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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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姐?”
“哎,小宝。nianweige”
“阿布去上班了吗?”
“嗯,来了。”
何禾吸了一口气,她忍下所有的话,低着头看着鞋尖:“你能把电话给他接吗?”
电话那头静了一分钟。
路远山委婉地说:“他说不想接。”
“哦。”
何禾连再见都忘了说,一下就挂了电话。
她就像跨年那天在机场门口等了一下午,等到八点,最后又自己坐在酒店的落地窗边,看着外滩热闹非凡的跨年那样平静地坐在回济南的候机大厅中。
狗男人。
何禾攥紧了手机。
她刷着阿布视频下那群叫他‘老公’的评论,挨个点了【踩】。
不来就不来。
要分手就分手。
装什么眼瞎啊!
直说是会死吗?
你大爷的——
不取关,不删好友,也不拉黑。
就是不回消息,不接电话。
电话还呼叫转移到王工那里!
冷暴力是吧——
冷暴力是吧!!!!
你去死吧!
你这个狗男人!!!
祝你早点阳痿!
秃头!
变丑!
何禾的踩根本点不完,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憋屈,她再回去看阿布给她的赞和评论就生气。
她果断把阿布的账号点了拉黑。
何禾把手机放回包里,她看着远处,想休息一下眼睛。
狗男人。
她火速掏出手机,就好像气冲冲地冲到某人面前一样打开微信。
拉黑!
手都快点上加入黑名单了,何禾又转念一想——他装大方,装和平分手和平共处装看不见她,她这么气急败坏,好像她多玩不起似的。
她想了一个来回,对着屏幕发呆。
“你不删,我也不删。”何禾对着手机狠狠挑衅,“回头我就无缝对接,谁怕谁啊!”
世界上又不只有他一个男的。
就是,回了家后,何禾晚上还是会偷偷在被子里哭。
她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去姥爷家,也不去爷爷家。
谁给她打电话约她出来玩她都不会去。
亓千帆就来看了一眼,他寒假就到头了,赶着回了英国。这群一块儿玩大的朋友,除了在国外的亓千帆,亓小满,余景,在国内的只有赵团团了。
赵团团一天找何禾八百次,他一来找,何禾倒是也让他进门。
俩人天天坐何禾家里看电视,中午到了饭点,赵团团再点个外卖。
他和何禾坐在一起,沙发中间都得隔出个一个人的距离。
他们谁也没靠近一步。
“你什么时候开学?”何禾看着投影幕布问。
“啊。”赵团团一懵,他刚刚一直走神,他看到何禾因为吃饭少而越发尖尖的下巴,反应过来。
他伸手够了一个魔方玩着。
“正月二十。”
“你什么时候开?”他又问何禾。
“我三月多。”
赵团团‘哦’了一声:“你们放假还挺长。”
魔方几下就拼完了,赵团团扔了魔方。
他掏出手机,看看最近有什么新开的店或者哪里好玩好带着何禾出去逛逛。
天天待在家里闷着,都蔫儿了吧唧的了。
何禾在沙发上坐着和打坐似的,她面前摆了一大桶爆米花,她也不吃,就对着前面一动不动。
投影仪上,甄嬛已经在寒假里第3遍回宫了。
她眼睛眨地缓慢,也知道看没看进去。
也没什么好玩的——
赵团团扔了手机。
“叔叔阿姨还挺忙的哈——”赵团团抻着双臂伸了个懒腰,他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一靠,身子往何禾那边歪,“明天都年三十了。”
“明天上你爷爷家去不?”他抬手戳戳何禾。
“这不是废话吗?”何禾转过头,“过年不去我爷爷家,我上哪儿?”
“我上你家啊?”她换了姿势侧躺下。
“我就是问问——”赵团团没滋没味儿咂巴咂巴嘴。
他抹了几下寸头,又忍不住拿过手机看微信消息。
【年后表彰啊,你小子立功不叫我们】
【我这不是请假出门,赶上了嘛——】
赵团团在寝室群里回消息,耳边传来何禾幽幽一句:“李燃歌上哪儿了?”
