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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版纳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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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不愧是搞新闻的,这个光影,这个氛围,这个角度。mbaiwenzai

    何禾凑在记者的手机边上看。她看着屏幕中阿布走过来。

    几步路,他迈的步大,一下子靠近屏幕。

    像是一幅画的画中人,迈出画框打破了次元要来找她。

    “给你拍得可好看了。”画面只剩记者追拍的阿布的侧脸时,何禾抬起头笑。

    阿布没说话,他拽着何禾的手把她从记者身边拽到他的旁边。

    天气炎热,酷暑难耐,在草地上的象们全都被救助中心的人用水管喷撒着凉水降温,妞妞在这边见了,踌躇着步伐也想过去。

    阿布拉着何禾走了几步,他停下脚步转头问那两个记者:“还拍不?妞妞热了。”

    “没事没事!”矮记者说,“我们跟着妞妞拍就行。”

    “哦。”阿布看向拿着手机的矮记者。

    他点了点头,拉着何禾往长廊外走。

    整整一上午,保护大象日的活动和为妞妞庆生是重头戏,妞妞带着花环吃着自己的水果大蛋糕,王工站在一旁,他又说起了妞妞的故事。

    他说着,右手时不时抚摸妞妞的脸颊。

    虽然年年为妞妞庆生,但总有人完全不知晓妞妞与救助中心的故事。再度回忆它被救助时的模样让王工仿佛回到了那天,关于救助,关于那些揪心的日日夜夜。

    一个没忍住,王工又在媒体面前哽咽了。路远山和张工站在一旁,她十分贴心地给王工递了一张纸巾。

    何禾和阿布不想入镜,他们把布布从犄角旮旯找回来后,就一直站在草地的边缘望着远处的王工。

    王工几度低头抹眼泪,何禾仰头看向了身边的阿布。

    他也看着王工呢。

    他的后背微微弯着,双手背在身后。他没什么表情,像旁观一场电影般的置身事外。

    沉默着,只有眼睛会眨动。

    但他看得认真。

    认真到——哪怕真是一场电影,他也会一直等着屏幕彻底变黑才会离开。

    阿布突然长长吸了一口气,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何禾看向阿布背在身后的双手,他的手捏着一根小草,长长一条绿色,全是指甲掐下去的印记。

    何禾收回了视线。

    她知道,今天绝对不是阿布真正的生日。

    却也可以算真正的生日。

    生,日。

    活下来的日子,重生的日子。

    她知道妞妞是怎么来的,也知道阿布是怎么来的。

    十年前的前一天阿布和妞妞正命悬一线,十年后的今天,他们都好好活着,又长大一岁。

    何禾忍不住又偷偷看向阿布,她这次不再是惦记着他会不会亲她,会不会看她,她的眼神也十分认真,和阿布一样。

    像观看一部电影,猜着现在的情节是结局,还是会在结局时才会恍然大悟的伏笔。

    她想知道,阿布现在在想什么呢?

    会想起把他扔在山林中等死的亲生父母吗?想起那晚山林有多可怕,还是想着,还好他没死在山里。

    阿布终于察觉到何禾的视线,他挪了一下脚步,他低头,问:“怎么了?”

    “没怎么。”何禾伸手挡在眼前,她甜甜一笑,“好热。”

    下午时媒体和市领导才走了,他们一走,大家热热闹闹围着厨房外的桌子吃午饭。

    活动结束把吃得饱饱的妞妞送回象舍后,王工就好多了,他洗了一把脸,回来和阿布挨着坐。

    今天的午餐炒的菜也格外多,大家都知道,这是给阿布过生日。

    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亓行舟放下一盘小酥肉就催着大家赶紧先吃,王工拿起筷子,一个劲儿往阿布碗里夹炸肉。

    亓行舟和小梦在厨房里又忙活一会儿,小梦端着一盘辣椒炒肉出了厨房,过了几分钟,亓行舟端了一碗面条出来。

    “来,阿布!”亓行舟把面条放在阿布面前的桌子上,菜齐了,他拿毛巾擦着一脑门儿汗拽了个小板凳在路远山旁边坐下,“生日吃碗长寿面,哥还给你下了俩荷包蛋呢。”

    阿布乖巧点头:“谢谢舟哥。”

    白面条还热气腾腾的,阿布就直接这么端起来了,何禾坐在阿布对面问:“不烫吗?”

