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造化便有意(四)
《我赠死敌金错刀》最快更新 [lw77]
夜静更阑,云收雾散,沈知寒披着满身星月的皎洁流光刚走出卫所的时候。modaoge
一抬头就看到谢无救斜斜地倚在墙边,懒洋洋地拨弄着耳垂上坠下的红缨,他换了身格外显眼的赤色锦袍,两相交映间,如落日熔金般辉光灼灼,在清冷的暗夜里都热烈得让人生怕被灼伤。
沈知寒愣了下,脚步在原地停留了一小会才朝他走去。
“你怎么在这里?”
谢无救抬眼轻笑了声:“当然是担心沈指挥使的安危啰。”
“我可还不想做寡夫。”
沈知寒挑眉:“如果有我都保证不了自身安全的场面。”
“谢掌印能护得住我吗?”
谢无救走向沈知寒,叉腰俯身将她的身影轻柔地挡住,假装神色认真地回答道:“嗯。”
“比起担心我能不能护住你,沈指挥使更该考虑我是不是会落井下石。”
“毕竟…”谢无救顿了顿,眉眼向下低低敛起,眸光刻意地在她唇齿间流转:“夫妻本是同本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他将夫妻两个字放缓了语调,像是在心头琢磨了千百遍一样,讲出时带着难言的悱恻眷恋,一下子便能摄去人的心魂大半。
沈知寒勾了勾唇,抬手轻轻抚上了谢无救的侧脸:“可是谢掌印不还是飞来了吗。”
“那我可不能让你走了……”
说罢,沈知寒猛地拽住谢无救的衣领将他朝后扯了一大步。不等他反应过来,两人身位骤然互换,沈知寒松开手,又接住了一只暗处射来的箭矢。
她啧了一声,语气有些不耐:“真是没完没了了。”
“我看他是活腻了。”
沈知寒刚聚气想要追上去,谢无救就拽住了她的手腕,指了指她掌心握着的箭:“这里还留着个小尾巴呢。”
“先看看再说吧。”
她这才聚神定睛,看清了箭羽上插着的纸条。
沈知寒将其解下,看着看着竟忍不住嗤笑出声。
“还真是有趣。”
“这凌敕星人还没到,就先给我下战书了。”
谢无救有了些兴味,开口问道:“写什么了?”
沈知寒将纸条甩给谢无救,在空中飘了几下后稳稳地落在他掌心。
“凌敕星这一次不会和南越使臣一道前来。”
“他想和我赌,看看我能不能先一步找到他。”
谢无救扫了几眼,语气凉凉地讽道:“连赌资都没有,单靠几句挑衅的话,凭什么陪他玩。”
沈知寒勾了勾唇,笑得意味深长:“凭他够狂妄。”
“我生平最喜欢的做的事就是将不可一世之人摔得粉身碎骨。”
“我倒真想看看这位上柱国,究竟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最好别叫我失望了。”
谢无救看着沈知寒,她言语间不自觉带上些凌厉的狠意,可眸光却因为无法克制兴奋而不断闪动着,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鲜活得像个实实在在的人,有着收敛不住的小表情和不可自控外泄的心绪,而不再是山岭之巅日复一日的纯白般,单调冰冷。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触碰到她被吹乱的发丝时,指尖滚烫得像被触到团火一般。下意识地缩了缩。
而沈知寒侧目看向他戴着半截手套的手,不无关切地开口:“你手上的伤可有好好包扎。”
她皱了皱眉:“这样戴手套闷着不好。”
谢无救撇了撇嘴,嘟囔道:“丑。”
沈知寒没听清,抬眼望向他,目光带着探究。
“嗯?”
谢无救不好意思地咳了咳:“疤暂时好不了。”
“很丑。”
“那也不行。”沈知寒无奈地举起刀柄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
“回去就脱了。”
谢无救咪起眼睛,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沈指挥使这是拿妻子的身份在约束我吗。”
沈知寒直直迎向他的目光,认真地回道:“那谢掌印要听我的吗?”
谢无救喉结动了动,只觉呼吸都有些错乱了节奏,他微微偏过头,好不让脸红出卖自己过快的心跳。
此刻月彻河明,有风吹散暮霭,春夜便不再迢迢难见黎明。
过了一会,他才张嘴,声音有些暗哑,这种被反将一军的姿态,让他全然没了游刃有余的姿态:“先回家再说吧。”
“总不能现在脱吧。”
家。
沈知寒一瞬间有些出神,原来她现在也算是有家吗。
她偷偷瞥向谢无救,他低着头,目光不知道想要从地上卷起的风沙里窥见些什么。闷闷的样子似乎是想将自己也一并掩入尘埃似的。
两人就这般在月夜下并肩走着,齐齐迈进府邸,然后不约而同地走进同一处院落的时候。
沈知寒才反应过来。
“等等。”
“新婚夜过了,我们以后也要一直这般同居一处吗。”
谢无救歪了歪头,装傻充愣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你我若是分室而居,落到旁人的耳朵里。”
“这京城里可又要多上不少不清不白的流言了。”
“更何况…”谢无救定定地望向沈知寒,笑着打趣道:“我这可是为了沈指挥使的安全考虑。”
“若是床头再多出什么流箭啊、飞刀啊、匕首啊、我也好及时替你接住不是?”
