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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追象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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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远山还是不同意阿布的想法,她不同意,亓行舟更不同意。yousiwenxue

    阿布不走,亓行舟就差把阿布扛起来走了。

    车在排着队往山下撤,对讲机无人机小队说:“母象找着车来了。”

    “就算它找人帮忙也不行。”路远山态度坚决:“这里太黑了,过去就得打灯,人和灯一块去直接刺激和母象一起的象群,绝对不能有人单独过去。”

    “阿布,你听话行不。”路远山把阿布的手塞给何禾:“来,小宝,你拉着阿布。”

    何禾拉着阿布上了车,在车上,路远山转过身来像哄小孩儿似的:“阿布,你阿爸愿意我把你带出来,我得还给他一个完整的好大儿啊!”

    大伍猛点头:“对啊,听你山姐的!”

    “对啊——”何禾也跟着说。

    她想着,大不了就把小象救回救助中心嘛,再凑一头小象,月亮、布布、还有它,简直就是幼儿园了!

    她的‘急诊室的芒果’体质还真是时时刻刻——

    何禾有点心虚。

    张队给队里打了电话,大家在山下等着队里开车送来震爆枪。

    “这个能驱散象群。”张队靠着车边用夜视望远镜找着象说:“就是声音大的很,等会你们别害怕。”

    其实何禾也认为阿布说的有道理。

    他和象一起长大,他还会说象话,象的语气他听得清清楚楚,是不是想要攻击人类的,他肯定也知道。

    但是路远山说危险。

    这下子,课本上教出来的博士和土生土长的‘博士’撞一起了。

    大家忙着商量救援,阿布凑在热成像队员的身边,何禾只好继续留在车上,她翻着社交软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数据,或许她最近有意无意搜过的关于动物保护组织的内容。

    首页左边第一条就是一头小象的脚上绑着链子,它身边站的是一头母象,毫无例外,那头母象的脚上也绑着铁链。

    它们戴着花圈在小小的人类面前做着表演,后面几张图是血肉模糊的伤口与对着墙壁的刻板。

    帖子的内容是:【小时候挣脱不开的铁链,在遭受无数次毒打后从此成为了心里最沉重的铁链。】

    这句话还有配图大概是在外网搬运过来的,图片上更详细的用英文介绍着国外拍下的虐待大象的案例。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对于何禾来说简直是触目惊心,文字的力量,文字带来的冲击,她捧着手机看了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是啊,那么细的一条铁链,尽头只是一个小木桩,小象没法挣脱,成年的母象一直没想过挣脱。

    它明明可以在长大后轻易用鼻子拔出那根细木桩,也可以鼻子甩飞面前拿着象勾的人冲出这座困住它的,根本经受不住它冲撞的围栏。

    可是它没有,它的孩子也没有。

    何禾手机锁了屏,她揉了揉脑袋。

    “放炮了。”对讲机说。

    何禾还没捂住耳朵,‘嘭’的一声在山间炸起。

    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炸出激烈的水花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震得玻璃都要碎了。何禾的手机吓得没拿稳掉在了脚边。她捡起来时再次盯着别人在评论区发的‘大象炸弹’,她退了出去。

    她好久没发朋友圈了,也好几天没看了。

    外面人跑来跑去乱糟糟的,何禾把这条帖子转发在了朋友圈。

    她配了个文案:【拒绝动物表演。】

    “象救出来了吗?”路远山走过来时何禾问她。

    路远山喝了一口水,她含着水摇头。

    “啊?”何禾皱了眉头,她扒着车窗问:“没救出来咋办啊?”

    “不是。”路远山咽下水才说:“它们走了。母象把树撞断了。”

    “等天亮看看吧。”她又说:“看看小象腿上缠没缠东西。”

    “哦——”

    然后就是等着天亮,无人机到时候过去看看情况。

    山间恢复了寂静,何禾用夜视望远镜看看远处。其实什么都看不到,象被树挡住了。

    索然无味的观察,何禾把望远镜还给亓行舟,她转头看到阿布正坐在车斗后望着月亮,他弓着背,看起来十分落寞。

    何禾看了阿布一会儿,她慢慢走到阿布身边,她没和阿布说任何一句话,自己扶着车斗往上爬。

    阿布收回视线,他抓着何禾的胳膊帮了她一把。

    “谢谢~”何禾坐上去后怪音怪调地说。

    阿布笑:“咋老谢。”

    “因为你帮了我呀。”何禾挺直胸膛作讲解状:“你帮我,我感谢。我帮你,你感谢。互帮互助都感谢,大家一起说谢谢,世界多么~美好!”

    她的话,阿布愣了。

    何禾眨着眼睛,她对上阿布眨着的眼睛。

    阿布反应过来了,闭着嘴巴低声地笑。

    何禾问:“有道理吧。”

    阿布咂巴咂巴嘴:“有。”

    何禾自己也笑,她的屁股在车斗下一左一右挪动,她明明是往后挪,可她现在几乎是紧紧贴着阿布坐了。

    阿布扶着车斗璧看何禾,她的靠近与小心思,他笑了一下。

    他的笑眼从何禾的脸上再次移向月亮。

    今晚银月皎洁,又大又圆。

    “困了。”何禾打了哈欠,她拖着长长的尾音抱起肩膀打了个抽抽。

    她放开自己,吸了吸冰凉的鼻尖。

    她微微抬头对着眼前夜色试着小呵一口看看会不会有像冬天那样的白色雾气。

    没有。

    大概零下才会有?这里顶了天也还是零上十来度。

    “去里头睡觉吧。”阿布说。

    “里头睡不着。”何禾干脆地拒绝。

    她的肩膀唐突地撞向阿布的肩膀,她的脑袋凑到阿布的脑袋边,抬头看向阿布之前看向的方向。

    “哦。”是月亮,何禾恍然大悟:“好漂亮的月亮。”

    她的脑袋快要搁在阿布的肩膀上。

    “对。”阿布挺直了一下胸膛再次弓了背。

    “看月亮。”他盘着盖在袖子下的手腕上的串珠。

    何禾不说话了,她的脑袋慢慢收了回去。她踢着悬在空中双腿,又打了个哈欠。

    “阿布。”

    “啊?”

