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人间花魁真绝色(二十四)
任长孙凌以胡闹的方式拉开了自己的注意力之后, 盛妍并没有放弃自己最初的想法。
或许, 她应该再入宫一趟。
她很快就找到了时间, 就在长孙凌某次回宫看太上皇的时候, 她独自去了太后所在的殿内。
夏雁枫在听到她来见的时候,神情是有些复杂的。
她万万没想到, 自己没去找这个女子就算了, 这人竟然还主动送上门来?
这简直就是在挑战她的权威。
说到底, 一个能够让自己在互相倾轧、斗争严重的古代皇宫中,安稳地坐上皇后的位置,让自己的儿子顺利成为太子, 再培育出优质的儿女, 最后圆满地成为太后——夏雁枫的人生可不只有运气而已。
她在后宫生存的谋略和智慧, 肯定也是不差的。
如今发觉有人想要挑战她,她自然是不可能让人跟她耍威风的, 当即就冷冷一笑, 同身边的人开口道:“让她进来。”
“哀家倒是想看看,她要来耍什么花招。”
不多时。
盛妍进入殿内, 打眼就看到坐在上首的夏雁枫,那人正在漫不经心地品茶。
但比起她预想的情况, 这已经好很多了,盛妍还以为自己来之后, 得在外面干站几个小时, 被狠狠地杀个威风, 才会进来见到正主。
没成想, 人家比她憋不住气多了。
看来夏雁枫是真的很疼爱长孙凌。
这样的和睦关系,在古代的皇宫里算是稀罕的了。
她也跟着这形势,调整了一下自己要说的话,先是恭恭敬敬地给太后行了个礼,以民女自称,规规矩矩,挑不出什么错来。
夏雁枫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让她就那么跪了下去,一声都不吭,仿佛没听到她话里的内容。
盛妍垂着眼睛,想到那时候长孙凌来宫里接自己的时候,就曾经在宫中跪过一段时间——
如此想来。
出柜的危险也总不能让小朋友一个人给担了,有难同当才好。
盛妍半点儿不介意,只是抬眼看着上首的人,忽而开口道:
“民女今日前来,是向太后娘娘请罪的。”
夏雁枫漫不经心地从眼尾看着她,好像是觉得稀奇,又觉得好笑,眼中露出几分嘲讽的意思来,半晌才轻飘飘地问道:
“哦?你何罪之有?”
盛妍淡定地将自己拐带公主的事情给说了。
夏雁枫瞥了她一眼,唇边似笑非笑地弯起几分弧度来,同她道:“既你知罪,哀家也不是不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只要你离开她,不论你提什么要求,哀家定能满足你,如何?”
她也不是没有研究过南槿这个人。
夏雁枫知道,这女人一生过得苦,从小就跟着亲爹感情好,偏偏本来能护她一世安稳的南御史又卷入了端王一案。
从此,本该能够名扬京城的好姑娘,最终以另一种方式扬名天下。
作为先帝的枕边人,夏雁枫不是不知道当年皇帝在南见迟案子上的想法。
忠良又如何?
在皇家的利益面前,没有人是不能牺牲的。
她明白南家的冤枉,甚至也知道端王从来没有反的心思,但她从来不说。
两个儿子对这个女人的接近,也一直在她的掌控范围内。
怜悯和同情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子心动的开始,宫里不是没有人用这个手段跟夏雁枫争过宠。
所以她也明白自己两个儿子的打算。
与此同时,她也要让他们远离这个女人,时刻的提醒他们,这女人和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身份差。
怜悯可以。
碰到他们的衣角?那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事情。
所幸她从小就教育的好,两个儿子纵然有些无奈,总没犯糊涂。
结果……
百密一疏。
她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从来都珍视,当宝贝宠爱的女儿,竟然也没逃过这南槿的魅力。
有时她都想知道,这南槿是不是会什么妖法的妖女,否则怎么净盯着他们长孙家的人祸害?
