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明月高悬
浓郁的血腥味掩盖了屋子里弥漫的橘子香味,逐渐弥合成一股奇怪的味道。modaoge
李溱抬起眼眸,望着赶进来的姜亿禾,血迹在他的眼皮上方蔓延开来,微微轻颤。
姜亿禾也看着李溱,神情不明:“死了吗?”
李溱摇摇头,慢慢地起身,掸去衣襟上的尘埃,又拿出衣袖中的巾帕,慢慢地擦拭着沾满鲜血的双手。
“他刚才悄悄潜入,应当是想偷取钱财,但正巧我还未就寝,就正好碰上了。然后我们发生了争夺,他就倒在地上了…应当是还有呼吸的。”
李溱将擦完手的巾帕扣在桌上,语气冷淡,没有任何波澜。
李溱低头看着黑色身影,皱起了眉头,言语中尽是嫌弃:“地上好脏。”
旋即又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现在这种情形要怎么处理。”
面上倒是丝毫没有声音中的恐慌,明明应该是疑问句,也被问成了陈述句的样子。
姜亿禾从衣袖中掏出自己的巾帕,径直按到了李溱的手中:“先擦擦吧,血溅到脸上了。”然后转身,低下身子,伸出手指,探了探黑衣男子的鼻息。
随后收回手,并没有转头,背对着李溱。
还没等姜亿禾迈开脚步离开,陈伯就赶忙冲了进来,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着急忙慌地连衣服都没穿好,外面只披了一个黑色袄子。
陈伯看到屋内情景,猛然地停住了,被惊吓到,差点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地指着地上黑色的人影说:“这是谁?怎么会这样?”
陈伯的手指在颤抖,脸上因惊恐胡子都在颤抖。
姜亿禾则耸耸肩,摆摆手表明这不关自己的事,就起身往房间走去了。
李溱望着姜亿禾果断离开的背影,然后用最简单的语气像陈伯陈述了一下刚才所发生的情景。陈伯听得直发愣,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黑衣男子。
“这就是那个让我们一直不得安生的贼?”陈伯小心翼翼地弯下腰,看着已经昏死过去的黑色人影。
李振直起腰板,认真地凝视着陈伯,缓缓张口:“困扰了你们这么久的,应当不止一个,或许应该是一个团伙。”
“照你刚才在楼下所说的那样,报官应该也没有什么作用,但他醒来,他应当是会打击报复,到时候就不止我一个人与他发生争执了。”
李溱的神色淡淡的,从刚才楼下陈伯的话语中,他就可以推断出,东川的知府肯定有什么问题,东川如此的情景,这个知府要负很大的责任,不仅没有很好地管理引导民众进行生产劳作,反倒是放任自由,让这些黑暗罪恶蓬勃生长。
简直荒唐。
李溱挽起袖子,将黑衣人拖起,往外拉,也不忘回头和陈伯交待:“给我换个房间吧。”
——
阳光逐渐倾洒,点点光晕在身体上跳动,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冷冽的风刮着面庞,刺得生疼。
姜亿禾穿着白色抓绒夹袄,披着桃色绣花披风,端端正正地坐在马车上,刚才已经做好最后一次的检查了,昨夜马车里的东西也没有失窃,自己的随身物品也都带好了。
正在检查物品是否佩戴齐全,马上就要准备出发去东川了。
“等等。”
李溱的声音,震颤了姜亿禾正拉着缰绳的手。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李溱表面委委屈屈地上了马车,手上还端着纯铜镂空香薰暖炉,一靠近,淡淡的栀子花香就袭面而来。
李溱把暖炉塞到姜亿禾的手中,然后接过缰绳,转头笑盈盈地看着她:“今天我来驾车吧。”
生生地打断了姜亿禾即将脱口而出的:没忘记,只是不再想与你同行。
姜亿禾抱着手中的暖炉,嗅着淡淡的栀子花香,索性就将错就错了,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也没有开口询问李溱昨天的事情。
她并不关心。
只是被太阳照射地微微闭起了眼睛,但又强撑着让自己清醒。
她怕李溱把自己带去莫名的地方。
她真的一点都不信任李溱。
但姜亿禾昨天一夜未睡得好觉,浅浅进入睡眠后,脑子里都会浮现带血的银白匕首,以及倒在地上看不清面庞的流着鲜血的黑衣人。
浓郁的血腥味更是弥漫在姜亿禾的整个梦境中。
清淡的栀子花香倒是冲淡了不少记忆里的血腥味。
绵长,清新。
姜亿禾突然被阳光打了眼,微微地睁开双眸。心中无比惶恐,自己居然真的睡着了。
李溱察觉到姜亿禾的苏醒,微微偏头望着她。阳光照得她整张脸发着光。李溱微微侧过身子,替姜亿禾挡住了刚才未曾遮全的阳光。
