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七岁那年，天气阴雨连绵，师父外出为我裁布做衣，于是我就在家里翘首等待。两天后，外出的师父回来了，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我一直都能记得第一次见千鬼的时候，一个瘦小孱弱的孩子满身是伤，蜷缩在师父怀里，瞪大的眼睛没有一丝神采，像只陷入绝境的小兽。师父招来我，丫头过来照看着他，我出去给他找个大夫。我点头应了，师父出去后，我就坐在床边，仔细的看着他那张还沾有泪痕的脸。师父出去了，家里就剩我一人，我握着他小小的手，轻声哄着，可是他眼里的光彩越来越淡，我突然间想起以前养的猫儿，它死去的时候也是这样，怎么喊也喊不应。我躲到角落里哭着，我不想他死，我也不想看着他死……不久后，师父回来了，和师父一起回来的是个很俊美的男人，我见他面色沉重，躲在角落里更不敢出来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睡着了，后来是师父喊醒了我。我问师父，师父，那个小孩子是不是死了？师父擦干我脸上的泪，对我说，那孩子总算幸运了一次，我出去时恰好遇到药王前来，药王出手，阎王手里也能夺人，以后他就是你的小师弟，你要好好的对他，疼爱他。我点点头，以后终于不用再孤单了，这一答应了便是一辈子，后来师父一病不起，他将我唤至床前，师父说，丫头啊，我时日不多了，为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师弟，你答应我，以后要好好的对待他！师父握紧了我的手，只求我的一个点头。我郑重的点头，师父放心好了，我会待师弟如亲生弟弟。师父松了一口气，他说，那年我出门给你裁衣，就听到林子里有人呼救，禁不住诱惑就上前看了看，于是就拼死救下了千鬼，护他之人已经死了，我也不知他的身份，药王说，阎罗烟只有西域那里才会有，你答应师父，不能让千鬼去西域！我睁大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点头应下了。师父从怀里拿出一枚玉坠，说道，“这是青玉古弦坠，你拿着它去药王谷给你师弟求药，解他身上的毒，不然千鬼活不过二十岁”。我接过玉坠，说，师父放心好了。师父病重之后，我便带他入了江湖，我以为去药王谷的路很好打听，谁知竟没有人知道路在何方，我花重金从情报组织手里买了消息，说是皇室中有人知道去药王谷的路，于是我就入了狼阁，在文殊王爷的手下做个杀手。那几年为了寻找去药王谷的路，万执可没少费了心血，甚至连女子最珍惜的脸都给毁了。万执想了想，问他，“当真不说么，或者说，你开个条件”。文殊抿着唇，“不说，不要在我这浪费力气了”。万执见他软硬不吃，就动起手来，文殊自从做了掌柜的，懒散惯了，猛然一动手，动作生疏了，怎么也比不过刀口舔血的杀手，万执点了他的穴道，然后对着千鬼说道，“千鬼，送客，一定要把文王爷安全的送回去”，万执将送回去三个字咬的特别重，常年受万执荼毒的千鬼怎会听不出其中意味，“师姐放心，我一定将文王爷安全的送回去”。文殊怎会听不出话外音，当即一张脸就黑了下来，“万执，莫要欺人太甚”！“小师弟”，万执喊了一声，“送回去”。千鬼笑眯眯的走过来，将文殊一把扛起，咧着嘴往外走去，文殊肺要气炸了，尊贵如他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混账，快将我放下来”。文殊乐呵呵的说，“不想让我像抱女人那般抱你就给我老实点”。文殊咬的牙根都疼，好样的，千万不要我落在手里……花船外，小芷正无聊的弄水，这时千鬼扛着文殊出来了，小芷惊恐的看着他俩，千鬼对着小芷邪佞的笑了，“丫头，开船”。小芷手忙脚乱的撑起了船蒿，文殊一张脸涨的通红，他吼着，“放我下来，混账”！千鬼身着一袭红衫站在船上，有玉湖美景相衬，美的耀眼，美的妖媚，他得意的笑着，然后一个俯身将文殊砸到船里，文殊疼得直抽气，“千鬼，我要与你不死不休”！千鬼往船里一坐，“小芷快些送我们回到岸边”。他咧着嘴笑了，似乎已经看到文殊被狼阁的人包围起来，却忘了自己也是狼阁要追杀的人，就这样，千鬼带着文殊自投罗网去了。