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金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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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就从迪庆回到了西双版纳,回到景洪时已经不早了。yywenxuan于是余景终于大发慈悲在第八天的时候给大家放了一天假。
余景在大家歇口气的时候也没闲着,她在景洪租了个摄影棚,继续给阿布拍衣服的模特效果图。
就这么折腾了十天,余景说什么就是什么,最后一天收工后余景组了个火锅局,连着路远山一起叫来,大家终于舒舒服服地好好吃了一顿。
“一共45个小时啊,三百张图。一小时两千,一张图三千。基本没有废片。”余景被火锅的热气熏得脸红红的。
她端起米酒,隔着桌子对阿布举杯:“辛苦了辛苦了!”
“把你银行账号给我,给你发了工资,自己记得交税啊。”米酒后劲儿大,余景有点醉了。
火锅煮得沸腾,房间里弥漫着酸辣的香气与热气,亓行舟算了阿布的薪金后,念叨了几句阿布一下子暴富了。
阿布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学着余景的样子端起酸梅汤敬了一下。
余景的手搭在身旁的路远山肩膀上,她等着阿布喝了一口酸梅汤后冲阿布傻呵呵一笑:“哦,你那模卡,我先留着了,以后再找你啊?”
阿布问阿爸要了银行卡号,他抬起头来对余景点头一笑:“都行。”
“那麂皮大衣真好看。”亓行舟还惦记阿布在雪山穿的那件。
他扭头问余景:“多少钱一件啊,我也买一身穿穿。”
“没,没定价呢。”余景大着舌头摆摆手,“差不多,一万四五吧。”
“你在这里怎么穿啊。”路远山笑起来,“天天三十多度,热死。”
“咱回济南过年的时候穿啊。”亓行舟说。
余景酒劲上头,托着下巴点点头:“等我送你一件。”
“余老板大气!”亓行舟端着椰子水站起来,“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
他说着就把冰凉的椰子水咕咚喝了一大口,冰得呲牙咧嘴。
“哥,你也辛苦了!”余景晃晃悠悠站起来也冲亓行舟敬了一杯米酒。
她仰头就把酒喝光了,扶着温玉和路远山的手才找准了椅子坐下。
包间的门被打开了,服务员端着一大盘黄牛肉走了进来。
“你真挺适合当模特的。”余景看向了阿布,她抬手,两只手中间好像有一把直尺似的,隔空对着阿布上下左右地比划一下。
“对吧?去秀场。”她转头抓着温玉的手口齿不清地说:“so,so……yes,agiftfrood!!”
第二天,余景就走了,没再有别的事了,阿布也回了救助中心上班。
他下午帮着小梦和亓行舟把胡萝卜和甘蔗卸车的时候,手机收到了银行提示来了一笔汇款的消息。
他坐在储藏室外的台阶上,数了数那些数字后把手机放回兜里继续干活了。
卸车,洗菜,喂奶,野化训练。
阿布带着妞妞和棒棒去野化训练一下午回来,才想起来找个地方给阿曲打了个电话。不过他打过去的第一个电话才响了一声,就被阿曲挂断了。
可能有事忙吧。
阿布寻思。
他也没再打,就坐在长廊这边休息。他听到了象舍的几声象啼,因为想起来布布和月亮的喂奶时间,他就打开手机又看了看时间。
今天是周天,何禾去听讲座了,从三点开始,要两个小时——
得到五点。
阿布估摸了一下讲座还有多久结束,现在才四点半,还有半个小时。
他磨磨蹭蹭地把手机放回兜里,耳朵听到树上的树叶一阵晃动。
树干下垂下了一条长长的黑色尾巴,阿布站起来,他走到树下,瞧见了那只蹲在树上的小黑叶猴。
“嘬嘬嘬。”他看见它就变得眉开眼笑了,他没带吃的,不好叫小猴子下来,他看着小猴子眨巴眨巴的眼睛,就伸着脖子在这里逗它玩。
小黑叶猴怕人,没吃的,也不给面子,它转身一窜继续往树上爬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阿布赶紧去摸手机。他转身离开树下,低头一看,是阿曲的电话。
这回电话不是阿曲诗薇接了,是阿曲接的,他一等阿布接通了电话,就在那头嘿嘿笑。
(彝)“这孩子,我忙着炒菜呢,手上都是油。”
“哦——”阿布生疏地笑了笑。
其实他打电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了一圈,问了一句:“(彝)诗薇还来景洪吗?”
