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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檐下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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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欲起,一抹残阳犹待为天际染上金边。mwannengwu景安提腕敛墨,复而又写道。

    “自苏州一别,许久不曾见过岳公子。”

    景安淡淡暼眼前之人一眼,来人正是上次于苏州有过一面之缘的岳槐。

    只是他怎地入了汴京?

    且不说苏州距汴京距离,就说若无人脉,他怎同这修建棚舍有了干系?

    那岳槐一改昔日颓唐,头簪青玉,衣袂飘飘,又有这书卷笔画作衬托看着文质彬彬倒真一表人才,只是内里瞅着虚透了。

    “自离去苏州,我等即入江淮,得见王爷天威。愚兄不才,写得三两文章得当今郑丞相提拔,入了翰林,如今也算了却平生夙愿,得一展才华。”

    景安听得言语有几分吹嘘之意,心里略懂,原来是攀上了郑宣致这艘大船,只是淡笑不谈。

    谁料岳槐遇冷,今日与平时众人见他皆礼让三分之景象大相径庭,不觉心生怨怼,见到景安察觉这人颇傲,方才叶亭贞对景安另眼相待,他不是没看见,只是觉得不足挂齿,如今看来此人倒是不容小觑。

    “那在下恭祝君得偿所愿。”

    风卷起渐抽条的柳枝柔软,墙角潮苔渐起青痕。院中五彩绢布飘逸,青蓝灵动,教人不舍离去。

    岑娘就这样静静地呆坐一下午,捧着茶盏不肯挪动目光。

    沈荠放下手中活计,侍弄起瓦盆里郁郁葱葱的花草来,见岑娘仍是出神,轻轻咳了声,又重新坐于她身旁。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沈荠是没料到岑娘还敢来这里,准确来说不知她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敢登上门来找不痛快。见她第一眼脸色微冷,只觉人比昔日愈发俏丽,人也神采奕奕起来。不知是哪里走通了脉络,整个人竟大不相同。

    岑娘闻言,整张脸涨的通红,一双清澈眸子要溢出眼泪。忙回神从系在腰间的苏绣荷包里掏出三锭金,搁在石桌上。

    “当日姐姐走投无路,不慎做错事,现下特来修正错误。自入汴京就见这蓝染之风盛行,与姑娘当日穿的衣裳颇像,费了番功夫问到此处,还请姑娘给个机会让姐姐来弥补,实在是心中有愧。”

    言罢就起身朝沈荠福了福身,满是愧意。但沈荠已经吃过一次亏,又怎会再对她的话照收不误?

    只是略沉吟一番,让她仍保持行礼的姿态,须臾间就想清楚了来龙去脉。

    一个弱女子又怎能上汴京找到沈荠所在之处?

    那必然是随着哪位大人物一同前来,怕不是这岳槐时来运转,有了一官半职。

    “先起来吧。如今岳槐做了官,姐姐日后也是一家主母,也算苦尽甘来。”

    沈荠不愿与她多费口舌,待茶水冷后,只想打发了岑娘。

    “这是哪里话?我只怕日后如坠冰窟,万劫不复。”

    岑娘兀自起身坐下,对着沈荠言辞恳切道,“哪里来得当家主母?他现下入翰林也有一段时日,郑大人也寻来一间城郊宅子予我俩居住,只是他白日里忙,夜夜流连秦楼楚馆,从未再用正眼瞧过我,我已是许久不曾见他,只怕日后莺燕不断,日子更无盼头。”

    似有泪意,说到伤心处又拎出帕子来擦拭眼角。春寒料峭,寒气丝丝缕缕往骨子里钻。

    沈荠闻言虽留心但也是为之动容,如此说来,那岳槐真不是什么可托付终身的良人。

    “他这幅做派,岑娘,你还要跟着他吗?”

    那岑娘止住哽咽,泪眼婆娑看向比她小上不少的沈荠,沈荠这才意识到此话逾矩了,哪怕她与岑娘关系匪浅,此话也是干涉到岑娘的私密,更遑论她与岑娘实在不熟。

    自古以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岳槐是岑娘夫婿,两人在泥沼里挣扎多年,即使他待她再不好,如今日子好过了,她会放弃如今的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吗?

    会,但大概率还是不会。

    沈荠微微一笑,就势收下金子。不看岑娘面,也得看这些金子的面。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边景安了却手中登册,清点好流民总数,在册子最下方写下一个确切数字,就叫人撤桌搬案,预备着往家去。

    金边渐沉,黑幕来临。王府马车还在郊外停着,跟着位黑衣装扮的侍卫,又听得旁边有人对他耳语几番,那人听后足尖清点,几下就掠出景安视线。

    那人身形看着有些熟悉,又隐约听得有人唤他“叶影卫。”

    叶宵?