“啊?”赵团团抬眼一懵。
他放下手机:“谁管她,我跟她说了我和她真好不了。”
何禾没说话,她站起来,蹲在茶几边拼乐高。
第二天,大年三十。
第三天,大年初一。
过年了,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谁也不垮脸,谁也不说丧气话。
何禾终于没理由蹲家里当乌龟了。
她早上起来用冰水冲了一分钟的脸,才感觉眼睛勉强能睁开了。
她洗了脸,穿好衣服,出了家门往另一栋楼上的爷爷家走。
一路寒风吹得她脸皮像无数根小针扎,她眯着干涩的眼睛,把鼻尖埋进围巾里。
路上已经有人来回走着拜年了,爷爷家也是。
小区都是一个机关单位的住户,趁着过年,见见老领导,见见老朋友。
何禾上了楼,爷爷家已经来了好多人,客厅那边坐了好几个他的老朋友。
小姑一家在国外回不来,二叔也忙,就二婶带着弟弟何英来了。
她一一祝了新年好。
“爷爷新年快乐。”
“奶奶新年快乐。”
“婶婶新年快乐。”
何禾努力咧出个喜庆的笑。
她把左手右手叠起来,额头碰了手背,给爷爷奶奶做了磕头祝贺的模样。
拿了压岁钱,明天初二还得赶场子去姥爷家。
姥爷家的来来往往的人更多,儿女们都回来了,更多得是他的旧部下和战友。
路昌平早就一头白发,脸上有了衰老的老年斑。但是他仍然英姿焕发,双眼炯炯有神,一派气宇轩昂。
人老了,天南海北的只能赶着过年凑一块,回忆回忆当年打仗的英勇,再让看看院里种的腊梅花。
路远山和亓行舟也回来了,他俩跟着姥姥在院里子把灌好的香肠晾在树上。
亓行舟和路远山个子高,忙着把香肠在绳子上一挂一挂地分开,姥姥就在一边把馋嘴的小狗往屋里赶。
何禾给姥姥姥爷,三个舅舅舅妈,还有两个小姨小姨夫拜了一圈,拿了一圈压岁钱,赵团团就来了。
跟着他爷爷来的。
他一进院子,路昌平隔着玻璃门看见了,已经高兴地不得了。
他等着赵团团进了门,叫赵团团过来坐下。
“团团这小子行啊。”路昌平坐在沙发上,他看着赵团团和何禾挤在一起,抬手一指赵团团。
他声音也洪亮,冲着赵峰和其他在座的人哈哈大笑了两声。
“几等功啊?”路昌平笑着问。
赵团团揉了一下鼻子嘿嘿笑:“三等。”
“行啊。”路昌平拍拍赵峰,“你后继有人。”
赵峰内敛地笑着点头:“那可是。”
一群老头儿又把赵团团夸了一遍,说来说去,又开始骂当年的西南那场战役的敌人。
何禾听着纳闷,她戳了戳赵团团:“什么啊?”