(彝)“你回景洪了?”阿曲那边叮叮当当的炒菜声。
“嗯——”阿布点头。
他走回长廊坐下:“(彝)我回来好几天了,就是忙,今天就不忙了。”
(彝)“好,好!”阿曲在那头似乎关了火,他咳嗽一声,带着咳嗽后气喘吁吁的劲儿继续说:“(彝)我后天要去景洪送货!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行。”
阿布和阿曲约好了。
后天见面——
阿布下了班,晚上回了景洪,他没直接回家。他骑着摩托车逛逛悠悠的,又去了之前给何禾买银子的那家店。
告庄那边因为国庆假的结束,人少了一些,但是人还是很多。
阿布到了这,他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他提着头盔,在一堆小店店牌中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彝生彝世」上方的彝语。
之前那个在门口坐着吆喝的老板没在门口,但是店外还放着彝语的歌,那个音响破破烂烂的,放的歌的声音也乱糟糟的,走近的时候,声音乱得扎耳朵。
店里没什么人,从店外的玻璃门看里面就是空空的,阿布进了门,也没看见老板。可能是他推门的时候那个银铃铛和‘欢迎光临’的喇叭一起响了,老板听见了动静。
老板抻着脖子从一个和柜台一样的玻璃后看了一眼,不过他没出来,出来了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
黑黑瘦瘦,染了头粉毛,缩着脖子,眼睛一翻,带着个急脾气样。阿布也记得他的样子,上次他来的时候,这小孩还坐在一边打游戏。
这次倒是不打了,还帮着看店了。老板在屋里打银子,他就跟着阿布后面逛。
就是他不记得这些银子都是多少钱,阿布拿起一个问他,他拿过来,扯着烟嗓喊一声“阿达”然后跑到里屋去问。
“这个好多钱?”阿布拿起一个银镯子问他。
小孩一把夺走镯子,又扯着嗓子去问阿达了。
“399。”他哑声哑气地说着,把镯子给了阿布。
“哦——”阿布点了点头。
他把银镯子在手掌掂了一下。
银镯子躺在他的掌心,带着一圈银匠拧好的那些花,他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镯子,就在阿嫫的手上见过一次。
不过阿嫫的镯子就是一个圆圆的样子,纯银子,没有这些花纹。
“要不?”那小孩挺有耐心地问。
阿布回过神,他掏出手机:“要。”
这回阿曲带着阿曲诗薇是准时来的,他们又是去了那家牛肉汤店,阿曲诗薇一见阿布,高兴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跑过来抱着他。
“哥哥!”
阿曲诗薇看着比之前还瘦了,她明明个子也不矮,却轻飘飘的一个撞在阿布的胳膊边。
阿布也笑:“哎!”
“哥哥,你想我没嘚?”阿曲诗薇抬起头,“我好想你了!”
阿曲在一旁,他喝着茶看着阿布笑,阿布关上了包间门,他点了点头:“想。”
他说完,就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递给了阿曲诗薇。
“给。”
“啥子?镯子!好好看哦!”阿曲诗薇见到银镯子时就更加活泼了,她高高兴兴地把镯子戴在了手腕上。
她攥着拳头,把手腕转来转去,她手上两个银镯子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地响。
十月快要熬到头了,现在就剩十一月和十二月,何禾还搞了一个倒计时,一天一天看着阿布来上海和她一起跨年的日子。
还有61天——
晚上何禾爬上了床,她拉上了帘子,习惯性地先打开了阿布的账号。
他简直是周更,一周才发一个两三秒的视频,除了和象待着,就是和象待着。
他的粉丝也是好脾气,除了夸他就是夸他。
不过阿布今天下午七点多更新的一条视频没有象。这次是他自己一人。
他懒散地坐在木头围栏上,侧身看着前方,镜头和一阵夏风一起转去他的面前,他抬起头对着镜头温柔地笑。
“谁选的bg——”何禾捂着扑通扑通的小心脏,“这也太馋我了。”
她反反复复看了十几次,然后给阿布7万多的赞也贡献了一个赞。
她把脸埋在抱枕里看着这个视频又嘿嘿傻笑了一会儿,才戴上耳机给阿布打电话。
视频一接通,何禾还没说话,就先打了个哈欠。阿布轻声一笑:“困了。”
“嗯。”何禾抱着抱枕点了点头。
她看着阿布好像也是打算要睡觉了,他没穿上衣,身上现在只有脖子上戴着的狼牙。
何禾把抱枕垫在枕头上,她靠着,把头垫高:“今天的视频谁给你拍的呀?”
阿布靠着床头,他扒拉了一下还没干的头发:“山姐。”
“我说呢。”何禾小声笑,“以后让我姐多给你拍,好看。”
“嗯。”阿布点了点头。
他不说话了,只是笑着看着何禾。
“你今天干什么啦?”何禾胡乱找了个话。
她等着阿布说话,可是阿布没有回答。
她还以为阿布那边卡住了呢,要不是他的眼睛还在眨。
十来秒后,阿布终于动弹了一下。
“去见我妹妹了。”他说。
妹妹?
