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牌
刘瑶拖了衣服,背部红红一大片,好几处擦破了,几道口子就这样摆在那。modaoge
“你。害,算了。”滕樱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又收住了。
她拿着究竟和棉签在她的背部涂抹着,刘瑶嘶了一声,呼出一口气。
“疼吗?”滕樱的手悬在半空,停止了动作。
刘瑶坐在床上,身子下面缓缓流出血。
“我是不是要死了啊?这样也挺好的。”刘瑶低着头,指尖在床单上摩挲。她谈了一口气重复道:“这样也挺好的。”
滕樱涂好药膏之后,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你这是来大姨妈了。傻子。”
刘瑶两只手捂住脑袋,有些惊讶地说道:“大姨妈?我大姨妈早就去世了啊。”
“就是月经,一个月来一次。月经需要垫姨妈巾的,照理说,小学或者初中就应该来了,你怎么高中才来啊?”滕樱起身去柜子上面找自己屯的姨妈巾。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会在厕所里见到红色的纸。”刘瑶说道。
“对对,就那个。没事,照理说这事儿吧,应该是做母亲该告诉孩子的,我当时也和你一样,还是我师傅去楼下小卖铺给我买的呢。哎呦,哪去了?不是没有了吧?”她嘟囔道:“来大姨妈期间可能会不舒服,然后多喝热水,多休息,不要吃冰的、辣的,刺激性的东西。”
滕樱从椅子上下来,不要意思的默默脑袋:“哎呀,用完忘记买了。你稍微等一下,我去买一包回来。”
“不用了,我自己凑活一晚上就可以了,还得麻烦你下去。本身住在你家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刘瑶蹙眉,她真的很担心给滕樱带来麻烦,怕她什么时候厌烦了自己,那一点点的好都收回去。
刘瑶一个人在黑暗的巷道中走着,不知道何时,出现了豆大的烛火,摇摇曳曳,照亮了前面的路,她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提着破碎的裙摆,光脚飞奔起来。
“没事。没事。我刚从我师傅那,拿到。”滕樱挠挠脸,话卡在嗓子眼。不能告诉人家姑娘这怨种师傅把他吊起来,晃荡晃荡也出不来几个钢镚吧?
“拿到几百块钱。天天吃喝能花多少钱啊?我和你说啊,女生的乳腺是重要的!我有个客户就是成天和老公吵架,然后想不开,不想离婚,为了孩子活着,然后憋屈着自己,一吵架就生气,那股子气啊,就屯在胸口,阵阵儿疼,后来上医院一查,得了,乳腺癌晚期。这下好了,也不心疼孩子了,人直接没了。”
滕樱似乎是不省心,加上有着丢三落四的习惯,她弯着腰在透明收纳箱里翻找着。
帝人偷偷侧耳听到屋子里的动静,他在几秒内得到了重要的消息——要买姨妈巾,要说帝人的脑回路确实和别人不大一样,他直接施了咒语,打开窗户,从四楼直接跳下去,穿着黑色外套,插着兜,进入了24小时营业店。
“你好,姨妈巾是什么?怎么卖的?”帝人问道。
店员小姐姐将他领到一边:“同学,我们这有很多种,你看要什么样子的,是要卫生巾呢?还是卫生棉套呢?有超薄的,有加长的,有日用,夜用的。”
帝人看着架子上的一包包姨妈巾,面无表情地指着一个。
“你要这么吗?”店员小姐姐问道。
“除了这个,这一排都给我拿一个吧,谢谢你。”帝人说道。
“慢走,欢迎下次光临!”小姐姐微笑着送走客户。她的手机里播放着韩剧。
明艳美丽的女主角画着精致的妆容,头发散落在左侧,修长的手指带着宝石戒指:“那个。”
售货员做着经典的韩式夸张表情,捂住嘴巴:“哦摸?这个?”
