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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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社记者的效率很高，三天后，他们在小木村开会的照片就登报发了出来。moweiwenxuan报道里写了这次会议的内容和意义，还对金美红和姜宝大肆夸赞了一番。
姜建安看着那张报纸闷闷不乐，因为上面一个字也没提到他。不仅文字没有，照片上也没有他。
许丽娟气不打一处来，指责姜建安没用：“这么大的照片，你怎么连个边边角都蹭不到？”
“你行你去蹭！好意思说我，你连办公室都进不去！”姜建安不允许别人质疑他作为村书记的威严，尤其这人还是自己媳妇儿。
许丽娟知道他那臭脾气上来了，懒得跟他掰扯。她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要我说，金美红家这地还是你给她分的，这功劳也有你的一份，你应该跟郭局长说清楚的。”
这话提醒了姜建安，他如醍醐灌顶般拍了下手，“你说得对！等郭局长下次再来，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郭观潮很快又来到了小木村，姜建安迫不及待地将这件事告诉了他。然后，他得到了一通严厉谴责，并且郭观潮要求在广播里向全公社通报批评他的行为。
因为农业部有规定，没有耕作条件的荒地是不可以强行承包给社员的。截至目前，并没有哪个部门或个人想出有效开垦荒地的方式，随意将荒地承包出去，很有可能造成农民空流一年汗水，却颗粒无收的结果。
就比如眼下如果不是姜宝另辟蹊径，找出一条因地制宜的养殖方案，金美红一家怕是累死在这片地上都吃不到一口粮食。
原本郭观潮这次来也是想调查清楚这件事，没想到姜建安“不打自招”。
郭观潮意识到姜建安根本没有能力统领一个生产队，也没有带领社员发家致富的意愿，只想着自己抢功劳，占好处。
郭观潮动起了换村支书的念头，但是他没有表露出来，只等回去后等江怀印商量这件事。
除了承包地的分配问题，郭观潮今天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地区报社将他们的会议报道出来后，意外地被省里知道了。省领导对于此事非常重视，第二天就成立一个针对改造盐碱地的课题小组。
小组成员包含了那天被郭观潮拉过来开会的十几个的农业专家及教授，并将小木村列为他们的第一个实验案例。
郭观潮这次给姜宝和金美红两个“功臣”送来了奖励。
给金美红的比较实在，帮她申请了免除第一年承包地上缴公粮指标，以及取消她的贷款利息。虽然月息每个月只有四块八，但是对于金美红的鼓励是不言而喻的。
除此之外，因为她是第一例被迫大面积承包盐碱的社员，给了她一百块的土地赔偿费。
金美红得了奖励，兴冲冲地跑来找姜宝，问她得到什么奖励没有。
姜宝怏怏地说：“他们让我加入课题小组，课题研究期间，作为临时工作人员，每月给我开六十块工资。”
六十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只不是姜宝不确定工作量。根据她以往在新闻报道中得到的信息来说，这种农业性的研究一般都挺累人的。
金美红乍一听到六十块，觉得这是个好营生。可是一想到自己羊场的收入，她立马觉得这工作也就那样。
“要我说，大宝，你干脆跟我一起合开羊场算了。这赚钱的法子是你替我想的，我不能一个人独吞了这么大的好处。正好下一批羊场的数量要翻倍，我忙不过来，你跟我一起干，咱俩收入对半分！”
这话金美早就想跟姜宝说了，只是以前不确定她的羊场是不是真的能步入正轨。现在确定了，就想邀请姜宝一起过来赚钱。毕竟她知道，如果不是姜宝，她现在肯定还在那荒地里埋头刨地呢。
“美红姐，非常感谢你的好意！但是你那活儿我干不下来，太累人了。这钱该你赚的，你别觉得亏欠我什么，我确实赚不了。”
姜宝语气过于真挚，加上她这幅小身板，以及平时娇气柔弱的表现，金美红很快明白她说的是真话，她确实干不来养羊这种脏累活。
金美红没有勉强她，她从兜里掏出五张大团结塞给姜宝，“这是郭局长给我的钱，大宝，你拿一半去。”
“美红姐，这是给你的土地补偿费，你给我干什么？”
“没有你，我哪来这什么补偿费，这奖励本来就有你的份！大宝，你必须得收下！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也是知道感恩的，你不能不给我回报的机会。”
金美红是个实在的人，以前日子难熬，做什么事手头都紧巴巴的。现在日子有盼头了，对于帮助他们一家渡过难关的姜宝，她自然是有恩还恩。要不是现在羊还没出栏，不然她高低得给姜宝包个大红包送过来。
姜宝见她执意要给自己，便收下了这五十块。