赵团团磕着瓜子美滋滋的,他抬一下胳膊挡开何禾手指,“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因为何禾和赵团团都在这,路昌平和赵峰难免又开始话里话外问他俩有什么苗头。赵团团只顾磕着瓜子口齿不清地打太极糊弄,何禾吃着小姨递来的草莓一声不吭。
电视机中春晚被调了静音当背景板,泡茶时的热水隔着玻璃在阳光下升腾,像流动的波浪,也像——云南天空上七彩的祥云。
何禾吃了两三个草莓,她给赵团团递了一个。
“吃吗?”她问。
赵团团点点头,他还没来得及伸手,何禾就已经把草莓塞进他嘴里了。
草莓刚洗好,冰冰凉凉,甜甜的,还带着没沥干的水。
赵团团傻不拉唧地看着何禾,她低头从他手里抓走一把瓜子。
于是何禾想,和赵团团,她也算是打平了。
她可能,比他还多了一局。
不行——
不要再想那个人了。
何禾抬头看见路远山挽着亓行舟的手打开门进了客厅,他俩好像生怕她再问点什么似的,脸上有点尴尬,还想默默绕开桌子走。
可是何禾什么都没问。
正月的时间里,何禾就没少和赵团团出去玩了,天天顶着风挤着新年热闹的人群去环泉citywalk。
从五龙潭逛到大明湖,买根糖葫芦,一天能走上两万步。
何禾乐意走,赵团团也不说腻,就是俩人并排着各自走各自的,生疏得很,也不像别人手拉着手,挽着手。
看着好像出来相亲的,硬按着头凑在一块儿似的。
走累了,晚上找个地方吃了饭,赵团团开车再送何禾回家。
这边难停车,但是每天还是去。
他们不怎么聊天,三言两语地说句风冷,泉清。
糖葫芦甜。
这顿饭不好吃,下次换一家吃。
反正,不会提不相关的事。
李燃歌。
那个人。
今晚吃的是重庆火锅,在大明湖对面。何禾等着赵团团去曲水亭街的胡同里把车开出来,她打开车门上了车,赵团团专心地等着前面一辆车倒车先出去。
何禾系上了安全带。
她看看自己毛绒绒的雪地靴,再看看赵团团挺拔的侧脸鼻尖。
小胡同里黑漆漆的,只有各自车辆的车灯和尾灯,赵团团的手握着方向盘,车里是咔哒咔哒地转向灯的声音。
那个人倒车不利索,磨磨蹭蹭地倒不出去,他就耐心看着,按开了雨刮器的喷水。
雨刮器一下一下地来回刮。
看着雨刮,也算有点事做。
赵团团看了一会儿渐渐变得干净的玻璃,也转头看向了何禾。
何禾的眼睛,在火锅店外那一点灯光下,像漂亮的玻璃珠子。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以前总想着,何禾能不能也来看看他。
别和他置气了,别那么记仇了。
他想了那么久。
现在,她的确看着他了。
何禾的眼睛,在赵团团的鼻尖和嘴唇反复。
赵团团长得真的很好看。
他的鼻子,脸,都好像拿小刀仔仔细细削出来的似的,他的眼睛也好看,还是桃花眼。
他的好看和另一个人的好看不一样。
他是——像老虎。
虎头虎脑的冲劲儿和精神,和那个人不一样。
他们两个人,两双眼睛。
一个人是时刻准备震慑,逼迫,一跃而起的感觉。一个人是时刻在绕着圈地,打量着有谁来了他的身边。
何禾看了赵团团好久,只不过她没什么表情。
没有害羞,没有跃跃欲试。
她还是往前凑了一下,一点一点凑近赵团团的鼻尖下的嘴唇。
赵团团好像僵住了,握紧了方向盘,一动不动。
他不躲,也不往前凑。
“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何禾垂着眼睛提醒他。
她的声音轻轻的,在安静的车内,像设置了现场播放的音效那样,环绕着两个人,充斥着耳朵,他们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呼吸声,和似乎难以启齿这句话之前用力开启唇边的声音。
赵团团咽了一口口水。
他不自觉地拧了一下脖子。
他的动作有些卡顿,但是总是还能往前走走。
他凑去了何禾送来的双唇。
“不行!”
闻到呼吸时,赵团团突然和触电似的往后一躲,他靠着车门,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行不行。”他慌慌张张地把何禾往车座上推,“不行不行,你坐好。”
何禾拧着眉头:“你什么不行?”