    “不烫。”阿布笑着摇头,他低头,使劲吹了吹面条。

    “烫就凉凉再吃。”亓行舟咕咚咕咚喝一大口凉茶,“咱不吃烫的,对喉咙不好。”

    阿布端着面条笑,他夹起一筷子面条呼呼吹。

    坐在一旁一直看着阿布笑的云姐放下了筷子,她掏出一个小红包,越过双双的肚子把红包往阿布腿上塞。

    云姐给了红包,其他人也都掏出了红包。

    路远山,大伍,秦叔,双双,小梦,张工,还有北门那边的安安。

    今天来救助中心上班的人,全都是看着阿布来,看着他长大的。

    救助中心不怕养什么东西,救助中心就是为了救下某个生命而存在的。

    不止有象。

    受伤的小鸟,后山来的小猴子,闲得没事就顺手一救。

    就是没想到,大家一起救了个小孩。还给养大了。

    阿布不要红包,坐在他身旁的双双仗着离得近,把红包又死死按回他手里。

    “今年不一样嘞。”云姐喜滋滋的,“阿布,18啦,咱马上找个媳妇喽!”

    找媳妇——

    媳妇在这坐着呢。

    何禾心里蹦哒着举了一下手。

    可是她也只是心里明目张胆了一下,在这么一堆人面前,她还是老老实实坐在小木凳上,捧着自己的小碗,脸都不敢抬。

    阿布把红包放在面条边,他没说话,也没说要不要,他低头笑着夹了荷包蛋咬了一口。

    “还早呢!”王工在一旁摆摆手,“小娃娃一个,找啥子媳妇哎?”

    云姐没理,她继续笑着说:“阿布,以后找了媳妇也别忘了你阿爸噶!”

    王工满脸还是红彤彤的,不过现在是高兴得红彤彤的了,他乐呵呵地说:“哦哟,找了媳妇就是人家自己一家了噻!”

    “你刚刚不还说人家是小娃娃。”大伍吃着一块排骨吭哧吭哧笑,“咋,王工,天天盼着抱大孙呢?”

    “没有没有!”王工又摆手。他嘴上连连否认,却笑得越发开心。

    他可能真的被大家说的事引发了一些幻想,比如一家子其乐融融过年的模样。他笑得,人都要笑得快要仰过去了。

    何禾终于抬了抬头,她看着王工快笑成小红人儿了。

    她看着王工的红光满面,视线一转,阿布刚好抬头看向她。

    视线相对,何禾脸颊瞬间也红了,阿布低下了头,她赶忙拿起面前的那瓶冰水,扭过头去咕咚咕咚。

    “不忘。”阿布说,“我给我阿爸养老送终嘞。”

    “今天不说终。”路远山笑着提醒,“你阿爸还没老呢。”

    “哎哟,老了老了。”王工放下水杯,他的手一摆而过,好像拍走一只蚊子那样,“娃儿都18喽!”