小芷哦了一声，加快了划船的速度，文殊仰面看着瀚蓝的天，无语凝噎，我好不容易才从过去的噩梦里逃出来却又被迫直视，当初我待她也不薄，为何老是见不得我好。堤岸很快就到了，千鬼抱着他，打趣说，“美人我们走”！文殊瞪大眼睛，“该死的，不要像抱着女人那般抱着我，混帐东西”！千鬼不以为然，撇着嘴角得瑟极了，“再骂我可不敢保证会说出什么话来”！文殊瞪着他，心里恼怒不已，这样回去他的一世英名就全毁了，但是又不能得罪千鬼，“喂，你把衣袖拉上来，给我遮挡一下”。千鬼狭长的眼睛促狭无比，他扯过衣袖盖了文殊的脸，殊不知，火红的衣袖盖在脸上更让人遐想不已，千鬼踱着步子悠闲的走着，红袖下的文殊咬牙切齿，一张俊脸都扭曲了，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悦来客栈里，二楼雅阁中，齐欣坐在桌子旁品着手中的茶，末了还不忘赞美一番，“地方虽小，茶倒是不错，你先下去吧”。小七忙着赔笑，“爷有事就喊我”，说着便慢慢的退了出去，小七站在门外时一张脸都白了，心肝扑通的跳个不停，他迈着抖个不停的腿向楼下走去，一楼厅里，站着的都是一袭黑衣，面若冰霜的人。小七脸更难看了，掌柜的快回来，小七承受不住这些个事。就在小七这样想着的时候，客栈门口出现一抹鲜艳的颜色，千鬼大喊一声，“有人在吗，我把你家掌柜的送来了”！千鬼话音刚落，就见一群侍卫扑了上来，他一愣，随即抬手把文殊抛了出去，抛完之后转身就逃，师姐，你居然让我羊入狼口，还是自动送上门的！千鬼最厉害的属他的轻功，他的武功却比不过他的轻功有名，当初师父要他和师姐选择，他选的无痕，师姐选的是青罗刀。千鬼踏着无痕，一路出逃，后面狼阁的人紧紧追着，而被他抛出去的文殊被一个人接在怀里，那人一看到文殊的脸，整个人就愣住了，不知该扔还是抱着，文殊看他脸色不对，急忙说道，“不要放手，先帮我把穴道解开”。文殊坐在桌前，看着堂前跪着的几个人，扶额说道，“我已不是你们的阁主，你们先起来吧”。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都站起了身子，这时从齐欣从楼上下来了，他看到文殊先是一愣，后是离奇的愤怒，齐欣恨，恨文殊当初放弃了狼阁，没有将狼阁带走，还把狼阁交到了皇帝手里，使得狼阁过着卑躬屈膝，处处受人挤兑的日子。文殊叹了一口气看向齐欣，“齐欣，许久不见，你还好么，狼阁还好么”。齐欣头一扭，重重的哼了一声，“抛弃狼阁的人没有资格过问狼阁的事”。文殊点点头没有言语，这时有个影卫说道，“阁主，我们发现了千鬼，影七带着其余众人追了过去”。齐欣问道，“可曾知道去了哪个方向”。“他们一行人往西北方去了”。“我们追”，齐欣说完深深看了文殊一眼，转身出了悦来客栈，瞬时人去楼空。文殊看了看窗户上的一盆滴水观音，想起了往事，许久之前，因他一己之私，差点置于狼阁万劫不复，差点置整个国家于水深火热中，他攥攥手掌，他放弃兵权，不就是为了救狼阁么，恼也好，恨也罢，那终究是历史里的滚滚浓烟，不该被提起的。为此他才躲在这里，做个甩手掌柜，倒也是自在。文殊拖着颓废的身子上了楼，今日事情太多，他要好好想一想，进到房间里的文殊甚至在想，要不要去药王谷躲一躲，他与狼阁相遇，如若被圣上知道了，狼阁便完了！后又一想，躲归躲，药王谷去不得，文殊收拾一个小包袱，蹭蹭的下了楼，小七正在收拾桌子，就听到掌柜的声音响起，“小七，我要出去躲几日，这几日客栈就不要开门了，你将人遣散回家，也去躲躲吧”。小七看着掌柜的身影一闪而过，无语问苍天，就在掌柜的出去之后，小七立刻关了门，事态紧急，他还是让人都回了吧，与前院的人去楼空相比，后院就显得嘈杂了，小七大声喊着，“掌柜的给你们放假啦，快收拾收拾回家去，什么也不要过问，再不走命没了可别怪我没提醒，后门走”。前堂的事他们也知道，小七这么一说，人心就慌了，都急着朝后门涌去。青娘故意落后几步，她问道，“可是出了事”？小七看了她一眼，“狼阁的人寻来了，掌柜的出去躲了”。青娘有些惊讶，“我一直在厨房忙活，还不知道这事呢。“厨娘倒是做的得心应手，当心以后握不住剑”，小七打笑道。青娘一笑，没在言语，抬脚往外走了，人走完后，小七急忙锁了后门，先避了风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