自然,夏雁枫绝不肯承认这事情跟报应有关。
孽都是太上皇一人犯下的,当年的事情是南相倒霉,与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所以她对着南槿,可怜有之,却不存在什么愧疚的心情。
至于可怜和同情,在这宫里就更不值钱了。
如此,夏雁枫觉得自己还算给这女人脸面。
谁知,盛妍听了她的话,却没有半点意动,只平静地同她道:
“如今我会跪太后娘娘,想必您也清楚,民女是看在皇帝和郡主殿下的面子上。”
言外之意,在她看来,就以夏雁枫本身的位置,是不配她这一跪的。
夏雁枫登时就气噎了,她没想到这女人不是来跟自己伏低做小的,而是来跟自己讨价还价的。
哪怕是当正经的婆婆呢,她也没见过这样放肆的儿媳妇。
“你——”
“太后不妨听民女说完。”
“如果太后觉得郡主是那些金银珠宝能换的,想必您二人无甚母子亲情,如果不能——民女
自然想的同太后一般。”
她很淡定地道。
夏雁枫瞪着她,抬手指着她,似是下一秒就想喊人将她拖下去乱棍打死。
盛妍却半点不慌:
“如今新皇上任,太上皇却依然康健,太后不想知道如何让新皇权势稳固,巩固您的地位吗?”
“不知您可否有听过《百官诸事》?”
夏雁枫冷笑一声,看出了她想同自己讨价还价的目的。
但是那又怎么样?
这女人是怎么觉得自己够和她在同一个层次沟通的?
简直可笑。
“哀家真不知该夸你聪慧,还是叹你愚蠢,可怜我的儿女们竟然各个对你这样的胚子动心。”
“我已贵为太后,我儿几日后便是登基大典,我对这世间已无所求。”
她淡淡地开口道:“来人——”
喊人的时候,夏雁枫的眼底已经是一片冷意。
很明显,她是打算让盛妍明白,送上门找死的下场如何。
那些侍卫们上来的动作很快,盛妍说话的速度倒也不慢。
只见她神色都未变一下,即刻就开口说道:
“是吗?”
“世间能有一个赵一尘,未必不能有第二个。”
“太后是否忘了,那赵一尘是因谁伏诛的。”
“只是,我同他终究有些不同,他身份特殊,他一死,众人便群龙无首,只听朝廷吩咐——我倒是不同,本为罪臣之女。”
“况且我对这江山并无所图,若只是为了两败俱伤,我倒是乐意试试——”
“太后不妨同我打个赌?”
她被那些侍卫拉着飞快地往殿外拖去,盛妍却一点儿都没变脸色,依然淡定地像是和朋友手挽手郊游,而不是出去挨打。
夏雁枫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就在那棍子即将落在盛妍身上的时候,她总算一抬手:
“慢着。”
侍卫们都是主子喊停就能够立刻住手的人物,这会儿自然是跟着止住了自己的动作,恭顺地退到了旁边。
夏雁枫惊疑不定地看着盛妍。
当她喊出那句“慢着”的时候,其实就是盛妍来这次实现了目的的时候。
盛妍脸上不见喜不见悲,依旧平静地抬眸看着她。
夏雁枫眼中带了几分愤恨,似乎将她视为自己的眼中钉,恨不能除她而后快。
盛妍却面不改色地任她打量,只道:“看来太后是相信了民女的本事?”
