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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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坐在他前面的人仍没动作,失神的眼睛比起发呆更像丢魂。mqiweishuwu方澈不断唤她的名字,回应的是潭水中的傲慢家伙。
“她只是回到过去了而已”等了许久的蜃龙跃跃欲试,却仍傲娇道,“勉勉强强。身体借我,记忆给你们。”
说完也不管方澈同不同意,直接将对方甩进它的过往,而他迫不及待舒展“借”来的身体,随光点消失在原地。
挂满灯笼的阁内,正对着大门的位置摆放着天青色玉石雕刻的神座,能坐能躺能翻身,还铺有一块完全盖住它的白色皮毛,而神像上的女仙正坐在上面为被点亮的灯笼雕刻木牌。方澈和孙思雨被困在其中一盏灯中,不仅将底下的陈设看遍,还能看见窗外的人流。
这是离真相最近的一次,自然每个细节都不能放过,但眩晕感实在让两人想蹲一边缓缓。孙思雨第二次难受到反胃,方澈更惨,不仅被抢了身体还被困在梦里来回折腾,现在两眼一黑,面如死灰。
待两人缓过劲来时,多出的“人”不知来了多久。
看起来十五六岁模样的青年从雨中走来,身上没半点雨水,脖子上的鳞片若隐若现,眉宇间尽显不悦却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然而还不等他说明来意,制灯人就拒绝道:“金银珠宝而已,随便答应个富商的要求就能补上空缺,何必来我这儿,你那点执念又点不亮我的灯。”
少年一万个不乐意,朝她抱怨:“新得的就该垫高金山银山,哪能用来填补空缺。又怂又没胆的无耻之徒还敢觊觎财宝,现个原形都能吓死,那袋东珠也找不着。”
“既然点不亮你的灯,带我去地府总行吧。地府的路是愈发难走,没你还去不了。一匹鲛绡、一只花丝镶嵌的金镯,如何?”
雕刻的手一顿,显然不相信这家伙今天如此大方,她盯着心虚的少年,“今年的贺礼是什么?”
瞧人死不松口,她没再多问,带着那盏被点亮的仙灯随青年去地府走了一遭。其间过程,被困在灯里的人自然看不成,只翌日从路人嘴里知道他去了贪官家打劫。
再见时,他们已能自由行动,束发之年的青年也到了弱冠,一进来便送上份大礼,为她量身打造的幻景。在这之后,时间如飓风下的风车,日常生活在两人面前闪过,最终在故事的结尾停下。
然而不是所有故事都会有圆满的结局,有些从世道就可猜中结果。
云层破开的苍穹落下金光灼烧为祸三界的邪气,灵气自天地出,开始修补裂痕。待一切重回平静,天道将逝去神仙的魂魄归还,鎏金色的光点融入制灯人的身体,而蜃龙能做的只剩下等待。
他将陷入沉睡的制灯人带回幻景,隐藏起林间灯阁,不愿别人扰她清静,自己则带着唯一的神像盘踞于深潭之下,默默观察山下的变化。
正如她所愿,沉溺过往,迷失方向的众生将这作为避风港,建造房屋,开垦农田,又在放下一切后重新步入轮回。但不知何时起,外界的变化让幻景内的半妖越来越多。
安静的村庄慢慢热闹起来。
亡者接受他们的到来,半妖积极地融入,生者却在嫌恶和接纳中摇摆不定,勉强维持着平衡。
然而制灯人要醒来就需要力量,就要有谁温养她的神魂,他开始随她一同睡去,用自身加快她苏醒的速度。
后来者却对这位熟睡的神仙误解太多,自以为是地按照传闻献祭半妖。他派去信使解释过,制止过,可最终发现,所谓的献祭不过是将异类铲除。就算死去的人在这里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即使在这里不能使用法术作乱,无休止的杀戮依旧愈演愈烈,惹怒不该招惹的神。
他憎恶无知者和有心人弄脏他为她准备的礼物,将为首的村民变成亡者,不断重复体验祭品的痛苦,让纵容他们的人不断被梦魇折磨。结界将幻景藏起,无人再能轻易踏足这里。
但他低估了这群人的恶,淡忘恐惧的人总会放肆。
当他的血肉因滋养神魂而逐渐消散,自己即将真正沉睡,不满足于现状的村民挖断山脉,深潭干涸,好事者便盗走龙角。
他忍无可忍,在彻底撒手前使他们的担忧成真。