    何禾真的注意到王工那头稀疏的头发,已经大半都是白发。

    下午回到景洪,何禾在小区门口下了车,亓行舟和路远山没多问她晚上要和谁出去玩,亓行舟只是在何禾关上车门的时候叮嘱了一句:“碰上混混别硬来啊。”

    何禾走在亓行舟的车窗边:“我知道。”

    “你知道有个屁用。”亓行舟哼哼一笑,“我说阿布。”

    他说完,就开车扬长而去,留下何禾原地看着空气。

    “切~”何禾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拎着自己的包慢吞吞地外走,一直走到和阿布约好的公交站牌边坐下,车来车往,何禾拿出了手机。

    812——她在盯着日历发呆。

    轰隆隆一声,摩托车停在了面前。一条长腿撑在地上映入何禾眼帘。

    那双熟悉的运动鞋,何禾抬头,阿布正笑着看她。

    他的脸被头盔藏住了一半,只剩笑得弯弯的眼睛。

    阿布脱了救助中心的工作服,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

    这大概是最普普通通的t恤了,也是最普普通通的宽松牛仔裤。

    很便宜的安踏运动鞋,包括摩托车,都是那种看起来很古早的,大概还没有余景弟弟余果那些赛车摩托的一个车轮贵的摩托车。

    但是他并不落魄,他还是好看。

    果然时尚的完成度靠脸。

    何禾忍不住笑起来。

    阿布把头盔递给何禾:“笑啥?”

    何禾起身,她走到站台边,把手机塞回包里接过头盔戴上。

    “笑我是恋爱脑呗。”她认了。

    阿布转回头,他看着前方,等着何禾坐在他的身后。

    何禾侧坐着,她一手抱住了他的腰。

    “哦——”阿布对着红灯笑。

    何禾坐好,她在阿布打火前把手机调出导航:“出发,我们去拿小蛋糕!”

    她中午偷偷订了一个小蛋糕呢!

    她说过,她特别高兴刚好赶上了阿布18岁的生日。

    要有蛋糕,要点蜡烛,要许愿。

    何禾和阿布在一条路上来回找了一圈,才在一个商场的咖啡屋旁边找了蛋糕店。

    她独自进了店,提着小蛋糕出来,她走到阿布面前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蛋糕盒子的蝴蝶结。

    一个四寸的小蛋糕,上面有一道棉花糖做的彩虹,还有一匹翻糖的小粉马。

    何禾把蛋糕往阿布手里塞。

    “我感觉我们现在就得把它吃了。”何禾抬头皱着眉头看着月亮,“今天太热了,这是动物奶油,我怕吃完饭就化了。”

    阿布手掌托着蛋糕:“嗯。”

    何禾低头翻着纸袋找出勺子,她把勺子拆开递给阿布,继续拆开蜡烛,她捏着那个数字‘8’,转头一看阿布的勺子已经快要挖在蛋糕上。

    “等会儿呀!”何禾笑着把阿布的手拽回来,她把蜡烛插在蛋糕上,“还没点蜡烛许愿呢。”

    “哦——”阿布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拿着勺子,用指尖挠了挠眉边后继续老老实实托着蛋糕。

    “哎,老板忘了给我放火柴。”何禾翻了好几圈也没找到火柴,她把生日礼帽还有充气小彩带炮放回纸袋里。

    何禾提着纸袋:“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和她们要一盒火柴。”阿布站了一下,他想跟着去,何禾已经跑了,他只好在这里独自“嗯”了一声。

    何禾拿着火柴再次推开玻璃门走出店面时,阿布双手捧着小蛋糕。

    就像她刚刚还说的,即使阿布没有名牌加身,他往那里一站,就足够瞩目。

    他独自靠着摩托车捧着蛋糕瞧的模样,又落寞,又可爱。

    大概他一副高冷帅哥,却捧着一个可爱小蛋糕的反差所以引得路人也多看了几眼。

    阿布一直在看着蛋糕,他慢慢把它在手掌中转正了,他认真看着那匹快要飞起来的小马。

    小马。

    他左左右右地把它打量了一圈。

    它有点胖,不像他那匹瘦瘦的黑色小马。

    它还笑眯眯的,不像他的那匹黑色小马,脾气坏,还总想踹他。

    它漂亮,他的那匹黑色小马更漂亮。

    虽然它脏,就爱在地上打滚。

    马是阿嫫带来的,阿嫫还说呢,它小,头一次走远路就是驮着她出嫁。

    从她家里,到阿达家的破屋。

    一个又一个的山头。

    就她和阿达两个人。

    一对新人,一匹马。

    下了雪,路上全是泥,路不好走,它不肯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它还挨了一下阿达的鞭子。