“一介妖女,当年我怎会让太上皇容你在这世间。”
夏雁枫很后悔。
她后悔在南见迟下狱的时候,自己对两个儿子的回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这会儿的南槿根本没有跟她叫板的资本。
这样的人,她当年竟然没有除掉,让这女人长成了如今一介凡躯,无官无职,竟然跟她当朝太后叫板的模样。
盛妍十分平静。
她从来不觉得太后应当对南见迟的事情负责,但她也不觉得太后是什么好人。
夏雁枫……
上一世的南槿之所以孤立无援,对太子和二皇子接连失去信心,最终投向赵一尘的怀抱,不是没有太后的功劳。
早期的时候,这女人甚至还派自己的心腹,截断了好几次两位皇子给她送的东西,让她过的艰难,似是举步维艰。
换句话说,这皇宫里很多人很无辜。
比如太子,比如二皇子。
当年的他们只是皇帝身边的两个儿子,只是亲眼见到了端王的事情,难免对故人存了一分愧疚。
之后,他们俩因为有南见迟的托付,一直都在尽可能地照顾南槿。
不论站在什么角度而言,他们两都是当之无愧的好男儿,重信守诺,对天下苍生和百姓心怀怜悯,对忠臣惨死抱有悲悯。
他们俩无论谁是天下之主,都是无可厚非的。
盛妍不知道要怎么样的教育,才能在这个落后的、糟糕地地方,教出这样优秀的德行兼备的两个儿子。
但她只知道。
上一代的皇帝和皇后,如今的太上皇同太后,没有一个人是可以将自己摘干净的。
就像是那句话所说——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为了自己的目的,她暗地里做过什么事情,盛妍自然也清楚,若论对夏雁枫的尊重,她只可能是看在二位皇子和长孙凌的面子上。
若只是为了她自己,怎么可能会对这么个糟糕的女人下跪呢?
即便是皇权之巅,也不值当。
“是吗?看来太后同民女有一样的遗憾,这么多年来,我也无数次地思考,为何当初没有同爹爹一块儿离开。”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恶人总要有恶人磨,像赵一尘那样的败类,不就是留着让我收拾的吗?”
她对上了夏雁枫的视线,微微笑了笑。
夏雁枫明白了她话里的指代意思,脸色当场就变了又变,难看至极。
她真想让这个女人今日走不出自己的宫门。
但她又是如此清晰地知道——
这人之前将赵一尘的阴谋暴露,同时能在那烟花之地,在遭受京城朝堂威胁的情况下
,让自己活得如鱼得水,她不可能没有半点依仗。
单论那《百官诸事》,夏雁枫之前一直以为是传闻,如今看此女的行事手段,只怕那传言多半是真的。
若是这东西落在了对她母子不利的党争人士手中,那泽哥儿在朝堂上受到的阻力必然不小,指不定手脚都没施展开,就要被朝臣质疑。
她可是清楚的。
老皇帝虽然如今退了位,但多半是因为生死关头,他迫切地惦记着江山要有继承人,这才让了位。
如今老皇帝在太医的调理下,奇迹般地越来越好,他已经是尝过权力的男人,怎么可能抵住诱惑?
表面上说是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实际上朝中应当还有不少的朝臣是直接听命于他的。
太上皇干-政,按照夏雁枫对自己那枕边人的了解,她觉得不是干不出来。
而除了她的两个优秀的儿子,其他一些晋升为太妃的,手底下也不是没有能干的儿子。
短短的时间内,夏雁枫的脑海里闪过了诸多事情的痕迹,只是她面上半点儿都不显露出来。
夏雁枫重新端起杯子,装作自己在慢条斯理喝茶的样子,却不住地拿眼尾飞盛妍,里头装着的都是嘲讽:
“却道我儿是个苦命的。”
“难为他为了自己的妹妹,为了自己当年的承诺,又是委身于尚书之女,又是同哀家谈条件的——”
“他应该是想不到,自己瞧上的竟是这等恩将仇报,不将他的生母放在眼里的蛇蝎女人吧?”
她说着话,视线却看向了殿外。
盛妍跟着那目光回看,却瞧见了长身玉立,站在殿门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也不知在那儿听了多久的长孙泽。
他没什么表情地站在那里,比起往日身为太子时的温和模样,现在即将成为皇帝的他,看上去就要冷淡的多。
似乎避人于千里之外了。
盛妍眼中有诧异一闪而过,但她想了想,自己倒也没有什么要辩驳的,只是温声回了太后一句:
“但求自保罢了,太后过誉。”
夏雁枫:“……”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之前她是在夸南槿吗?
