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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皇帝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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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斯宫中的人散了,皇帝陛下屏退左右,独自一人走到了这宏伟建筑的顶部,从那里的窗中,可以看到遥远的长河。zhaikangpei

    跟幼时祥和的水面不同,普通人的船已经不在河上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排列整齐的军舰,浓烟从远处不断升腾,机油浸污了城市,空气中飘来无法忽视的重工业气息。还未走远的男爵女爵们则给歌斯宫留下了充满芬芳的脂粉味,维拉尔小姐家新出的那款叫做旧时代与玫瑰少女的香水最近很火,但其中浓重的麝香味道叫人闻多了便头脑昏沉,与那些油烟混合在一起,恶心得很。

    皇帝陛下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或许是从小便在这种环境下生长的缘故,他无视那些杂乱信息,目光专注地盯着河水。手却自然而然地从旁边的架子上摸出本落满尘灰的书来,因着高度和不允打扫上层的规定,没有人知道这些书上的名字、内容。前往纳川的指挥官不喜欢歌斯宫,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自然更不知这里是什么。

    如知道,恐怕便不会对皇帝讲那些话,因这本书的书皮上,写着明明白白的“来摩经”几字,正是他所杀的纳川人民最为看重的典籍。

    将此书展开后,似乎连做出动作的皇帝本人都惊诧了一下,但马上,他将书丢回了嵌在墙壁的架上,目光也从外面彻底转了回来。

    可灰尘虽厚,透着岁月,皇帝却还是看清了墙上的书都是什么,《世界河流考》《泽米布雅真文业伽》《河流与文明》《流域中的世界史》密密麻麻,全是同个主题的书。甚至在回想的瞬间,还有女皇那温柔的声音响起,指着远方告诉他,那就是伟大的长河,它有着无数名字。

    茶礼乌斯的人称其为“迈轮”,意为生命之源;东戴的人称其为“塞兰措”,意为春日的来临;齐尔古拉卡的人则称其为“血拥里”,意为战争染红的不祥之地。它被赋予了极多的意思,与同它一般的自然万物联系在一起。也同历史典故,描写战争、爱情、丰收的场面相串联交织。而在帝国,它只有一个名字——“长河”,无需任何多余的解释、附加,它是一条绵延万里,数亿年来一直流淌的河流。

    “不过妈妈最喜欢的,还是叫它泽米布雅真文业伽,广阔、美丽、富饶、光明,所有赞美的叠加。”女皇的手放在他的手上,两人一起摸着书上的装饰画,里面保存了长河发源地的水,随着晃动,轻微地响着。

    中央宫殿的临时会议定在了明早九点,皇帝从书架上摸出那本会响的书,它仍同以前一样,只是看它的人心思已不复当年。

    河流的神明吗?这种东西哪里会存在,不过他会让人去找的,颁布一道命令,组建一支特殊的军队,嘲笑纳川的信仰,也嘲笑过去天真的自己。而且,这不失为一种有趣的杀人手段,骗子,敢于欺骗皇帝的骗子,本就是要死的。

    从帝国开往德科的火车穿过战场,越过高原雪山,大片的景色在窗外一闪而过,二十三节车厢压在铁轨上,发出巨大的轰隆声,车内却静得过分。这种压抑的氛围是从初始站便酝酿开来的,许多刚上车的人还未将腿踏上铁板,就听列车员小声提示道:“前三节车厢有皇帝陛下的亲遣队。”于是惊诧与恐慌过后,想另选一趟车已成了不可能的事,他们的嘴自然而然地闭上,选择了沉默到底。

    业伽是在巴托维亚上的车,听到列车员的话时,同行的格温小姐攥紧了手,面露不忿,要不是领队的兰萨尔小姐扭过身子,挡住别人的目光,她们早已被带走调查。

    一行人走到座位上开始补觉,格温小姐不大高兴,但歌舞团的行程太过紧促,一场表演接着一场表演,让难得闲暇的她迅速睡着了,直到某站过后,她才被车上的交谈声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那帮人下车了?”