“我那个——”赵团团没事找事儿地找手机。
他的话戛然而止,他抿了一下嘴唇。
“我送你回家吧。”他舔了一下被火锅辣得干燥的嘴唇。
原来姥爷说的赵团团有出息,是指的他见义勇为立的功。
正月十五一过,省公安厅就开了表彰和学习大会。
云南刚刚破获一起特大制毒贩毒运毒案。
那毒,都是公斤起步。
范围广,涉事人员众多,但是在新年开始就全部摸排清楚并全部抓获,不失为一项值得学习与表彰的事情。
看着何禾天天在家不出门,何平就拎着闺女一块来听听禁毒讲座。
虽然还没到禁毒日,但是禁毒是时时刻刻的事情。
“毒有什么好吸的?”何禾坐在老爹办公室的椅子上充‘山大王’。
她把小红旗摆正,翻了个白眼:“我连烟味都讨厌。”
何平在文件柜前找文件,他拿了一本档案册,和何时一起在隔着何禾老远的沙发上坐下。
“有些人也不是愿意吸,因为无知,以为能治病,能解痛,就碰。”何平教育何禾,“还有的地方,太穷了,几千块就能让人愿意用身体运毒。”
小叔何时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溜达:“你知道毒骡子不?”
何禾掏出手机刷微博:“不知道。”
“就是把毒吞肚子里,不吃不喝,到地方了再拉出来——”
“好恶心呀二叔。”何禾一皱眉头,“你别说了!”
何时闭了嘴,转头看向大哥无奈地笑。
何平把文件合上了。
“你以为这世界上人人都像你一样不愁钱不愁喝天天在家当宝宝吗?他们毒贩的孩子从会走路开始就准备贩毒了。”
“贩毒的人没有道德底线,连亲生孩子都能被送去运毒。”
“你就得听听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恶心的事才能有点防范心!”
“还有那种村子。”何时也跟着何平教育何禾,“只要进去就出不来了。村民大字不识一个,刁的要死。他们才不知道为什么要禁毒,他们只知道,人穷啊,得赚钱,赚大钱。赚了大钱才能享受。好吃懒惰,干活嫌累,哪有犯法来钱快?”
“云南的边境线,那么老长,咱济南到云南才两千多公里,那个边境线比咱这到那还长。”
“那么多边防警察还有缉毒警察。”何时看向何平:“全是年轻小伙子啊,哥,血气方刚意气风发的,估计连女孩子那手都没牵过,天天窜来窜去一身臭汗,一腔热血。卧底的没有照片,没有名,死了连个墓碑都不敢立。”
“被抓了,注射毒品然后打死,一刀一刀扎进身上流血流死,一枪打死,这些都是给个痛快的死法了。”
“沾了毒他就不是人了,是阎王爷收了都嫌的疯鬼。”
何时拿着警帽:“最可怜的是女缉毒警,说都不忍心说。”
“我说当时我想去干缉毒,咱爸死活不让——”
“英雄啊,都是。”何平也低了音量,他心有感触,抬头看着办公室内的警徽与国徽。
他与它们对视着,似乎被两双威严的眼睛注视。
盯着他,问着他。
今天还是保持初心,坚决打击违法犯罪与罪恶了吗?
今天还是一名,绝对守卫人民利益的好警察吗?