    沈荠备好晚膳,蒸了馒头,又切盘盐焗鸭,林林总总摆上石桌。

    见景安夜幕降临还未归家,恐饭菜已凉,忙又往锅灶热了一番,自己则坐在院中回想起这些时日的来龙去脉。

    悄然中景安推门而入随即又掩门,看到沈荠萧索背影,晦暗的心里忽然就闯进来什么,莫名惹得春思。

    很快他便摇摇头,想将这莫名思绪抛却脑海之外——如今刀锋舐血的世道,还敢起这不该有的心思,怕是不合时宜。

    “沈荠。”

    沈荠回首,见他与月色相融,忙摆饭添了些茶水。

    “今日情形不妙,那岑娘寻到我归还当日所盗银钱,想那岳槐已投郑宣致麾下,当日你锋芒毕露抢了他风头,难免他不会怀恨在心。”

    景安接过她递来的白米饭,瞅这满盘珍馐,心里也觉慰藉。

    “区区岳槐,倒不成事。由此看来叶亭贞那厢也不是坚不可摧,最起码郑宣致那边按耐不住,暗地提拔岳槐,怕是惹得叶亭贞不快,这倒是好时机。”

    叶亭贞最大优势便是得郑宣致与苏直支持,这两大势力在朝堂向来水深,近年呈水火不容之势。苏家是百年世家,多出美人,一朝飞到云端,是如今大启最大外戚。

    郑宣致则不同,算是叶亭贞一手提拔,当年略识得几个字会些溜须拍马之术深得叶亭贞青睐,这如今见苏家得势,他不会不为郑氏一族做打算。

    岳槐就是乘了这东风得势。

    “景安。”

    “嗯。”

    沈荠忽然就笑了,瞅他低头进食,不觉有些好笑。人的际遇果真不同,自豆蔻之年没料到有此灭门之祸,十八岁之时没料到会与男子共处一室,如今竟也能同案用膳,果然缘分一词甚妙。

    夜色深重,景安只觉臂膀酸涩难忍,舀汤时有千斤之重,暂且忽略了她这晦暗不明的笑意。

    “那叶亭贞当真狠毒,竟让你写如此之多人名,话说回来,如果能消他心头疑虑倒也可行。只是难为了你。”

    景安缄默,只是颔首。

    这沉默倒叫沈荠想起另外一事。

    “景安,你可识得叶亭贞之妹?”

    他闻言微怔,放下竹箸,暂且将这美味珍馐搁置一旁。

    “叶亭菡,小字卿卿。虽生得蒲柳之姿、花容月貌之流,但机智却如八岁孩童。已是桃李年华,但生得弱症,也叫不少人望而却步,有人传言说是叶亭贞有心招婿。”

    月上梢头,照人身上也如淡淡光华。

    被人提及的姑娘叶亭菡正被摁在椅子上,双手被麻绳捆了反绑在椅背上,整个人蓬头垢面,嘴里被人塞了团帕子只会咿咿呀呀叫唤。

    香汗涔涔,发丝散乱,叶亭菡陷在木椅上不断挣扎,目光涣散,下一秒就快要背过气去。

    “摁住她!别叫她跑了!”

    “三天两头找兄长,这里天高皇帝远的,王爷怕是都忘记你了!”

    婆子手里端着褐色汤药,叫摁住人的两位小厮按住她的两条腿,不给她活动的机会,瞅着空隙就要把药往嘴里灌。

    叶亭菡虽意识不甚清醒,但本能感到恐惧,想逃离,但整个身体被束缚又挣脱不动,紧紧闭着嘴。

    那婆子发狠,抬起手正要掌掴下去,忽而耳边一阵风声啸过。

    “唰——”

    门猛地被推开,一把泛着白光的匕首凌空径直插进那婆子背后,人还举着手就倏忽躺地不动弹,血蜿蜒一地。

    “住手!”

    那俩小厮见状纷纷跪地磕头如捣蒜,吓得肝胆俱裂,“大人饶命!”

    来人径直大步走向叶亭菡,半跪着哆哆嗦嗦为她解下手腕上的麻绳,低声道,“卿卿不怕,不怕。”

    叶亭菡被吓的脸色苍白,任由他半拖半抱将她安置在床榻上,“宵……宵……”

    叶宵随即一转身温柔神色变成修罗鬼煞,眼尾泛红,恨不得将正屋里跪着的人碎尸万段!

    他这样想,也是这般又掷出一把匕首直插一个小厮腿上,顿时鲜血如注。

    “大人饶命!这不关我俩的事,都是这个老婆子说小姐不受宠,被放在这庄子里将养,反正她也痴傻,只会寻兄长,这两日更甚,基本上入了夜就会闹的鸡犬不宁,那老婆子就让小的将小姐捆在这里喂药,只要喝了这药就不会再吵闹。小的也是鬼迷心窍,才对小姐如此不敬,还请大人饶命呐!小的一直……”

    叶宵站那两股战战的小厮面前,面沉如水,直接拽起衣领将他的头颅直接往桌角上嗑,一下又一下,血顺着桌腿直接流下。

    腥臊味涌起,原来又是把另一个跪着的小厮吓得瘫软在地,衣袍下摆水迹斑斑。

    “你们给小姐喂的什么药?”

    声音低沉好似阎罗索命,叶宵随意将手中尸体一扔,发出沉闷一声响。

    “是安神药!小的对天发誓,就是普通安神药,只会……让小姐多沉睡会。”

    他冷哼一声,颇有些嫌恶,直接一抬脚朝那小厮心窝子踹去!那人顿时口鼻流血,冒出血泡来。他还嫌不够解恨,直接踩上他的脖子,骨裂声迭起,一时也断了气。

    冷风从未掩上的门处涌进,安详静谧的村庄顿时成了人间炼狱。

    叶宵锋利下颌沾上血迹斑斑,他环顾四周。,转身拍拍手上血痕,撩袍跪下对着榻上的叶亭菡道,

    “小姐,叶宵接您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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