是吗!
她用眼角看着自己的儿子,似是在说:怎么样?你知道自己看中的是什么货色了吧?
现在还后悔你娘给你指派的亲事吗?
要是娶了这么个女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放在后宫,日后可有得你受的。
长孙泽并未接收到自己母亲视线里的信息,他只是发觉自己的胸膛里冒出了一缕缕酸水。
原来……
南槿为了凌儿,竟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吗?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错过她的呢?
长孙泽想了很久,目光里出现了几分怅然。
如果当初,他要是能够将自己的情意好好表达出来,是不是今天这人也会为了他对抗母后呢?
虽然长孙泽也是个孝子,但他却并不迂腐,分得清什么情况自己的母后在仗势欺人,也分得清谁在不知好歹地冒犯。
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淡定地掀袍给太后行礼:
“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上万岁——”
周遭的侍女,加上盛妍,都跟他行礼。
太后见自己的儿子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半晌有些郁闷地挥了挥手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而后,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儿子,很快就给他甩了个难题:
“皇帝啊,若是有人为难哀家,你看该如何处置呢?”
她是铁了心地搅和一对是一对。
似乎恨不能将自己的二儿子也从府上揪出来,再拉上长孙凌,在他们面前剖开盛妍的心,让他们仔细看看自己爱上的是多么黑心的女人,竟然连他们的母亲都能冒犯。
长孙泽看都没看盛妍一眼,出口的却是一句不平不淡的话:
“南姑娘一介凡妇,之前身世沉沦,对宫中的规矩大约不了解,还望母后宽恕。”
夏雁枫:“……”
“哀家真就不明白了,这女人是给你们灌了迷-魂药了吗?一个两个的,都铁了心要为她同我作对?”
“往日里我都是为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兄妹几个,你们倒好,见着个莺莺燕燕的,回头就敢来顶撞我了!”
她气极,连自称都顾不上了,开口就是一通脾气。
“母后息怒,儿臣并无此意。”
皇帝似乎习惯了自己母亲的指责,轻车熟路地道歉,那姿态真是要多放得下就多放得下。
盛妍看了他一眼,眯了眯眼睛。
报仇、拯救女配是自己的事。
但和其他人的缘分未尽,那就是原主南槿的事情了。
她是来消除仇恨的,再多的,等南槿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之后,自然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罢了,你们大了,哀家也管不得你们——”
“出去,带着那个女人出去,让你妹妹这一年不必来请安,哀家看的糟心。”
长孙泽也不多做解释,沉稳地应了一声:“儿臣遵旨,母后万福金安。”
夏雁枫
:“!”
她气死了!
儿女都是父母债,这句话果然一句没错。
太上皇造的孽,到头来为什么是她受?!
……
另一头。
盛妍同皇帝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路无言地走出了太后的宫殿之后,她对长孙泽行了一礼:
“皇上,民女不便叨扰,这就先退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长孙泽坐上了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但盛妍却觉得他还不如自己当初在唐相国府上见到的时候那般光风霁月。
倒也不是他丑了或是气质变了。
其实比起那时候,长孙泽如今的威势更重了许多,周身已隐隐有些帝王相了。
她只是觉得……
长孙泽似乎变了许多。
无端端让人觉得他很压抑。
长孙泽似是要说点什么,忽然从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唤:
“皇兄!”