沈知寒哼了声:“我自己也能接住。”
“哦?是吗?”
谢无救假惺惺地倒吸了口气,故意做出副惊讶的样子:“那难道是沈指挥使昨夜睡得太香了?”
“竟然连那么长支箭都浑然未觉。”
“还是说睡着的沈指挥使,原来如此…”
“柔弱可欺?”
他说后两句话时,脚步朝着沈知寒靠了靠,注视着她的眼神带着暧昧又模糊的亲昵。
沈知寒神色未动,只是淡淡地抬了下眼皮,把手轻轻搭在了谢无救的肩上,然后猛地向下一滑,将他整个人朝后一扭。
凑在谢无救耳边说道:“现在还觉得我柔弱可欺吗?”
其实沈知寒的睡眠向来都极浅的,毕竟在万人屠那样风声鹤唳的恶劣环境里,能够躲在树上偷一点合眼的机会都是莫大的奢侈。还得随时抱着剑,提防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杀机。
但昨晚是个例外。
沈知寒承认她确实因为谢无救的举动,而短暂乱了心绪。虽然周遭共事之人都是男子,但那是她第一次完完整整看到一个男人的身体。
白皙劲瘦带着层若隐若现的薄汗的身躯,呼吸间是让人难以移目的缱绻绯红,满目撩人的春光起伏不住,阑珊花丛里点点茱萸被风拂起,不住惊颤着。
谢无救有一副很好看的身体,就连受过的伤疤都被精心养护得透着浅浅的粉色,丝毫没有狰狞之感,反倒让人触目之时更加忍不住怜惜,又平添上一些难言的情趣来。
沈知寒自认为不是什么重欲好色之人,但在那样的连呼吸间都是甜腻到缠人的空气里。
她也险些一步步走向谢无救以他为饵亲手编织的美梦里;甚至产生了一些几乎要无法被理智压抑住的本能冲动。
沈知寒只能庆幸还好她足够坚定清醒,没被最原初的欲望所驱使,坚定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心。
因为她很清楚,如果真的没有克制住冲动,遵循人性中本能做出什么越轨之事,那些亲密的触碰都是不过心的,算不得什么爱。
但她心中千回百转,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潮,偏偏又被谢无救提起,沈知寒下意识有些慌神,只能靠这样的方式掩藏她的心乱如麻。
她不想在谢无救面前变得越来越不像她自己。
谢无救被掰着手臂,骨节隐隐地嘎吱嘎吱作响,但他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似得,反而笑得越发张扬:“果然和我从前想的分毫不差。”
“和沈指挥使在一起的日子,会越来越有趣啊。”
沈知寒像过电般连忙松开了谢无救的手,慌忙地低低骂了他一声。
“疯子。”
然后头也不回得走进房内,趁谢无救一脚还没踏进来,直接利落地关门上锁。
一气呵成。
谢无救默默从袖中掏出房门的钥匙,在指尖轻轻摩挲了两下,然后又收了起来。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等到更夜深霜重之时。
谢无救摸了摸身上有些潮湿的衣服,掩唇咳嗽起来。
他刻意地将声音压低了些,全然一副隐忍脆弱的样子。
一声声,一声声,小心克制,却又因为不住的咳嗽胸腔间都在微微震动着。
谢无救耳朵动了动,在听到沈知寒的岿然不动有了一丝松动和游移的时候。
他缓缓地脱下自己的手套,揭开纱布,左右看了两眼缝合完整的伤口。
面不改色地将它扯开,线头撕裂崩断的一瞬间,鲜血便顺势流淌而出,沿着他的手掌一直滑进赤色的锦袍里。
然后他再若无其事地将手套套起,盖上纱布,静静地倒数着。
三
二
一
沈知寒凝眉将门推开,一眼便看到谢无救半拢起捂在嘴边的手掌,皮质的手套正在朝外渗些血来。
“怎么回事?”
谢无救摊摊手:“沈指挥使执意将我挡在门外,我受了些寒而已。”
沈知寒眉心跳了跳,指着他抬手时不小心漏出的半截小臂,上面爬了好几道刺目的血痕。
“我说的是这个。”
谢无救仿佛经过沈知寒提醒才注意到一般,哦了一声,无所谓地淡淡说道:“好像是刚才太用力,缝合口有些裂了。”
沈知寒一言不发,然后扯住了谢无救另一只完好的手腕将他拽进房里。
谢无救从善如流地跟在她身后,任由她从柜子中取出针线和干净纱布。将他的手按在桌上,不由分说地替他包扎起来。
盈盈烛火下,他盯着沈知寒毫无察觉的脸,暖融融地像被化开雪水,澄净清明地能照彻他藏起的无数的幽暗和不可言说。
谢无救只觉得心柔软得像掉进了羽毛洞带着些舒服的痒意。
他笑着试探地问道:“我又冷又痛,都这般可怜了。”
“所以今天我可以睡房间吗。”
“我的夫人?”
沈知寒出乎谢无救预料地干脆点了点头,十分爽快地答应:“可以。”
但说罢就指了指一旁的软塌:“只是你要么睡沙发,要么睡地板。”
“就是不可以睡床。”
“你若是能接受的话,以后都可以留在这间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