    它脾气大,一下子给气坏了,被阿达拽着到了家,以后再也不肯驮人了。

    他记得——布托有赛马,他六岁就跟着去了,那天赛马场到处是人,阿达把小黑的缰绳往他手里一塞。

    「就骑它!」

    「它不让骑。」他说,「上去就蹦呢。」

    「就骑它。」阿达说。

    赛马场都是八九岁的男孩子,就他最小,好多人过来看,也没人劝阿达。

    「我儿不用夸!开战自能见分晓。」

    阿达哈哈笑,他们也在笑,阿达脱了衣服,他走到小黑身边,准备给他压住马头。

    「等会找准时间自己上去,知道不?」

    「知道。」

    「摔了不能哭!」

    「不哭!」

    「阿达给你压马头,松了手,马就是你自己管了!」

    「知道!」

    那天是最热闹的一天了,他再也没见过那么热闹的时候了。

    马嘶鸣,蹄子蹬的到处都是土,围观的人多,还有用胳膊死死压住马头怎么都被甩不开的阿达。

    阿达快要把小黑的头按在地上。

    他就瞪着眼睛看,跑了好几圈也不敢上去。

    小黑踢人可疼了。

    「上!」

    也不知道谁把他抱着扔上去的,他一上去,就攥紧了缰绳。

    小黑发狂了,他还是怕,阿达没有一下子就松手,一直给他按着小黑的马头。按到哨子响了,小黑扭头就冲。

    他就使劲抱住小黑的脖子,任它中间停下来怎么蹦怎么甩他都不松手。

    「别松手!上来了就是男子汉了!」阿达在旁边喊。

    他不松手,手打滑也不松手,上来了,就是男子汉了。

    「小黑,跑啊!」

    赛马那天可暖和了,害怕被甩下来使的劲让他出了好几身大汗,马跑起来时的风给他吹干。

    他骑着小黑,奔着别人的马追。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马蹄踩得大地好像都快震碎了,心脏也快震碎了,鼻子里喷出的气都是烫的。

    马高声嘶鸣,风吹得他眯着眼睛,他使劲夹着马肚子,半弓着身子,攥着缰绳,把脑袋紧紧贴在小黑的脖子边。

    他是男子汉。

    他们一起跑,咚咚咚的,超过别人的马。

    那天天蓝,云也白,云下就是凉山高高的山。

    那条路好长,长到好像一直跑不到头。

    他跑顺了,一回头,草场边还有别人的阿达在压马头。

    孩子上去,被甩下来,提提裤子,继续往上冲。

    有的阿达力气大得,能把马头按到地上。

    那天到处都是人,草场边站着的,坡上蹲着的,成排成排。一声一声的吆喝和笑着。

    阿达让孩子成了男子汉。

    那天可热闹了。

    阿嫫死了,马也没了。后来阿达也没了。

    阿嫫——

    阿嫫——

    他都快忘了马和阿嫫埋在哪里了。

    他也不知道阿达有没有人埋。

    蛋糕上的小马奔着彩虹去,和他的小马高兴得原地蹦哒一样。

    阿布闭上眼睛,他不看蛋糕了。

    他害怕再想起以前,可是他管不了。

    他不自在地低下头吸了吸鼻子,他抬头看一眼月亮,月亮如弯钩。

    这里的月亮,是不是也是凉山的月亮。

    照着阿嫫的小土堆,照着小黑的小土堆。

    他再低头,何禾正笑着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bg圣山摩托车是雅马哈天剑王250。此时在家等着看重庆天气预报的王工并不知道他年轻那会儿斥巨资买的帅帅的雅马哈天剑王250摩托正被未来的儿媳妇说很便宜很普通。王工: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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