余,可是,在最初学习这些东西时,他也费了不少功夫,吃了不少苦头。

    那些东西,他原本以为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可是,此时,他知道了,这些是什么,又能做什么。

    顾家有很多这样的宅院,每一处,在住家离开后,都会重新布置起局,做这些事的,据他所知,就是严柏。

    因此,每次重来顾家宅院,需要有人带。

    他来时,天蕴了一抔雪,将落不落,有人带路,给了他把红色油纸伞,他便跟着来人,缀在末尾。

    天地无杂色,他那时撑住的红色油纸伞便成了天地间唯一的颜色,鲜红而灼热。

    带着他,朝着这条死路走了进去。

    他那时想,这样的东西费财费力,也不见顾家有什么了不得的,为何要如此谨慎保护?

    他此时却只是想,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攻到顾清澜的面前杀了她!

    眼底精光凝住,少年开始破阵!

    风移、影动!

    土石起、金木克!

    少年的身影快到几乎瞧不清,他出手利落,半点虚招也无,往往只在阵法变动最初,甚至是变动之前,他便已经找准阵眼,一击攻破。

    因此,大部分的阵法,在他动手那刻便化作无用。

    然而,终究有些是不同的。

    最后一处,却是无数的人偶,无穷无尽,从不断变化的阵法之中冒出。

    吱吱嘎发出的声音诡异的形成某种不带韵律,却极其扰人心神的音浪。

    笨拙的步伐,诡异的扭动,近乎与人同归于尽的做法,只是用自身的重量和硬度对来者造成拖延,以此作为攻击。

    少年笃定的目光里第一次闪过一点疑惑。

    从最初到现在,顾家宅院的阵法和奇局便没有这么单纯和笨拙的。

    在吱吱嘎的音浪正中,少年觉得他的思维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延迟。

    于是,少年明白了。

    那瞬,他蒙住了眼,只留一点模糊的轮廓视觉。

    他也封闭了听觉的神经,将一切古怪音浪拦截在外。

    破阵于是继续。

    可,也就是那瞬,少年快到几乎只是残影的攻击突然顿在半空,而后,他重重摔落在地。

    回首,朝着一路的人偶遗骸看去,在关闭听觉和只留轮廓视觉的前提下,那些人偶,个个便都是他不得好死的父亲母亲。

    他大睁了眼,想要看得更清晰一些。

    然而,终于是顿住了想要解开蒙眼的手。

    这些……

    都不是真的!

    他知道,也明白。

    可是,手却再举不起,再打不下去!

    一瞬间,他仿佛再次置身那个修罗场。

    满地血红里,只他一人孑立,脚下和来时的路,遍布死状各异的尸骸。

    而他,如同恶鬼修罗一般,全身浴血,连眼,都是红的。

    人伏地,不愿再起。

    人偶缓步而来,虽缓慢,但毕竟是机械,脚步踏下,拳头砸下时,有种生冷而机械的锤击感。

    少年伏地,将脸埋在双手里,而双手,深深嵌入泥地里!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一夜之间所有的东西都不一样!!!

    为什么啊——!!!

    人就要被锤入泥地那刻,是严柏来,他拉站起少年,告诉他,顾清澜在等他。

    呵……

    少年一身泥泞,木头人一般来到顾清澜面前。

    她依旧背着身子,挺拔傲然,气质冷冽,说的话也一贯惊世骇俗:

    “你,现在杀不了我。”

    “拦着你,也不过是为了不让你死在自己手上。”

    “记住,你的命是要拿来杀我的。”

    “如果你真想杀了我,就去人众制药,”顾清澜一字一句说完,“那儿有法子,不过,至于能不能找到,又能不能熬住,就凭你自己的本事了……”

    顾清澜的话一字一顿,但落到少年耳中,却只是一些无意义的呓语。

    他见到她了,不管是怎样见到的,终归是见上了。

    而他来见她,是要杀了她的!

    少年顿起!

    严柏也顷刻就动了手!