“阿槿!”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见到一路朝着这边来的长孙凌,那人似乎一点都不忌讳在宫中的规矩,想跑就跑,快步走近之后耳鬓都带了些汗。
盛妍看她的样子,就想掏手帕给她擦擦。
长孙凌脸上带了几分喜色,同长孙泽打了招呼,恭贺了他几句即将登基的事情。
长孙泽便仿佛自己没有先前那欲言又止一般,坦然地受了她的恭贺,随即道:
“天色不早,南阳郡府离皇宫尚有一些距离,你与南姑娘便早些启程吧,走夜路到底不安全。”
一开口,他还是那个温和体贴的调子。
仿佛先前的那些沉默和压抑,都是盛妍多想出来的。
“多谢皇兄体恤,我这便带着阿槿回了。”
长孙凌俨然一副忘却自己跟两个兄长抢人的样子,对着自己哥哥的疼爱十分坦然,甚至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跟盛妍在一块儿之后刺激到自己哥哥们的样子。
盛妍看长孙泽神情无碍,也对他行礼:“民女告退——”
长孙泽一直看着她们俩的身影在官道上消失。
身边的内侍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道:
“皇上……”
长孙泽回过神。
有些路,自己选错了一步,就注定要与一些人擦身而过。
这世道向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没人会奖励懦夫。
他将自己的心绪都留在了这个地方,再转身的时候,又是那个日渐威严的皇帝了:
“走吧。”
……
长孙凌才刚跟盛妍走出皇兄的视线范围,整个人就是一副要炸毛的样子。
“我当你陪我来是不舍得同我分开——”
“你竟私自去见了母后?”
“你当她和我一样好说话吗?一个不小心,我就只能来同你收尸了!你在想什么呢!”
她看着随时能气得撅过去的样子。
盛妍却只觉得有意思,抬手勾了勾她的鼻子,甚至还饶有兴致地伸手去戳了戳她的脸蛋儿,一点儿不担心她气死的样子。
长孙凌看她不在意,面上果然出现了更多的郁闷:
“我同你说话呢!”
“正经些!”
盛妍看她真要气得毛都倒竖起来的样子,止住了自己唇边的笑意,勉强恢复平静地样子,道: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知道?!”长孙凌被她敷衍的样子惹毛了。
当初她为了成立出来成为郡主,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自己能有一方势力,在日后跟心上人在一起之后,哪怕受到阻碍,也有可以反扛的空间吗?
第一,自己的母后天高皇帝远,要揍她也够不着。
第二,母后万一昏了头,她府里还养了一些死士,为的就是护盛妍周全,让她不至于被自己的母后夺了性命。
尽管后来根据一些功夫高强的能人同她说,府周围似乎不止自己这一股势力在保护南姑娘。
但她终究是要慢慢建立起自己防御的,而且是在不冒犯皇帝的情况下,从长计议。
结果盛妍倒好——
直接跑她母后面前摊牌去了,生怕人家不是个没有理智的妇人,生怕自己多活一阵儿似的。
听到消息的时候,她从父皇的宫里出来,魂儿都差点吓飞了。
入宫之后不比外头,哪怕自己身边带了人,也不可能第一时间闯进母后的宫中,只能跟她飞快地禀报事态。
所幸……
她的皇兄正好去到了母后的宫中。
光是想想,长孙凌都是一阵后怕。
“知道以后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冒险——放心吧,太后能走到今天,正证明了她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女人。”盛妍安抚地说道。
“那万一呢!”长孙凌立刻给她喷了回去。
明明做错了事情的人是盛妍,但红了眼眶的人却是长孙凌。
两人方走出宫上了马车,长孙凌就抬手抱住了她的腰,眼眶都红了,咬着牙齿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
“我上哪儿再去找我的阿槿。”
她这一世还没有活够,还不愿意走到头,怎么舍得就
这样轻易地和自己爱的人分离?
瞧见长孙凌这样儿,盛妍也明白自己的兵行险着真将小朋友吓到了,她赶忙拍了拍长孙凌的背,哄道: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何况,有些事情只是暂时的解决,等日后你皇帝哥哥站稳了根基,我会谨慎些的。”
“到时我的郡主殿下,还愿不愿意护着我啊?”
