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再掷千金
冷淡不喜热闹的陆先生出院不久,大抵还不知道自己“低调”的寻人启事已经传的风风雨雨、沸沸扬扬。chuoyuexs
陆闲这个名字关联的事情太多,单是从指缝中漏一点出来都够不少人过活。而他又鲜少开口,连人情都不好做。如今终于有了突破口,想做顺水人情的人要排着绕景山三圈。
说到底是个什么事呢?
找人。
找的什么人?
谁也说不清楚。
陆总身边的刘秘书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一个消息,原来是个大约还在读高中的美国学生。因着性别的原因,有人就好信儿,打听是不是陆家终于要有好消息?刘寅格代替先生客客气气地否认——“只是一个投缘的小朋友”。
这话说的不假,也高明。投缘这个词模棱两可,能够用来解释的空间也足。
之所以没有实话实说,一是因为国内兴风作浪的人还没有彻底清算,二是“恩人”这个词对于一个并非圈内人的孩子来说也太过沉重,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刘寅格当时收到这个吩咐的时候就感叹:陆总真是用心良苦。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陆先生。”
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摘下眼镜,拿起旁边的绒布缓缓地擦着。宋希平任国内t大校长这些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
但是对方身份特殊,而且准备地周到得体,他也不好直接拒绝。
“您的意思是……希望我给一个孩子写推荐信,但是您并不清楚她的名字、年纪,她也并不在国内读书,您不知道她的成绩、理想,也不知道她想要报考什么学校。您不太清楚她的科研能力,但是您用‘不算太笨,有点呆,有点胆小’来形容她的性格。我问您有什么让您印象深刻且能证明她辩证思维的例子,你说,她用200美金贿赂了一个士兵。”
“是这样吗?”
听完后,刘寅格脸上都有点挂不住,灿笑着给宋校长添了一杯茶水,话到了嘴边几遍也没好意思说出口。反观陆闲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是的。”
宋希平自认为刚才这番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可是男人却丝毫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反而抬起那双冷淡沉静的眸子,深邃的眉眼带着收敛了锋利后的客气。
“她是救过您的命吗?”
“…是的。”
宋希平一口气提起来放不下去了,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陆闲从三年前就一直是校友捐款榜上的前列,之所以还没有变成第一,是因为他只捐了三年。实际上,这位年轻人的每一次单笔捐赠都超过了历史某一年的总和。
这样一个人,从来都没有要求过t大什么。相反,这些年计算机和工程院起的几栋新楼要真论起血缘亲疏而言,那就得姓陆。
要是平常情况别说是一封推荐信,就是对方直接点名要送几个学生来都不在话下。
这次陆氏又是承诺扩增校招名额、又是捐了图书馆的新插排电路,他当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可是,可是对方这要求着实太古怪了!
“其实我非常欣赏陆先生对科技教育的支持,也特别想要能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到您。”宋希平先是委婉地打了个官腔,然后抬起眼皮,心里斟酌了片刻说:“可是学术圈子里也是讲究信誉名声的,这样的推荐信,别说是我不敢写…换谁恐怕都要打怵。”
这话不作假。
到了这个地位上,为什么人说话、为什么人作保都是要再三谨慎的事情。在最顶层的生态位里,彼此一句话都是你死我活不见血的厮杀。曾经国内闹出非常大的事情,一个数学领域的天才因为拜错了导师,被大牛几封信堵死了去美进修的路。
他是为自己着想,也是为了陆闲——不要给不明不白的人如此骇人的资源机会。
容易自遭反噬。
刘寅格品出今天这场交谈恐怕不能如愿了,正想打圆场时,却看见陆先生慢条斯理地给宋希平敬了一杯茶:
“我的确不了解这个小朋友的天赋能力,我也不在乎她能否担的起我回报的东西。我向您求这个信,不是为了让您夸她是个好孩子。”
“我是要她能去任何一所学校,见任何一个老师。”
“如果老师没有名额,我会让他有名额;如果老师没有经费,我让他有经费。至于能否有什么出息、成果,这倒不是重要的。”
“小朋友吗,快乐最重要。”
这话说完,室内安安静静地一片,如果非要用那个老套的比喻,就是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都能够传来回声。不只是宋希平沉默,连刘寅格也被陆总的大手笔吓到了!
——这话说的
简单粗暴地翻译过来就是:只要录取,其他全部带资进组。不抢别人的名额,不占其他学生的补贴,如果导师看重产出,自然也有解决的办法。体面又强势地把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砸给了能收她的学校、导师。
这哪里是学生,这是收了个资源咖。
这封推荐信的含义也并不是以宋希平的口吻写的,而是借这位学术界的前辈之口表达、印证陆闲的态度。所以他可以随便写,写她胆小可爱、写她善良机敏,写她贿赂旁人都无所谓。
这封推荐信能保一个科研人一辈子的坦途!
