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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情却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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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荠同意他这个想法,若是连仵作也断言是意外,那此事就无转圜余地。zhaikangpei

    “你别怕,我今晚再去寻一下白简,不怕他不承认。”

    景安低沉的嗓音含了两分温情,沈荠听出其间关怀,不觉疑惑,这景安何时学的变脸,方才还冷冰冰如一块雕木,现在是关心她吗?

    她才不怕。

    景安一路无话,与来时不同,他放慢脚步,特意顿了一会,等待沈荠的步子。

    二人并肩,风扬起,青袍下摆与襦裙裙裾徐徐碰在一起。

    青绕白,白缠青,是宿命。

    隔壁张家还是寂静一片,张婶现在已经精神恍惚,只要谁跟她提下葬的事,她便不理不睬,只顾发呆。

    张婶青年丧夫,中年丧子,实属命运多舛。

    沈荠坐在房间中,她在思考景安晚上寻白简是何用意。

    如果白简那天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知道一门之隔死的是陈应清,他会不会有一丝丝愧疚?

    景安和衣躺在榻上,室内淡淡袅袅的熏香,沁人心脾,只是他无暇顾及。

    他现在对沈荠的心思昭然若揭,虽然有意克制,但情字难解,如春笋般冲破坚实的土壤。

    情难自制。

    可他不配说爱,早就丧失了爱沈荠的资格。

    厢房的门被敲响,他的意识短暂回笼起身开门。

    “景安,今夜咱们一起去吧。”

    沈荠的手绞着帕子,整个人透着明媚且洋洋的光,脸颊一层薄粉,像是对景安盛情的邀请。

    他的喉结不自觉的滚动,睫羽微颤,微敛神色。

    “为什么?”

    沈荠道,“这事宜早不宜迟,若是咱们两个人还有个帮衬,你若是打家劫舍,我就去望风,肯定不让你吃亏。”

    谁料景安低头笑了声,又抬眸看着沈荠的眼睛,像是要从她眼里看出点什么。

    她的眼如一汪清泓,眸光澄澈,可再深究的话就像是一方死寂的深潭。

    他不忍再看,沈荠这人如谜,看不透。

    “你是在关心我吗?”

    沈荠忽然想起昨日晾晒着的布料该是晒透了,暂时忽略他这个问题,往院中竹架走去。

    谁料景安跟在她的身后,看她伸手往布料上摸去,“我来。”

    他身量高挑,站在沈荠身后伸长手臂轻轻就将一块布料拉下来搭在臂弯处。

    “你今晚真的会打家劫舍么?”

    沈荠回过头,二人距离过近,不小心踩上了景安的靴子。

    她略有愧疚,也不知道踩没踩疼他。

    “抱歉。”

    他低头看着右脚黑靴上的灰印,摇摇头,“不会,若是真的有,也不会连累你。”

    沈荠知道这句话是上句话的答案,颇有着忍俊不禁。

    “算了,反正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一看到我,就想起了你。你要是出了事,我也有洗不脱的干系。”

    景安的动作稍微停滞,他从沈荠身后伸手去够布料,从旁的角度上看就像是把她揽在怀里。

    他闻言一笑,“谁会一看到你,就想起我?”

    沈荠不想落入他话中的陷阱,弯下腰从他伸长的手臂下穿过,动作敏捷,径直站在他的身旁,把他取下的布料一把抱在怀中。

    “说好了,今晚一起。”

    两日流言日嚣尘上,科举过后,举子们义愤填膺全都聚在集市上游行,要求朝廷给个说法。

    兔死狐悲,联想到自身寒窗苦读十数年,却只得个惨死汴京下场,实在悲凉!

    汴京,众多考生艳羡之地,却成世家专权、穷苦之人不得出头之地。

    叶亭贞一开始只觉这是小事,一个举子死于意外,多拨些抚恤银便是,听说家里还有个寡母,打算送两个侍女过去伺候。

    但据下属来报,那张婶油盐不进,精神恍惚,怕是不成事了。

    外面示威声势浩大,他揉揉眉头,只觉这段时间发生事情颇多。

    门毫无防备被推开,一线天光从缝隙中透过,那缝隙越来越大,刺痛了叶亭贞发红的眼。

    “不是说了吗?不要擅自进本王书房!”

    他一拂袖将桌上散乱的纸张和林林总总的小物件全都拂了下去。

    噼里啪啦,声响震天。

    来人一袭飘逸的月白襦裙,手上端着碟糕点,伫立在门旁,表情无甚波澜。

    仿佛早已习惯这局面。

    她轻启薄唇,看着叶亭贞隐忍怒火的模样,声音夹杂两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给王爷拿了一碟栗子糕。”

    叶亭贞眼尾发红,坐在太师椅上,抬眼看着眼前的苏芷云,这一通火到底还是没有发出来。

    “过来。”

    声音淡淡,狠厉似刀。

    木门大开,有风拂过,地面上的纸张被吹起,发出哗啦的声响。

    苏芷云的脸色苍白,不知是不是昨夜没有休息好,晶莹如玉的脸上苍白如纸,柳眉微蹙,一双眸子如盈盈秋水,整个人如弱柳扶风,腰肢随着步子更是不足一握,惹人爱怜。

    她一步步朝着书桌走去,短短几步路这腿却是灌了铅般再也挪不动。

    脚下零零散散的纸张,踩在上面带着细微的清脆的声响,她面上仍是端正神态,手心里握了一把汗。

    身后踩过的正是苏直写给叶亭贞的信函。

    “过来!”

