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
竹楼的火已经扑灭,木地板上湿漉漉的,混合着黑色燃烧物显得有些脏污。mqiweishuwu周不拙跪在地上,白色的下裳被水浸湿,又黑又红地粘成一团,很是狼狈。
李常明抱着李岑的尸首离去,众弟子也悉数跟着退散,闹哄哄的竹楼很快就安静下来。仇人已死,但周不拙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慰,反而难过极了,他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从云层射出,照亮了竹楼残破的一角。
竹楼里间,方清抱剑守在周不拙的身边,像是一块雕塑,静默地站立,注视、陪伴着。
周不拙起身,嗓音喑哑,“又连累你陪我受罪了。”
他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青锋宝剑,细致地擦拭掉上面的污秽,然后利落归鞘,“走吧。”
方清扫了眼地上七零八落的宝剑,将自己手中的霜寒剑丢在地上,轻声问:“我们今晚就要离开上阳宗吗?”
霜寒剑落地发出砰的一声。
周不拙脚步一停,回身看了眼地上的霜寒剑,叹了口气:“霜寒剑是李常明赔偿给你的,你拿着用吧。剑是剑,人是人,一码归一码。”
“若是你连兵器都没有,遇到危险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方清将霜寒剑捡了回来,一言不发地跟在周不拙身后。她知道李岑是自愿赴死的,是为赎罪,当年他犯下血案虽有隐情,但也是实打实的罪孽。
她不知道周不拙有没有洞察出李岑的忏悔之心,但她不想戳穿。如果知道秘密会让人不快乐,那她宁愿做个守口如瓶的呆子。
自方清拥有读心术后,她听到太多太多的心声,有的狗血惊雷可以称之为“瓜”,但更多的是爱恨离愁与阴谋诡计。这种读心,在某种程度让她并不轻松,反而负担了太多压力。
周不拙带着方清回到了山腰的竹屋,他熟练地推开竹门,将桌子上的蜡烛点燃,“今晚就先在这里住一晚吧。明天早上我们再下山。”
豆大的烛光无法照亮整间竹屋,但还好屋里空旷,也不怕被绊倒。
他们简单地吃了些干粮,随便对付过去一顿,方清睡床,周不拙睡在地上。
没多久,方清就听见了周不拙微重的鼾声,这是她头一次听到他睡得这么沉,这么香。许是白日里发生了太多事情,睡梦中的周不拙都拧着眉头。
他向来爱好整洁,但今日没有沐浴,也没有洗漱,就像是累极了的旅人,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晚。
第二日清晨,等方清醒来时,她就发现地上的周不拙不见了。
她拎着剑出门寻找,也没有在附近的竹林里遇见他,反而碰上了一身缟素的李常明。李常明披麻戴孝,身上并未佩戴兵器,眼底泛着青黑,眼睛里熬出了红血丝。
“李常明,你是来找周不拙的吗?”方清有些戒备地问。
李常明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方清:“我不是来找他的,这个东西是交给你的。”
【这是父亲遗留下来的,上面记载的都是当年孙家灭门案的凶手名单,希望能对你们有帮助吧。】
???
方清接过名单,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她迅速合上,放到自己的衣襟里,“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不记恨周不拙吗?”
“我没有立场记恨他,也不希望他终身活在仇恨里。这份名单,父亲早在三年前就写好了,一直藏在他的札记里。”李常明申请疲惫,凝视着方清,缓缓道来,“早在三年前,父亲就发现了周不拙的身份,知道他们是仇敌。”
“但当年是父亲对不起孙家,而且多年养育教导之恩深厚,他不忍杀害周师兄。周师兄背负家仇,一直勤学苦练,只望能为满门血亲报仇,这在上阳宗不是秘密。”
“只不过大家都没想到父亲居然就是他的仇人。父亲赴死是他自己的选择,藏在手札里的名单,想来也是留给他的吧。”
方清对着李常明行了一礼,沉声道:“多谢,这份名单我会利用好的。”
她转身而去,心里唏嘘着这段交织着血海深仇的师徒之情。
等方清回到院子时,周不拙已经在烹煮早食了,他手持一把小蒲扇,轻轻地将炉中的火扇得更旺。咕嘟咕嘟的菜粥翻滚着,激发出蘑菇的鲜香味来。
“你回来了。这粥也差不多了。”周不拙右手拿起旁边的木质汤勺,左手端着一个小木碗,打算盛粥,“你喜欢喝稀的还是稠的?”
