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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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强到了听说要拆迁盖棚子，多少也知道这事儿跟他没关系，还是老老实实的拿着锄头敲，没想什么别的，只是最近几天手老是抖，一次敲着矿还给蹦飞了，后头那俩人也算脾气好的，看他年纪小，没跟他说啥，换个脾气不好的，骂一顿估计都算轻的了。mbaiwenzai
“王叔，我手抖，我害怕。家里头就靠我了，假如我手出啥问题了，那我妹和我妈咋办。”
“哎，瞎说，我给你算了个卦，说你这辈子是富贵命，你小子以后路还长着呢。”
于强垂着头，勉强笑了笑：“咋可能，我们这辈子就是烂地的白菜，又贱又没人要。那种事儿咋可能和我有关系呢！”
王叔吹了个口哨，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小子，你别不信啊，人这辈子可长了，不是看一时，你得意的时候得冷静，寂寞的时候也坐得起冷板凳，这样才叫人佩服嘞。还有啊，人这辈子总是得想清楚自己要啥，要了事业就得少和家里头见面，要照顾孩子就少了些自己的时间，哪儿都那么好啊，啥都给你只占了。过去的就过去了，得想想现在，想想以后，人得多动脑子，凡是多想，多做，慢慢的，你就比别人厉害了。”
于强听着心里头好受了点，但是他手抖得厉害，又不舍得从兜里头掏钱就看病，眼皮也总是一跳一跳的，他心里并不好受。
“王叔，我想把妈妈接过来住。”
王叔听到于强的话有些吃惊，“怎么突然间这么说。”
于强将村里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王叔说了，一个寡妇被人欺负，自己还有个哑巴妹妹，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村里头，家里头每没有男人就会被欺负，甚至会叫人吃了绝户。
“你问问工头吧，看看能不能腾宿舍，或者有机会的话，找老总。”
“我少要点钱不行吗？只是需要一个住的地方，一家人待在一块，就是吃口饭的事儿，我怕，怕她们出事儿，怕她们被人欺负。”
“这儿大部分人都是男的，女旷工不是没有，你看看能不能让你妈也下矿干活，规矩都是死的，人都是活的，看看咋整。”
吃饭的时候，于强扒拉着碗里头的粉条，食堂是工头亲戚承包的，有领导来的时候会做的好一点，多放点肉，没有的时候，就寡淡一些。
这几天食堂里头都没有出现乌央乌央的声音，也没有看到一对黄帽子里头的白帽子。就在他拿着碗准备走的时候，一堆人你一嘴我一嘴说着什么，外围的人围着中间的几个白帽子，腰间挎着包，里头塞着卷曲的图纸，蓝帽子、红帽子、白帽子开着会，鞋子将食堂的地板砖踩得咔咔响。
“领导，我求您个事儿！”
于强在后头喊了一声，他一个人的声音哪儿抵得过一堆人啊，就跟扔进大海的小石子一样没了动静，他不死心，抿了抿嘴唇，使劲往前头挤。
“领导我您”
这堆人身上的汗味儿往他的鼻子里钻，当然他自己身上也一股味，指甲里头都是泥，试图扒拉开一个人，好不容易开了个口子，就又给填上了。
他没辙，就往前绕，从后头一溜小跑走到前头，到了李律的前头，李律正听着汇报，头疼的厉害，那个骗赔偿的人已经立了案，虽然事儿不是出在他们身上，多少会受到些影响，还有就是矿场能不能继续正常运行，以及市面上销路的问题，还有在临近村子盖棚子的运输成本以及拆迁而造成的一系列后续工作。
每一件都不是容易解决的事儿，还偏偏都跟结疙瘩一样，赶在一起，他揉着太阳穴往前头走，饭也没吃几口，只是觉得脑子和浆糊一样，这些人都张着嘴，说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我这儿的账要不回来，他那儿的人招不到。
所有的人都说自己的不容易，每一项进度都有问题，所有的事儿都摆在他的前头，让他去解决。下头人不敢干，万一干错了出了事，到时候自己的帽子没准都得换，少干不如不干，不干就不会出错，遇到问题先问领导，领导说啥去做啥，这样准没错。