「我将无我」
“说不了——不能说。”
何禾懵了一会儿。
“还好我在云南没碰到这些。”她小声嘀咕。
门外有人敲门,提醒大会快开始了。
何平和何时站起来,他们戴上警帽,走了一步,何平站在门边停下了脚步。
“你得去听听。”他冲着何禾招手,“你去认一下新型毒品以防万一。”
何禾不情愿地站起来:“我又不去夜店。”
表彰大会,其实就是看的vcr,那些表彰的警察都是背对着镜头,台上也没有光。
就一团黑色的轮廓。
反正,何禾就在这边坐了快四十多分钟。
她看完了播放的本次缉毒的来龙去脉。
警察从冲卡的人身上一路往上查,查出了藏在山上的制毒贩毒窝点。
还真是就像爸爸和小叔说的那样,毒贩让自己女儿运毒。
出了意外,毒品破裂死亡。
才12岁——
随便挖个坑就埋了。
打了马赛克也能看出模糊的样子,何禾细想一下,还感到了一阵恶心。
「天热,恶心。」
「我会对你负责的。」
真是服了——
这种情况都能想起他。
表彰临近尾声,云南那边给赵团团发的见义勇为也被何平给赵团团戴在了胸前,赵团团呲着个大牙,拿着表扬信和大红花站在何平和另一位警厅领导的身边拍照。
他爸也来了,父子俩呲着个大牙笑着合照。
“赵书记,虎父无犬子啊!”一出了会议室就有人和赵东华握手。
赵团团不爱跟着老爹跟人寒暄,他小跑着来找何禾,他的大牙终于收回去了。
因为,他看到何禾又是眼睛红红。
何禾捶了他一下,她带着浓浓的鼻音,勉强笑起来和他打闹。
“你什么时候去云南了。还挺厉害。”
「你来景洪,我让你立功」
「别告诉禾禾」
赵团团攥紧了手里的表扬信。
“禾禾。”他吞吞吐吐的。
他看到何禾准备走的背影,他缩着步子,没了刚刚意气风发的模样,像企鹅一样摇摇摆摆走着跟在她身后。
“你怎么又哭啊。”赵团团小声问。
他耷拉着脑袋,不知该如何是好。刚刚还觉得热乎的表扬信,现在像拿了片没啥用的木板子。
他的嘴巴想说,又觉得还不到时候。
可是他刚刚这么一问,何禾站住了。
她就站了一下,低头抹了两下眼泪继续走。
“晚上吃鲁菜去啊。”何禾背对着赵团团下楼梯。
“都行——”赵团团点点头。
警厅今天人多,因为大会。大家都是看到熟人就赶紧跑过去打招呼握手。
真烦,何禾擦完泪。
怎么现在看到云南都想哭了。
她站住,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
微信没有任何信息,她取消的置顶,真的就像石沉大海,被她眼泪堆积的海,压在了最深的海底。
她恨不得,恨不得去云南揍他一顿。
不行。
他都冷暴力她了,她才不去当怨妇。
去了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和我分手。
分手还有什么理由呢,无非就是不喜欢了。
去问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灰溜溜地自己坐飞机回来。
没必要。
成年人,好聚好散。
何禾吸了吸鼻子。
“他不是不给你打电话。”赵团团冷不丁冒出一句。
何禾用纸巾擦着鼻子,她睁着红红的眼睛:“啊?”
“我说,你去云南吧。”赵团团杵在那里,和戴着大红花的立碑一样直。
“你去昆明。”他说,“去920医院。”
何禾莫名其妙:“我去哪里干什么。”
赵团团下了决心:“找阿布。”
何禾慢慢放下纸巾:“啥?”
她看着赵团团一张一合的嘴,还以为他说的那些离奇的事情都是他编的。
怎么就是彝族人了,怎么就是有个叔叔,还贩毒了。
怎么就是,有个妹妹,就死了。
怎么就是——中了枪了。
怎么就是,这回缉毒,全都是因为他了。
“他没死,还活着。就是——在icu待了老长时间。现在转了病房了——”赵团团低着头不敢看何禾,得亏有这个表扬信,他能抠抠它的玻璃,“他们都怕你害怕,也不让我跟你说。想着等他醒了,再和你说——”
“你也别担心,我把我爷爷那个护工刘叔都送去了,他干活贼利索,给阿布照顾的舒舒服服的。”
“我还给刘叔加工钱了呢——我压岁钱我都加给他了。”
“那病房也是我爷爷弄的,真的,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他自己住特需,一堆人就等着他醒了,虽然他躺了个把月了吧——但是肩膀那里中了枪,那么近,多少有点严重。”
“本来想挪济南来,这边咱熟嘛不是,医生说他动不了,就搁昆明了。”
“呼吸机都撤了,就是没醒而已。”
“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赵团团叭叭说个没完,何禾彻底懵了。
她好像都没听进赵团团的话,她就光听到,阿布中枪,赵团团立功了。
“赵光野你混蛋!”何禾冲到赵团团面前抬手就锤了他肩膀一拳。
“你立功,阿布差点死了!”