锅里的菜粥已经煮得糜烂,米油浮在表面成凝成了一层薄皮,方清答道:“稀粥,多盛几片蘑菇。”
她接过粥,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虽然只是最普通的菜粥,但胜在食材新鲜,喝上一碗胃里暖呼呼的。
“离开上阳宗后,我们是去扬州城找江逸峰,还是直接去京城找萧文山?”她碗里的粥已经喝完,将空碗放到桌上,问周不拙道,“不论是长刀门吴其林,还是上阳宗李岑,都只不过是萧文山手里的棋子。”
“他或是威逼或是利诱,集结了一帮武林高手为他效命,想必所图甚大啊。”
方清想了想,还是将衣襟里的那份名单拿出,她递给周不拙,“这份名单是李常明给的,他希望你不要沉浸在仇恨里。”
她不想将真相告诉周不拙,因为那会使他沉浸在痛苦里,但她也不想他心中只有仇恨。
这张纸已经微微有些发黄,黑色小楷端正地记录着一个又一个名字,拢共三行,却让周不拙看了一刻钟。他将名单折叠起来,收纳到身上的锦囊里,“等会儿我们就下山,去京城诛首恶!”
来时匆匆,走时亦匆匆,他们一人一马,离了上阳宗。
方清他们先不着急赶路,而是投宿到金陵城中,购置了些衣裳、兵器、伤药等物。她同周不拙进了成衣店,没有选裙裳,而是选了周不拙同款的男装。
她一身白色男装,腰间系着宽大的黑色腰带,左右手腕也绑着黑色护腕,头发被整齐地拢在后面扎成个高马尾。她身材高挑,面容清秀,行事又大方潇洒,穿着男装一点也不违和,反而多了几分少年风流。
“刚刚那把银针,你买给我真的是浪费了。”方清走在周不拙身旁,她轻摇着一把折扇,风度翩翩地说,“我既不是医书,又不会暗器,估计只能当做摆设放着了。”
周不拙目视前方,极其自然地说:“我看你昨天掷石子准头不错,改学暗器应该很快就能上手。银针上可以不淬毒,拿点蒙汗药泡着,在危险的时候,说不定真能救你一命。”
“行走江湖,保命的手段当然越多越好。”
方清“嗯”了一声,摸了摸腰间装着银针的竹筒,不自觉地想到了某影视形象,她代入自己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们在金陵城停留了两日,准备好充足的干粮、伤药后才上路,身下所骑也不再是普通的马儿,而是斥重金购买的宝马。两匹马如同离弦的箭一样,撒蹄奔跑在官道上,速度比起普通的马要快上一大截。
方清双手握着马缰,享受着逆风纵马的肆意,红尘滚滚,这就是独属于江湖的魅力吧。
可这样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在经过一处树林时,他们就受到了伏击。绊马索将两匹马绊倒,马儿发出惨烈的嘶鸣声。与此同时,一伙黑衣人手持五花八门的兵器从土坡上冲杀下来,刀枪剑戟棍棒皆有,显然不是出自同一门派。
在马倒地的瞬间,方清和周不拙腾空跳起,稳稳落地,他们背靠背站在路中间,杀退一批又一批的敌人。
埋伏的黑衣人大概有三十名,各个武功高强,放到江湖上也能混个有名有姓。按照他们这种车轮战的打法,周不拙和方清迟早都会被耗死在这荒郊野岭。
周不拙从腰间掏出一把银针,左手飞射出去,很快就击毙掉了几名黑衣人。银针虽细小,但若是灌注内力,将其射入敌人的眼睛、咽喉等致命处,也可称为夺命利器。
“你身上的针呢?”周不拙一边打着,一遍说,“赶紧拿出来用。这人太多了,我们要想办法突围。”
方清左手拿出腰间的竹筒,塞到身后周不拙手里,右手灵活地同刺客拼杀,“你使吧,我准头和力度都不够。”
她剑法干净利落,招招致命,但无奈敌人太多,就像是杀不完的蝗虫一样。
周不拙将银针悉数发射而出,很快就放倒了一片人,将黑衣人的围攻撕出了一条口子,“快走!”
他拉着方清往树林里跑,又从腰间掏出个烟雾弹,转身扔到人堆里去。一声砰的炸响后,烟雾弥漫,他们借机逃离了黑衣人的追杀。
树林里没有路,所以他们跑得并不快,但有树木的天然掩护,黑衣人也不能很快追赶上来。约莫跑了一个时辰,他们越跑越远,已经跑进了树林的深处。
周不拙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他勉强带着方清躲进一处山洞,他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对方清说:“我好像中毒了,胸口痒痒的,你帮我看看。”
方清也不是个拘泥于小节的人,她直接上手扒开他胸前的衣襟,只见他胸口团着一团黑气,但并没有伤口。
她仔细地用手摸了摸,光洁的胸口除了一团黑气盘踞在心室,真的没有一个破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