    “你说——”何禾慢吞吞地,“象那么聪明,它们什么都懂。”

    “对。”

    “人类伤害它的时候它会懂,帮助它的时候它也会懂——”何禾说:“人用铁链拴住它的时候它们是不是也懂?”

    “它们肯定懂。”何禾想起照片上象的眼神,“用象勾打在它身上时它会痛,会哭,流眼泪。被关起来,日复一日地看着烂动物园笼子上的一小块天空。拖着脚上的链子,它在想什么呢?”

    “会想自己的妈妈吧。”何禾说。

    她说了一堆话,不知道阿布是不是又脑子因为汉字过多而卡壳了,总之,他只是看着她。

    何禾伸了个懒腰:“哎,想我妈妈了。”

    气氛过于凝重,何禾迎风甩甩脑袋边的碎发。

    “阿布!”她闭上眼睛:“给我唱首歌听听。”

    “我不会——”

    “少数民族能歌善舞的,你还不会。”何禾‘切’了一声,阿布挠了挠鼻尖。

    “这里可真美。”何禾手缩在袖子里,她的双臂缩在胸前。她叹了一口气,望着月亮。

    “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

    与平时活泼的声音不同,此时此刻何禾的声音是恬静的,是叹息的。

    嘹亮的歌词,在低声哼唱时被藏在嘴巴里变成了气息滑过节奏时短暂的停顿,何禾的深呼吸,密密麻麻又清晰地钻入阿布的耳朵。

    他呆呆地看着何禾。

    何禾小声哼了一句就闭了嘴,她低头看着袖口。

    “干嘛?”她知道阿布在看她。她还突然有些害羞。

    “咋不唱了?”

    何禾看向阿布:“你想听?”

    “想。”阿布点头,“好听。”

    阿布期盼的眼神,何禾看着阿布噗呲一笑。

    她扭过头去对着月亮,鼻子深深叹息。

    “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

    “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

    ‘哥啊,哥啊,哥啊。’

    后面这句,何禾没唱了。

    唱不出,没法唱。

    何禾不唱了,阿布还在认真地等着。

    “不唱了!”她不看月亮了。

    这首歌她小时候在姥爷面前可喜欢唱了,因为姥爷喜欢,姥爷的战友爷爷们也喜欢。

    她一直认为这就是唱给月亮来着。

    可是今晚——何禾捂住莫名其妙又开始独自奔放的心脏。

    在月下,在某个人身边。

    这首歌,变得难以开口。

    “我就会唱一首。”阿布突然说,他凝视着何禾低头的侧脸目光闪烁,“小时候听过,就是记不大清了。”

    何禾惊讶地抬起头。

    “那你唱。”她急忙附和。

    她头一次在阿布嘴里听到关于他小时候的事,她十分捧场,把身子向阿布的方向转了转。

    阿布看了何禾好一会儿才动了嘴巴。

    他看着前方。

    “muhlypurla”(风起了

    “mahxajjila”(雨下了

    “mgeqicila”(荞叶落了

    “syrqishylave”(树叶黄了

    ······

    “apjielop(不要怕

    “apjielop(不要怕

    阿布唱了很长一串,记不清词的地方,他就用鼻子哼着调。

    何禾在旁边听着。

    阿布的声音,可好听了,是晴朗的少年气。

    不过,他又没有少年的鲁莽,而是一番与众不同的风平浪静。更具体的,她形容不出,但是她就是想时时刻刻听到阿布的声音。

    阿布不唱了,何禾问:“这是你小时候听的歌?”

    “嗯。”

    “听不懂。”何禾说:“是方言吧?”

    阿布的喉结上下滑动,他低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何禾又问:“哪里的方言?”

    阿布没说话。

    “傣族是吧。”何禾笑了。

    阿布沉默着点点头。

    山风越来越冷,何禾上了车,她靠在车玻璃上闭上了眼睛。

    阿布独自留在车斗上。

    “不要怕,不要怕。”他看着月亮,自己又开始哼着。

    耳边的风声不是风声,是火烧的柴火堆噼啪的响声。

    一只手轻柔地拍着他的身上,每一下,他的耳边还能听到银子撞在一起的窸窸窣窣。

    好听,又安心。

    屋里是烤过糍粑的米香还有把木炭烧成灰的香味,他会就这样闭上眼睛睡着了。

    ‘月儿啊月儿,你一定要保佑我的儿子。’

    声音记不大清了,脸也快忘了。

    “阿嫫。”

    阿布的声音传不出嘴巴只有自己能知道。

    他低头用手背快速擦了一下眼睛,他吸吸鼻子,继续望着月亮。

    作者有话要说:

    ‘阿嫫’在彝语里就是‘妈妈’的意思。阿布个子再高也是想妈妈的小孩啊啊啊啊。阿布唱的是《不要怕》,彝语的歌。特别好听,呜呜呜,歌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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