李律揉着脑袋，人家都羡慕自己当老板，指挥着一堆人，看着好像高高在上，实际上呢，所有人都可以说不知道，所有人都可以歇着，都可以遇到困难倒苦水，问领导，他去问谁呢？公司倒了可以换，所有人都可以走，他不可以。
这时候前头的人不走了，他挥挥手，人都往两边撤了几步，在他前头的是一个带着白帽子的小伙子，低着头，脖子根通红，手掐着裤子，想说什么话。
“领导，我家里头挺困难的，您能不能”
有人已经看不下去了，说道：“小伙子，大家都挺难的，最近那个事儿你也知道，我老丈人得了尿毒症，现在还在医院里头躺着呢。我昨晚整宿没睡，谁不容易啊。”
“是啊，我老婆生孩子的时候我都没能回去看看她，孩子现在看见我也不亲，我和谁说理去，我们体谅你，谁体谅我们呢？你是想争取啥利益不？你看最近这宿舍啊，人啊都挺紧张的，你要是缺钱，我先借给你一千块，你稍微坚持坚持，别的，我们都做不到。”
李律没有张口说话，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被人推着走的，还是自己挪着步子走的，不过这并不重要。
红帽子拿着临近村子的分布图，上头画了两个红圈。
“李总，这两个地方距离我们这块最近，拆了作中转的棚子，路上的运输费用会少一些，短期内可能会支出的比较多，但是从长远看，不能没有仓库啊。我去和村长商量，尽快把这个时弄完。”
“嗯。要是人家有抵触情绪的话，就稍微安慰一下，多出点钱。最近流年不利。这个棚子，不管做什么，一定的给我弄成！”
“好嘞！”
李律瘫坐在椅子里头，白天所有人的吵吵嚷嚷的似乎还有些回音，总算是在棚子上稍微有些进展，对他来说，也许，这就是出口。顺境的事情并不多，而不顺心的事情却总是一个接着一个。
他往桌子上的分布图上瞥了一样，暖橘色的灯光将白色的图纸渡上一层黄膜，红色的圆圈分外醒目。
桌子上留了一封信，是于老二画的，没人教给她握笔的姿势，有的地方铅用力大，有的地方用力小，已经写过的纸上画着小人，左边一个扎鞭子的小人，右边拎着篮子的小人比扎鞭子的小人高一点，最右边画着一座山，左上角贴着纸画着小太阳，半圆形外头外绕着几根线，那是太阳的光。
人们都看见了太阳的光，在这张纸的左上角，于老二的光却没有那几根线，而是右边拎着篮子的小人儿。
那是她的光。
从村子到矿场其实没几步路，于强也带于老二去过，所以妈妈并不担心，这一天，村长把她叫到办公室，眼睛还是色迷迷地盯着她的胸脯，桌上放着一摞现金，那是她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厚度，不是薄薄一打，而是厚厚一摞。她不知道，柜子下头，还有比这还厚的一摞。
“你家房子拆了吧，这是我们给你争取的，几万块够盖一个新的房子了。你们也算赚了，拿着钱走吧。”
村长浑浊的眼珠子女人抿了抿薄薄的嘴唇，说出这么一句话，让他愣在原地。
“不拆，那儿是我们的家，我们生是哪儿的人，死是那儿的鬼。你甭想拿钱就换了，世上不是所有的事儿拿钱就能换成的！”
女人说话很硬气，倒是叫村长吃了一惊，手不住的在桌子上敲，说村里头出了个孟姜女，说这个农村妇女了不得。而实际上，他的胸脯气得呼呼响。
不就是钱不够吗？不就是想要的更多吗？连买菜都得有来有回，虚情假意走上那么几遭，过年送礼也跟战场沙地似得走上几回合。他不信拿钱不能砸晕她！
过了几天，于老二还没回来，她写信给了于强，在家里头等消息，村长带着人拎着一兜子香蕉、苹果和牛奶踩着门槛进来了，嗑瓜子的老太太都跟骆驼似得伸长脖子瞪大眼珠子往村长身上瞅，恨不得将眼珠子扣下来挂在村长身上。
“这不是普通待遇啊。”
“是啊，没见过这样的情景啊。”
“这下卖货的和买货的关系倒是变了啊。”
村长先是尽显一派慈祥，说实话，他看面相并不是坏人，额头上的山字纹，带着貂皮小帽，鬓角的白发，口中嘬着烟枪。和普通老头没啥两样。
今天不同的是，他的右边站着他的一员猛将，染着一头红毛的儿子。
“于强他妈，我们都已经把好话说到前头了，你要是再听不进去劝，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村长咪咪的眼睛睁开，浑浊的黑色瞳仁里头，哪儿还有半分慈祥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