因为某些原因，姜宝选择加入了课题小组，郭观潮承诺车费、伙食费，以及出差住宿费都可以报销。
她去地区开了几次会议，知道小组目前有两个研究内容：一个是金美红正在进行的养羊，还有一个是已经有了初步想法但还没有正式实施的青蟹养殖，这也是从她的笔记中获得的信息。
青蟹是姜宝建议刘盛养殖的，但是刘盛现在还在金条公社学取经验。
得知这是小组想研究的内容，姜宝打算喊刘盛回来。
她搭别人的顺风车来到金条公社，找当地村民问了一路才找到了刘盛所在的水产养殖场。
螃蟹塘的规模很大，看着不像是“塘”，倒像是面湖。刘盛正在清理螃蟹塘里过于密集的水草，他手上拿着抄网杆，乘着一条小船，在湖面上划行。
因为前些日子下了雨，路上泥泞不堪，姜宝找到地方的时候，两只脚上和裤腿上沾满了污泥。
她看刘盛那条船已经划到了水面中央的位置，怕打扰他，就到塘边的一个小板凳上坐下来等他。她猜这应该也是刘盛休息时坐的板凳，擦得很干净。
刘盛干活心无旁骛，一直将水草清理好后，撑着船杆往岸边划的时候，才发现姜宝过来了。
他们有两个月没见了，姜宝还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但是她发现刘盛长变了。像是高了一些，身体也比以前壮实了，脱出了原先清秀的少年气，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姜宝看着他，暗暗想，男生十八岁还能长个子的吗？
“你……你怎么来了？”
刘盛一开口，跟第一次见她时一样结巴。姜宝忽然又觉得，他其实还是和原来一样，一点都没变。
“我来喊你回家养螃蟹，你学了两个月，该掌握的都掌握了，可以检验学习成果了吧？”
“我感觉……自己还没学到位。”
“没关系，我会帮你的。”
姜宝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刘盛忽然低下头。目光闪躲间，他看到姜宝的鞋子跟裤子上沾了许多湿泥。他猛然想起这附近的泥巴路，被前几日的雨水浸泡得坑洼软烂。
他知道姜宝爱干净，想来这一路肯定忍受着身上的不适才走到他这里来的。
“把鞋子换下来吧。”刘盛说。
“我也想，但是我没带鞋。”姜宝苦恼道。
“先穿我的。”
刘盛带姜宝去他住的地方，那是建在池塘边的一座很小的砖瓦房。他需要二十四小时守在这边，随时关注螃蟹的健康状态。
姜宝进屋后发现房间虽然小，但是被他收拾得很干净，衣服、鞋子、书，都摆的整整齐齐。
刘盛给她拿来自己的一双凉拖鞋、一双新袜子和一条洗得很干净的军绿色的确良裤子。
“干净的，你换上，我出去等你。”
刘盛说完就匆匆出去了，并顺手将门带上。
姜宝看着他拿给自己的衣物，心里感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细心。
刘盛最终答应了姜宝，跟她一起回去。虽然养殖场的老板不想放人，毕竟他很难再用一天一块钱的价格，雇到这么一个任劳任怨，整天就知道默默干活的年轻小伙子。
姜宝拿出她课题小组的文书，给老板画了个饼，老板就兴高采烈地放人了。
她跟老板说：“要是我们小盛的青蟹养殖成功了，你作为带领他入门的师傅，肯定会一起登报表扬的。”
这年头谁能拒绝上报纸表扬这种好事？这可都是有影响力的名人才有的机会。姜宝给老板画的饼非常合他胃口，当场就放了人。
出村的路不好骑车，刘盛穿着雨靴，用自行车载着姜宝，就这么推着往前走。
姜宝将这两个月里小木村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刘盛，并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你们家的水田也分到了补偿款，10块钱，虽然不多，但有总比没有好。”
刘盛只是默默听着，也不说话。不过他性格就是这样的，姜宝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后来，他突然问了姜宝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我哥呢？怎么是你一个人来找我？”
姜宝以为他想江成了，解释道：“他去外地了，公司给他派了一个藏区的运货单。挺远的，去了大半个月了。”
刘盛继续沉默。再次开口时，嗓音变得有些沙哑：“你们真的要结婚吗？什么时候？”
“下个月21号。”姜宝说。
“你……你喜欢我哥吗？”
“喜欢，我们两情相悦。”姜宝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
乡间的空气潮湿中带着泥土的土腥味，四周很安静，能听到车轮子滚过泥路的声音，还有刘盛推着自行车慢慢行走时，脚底下发出的“扑踏扑踏”声。
这之后，一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