宋希平明白了,轻轻把领带旁边口袋中的帕子拿出来照着额头擦了擦。半晌没说话,最后咂巴了下嘴,道出一句:
“何至于此。”
陆闲也笑了,知道这是谈判成功的意思,于是把茶杯的盖扣放:“陆某的命还是值些钱的。”
宋希平送走了这尊金贵的大佛,这才松了领带松口气。
他忍不住给一个烂熟于心的电话打过去:
“师姐呀,有个忙……”
楚辞盈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毕竟师姐这个称呼对于她来说有点太过遥远,想了一会才想起来一个人:“宋博士!”
她在医学院时跟的老师在她入学的第三年获得了诺奖,在她攻读md学位的第四年,宋希平代表国内的t大过来访问交流,在同一个pi的组里做研究工作。这个温和的中年人经常打趣她,说论资排辈还要叫她一声师姐。
小姑娘知道这是客气,也知道这是对方对于她能力的认可,但她永远都很礼貌地回称“宋博士、宋老师”,不会真的叫师弟。
宋希平找楚辞盈是有缘由的。
“一个是我过去时已经是博后了,是岗位不是学位,要说美国从高中起来的风土人情还是你比较熟。”
“第二个呢,委托我办事的人还是很客气的,我也希望给人家好好办。国内和欧洲的学校我差不多有把握,美国那边应该还是咱们pi说话好使,她最喜欢你,估计你说话她能听……”
楚辞盈皱眉,她听懂了宋希平的意思,可是她不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更不知道是什么人有这样大的口气、这么强的能耐,可以左右t大的院长。“宋老师,不是我不想帮忙,写推荐信是很严肃的事……乔安妮老师她不是这样的人,我也没有把握能够说动她。学术诚信是最重要事情,无论什么原因,本科、研究生相对来讲都好说,捐款入学是正当的途径,但是医生的称号和从业资格……”
“主要是,我们都不知道这个小女孩是谁呀。”
宋希平理解自己这个小师姐的性格。若非对方多年如一日的严谨负责,他这一把年纪也不会缠着一个年轻姑娘叫师姐。这声师姐,是当真佩服自内而外的称呼。
他见楚辞盈不愿,也不勉强,反而拉起她唠着家常:
“你现在在扎伊尔?前两周听人说,有人匿名给当地的四家人道主义救援组织拿了100万英镑。这是谁呢?”
楚辞盈听到这一百万的时候笑容微微凝滞了片刻,见对方好像只是好奇没有深究的意思,这才不着痕迹地说:“我很好呀,希望这笔钱能用到战后援助里。”
她说起这个,讲了些在乌干达和扎伊尔的见闻。
小姑娘讲话有些慢,像是自家的晚辈认认真真地汇报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虽然有苦有泪,但宋希平还是被她乐观的讲述逗的哈哈大笑。
“你呀你呀,怎么会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去……”
“你哥哥也不担心?”
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了小姑娘的那根心弦,她纠结犹豫了片刻,到底是把楚瑜和苏含的事情给说了。也告诉对方,她马上就要回美国一趟,去和楚瑜当面谈谈这个问题。
她这话一出来宋希平这边的神色就有点微妙。
从他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的角度,这事似乎没那么简单。从私人对楚瑜的了解而言,这事情更加蹊跷,那个年轻人心机很重,而且格外看重在妹妹心中的形象——
“你先别着急。”
宋希平安慰她:“乔安妮老师的儿子现在在纽约做财产律师,你可以联系他帮忙出面谈判。他们两个三十几岁的人出现这种纷争,当然是各说各的理。你不想你哥哥辜负人家姑娘,可也要小心不能帮助外人伤了家里人的心。”
楚辞盈愣住,手指在衣角处转了转,没说话……似乎在思考。
“你不要参与,让律师去谈。这个岁数的人,不是几句爱不爱就能解决的。如果羊水亲子鉴定结果出来,赔偿、信托、抚养费,你哥哥有更加现实的责任要承担。”
此时距离回美国的机票倒计时还有一天零三个小时,楚辞盈被说动了。她并非是考虑到苏含在说谎的可能,而是她发现宋希平是对的——
他们爱人之间吵成这样,已经不是道歉和忏悔可以解决的。她帮不上任何忙,也许律师才是更应该介入其中的角色。
“好,我考虑一下。”她捏着电话,闷闷地应。
“嗯嗯,那小师姐拜托帮我给这个什么信息也没有的高中生草拟个推荐信的底稿吧!我这英语,实在不知道这东西如何写出来才能把陆……那人的傲气隐藏好。”
说是推荐信,实则是投名状,但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怎么才能既表达尊重,又传达“只要满足我心意,价码随便开”这种感觉。宋希平觉得还是得委托一个英语母语者帮忙。
信号时断时续,楚辞盈心不在焉地应下。
“行。”
小姑娘心里尖叫:天呀,哪里来的背景这么深厚的高中生。
回望起自己那些楚瑜都不帮忙的艰难求学的日子,默默咬手帕,好羡慕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