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窃听者(3)
“不,只要你不介意,只要与你的健康有关的事我都有兴趣知道。”我微笑着说。
“你不介意?”他大叫了一声,“你看过哪个病人在谈论自己的时候不是开开心心的?事实上介意的人应该是那些无辜的聆听者。”
“那好,我这个聆听者不介意。”我说。
“好吧,”博林汉先生说,“那我就自私一点,将我全部的烦恼都说给你听。平时我是很难有这种机会向我这个阶层的好人发牢骚的。但时在我说完之后,你也一定会认为我向命运之神宣战是有道理的:就在几年前的某个晚上,睡觉前,我还是一个十分富有、处境优越的绅士,但是就在我第二天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乞丐。对我来说,这实在太让人费解和痛苦了,你能够体会吗?”
“是的,对谁都一样。”我赞同地说。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他继续说,“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哥哥竟然不见了,他是我最亲近、最忠诚的朋友。他失踪了——无缘无故地从地表消失了。我想你大概听说过这件事,那时报纸上几乎天天报导。”
说到这,博林汉先生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我的表情有了变化。而当时我回想起了他说的这起案子。当我走进这间屋子时,我记忆中的某个角似乎就开始蠢蠢欲动,而他最后说的这几句话点醒了我。
“是的,”我说,“我记得报纸上刊登出的这则新闻,但是,当时如果不是我的法医学博士接手了这起案子,我想我也不会有这么深的印象。”
“的确。”博林汉先生肯定且不安地说,“他说了些什么?”
“他担心这起案子会牵扯出许多错综复杂的法律问题。”
“上帝啊!”博林汉再一次大叫,“这个人简直就是先知!法律问题,说得太对了!但我敢说他一定没有想到,我被何等可怕的法律困扰着。噢对了,你说的这位博士叫什么名字?”
“宋戴克,”我回答说,“约翰·宋戴克博士。”
“宋戴克,”博林汉先生若有所思地复述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对了,难怪嘛。在法律界,我有一个朋友,马奇蒙,他曾提到过这个人。他说宋戴克在几年前处理过一起案子,是关于我不太熟悉的人,叫杰佛瑞·布莱克莫,他也是离奇失踪了。我记得宋戴克博士十分高明地破了此案。”
“我敢说他对你的这起案子也一定颇感兴趣。”我试探地说。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回答,“但我总不能让这么一位职业高手白白浪费时间,而且我又没有钱雇他。这样说来,我想此刻我也是在白白浪费你的时间,竟和你说这些没有意义并且令人头疼的事了。”
“怎么会呢,今早的出诊任务已经结束了,”我说,“而且你说的这些个人杂务事很有气。但我想冒昧地问一个问题,你说的法律困境是什么呢?”
“至于这一点,我想你就是在这待上一整天听我说,到夜深恐怕我都说不完。但是要是简单地说就是一件事——我哥哥的遗嘱。首先,我没有权力执行这份遗嘱,因为我找不到可以证明我哥哥已经死亡的证明;另外,即使我可以执行这份遗嘱,但他的全部财产也落到一些与我们毫不相干的人手上。可以说,这份遗嘱是一个神经错乱的人费尽心思想出来的荒谬之极的设计。就是这样,好了,你现在想看看我的膝盖吗?”
我看到博林汉先生在回答我的这个问题时声调不断激昂,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而且脸色也开始发紫并颤抖着,我想这个话题该结束了。于是我按他的要求检查了他的膝盖。他的膝盖几乎痊愈了,然后我为他作了彻底的检查;最后告诉他一些必须遵守的生活戒律。于是我便准备起身离开。
在我和他握手话别的时候,我说:“记住,不准抽烟,不准喝酒,而且要避免任何刺激。心态要平静。”
“你说的很对,”他咕哝着,“但是万一有人跑来惹我发火呢?”
“那你就不要理会他们,”我说,“你可以阅读《惠特克年监》。”说完,我便向另一个房间走去。
当时博林汉小姐坐隔壁的桌边,面前放着一叠蓝色皮的笔记本,其中几本摊开着,上面写满了整齐的字。看到我走了进来,她立刻站起身,以一种询问似的眼神看着我。
“刚才我听到你建议我父亲读《惠特克年监》,”她说,“这算是一种治疗的方法吗?”
“可以这么说,”我回答,“而且按我的经验,是很有效的。因为它很有医疗效果,能够作为避免精神刺激的良方。”
博林汉小姐淡淡地一笑。“但是很难说它是感情丰富的书。”她说,“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指示?”
“还有一项老掉牙的建议——乐观,远离烦恼。但我想我这样说你不会认为有用。
“怎么会呢,”她酸涩地说,“你的这番忠告实在很必要。毋容置疑,我们这种阶层的人算不上是快活的族群,但我们也下会自寻烦恼。往往都是麻烦自己找上门来的。当然,这也不是你可以帮上忙的。
“很遗憾我不能给你更具体的帮助,但我诚恳地希望你父亲的事能够尽快解决。”
博林汉小姐向我致谢后,便送我走到了大门,点头,生硬地同我握手后,我便离开了。
当我穿过拱门时,菲特巷的噪音肆无忌惮地向我的耳朵进攻,这与旧花园那种庄严宁静的气氛格格不入,它使小巷显得格外污秽。至于油布地板、医师办公室外墙上贴着的金光闪闪的俗气保险广告牌,都让我瞬间感到丑陋。于是我用写日记的方式转移我的注意力。当酒鬼阿多弗俏悄地走进来告诉我该吃午餐时,我还忙着写这一天早上的出诊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