    “嗯。”业伽点头,她看见了那些远去的黑色军装。

    “又是去杀人的,这群帝国的刽子手,总是换着法子要人的命。”格温恶狠狠地骂道,声音却不敢太大。

    业伽没有做声,她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平静地睁着,没有任何颤动,似乎从不需要眨眼,只有完全的开与完全的闭两种状态,但并不给人以凝滞感,甚至是凝滞的反面,江河一样的流淌不息。某些地方清澈见底,某些地方却深不可测,平缓湍急,难以追寻。

    格温在十多天的相处中,已习惯了她的性格,知道自己的很多话都得不到回应,于是自顾自地说着:“肯定是为了长河的事,皇帝觉得人们的信仰很愚昧,正昭告天下,要找河流之神呢,还说找到了,就不打仗了,我看他纯粹是又找到了一个杀人的借口。偏偏有些人要上他的当,觉得如果真找到了神明,就能免于战火,怎么可能呢,先不说神明到底存不存在,就算存在,那个杀人狂魔也不会就此罢休。那批亲遣队成员,已经去过五个地方了。”

    这五个地方的人都说自己发现了神明,但都没有通过亲遣队的考验,于是五场血流成河发生了,而刚才那一幕,明显昭示着第六场的开始。

    格温小姐的嘴一直在动着,业伽的沉默反而助长了她的倾诉欲,直到火车广播马上将抵达德科时,她才关上话匣子,找自己的异国通行证准备下车。

    人群密集,作为中立的国度,德科在这个不太和平的年代引来了许多人,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火车站的灯光昏黄,人影叠加在彩色的壁画上,将美丽的小鹿变成了长角的邪物。

    “远处那里就是大剧院,很漂亮吧,树枝拼接成的宏大建筑,我最喜欢的两个剧院之一。旁边的餐馆也很棒,厨子会做一种洒满开心果的甜品,配上德科特产的蓝莓酒,非常让人陶醉。还有用果木烤出来的小牛肉,五分熟是最好的,不过第一次吃的话,我建议你吃七分熟的。虽然别人都不太喜欢,不过肉上如果浇点特制沙棘酱,那就再好不过了。”

    业伽点头,领队的兰萨尔小姐却笑着摇头:“不要听她的,浇上沙棘酱会很怪。”

    “你看,我就说别人不喜欢。”格温小姐调高声音哼了一下。

    她们慢慢地走完了所有手续,出站时,业伽看见了大剧院,它的确是所宏大的建筑,离火车站那么远,却还是鹤立鸡群一般,让人一眼便望得到。不过除了规模外,吸引人的还在于它的颜色。

    德科是座五彩缤纷的城市,这里的所有建筑都被粉刷成了对比鲜明的色彩,哪怕在黑夜中,都可看到房屋的生命力。可大剧院却是没有颜色的,它的确是木头所造,但木头都被刷成了白色,没有任何装饰的,空洞的白。

    邀请她们歌舞团来此的富商已在车边等候多时,看见兰萨尔小姐时,兴奋地跑过来握住了对方的手,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多看了格温几眼,格温没有表态,只把自己的衣领往上拽了拽,天鹅般昂首挺立着。

    “一路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不开心的事,听说你们乘坐的那班列车碰上了帝国军人,这真是我疏忽大意了,时先没做好调查。”将舞团的部分人邀请至自己的加长汽车,富商满含歉意地说。

    兰萨尔小姐劝慰道:“这并不是您思虑不周,而且我们路上很愉快,并没有任何节外生枝的地方。”

    “是,是,说什么疏忽大意,就算不大意,亲遣队的行动也是您无法预测的啊。”格温没好气地说。

    兰萨尔小姐没抱怨格温不善的语气,她一如既往地平和,说道:“您看这孩子,又在耍脾气了。”

    “格温小姐是世界上最好的舞者,有些脾气也是应该的嘛。”富商这次终于有了机会明目张胆地看向格温。

    这一看,也就发现了先前未注意到的业伽。

    “这位是新来的成员吗?”

    歌舞团半年前才来过德科,如果当时看见了业伽,他不会记不住,毕竟这位虽然并不引人瞩目,但看过一眼后,却很难再忘记,那是一种特殊气质的糅合存在,似乎极为常见,但当所有常见叠加,也就不常见了。

    可如果是近些日子新来的,无法短时间内成为歌舞团核心,歌舞团有三百多人,他的车上只有二十个座位,不是谁都有资格上来的。

    “嗯,才来不久,我很喜欢她的。”格温说,她拉住业伽的手,彰显两人的关系。

    “那要把你们两个的房间安排在一起吗?”富商问。

    短暂的路程已经结束,车停在了酒店门口,格温不等侍者,自己先推开了门,把行李跟业伽都拉到了车下。

    “您随意。”她头也不回地说。

    富商无奈地看向兰萨尔小姐:“所以新来的小姐叫什么啊?”

    “业伽,泽米布雅真文业伽的那个业伽。”

    “跟河流一个名字?倒的确有些河流的感觉。”富商沉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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