面对无数下跪的人,招来的雷雨整整下了一月,淹没所有良田房屋。作恶的村民被埋入地下,他们的魂魄将用来修补断裂的山脉。
人群中的老者捡起掉落的拐杖成为新任族长,带领幸存者处理残垣断壁。误入或有心找来的人和半妖等族为这添上生机,孙思雨和方澈见过的村庄在眼前建立,其乐融融的景象实实在在称得上是世外桃源。
就算村长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止过那场浩劫,现在对半妖却展现出可笑的友好。
然而灾难没有随之结束,断裂的山脉造成许多麻烦,众人总活在变故中。日渐膨胀的欲望、看不见的矛盾、骨子里对外人的排斥,让本就失去管理的幻景染上浊气。
于是十年前的某日,法阵由村长指挥着他们,背着白雨桐协助林夭完成禁术。龙角被塞入石碑,刻入其中的阵法便再也破除不了。
一帮新来的村民执着于关心自己,再次选择伤害这里。
孙思雨和方澈俯瞰下方的人和物,久久不能言语。想起村民对他们的所说所做的,这和平共处的讽刺画面连他们都觉得恶心。
“看够没,回来。”
幽蓝的光点从眼前飘过,瞬间将两人领回到昏暗的空间。忍受孤独的神站在不远处,没了当年的青涩却同从前一样固执。
他丢给方澈一片带血的龙鳞,几乎是命令二人,“把龙角拿回来,那根蜡烛就当回礼。”
多熟悉的话术,但没人敢和蜃龙讨价还价,要是说急了眼,别说蜡烛,命都能没,可人家不这样想。他微眯双眸,不喜对方的沉默。
“要什么便说,反正要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有了对方的承诺,孙思雨顿时不客气,开口就提要进入灯阁。
没想到看过记忆还敢提这样的要求,被触及痛楚的蜃龙瞬间沉下脸,黑色的瞳仁忽然竖立,闪烁寒光,散发的威压逼迫两人跪下,怒喝着让他们滚。
罡风毫无征兆地把没分寸的人丢出去,二人重重刷在草丛中。
幸好抓住了鳞片,方澈松了口气,倒没觉同行人提出的条件有何不妥。若能将神仙唤醒,他们就不用大费周折,只是等在外头的人不这么想。
林夭坐在藤网边,由衷为他们感到可惜,“貌似谈得不愉快。你们想去灯阁?”
孙思雨龇牙咧嘴地按着被砸疼的脑袋,问:“你也提过?”
“嗯”林夭不免失神,却快速恢复原样,将手中的卷轴丢给下边“这是禁术卷轴。我要它的反噬达到最小。”
亲眼体会比任何解释更能说服别人,林夭一直坚信这个道理。她看向后辈,相信他们不会再拒绝,默阁怎么会为了敌人和禁术,让天灾人祸重演呢?
事实也确实如此。
村民靠林夭的法阵安稳度日,虽然法阵会分出部分阳寿给林夭,但双方都在承担后果,也没有不妥。或许这就是禁术存在的理由。
但方澈还有一件事需要搞清楚。
“十年前,收录室,他是不是”他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面对即将得到的答案居然想退缩。自责和恐惧伴随他到现在,此刻询问真相也不会改变事实。
林夭想起来了,是个勇敢、令人遗憾的小道士,是比方澈更适合默阁的孩子。面对追究到底的人,她说几句谎话都比不上一句实话。
“禁术伤他最重,不替你死也活不过那晚。你要说我是凶手,倒也合理。不过别光想着报仇,这里有的可不止我一个。”
合理?从来没有什么是完全合理的。林夭是凶手,那他也是。要是他再谨慎一点······方澈握紧手中的卷轴,忽然想知道那个复活死者的传闻是否为真,可就算能视线,左堂现在也该投胎到谁家中。
血珠从右耳垂滴落,孙思雨瞥见他法度弄出来的伤口,将卷轴用力抽走。头回知道默阁的试官、司巫、方家长孙需要被告知禁术的危害,她还要让他别异想天开。
“想画多少随你,但别想着启用禁术。它的反噬不是你我可以受得住的!”
“别说左堂投胎了没,有也不行。以命换命懂不懂,别把事情想简单。亏你还是默阁司巫,你听见没!”
方澈在她的念叨下,第一次知道她还能这么严肃,听得头疼。
大雨没有要停的意思,两人不好用沾泥水的鞋翻墙,直接将鞋子脱下。此时的正厅,五人一棺弄不出一人的动静。两个傀儡在次卧装睡,那块搬来的石碑已被林百乐当成垫脚石,边上的棺材里正躺着沈知末,魂不知走了几时。
“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