她笑着如此问道。
盛妍知道,如今自己才刚刚成为良民,长孙凌也才刚刚出来开府,势力经营的还算稚嫩,暂时不能脱开自己哥哥们的庇护。
这个时候,自己不先站出来,还等什么时候呢?
感情总不能指望一个人扛起来。
尤其对方还是这么个在她看来还没长大的小孩儿。
长孙凌拼命地点头,生怕自己慢了就让盛妍受欺负了似的,答应道:
“好。”
“好,好……”
“这一次我没有本事,让你受苦了。”
她埋在盛妍的怀里,低声说道。
盛妍没有注意到她“这一次”的重点,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开口道:
“哪里?”
“你很棒了,你是我的郡主,不仅每天要让治下的百姓过的好些,还要养我,养郡王府的一大帮人,辛苦地很。”
说话的时候,她又低头亲了亲长孙凌的脑袋顶。
长孙凌红了眼睛。
她咬住了自己的牙齿,没发出那种委屈的声音。
很奇怪……
明明她已经有了多两世的记忆,偏偏如今的她思维模式、行为方式还是受到长孙凌这个身份和记忆的影响,让她偶尔想起自己在前两个世界的表现,都觉得自己现在弱爆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成长。
但现实好像总是不给她多少机会。
周围的人都觉得她小,将她护得周全,大哥和二哥也习惯了让着她,最后让她连自己正大光明追来的对象,都感觉像是被人施舍来的。
甚至不如他们一开始就公平竞争。
她也能向盛妍堂堂正正地证明自己的本事。
但她没有这个机会。
她生来就像是一只金丝雀被困在笼中,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承受不了外面的风雨,所以只不断地将笼子修的豪华精美,却没有一个舍得打开门,让她去外边儿看看。
但她不愿让盛妍觉得自己本就是这样的人。
或者说,长孙凌可以是这样享受安逸的,但她不是,她不过是介怀自己的身份,不敢太过反叛,让身边的亲人寒了心。
但为了盛妍,她还是能做很多的。
盛妍似乎察觉到她因为这个事情受的刺激不小,轻声道:
“真的。”
“不论旁人看你如何,认为你是凭着身份才有的今日优渥生活,但我晓得,没什么能打倒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盛妍思绪飘远了些,想着。
大约是发觉那困境没让长孙凌变得意志消沉,反倒是让她变得比之前更懂事的时候开始的吧。
自暴自弃的表面下,隐藏着她对亲人,对身边人的关心。
这就足够她喜欢了。
盛妍本来也不需要跟多么强的人在一块儿。
赵一尘不强吗?
从十数岁开始就经营一番谋略,试图将整个盛世王朝颠覆,论心计、论智谋,这个世界能比得过他的人想必了了。
若不是有自己的打赏积累下来的优势,盛妍也不见得能让他倾倒在自己的魅力下。
但她依然没瞧上赵一尘。
长孙泽和长孙鸿不强吗?
但他们俩却连同她说出自己心意的勇气都没有,选择了永远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她一眼。
南槿身陷囹圄也想着报仇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她明白,这世界上没有人是她能靠住的,她从一开始就只能靠自己。
同理,盛妍如今有了南槿的资本,没道理要放弃她给自己留下的大好资源,去玩宫斗,玩宅斗。
有一个可爱的小孩儿,她可以不强大,可以很天真。
但那个小孩儿愿意为了她扛下天下的这片纷争,努力想要为她撑起一片天,还来到她的身边,同她道出自己的心意。
这就够了。
人世间的感情本来也没有完美的,大多是两个人凑到一块儿,互补成一块完美的碧玉。
“我会很强。”
长孙凌小声道。
我会保护你,不论我是什么身份,只要我还爱着你,我就一定会保护你。
“好。”盛妍摸了摸她的脑袋,而后抱紧了她的腰,缓声应道。
“不错嘛,会成长的对象,想想也挺好的?”花白禾在她的脑海中突然出声笑道。
盛妍几乎已经习惯了自己每次的任务完成之后,222都会自动带着直播系统离开,同时在她的生命快要结束时再出现的感觉了。
这会儿陡然听见花白禾的声音,她都吓了一跳:
“禾姐。”
她喊了一声,然后顺着对方的话应道:
“是的,感觉对了,大概怎么样都是对的吧。”
花白禾笑了笑,留给了她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记住你现在的话就好。”
盛妍:“?”