她蹲在省厅的大厅里哇哇大哭起来,她哭得来办事的人还有那些警察们都围出来看了,赵团团尴尬的不行,他蹲在何禾的面前,想把她先拽起来。
何禾也不用赵团团扶,她突然停了哭,胡乱抹两把泪,站起来转头就往外冲。
何平刚刚和赵东升一块从会议室出来,他就是因为何禾哭得太吓人才被人叫了出来。
他看见何禾跑,赶紧大喝一声:“你干什么去!”
何禾停下,她哭得抽抽着回头:“找我男朋友去!”
周围的人有几个笑起来了。
何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瞪起眼睛:“你上哪儿去?”
何禾大喊一声:“你别管!”
大领导被闺女吼了,其他人想笑不敢笑,何平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何时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赵东升也愣,只有赵团团跑过来。
“叔,说来话长啊!”赵团团拍拍何平。
他边追何禾边指指老爹:“爸我等会儿给你打电话啊!”
何禾什么东西都没带,她被赵团团带着去了遥墙才现买的机票。
她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站在病房门口的。
她一路奔波,从白天到黑夜。
她站在门口,手在门把手上,却没有奔跑千里的勇气。
她在门口就先抹掉了眼泪。
居然还瞒着她!
居然还不告诉她!
她隔着小玻璃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气得用力打开门,却脚步轻轻地走进门里。
病房里有两张病床,其中一张靠窗。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堆生命体征检测的仪器,王工正坐在椅子上,他守着床边看着书。
“禾禾。”王工十分意外,接而他转头看向了平躺着的阿布。
何禾无力摔坐在地上,她又是一顿哇哇大哭。
她哭,自己都控制不住,王工哄得手忙脚乱,赵团团提着果篮跑得呼哧带喘的进来,他和王工还有刘叔三个人都提不起一个何禾。
躺在床上的阿布,皱了一下眉头。
这么一点轻微的变化,一直盯着阿布的刘叔看见了。
“哎!”刘叔猛拍何禾肩膀,“别哭了别哭了,他刚刚动了!”
赶紧找了医生护士,一堆人奔来围着病床检查一通,阿布还是没醒。
他睡啊睡啊,在何禾面前,又睡了一星期。
北方的春天都要到了——
三月份,估计迎春花都开了。
万物复苏,只有某个人还在沉寂。
怎么从夏天里走了,就开始冬眠了。
何禾临着寒假结束前,就一直待在昆明。
她天天来看阿布,一边和他絮絮叨叨,一边又哭又凶他。
王工和刘叔就坐在旁边也不敢吭声。
可是明天就要开学了。
何禾今天哭够了,她轻轻捏着阿布的手,给他擦了手,剪了指甲。
其实根本都不用她剪,刘叔把他照顾的可周到了。
毕竟部队出来的——
照顾过老兵,那都是专业的。
好吧,她就是想捏捏他的手。
何禾的手轻拍阿布的床边,她攥了攥阿布的大拇指。她收回手,托着下巴,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他迎着光照的侧脸。
她仰视着他,从她的方向看,他就像山一样。
眉骨,鼻梁,闭紧的嘴巴。
像山一样,有高有低,起起伏伏。
被阳光铺满了金色的轮廓,一动不动,保持着他的肃穆。
“你就睡吧你就!”何禾又生气了,“我明天就开学走了,我不要你了,我回去我就找个新男朋友,我天天和他亲嘴儿!”
“反正他才不骗我!”
“你还装傣族——你也不怕人家傣族人骂你!”