女主角修长的手指一滑落:“除了这个,都要了。我是all党。”
等滕樱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时候,她拉开门把手,门背后却发出刷拉拉塑料袋的声响。
最大码的塑料袋装着样式各异的姨妈巾。
帝人此时侧躺在沙发上,背对着滕樱,胳膊肘靠在脑袋,肩膀由于呼吸而微微有些起伏。
滕樱看了一眼帝人,微微一笑。
“多少钱,我把钱给你。虽然我现在没有钱,但是以后我一定会还给你的!谢谢你,还有帝人。”刘瑶握住一片姨妈巾,小声说道,生怕吵醒还在装睡的帝人。
滕樱拍了她的肩膀,挑了挑眉毛说道:“姐,这又不是生离死别,整的咱俩在泰坦尼克号上一样,然后你上了船,我没上,只有来一句经典的rose,you ju i push啊。”
刘瑶是看过铁达尼号1的,也见过jack和rose在船头说的那句,you ju i ju,但是此时you ju i push却生生把刘瑶给逗乐了,她噗呲一声笑起来。
滕樱没有讲过刘瑶笑过,第一次在公交上看到她阴郁的脸庞,从在台阶上再次遇见她,凌乱的发丝,微微轻颤的嘴唇,这个十几岁的姑娘,就像是捂在井底发霉的绿苔,从小伴随着潮湿与恶臭,温暖的阳光从来未能达到井底,她就在这阴暗的潮湿的环境中度过了最宝贵的童年。
幸福的人用童年与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一夜折腾之后,滕樱终于重新钻进被窝里,她将自己的小熊给了刘瑶,刘瑶从来没有见过棕色毛茸茸的泰迪熊,这个小熊还打着红领带,穿着西装。黑色的倒三角塑料口子是小熊的鼻子,刘瑶就抱着小熊玩。这是她迟到十多年的礼物。
天泛起鱼肚皮白,刘瑶轻手轻脚起身,她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滕樱,心里想道:对不起,那里才是我的家,我还是要回去的。
说着她出了卧室,轻轻带上门。
帝人听到门关的声响,悄悄睁开眼睛。
科比曾经说看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但是在中国的很多大街小巷中,早早就有人起了床,开始熬制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推着铝合金推车外边罩一层黑白布,竖着的字写着烤冷面、手抓饼、煎饼,体胖的老板娘系着十字绣送的围裙,脸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本来就红,雀斑似乎是在红扑脸上洒下的芝麻。大桶里的米粥,蒸腾的热气向上涌,牙齿割破松软的包子,猪肉的油脂混着大葱的香气在口中爆裂开。
刘瑶走过街角,十字路口转角处,慢慢经过早餐车。初春的天有些冷,微微亮起的巷弄,有了窸窣的洗漱声,花岗石共用水龙头已经开始哗哗响,睡眼朦胧的小孩被声音吵醒,揉了揉眼,望了望表,又将头埋进枕头,妄图续上刚才的美梦。
滕樱像鸵鸟一样,将头缩进衣裳里,往外喘气似乎马上就能冻上,她不敢进去,靠在围栏上,和家隔着一层门。
屋子里传来交谈的声音。
自从记事开始,刘瑶总是独自一人坐在桌子上吃着剩饭和馒头,伞子一样织布粉罩子往上一摞,苍蝇就在上面搓手,夏天的饭时间短些,过了两顿就有些酸。冬天会冷,拿着两头发黑的筷子夹剩菜,噎着了就着一口凉水往下咽。
刘瑶有时候回到家,妈还在耍钱儿,蓝色掉漆铁门,将她和屋子隔开。有时候一扇门,隔绝的就是俩世界。刘瑶拿出铅笔盒,做起作业。水泥围墙有几十厘米那么宽。四楼风有些大,家家户户扯出来一长根晾衣绳,大铁盆破了就去小卖部买成卷儿的银胶带,撕下一节往上粘。晾衣服之前要抖落抖落,不然会有褶儿,然后微微有些发红的手往晾衣绳上一扫,瞅着没有了灰,划拉一抖就往上晾。
风有些大,吹得作业本哗哗响,她没法儿,就拿胳膊挡,挡了吧,有些字就看不见。就这么着把作业写完。
她把书包放在门口,找到了巷子里的一家麻将馆。塑料帘子因为氧化而发黄,一进门呛得人直咳嗽,那帮大人就在那吞云吐雾,手里搓着麻将,白色的底儿,绿色的皮儿,兽皮的桌垫四个角放着每个人的钱。
“碰——”
粗着的手指头,食指拇指被烟熏得发黑,大拇指带着俗气的金戒指。
纤细修长的手指,手随着麻将牌转悠,狐狸一般细长的眼睛,眼珠溜圆,左扫扫,右看看。
大姐大的眼睛不大好使,不知道是近视还是远视,嘴巴撅着叼着烟,拿到牌身子习惯性往后仰,食指拇指捏着牌,眯起眼睛,皱着眉头,想看出什么门道。
她越过谷子壳和烟头堆,走向那个盘着发髻散下来一缕的女人,拽了拽她的衣角。
“妈,别打了。妈,我肚子饿,妈,我想吃饭。”
女人不耐烦的推了一下,孩子的身体向后踉跄,她看着牌,顺手从三角形袋子里抓了五块钱,嘴巴因叼着烟而发音有些黏糊。
“去,你自己去小卖铺买点吃的,干脆面啊,棒棒糖啊,都行。”
刘瑶还是不肯走,就站在那,她不会打牌,看着桌子上的麻将,就知道什么万,还有白板,没事的时候,小朋友拿着麻将牌搭起城墙来,然后从里面抽,谁抽的倒谁输。
打完一圈,大家的手又在麻将牌上推着,由绿色与白色组成的海,组成生硬的边缘,海浪一会起,一会落。
“妈,回家。我饿,我想吃饭。妈,别打了,”
女人又推了她一把,这次力气有些大,女人的浑身写着不耐烦,刘瑶摔在地上,大声哭起来。
“我说,刘瑶她妈,孩子哭了,你这要不就回家去吧。别玩了,给孩子做饭去吧?”
女人不耐烦的嚷叫起来:“真他妈麻烦。”
说着将刘瑶从屋子里拽出来,身子一弯,从脚上拿起拖鞋,冲着刘瑶的屁股就往上哐哐打。
“你这娃怎么不知好歹?早叫你走了,叫你走了,你就是不走,你就看我高兴了,你就难受是吧,非得给我找不痛快是不是?”
刘瑶哭的很厉害,但是屋子里麻将的声响更胜一筹,夕阳斜切着进入屋内,气状的烟夹着固态的尘土,在屋子里慢慢蒸腾,漂浮,金澄澄的落日余晖,靠近窗户的牌面有些发热。洗牌动作随着而来的麻将碰撞充斥着整个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