    顾清澜出手虚虚拦了一拦,严柏和少年便同时停下。

    前者,是因为得了授意,不必出手。

    而后者,则因为,顾清澜一招便止住了少年。

    “我说了,”顾清澜淡淡,“现在的你,杀不了我。”

    少年不服,扭曲的五官昭示着极致的痛苦,却还想再攻!

    “不,”顾清澜于是制止,“不是力量上的悬殊,而是你……”

    而是什么,她却没说完。

    顿了片刻后,只是道:“睡一觉吧,睡醒了,就能到了。”

    她的声音甚至不需要变化,就已经带了足够的魅惑。

    有鬼篆书悠然从她手下散出,朝着少年而来。

    少年没动,可是,在眼就要闭上那瞬,又猛然睁开!

    他再次跃起,将一截人偶身上拧断的木料朝着顾清澜脖颈削去!

    木料平薄,藏在胸前,断面虽不平整,但足够薄脆,用合适的力道,削皮断骨不在话下。

    一切都很顺利!

    超乎寻常地顺利!

    当木质薄片割过顾清澜白皙的长颈,又割破血肉、动脉时,炙热的鲜红扑了少年满脸、满身!

    少年终而委顿,跌落在地。

    但,大仇已经得报,他的心底,有了种空,人也便泄了力道。

    没有欢喜、没有悲愤,亦没有还要活下去的信念。

    然而……

    就在少年的眼要彻底闭上,人也不会再醒那瞬。

    他的眼,忽然大睁!

    眼前,本不应该再有活气的顾清澜,却慢慢活起,坐正!

    她的眼,血糊一片的脸,齐齐对向少年那瞬,断开的脖颈也被扶正,诡异愈合。

    她笑了:“我说了,现在的你,杀不了我……”

    她的声音很古怪,喑哑,但又不止于此,仿佛,是很多种声音混合,带种杂,带种散,还带种少年没听过的空洞和久远。

    “睡吧……”

    少年还没从那些古怪中咂摸出味道,这个声音便又渐渐恢复如初,鲜血尚未凝滞的口微张,说的还是这句话。

    “睡吧……睡醒了……就到了……”

    少年已经没了反抗的力气,脑海渐次昏沉。

    他只是记得,那天,天空烟火盛放。

    那天,是除夕。

    他却只觉得,天寒薄暮,冻入骨髓……

    进入人众制药,他几乎只剩下一口气。

    是谁送他来的,他不知道,过程里,他也浑浑噩噩。

    只是口口声声嗫嚅着,要杀了顾清澜。

    于是,很多人用了很多法子保住了他的命。

    人一清醒,他便逃离,千里万里潜回了顾氏宅院。

    目的,还是杀了顾清澜!

    因为,他几乎记不清,先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还是陷入死寂之前的虚幻。

    他需要再次确定!

    所有人劝他,留他,他却不为所动,毕竟,从今往后,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只有这个,只是这个。

    原本以为的防守严密,却不再有。

    他几乎很轻松地,就将薄刃架在了顾清澜的脖颈之上。

    虽然觉得这么让她去死算是种便宜,但那时,他几乎想不到其他,只是利落动刀。

    鲜红漫出,热辣。

    再次不受控地激活了他脑海中那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

    他忍住恶心,端坐,等待顾清澜的彻底死亡。

    茶凉,人冷。

    这次,没有意外。

    少年起身,愈发消瘦的身影让他连影子也险些挂不住。

    他漫不经心,失了魂一般在顾家宅院找了很久。

    他想找到自己父母亲的尸|骸,他确定顾清澜一定将他们带在身边。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理和方法是什么,但他知道,只要找到其他的秘法,父母还能重新回到他的身边,虽然未必是原本的样子,但是,不重要……

    一点都不重要……

    他像一个突然弄丢了口袋里糖果的孩子,觉得沿着来时的路走去,一定能在某个地方重新找到,也笃定,找到的糖果还同原来的一样。

    他那时,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父母的尸|骸没有找到,相反,让他看见了丝毫无恙的顾清澜。