“你还说给你阿爸养老送终,你阿爸天天养你了——”
“你还——你——”何禾毫无疑问地再次哽咽,“你逞什么英雄啊,你是警察吗你!你——你真是——”
“你快点醒,我就不和你生气了。”
这句话,她天天说,可是说了也没用,就是说给一个——一个会喘气的木头。
何禾含泪看向了窗外。
她低头攥着阿布的手串和那根红线,抬头冲着天空发呆。
医生不让他戴着。
他的银耳环也被摘下来了,被她挂在了红线手链上。
怪不得他说,她给小象起名叫「月亮」好听。
原来他的名字也叫月亮——
“快点醒吧。”
“快点醒吧——”
“求求你了——”
她低头又抹泪。
她不情愿走,可是她依然得走。
她开学了。
她今天才想起来把阿布的账号从黑名单放出来。
账号早就不是阿布在用了。
为了保护他,路远山就时不时地发一些库存来说明阿布还活蹦乱跳的。
再碰上瞒不过去的,就是说阿布生病了。
文旅以为阿布真的病了,怕伤了阿布粉丝的心,那边也总是抠出点库存,两头一起瞒着全世界。
没人知道阿布一直睡着。
第二天一早,王工就开车送何禾去了机场。
一路上,俩人也没有多言。
到了地方,王工说:“好好上学。别担心。”
何禾点头:“我放假就来。”
她上了飞机,看着窗外她离云南的土地越来越远她就忍不住哭,空姐还吓得总是过来问她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快点醒吧——
快点醒吧。
她的泪都要哭干了。
窗外是万米高空间的白云。
到了上海,下了飞机,何禾浑浑噩噩地往学校赶,她没什么行李,妈妈给她收拾了东西,提前寄到学校去了,她背着一个包就往外走。
她走了好久好久,才想起来得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说自己已经平安到上海了。
手机开机,微信的信息狂跳。
她一眼就看到了王工发来的消息。
“醒了醒了!这回是真醒了!”
王工发来了语音,怕何禾不信似的,还发了照片。
何禾点开照片,阿布那双已经睁开的眼睛,像初生的小鹿一样懵懂迷茫。
她的确不敢信,不断地放大照片,反复确认那是不是他的眼睛。
何禾捂住了嘴巴,手都在抖。
“可能是听你走了,急醒的!”王工那边的声音,喜极而泣。
他笑声与藏不住的哽咽,还在说着高兴的玩笑话。
何禾拿着手机,别人都在往外走,就她站在这里不动。
然后她想都没想,就买了机票重新回了昆明。
她到了昆明,正是下午好时光。
版纳永恒夏日,昆明四季如春。
有人从夏天,睡了冬天,来了春天。
春日阳光清清,透过玻璃窗照在病房中,王工快掉光的头发在那阳光下格外亮堂。
他和刘叔围在病床边,弓着胖胖的身子扶着给一个右肩缠满白色绷带的人帮忙换上干净的病号服。
门锁一下咔哒拧到了底。
王工闻声抬起头来。
他笑着,低回头拍了拍阿布的胳膊,指了指门的方向。
刘叔回头看了一眼,也笑着让出了位置。
阿布刚刚苏醒,身子僵硬,扭头好像还是不太利索。
他慢慢转过头,看到她时,明显一愣。
可是就这一眼,就这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何禾瞬间涌出了眼泪。
她才不会骂他,也不会不要他。
她也不会记得她以为被他放了鸽子分手时的难过。
她什么都不计较了。
因为他醒了。
“阿布!”
阿布的脸,侧对着阳光的方向。
他还是像山,坚毅,挺拔。
世间黑暗藏在沟沟壑壑,但是阳光必须照在山巅山脊。
阿布冲何禾咧嘴一笑。
“哎。”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点一首过年bg山东人专属战歌《你走以后》感谢陪伴我的姐妹们,剩下的话,番外写完我再长篇大论吧!还有两篇番外。后天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