她还待再问,却发现花白禾已经没了应答,不知道是有事去忙了,还是单纯的不想告诉她。
……
一晃五十年后——
先皇确实想要掀起朝中的浪潮,有意控制自己的儿子归还一些权力,让他依然保持先前在朝堂上的影响力。
盛妍和长孙凌则是凭借着《百官诸事》,成功地化解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同长孙鸿一块儿,几人同心协力,度过了朝堂上的许多危险。
一转眼,太子的儿子都已经到了能监国的时候了。
仿佛到了这时候,长孙凌才意识到时间过了许久,她的两鬓都生出斑白了,早晨起来挽发髻的时候,两抹雪白的痕迹,像极了前世先进的个性挑染技术。
她抚着鬓边的发髻,看着镜中的自己,轻轻地笑了笑。
盛妍让人布好早餐,慢慢地走了过来,同她道:
“干什么呢?”
“一把年纪了还臭美?”
长孙凌从镜前转过身来,笑着同她道:“倒也不是。”
她看着盛妍如此模样,半晌后颇有些感叹地说了一句:
“我是在想,一晃眼我们都到这个年纪了。”
“我总算没有食言,阿槿。”
我终于能将你平平安安地护在身后了。
她眼中出现了如此的欣慰情绪。
盛妍听了,眼中出现了稍许的笑意,走到她的身后,俯身看着镜中和她并列的自己,轻声道:
“是啊。”
“我的凌儿从来不食言。”
长孙凌瞧着她出现在自己的身旁,镜中的她们俩到老了依然登对,她面上便显出几分喜意。
如果能够跟这人生生世世都这样就好了。
她想。
盛妍不知她所想,偏头在她的脸上很轻地亲了一下,开口道:
“走吧,该吃早餐了。”
“先说好,你可不许撒娇让我哄你,让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我的阿槿永远这么美貌,就算是给另一个小老太太喂饭也美貌,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
“喂!”
……
两人就这么小打小闹地过了一生。
直到临走时。
盛妍似有所感,有一刹那觉得自己仿佛看过自己的爱人即将离开自己的样子。
她以为是错觉,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阿槿。”
这时,长孙凌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盛妍赶忙看向她,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呢。
“你是怎么来到我身边的?”
最后,长孙凌问的是这个问题。
盛妍略略发怔。
她还没想到什么,又听到这人换了个称呼。
“阿妍。”
“妍妍。”
“妍姐。”
她连续换了好多种,却每一种都在告诉盛妍,她知晓自己的秘密。
瞧着她冲自己挤眼睛的样子,盛妍有一瞬间的无力,也有一瞬间的伤感。
长孙凌这是要离开了吧。
她点了点头,道:“你知道?”
长孙凌笑着看她。
早就知道。
藏了一生呢。
盛妍握着她的手,红着眼眶,笑着哄道:
“谁知道呢?”
“或许是老天看你独自一人,又不愿让我独自被渣男所伤,所以让咱俩凑合了?”
长孙凌笑了笑。
她费劲地对盛妍招了招手,示意她凑到自己的耳边来,而后,她轻轻地道:
“我的阿妍是最好的,不是你凑合我,一定是我努力追你,才追到的。”
盛妍愣了愣,说完这话的人已经笑着松开了手。
仿佛……
迫不及待地去迎下一场重逢。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