    少年停转的大脑于是在那瞬再次疯狂运转。

    他有些怀疑,疑心自己出了幻觉,并没有将那柄薄刃架在她的脖颈上,也没有后来的干脆利落、人走茶凉。

    直到,他看到了双手上浓得发黑的血迹。

    再一次,他摸索到对方身后,依旧干脆利落。

    四周这次有了响动,在很多脚步声朝着这个方向跑来的时候,他不得已离开。

    再一次,他真真正正地确定,他杀死了顾清澜。

    然而,一夜过后,天明那阵,地面上甚至连一丝血迹也没有留下。

    而顾清澜,依旧安然无恙。

    他几乎崩溃。

    独自缩在角落,将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想过无数遍。

    却仍旧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直到,这夜,莫名其妙地,在变故之后,他第一次来到顾一然的窗前。

    说来奇怪,他们上次见面同现在并没有过去很久,但再见那瞬,却仿若隔了无数个轮回。

    只有顾一然一切如初,仿佛冻结在一个没有时间和变化的罩子里。

    可是……

    少年那时几乎忍不住就这么想。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她还可以如此单纯?明明滋养在邪恶和别人的血肉之上,还可以如此天真浪漫、毫不知情?

    为什么……

    他恨!

    恨顾清澜、恨顾一然、恨所有人!

    甚至,恨极了这天地!

    他本不会被她发现,毕竟天落大雨,四野都是灰蒙暗沉,偏偏就有一个闪电,将他暴露在对方面前。

    恨意也在那瞬到达顶点。

    他莫名就朝她伸出了手,莫名就催动了人众制药中某个送别他的人留在他体内的一点护他的法子……

    那是什么,他那时根本不知道,是谁留下,他也根本不记得。

    只是,顾一然在那一下之后,突然就倒了下去。

    他看见所有人慌乱,顾一然眼见就要没了呼吸。

    他默然,冷眼,只是旁观。

    然而,终究,在严柏喊出那句找江雨来时,他还是去了。

    一如过去若干年里,他一直作为她的药存在的那样。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明明恨极了她,也想要极了她的命,但最后,还是下不了手……

    一切都很顺利,他也顺利地靠着一个吻、一句话,彻底激怒了顾清澜。

    顾清澜莫名的咆哮输出里,他没抬头。

    不是惧怕,也无关悔恨。

    他似乎只是厌倦了这张脸和这个人,毕竟他无数次置她于死地,但对方毫发无损。

    他在她的面前,像只是个笑话。

    因此,他那时,其实只是在思考。

    思考两个很古怪的问题:

    一,面前的顾清澜同除夕那日策划了他全族厮杀的人,为什么感觉并不一样?

    这种感觉很细微,并非来自于对方的咆哮,而是,此时此刻的顾清澜,似乎已经不记得她同他说过的话,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

    而那些话,很重,至少,在任何一种情况下,说过的人都不应该不记得。

    二,为什么当顾一然陷入危险时,所有人,尤其是顾清澜会那么紧张?

    紧张到,好似对方的生死,已经让他们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曾经发生过的决绝和不共戴天……

    这一点,其实很早以前他就发现过的,也该在很早的时候就想明白的。

    可是,他那时只是个平常的少年,并不会去过度思考这背后的古怪和逻辑。

    而这次,他忽然想明白了。

    “你怕她。”他同顾清澜说。

    “你说什么?”顾清澜从咆哮中瞬息安静。

    “我说,”沐云于是抬头,“我大概知道怎样才能杀死你了。”

    顾清澜那瞬的表情,便像是从某种混沌中抽离,开始清醒,而那点清醒起来,她便笑:“是吗?”

    沐云便更加笃定了心中所想。

    于是,他笑道:“你说得对。”

    “我会离开顾一然,江家也不再存在,而我,也不再是江雨……”

    “只是,一个一定会如你所愿杀了你的人……”

    后来,少年再次回到人众制药,住进三号病房,将一种尘封的试验开启。

    他忍受住了一切,同时开始打听蛊人冢。

    而后,在不久之后,带了所有人最后的寄托,进入蛊人冢……

    那时,他叫沐云。

    据说,云垂江面,落雨虹出,是人间的一种美景。

    但当一切颠倒那瞬,江悬天日,落雨便能沐云。

    而,江雨沐云,亦是人间一种绝景、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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