    她闻声一颤,手里端着的一盘栗子糕皆数散落在地,发出“砰”的声响。

    她距叶亭贞不过三尺,中间隔了一方书桌。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啊!”

    一双手紧紧扼住她修长的脖颈,苏芷云清晰感受到她的身体正在慢慢离地而起,她死死伸出手想掰凯叶亭贞紧紧钳制住她的手,却是做无用功。

    “呃……”

    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字来,苏芷云满脸通红,双脚不停扑腾着,只觉脖子要被掐断了。

    叶亭贞站着,脸色淬了冰似的冷。

    “如果不是你,叶亭菡怎么会接二连三想逃出去?”

    她说不出来话来,只能拼命挣扎,一双眼直对着叶亭贞,一瞬间带了恨意。

    不知过了多久,苏芷云觉得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时候,眼角蕴了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他看了恍惚一阵,像是觉得这游戏无趣,松了手,苏芷云如破布般直直被扔在了地上。

    “咳……咳。”

    叶亭贞双手撑在桌上,看着苏芷云如此狼狈模样,脸上涕泗横流,妆容花的不成样子。

    “不要以为,因为区区一个苏直,我就会放过你。”

    他没有自称本王,而是“我”。

    苏芷云听了这话,她感到身体一阵阵发凉,不觉瑟缩一下。/p>

    这时她才抬起一张斑驳的脸,泪水滑落的地方,已露出一道红色印记。

    叶亭贞看的有趣,缓缓走到苏芷云身旁。

    她看着他脸上现出戏谑神色,一双冷峻的眸子有几分癫狂模样,她双手反撑地上一点点朝后挪去。

    可叶亭贞不给她逃走的机会,直接蹲下来,与她平视。

    苏芷云看着那双如噩梦般的眸子不敢呼吸,见逃不掉只好认命般闭上眼眸,却被他紧紧钳制住下巴。

    肤如凝脂,手感尚好,他暧昧的摩挲了两下,苏芷云连连摇头。

    “你和苏家断葬了我一生的幸福,我怎么可能会放过你,放过苏直?”

    泪水大颗大颗滑落,苏芷云的心被撕拉着露出血淋淋的血肉来。

    虽然百般不愿嫁与叶亭贞,但是她相信诚之所至,金石为开,会将他冷硬如石头般的心给暖热。

    但是苏芷云错了,叶亭贞根本没有心。

    她眼里满是不甘,身体却是僵硬动弹不得,叶亭贞饶有兴致地将手指轻轻摩挲她的脸,将她的眼泪拭去。

    她瑟缩着,他的手指就如冰冷的蛇的触感,让人毛骨悚然。

    “怕么?”

    叶亭贞看着她虽然害怕却仍是木着一张脸,眼里恨不得杀了自己,他心里惊叹真是有趣。

    她脸上的脂粉被擦的差不多,露出本来的面目来,有一道浅浅的刀疤横在右颊上,这三年来,她这道疤一直被隐藏的很好。

    不见天日,如她这个人般。

    几道红痕还历历在目,这是他昨夜扇在她脸上的。

    思及此,他不由得扯出两抹笑来,眼里快要迸发出疯狂的光芒。

    苏芷云遍体生寒,每次他要发脾气,就会这个样子,越来越多的泪水聚集在叶亭贞的手上。

    “三年前如果不是你恬不知耻爬上我的床,你觉得你会嫁于我,占了个王妃的名头?”

    这是苏芷云最不想提及的往事,她痛苦的闭了下双眼,早已泣不成声。

    她一直都知道叶亭贞真正爱着的,不过是苏芸云。

    可是一个是小门小户出身,一个要进宫为宠妃,苏直不可能给二人相爱的机会。

    后来苏芸云进宫,叶亭贞仿佛是在证明什么,势力越来越大,最后直接做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

    苏直没有办法,只能把苏芷云送到了叶亭贞的床榻。

    即使是烈酒焚身,叶亭贞也不肯动她。

    她知道这就是叶亭贞。

    苏芷云虽艳羡叶亭贞对苏芸云矢志不渝的爱,但是她并没有要插足的想法,始终如履薄冰地在他身边伺候,无怨无悔的为他处理府中大小事宜。

    可是落在叶亭贞眼里,便是狐媚讨好。

    二人大婚之夜,他喝的酩酊大醉,将她当成苏芸云,她拼命挣扎,可是敌不过一个男子的力气正要认命之时,他忽然不动了,神色清明两分,抽身离去。

    自此以后她虽然占个王妃的名头,过的却连一个嬷嬷也不如。

    每逢皇宫夜宴,他遥遥见一眼依偎在皇帝肩头的苏芸云,回来便会喝的大醉,然后将她错认成苏芸云,待挣扎着意识回过神时,又是将她打的遍体鳞伤。

    每一道伤,每一巴掌,他都想填平摄政王与苏贵妃的距离。

    苏芷云忍了三年。

    她的身子,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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