“到哪了?”姜亿禾的嗓音中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又带着些许的急躁,仿佛是在埋怨自己的不小心。又仿佛是在怪李溱并没有把自己叫醒。
姜亿禾知道自己在无理由的生气,但还是忍不住。
李溱环顾了下四周,低着头轻声说:“大约三百丈左右我们会到湖边,到时候在那边停下马车,休整一番。”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再睡会儿。”
姜亿禾哪里还敢睡,赶快直起了腰板,又揉了揉眼睛,伸手拿出水壶,冰凉的水急急地灌入口中,她试图用寒冷消解疲乏。
却还是止不住的困倦,所以不一会儿就又闭上了眼睛。
姜亿禾只觉得自己来到了栀子花林,在其中慢慢散步,大片大片的淡白占据着自己的眼眸,寻找着最香的一朵栀子花。
马车平缓地停了下来。
丹枫黄杏,翠竹青松。明暗相呈,天光湖镜。
水里仿佛又是另外一个世界。
“这湖水可真清。”姜亿禾来到湖边,湖面上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又蹲下身,伸出手往湖里探了探,凉意顺着指甲来到双臂,姜亿禾又收回了手。
姜亿禾现在已经彻底清醒了,她四处看了看,确定好了方位,李溱并没有偏离路线,并且一路驾驶得都很平稳。
不远处的湖边有块突出巨大的石块,骨态嶙峋,飞扬横行,墨黑纵横,青碧辉映。
姜亿禾慢慢走到石块旁,用手抚摸了一下。
依旧冰凉。
“我们现在身处的位置是镜湖,你刚才抚摸的石块是飞来石。”李溱栓好了马车,缓缓走到了姜亿禾的面前,并且递给了她水袋。
“飞来石?”姜亿禾摆摆手,表示自己现在并不是很想喝水。
要说这湖是镜湖也是可以理解的,那这飞来石那难道是因为它长得飞扬跋扈吗?
姜亿禾突然在心中暗自发笑。
“对,就是叫飞来石。据说原本这镜湖旁并没有这个石块,有一天突然就出现在了镜湖旁,别人也搬不走,于是就给它取名叫了飞来石。好了,快来坐下。”
李溱将毛毯铺在了地面上,叫着姜亿禾坐下。并分给她早上从陈伯处买来的糖饼,然后才自己坐下。
姜亿禾瞧着慢条斯理咀嚼着糖饼的李溱,想了想,又把糖饼塞进了嘴里。
很甜很甜,以及很香的油味,应该是刚出锅的样子,酥脆不已,啃咬间还会发出声响,甜甜的糖水慢慢地流淌下来,必须赶紧放入嘴中,才不会流出来。
姜亿禾只觉得吃糖饼的自己像一只急急的偷吃的老鼠,上一口还没有吃完,就紧接着吃下一口了,莫名地戳中了她的笑点。
李溱看着眼前独自开朗的姜亿禾,她的发丝披上了阳光的外衣,熠熠生辉。
姜亿禾笑完之后,就迅速解决了糖饼,然后走到镜湖旁边,开始玩水。她扔了一粒石子进去,涟漪慢慢一圈圈地散开,漂向远方。像湖面皱起,又忽然平息。
玩够了就已经看到李溱收拾好东西,倚靠在马车上晒太阳了。
阳光铺洒在他白净的脸上,显得格外明亮。他的眼睛闭起,睫毛微微颤抖。
姜亿禾整理了一下衣裙,也走到了马车前,准备上车。
“不再休息会儿吗?等下要走很久,晚上才能到东川。”李溱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睛,见姜亿禾回来,又提醒了一句。
姜亿禾径自上了马车,回头看着李溱说:“我来驾马车,你进去休息会儿,到东川喊你。”
李溱摇摇头,也翻身上了马车,倒是没进马车里面,同姜亿禾一起坐在外面,闭上了眼睛。
微微张口说道:“我晒晒太阳。”
姜亿禾拍了拍马,勒紧了缰绳,往前走去。
惊鸟乱飞,往天边涌去。
——
马车忽地停了下来,惊醒了睡梦中的姜亿禾。
原来是到东川了。
已经到了傍晚,气温一下子就降低了,风也不再是中午那边轻抚着面庞,而是如同早上一样冷冽地往脸上刮。
姜亿禾瞥了眼拉着缰绳的李溱,然后就钻进了马车里面,扔了条毯子出来。
李溱接过,并没有按照姜亿禾的设想放在腿上挡风,而是轻轻地推到了一边。
“这条毛毯刚才铺在地上的。”
姜亿禾将毛毯扯过,盖在自己的腿上,也不再多言语,权当自己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也不再多看李溱一眼。
李溱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把衣服拢紧了点。
两人很快到了旅店,各自进房间休息,明天要去东川的古山平原,平原里种植的是桐籽树,古山里种植的则是松树。
姜亿禾走到窗边,无意中看到了圆圆的月亮。
此刻的她终于明白了“天涯共此时”到底是种怎么样的情感。
远方的姜远山会在此时此刻一同看着这个月亮吗?
姜亿禾轻轻地将烛火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