“你妹妹?”何禾懵懵地抬起头,“你哪来的妹妹啊?”
王工不是自己在版纳吗?
“以前——村里的妹妹。”阿布抬手随便一指,“她阿——她爸爸看见我了,就带她来看我来。”
“那——”何禾犹豫地问,“你爸爸妈妈呢——”
要是村里的人,肯定认识阿布的爸爸妈妈。
他们都看到了阿布,那阿布的爸爸妈妈就没看到吗?
“没了。”阿布答。
一瞬间,何禾只能沉默地看着阿布。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好像还是在和她随便扯东扯西的聊天一样。
‘没了。’
他怎么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了那两个字呢——
他被丢了那么久,没准连父母去世的事情都是村里的人告诉他的。
连为什么丢了他,都没能找个人问问了。
何禾一时语塞,她突然感到一阵难受。
她不说话,阿布也没说。
阿布的手机突然晃了几下,他的脑袋出了屏幕外,他那边传来翻来翻去的动静,也不知道在扒拉什么。
阿布再抬起头时,他用牙咬开了一个小红袋子的抽绳,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手忙脚乱地把小袋子的东西倒出来。
一只金镯子,金灿灿的,被阿布捏着怼到了镜头上。
“今天还给你买了个镯子。”他把镯子来回地对着摄像头,试图让镯子能在屏幕上清楚一点。
“金镯子啊!!!”何禾震惊了。
“多少钱啊——”她看着这个金镯子在阿布的手里好粗的样子。
“一万六多一点。”阿布得意地笑着晃了晃,“好看不?”
。。。。。。
这是赚钱了——
还一副求夸夸的模样。
“你可真是大方——”何禾笑起来,“好看。”
“嗯。”阿布显然是就爱听这话。
“那人说汉人都喜欢金子,不爱要银子。”他低头把镯子放回小袋子里,“我去上海给你送去。”
“银镯子我也喜欢啊。”何禾无所谓地说,“瑶瑶他们彝族的银镯子可好看了。你之前给我的那个银月亮也好看。”
阿布抬眼笑了一声:“那我再给你买个银镯子。”
“哥哥好厉害~”何禾娇娇地说了一句。
阿布脸上的笑都绷不住了。
他看看手里的镯子,又抬头看看何禾。
何禾又打了个哈欠。
“睡觉吧。”阿布哄她。
他举着手机,看着何禾模糊的脸:“你都困了。”
“眼睛困,脑袋不困。”
“明天上课吗?”
“上呀。”
“那你早睡嘛。”
“睡不着嘛。”何禾翻了个身。
她的手在抱枕上轻轻拍打着:“小路子,你给我唱首歌,我可能就困了。”
阿布抱着膀子傻笑:“唱啥。”
“就是之前在普洱,你唱的那个。”何禾闭着眼睛哼哼着说,“好听。”
「不要怕,不要怕。」
他去给阿曲诗薇买镯子的时候还听到了店外正在放,他跟着何禾会了汉字,也总是自己搜来听。
小时候,有一阵,镇上到处都是这个歌,阿达听了,回家给阿嫫唱。
阿嫫缝衣服,阿达削苹果,苹果一边掉着长长的皮,阿达就一边唱。
苹果皮是阿达吃的,苹果是阿嫫和他吃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阿嫫就再给他唱。
「唱了就睡觉啊。」阿嫫拍着他的身子。
“唱了就睡觉啊。”阿布和何禾说。
何禾困倦地长长地“嗯”了一声。
她闭着眼睛,听着阿布的声音轻轻地钻进耳朵。
“muhlypurla(风起了。mahxajjila(雨下了。”
“mgeqicila(荞叶落了。syrqishylave(树叶黄了。”
“nyixkepurla(春去秋来。mucupurla(我的思绪。”
“hxieppurlave(起伏不定。
···
“apjielop,apjielop(不要怕,不要怕。”
“apjielopapjie(不要,不要怕。”
“apjielopapjie(不要,不要怕。”
「不要怕」
「无论严寒或酷暑。」
「不要怕。」
何禾好像睡着了,阿布声音越来越小,他不唱了。他看着何禾的脸,把金镯子在屏幕上对着她比划了一下。
他放下镯子,转身又从枕头下翻出来一个小小的银镯子。
他想着,等他会了汉字,会坐飞机,可能就能自己回凉山了。
谁也不用说,他自己回去。
阿布挂了和何禾的电话,他放下手,金银两个镯子撞在了一起。
金子金灿灿,像太阳。
银子白白的,像月亮。
阿布把金镯子放回了袋子里,他拿着这个银镯子,把上面垂着的铃铛晃了晃。
真好看。
要回凉山,找阿嫫,把这个银镯子还给她。
阿布放下镯子,他摸了一下耳朵上的银耳环。
作者有话要说:
赚大钱给老婆买金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