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人间花魁真绝色(二十三)<!>
“所以,你去见他最后一面, 只是为了让他彻底对这个世界死心?”
制止了长孙凌的一番胡闹之后, 盛妍同她解释了自己去见赵一尘的原因, 长孙凌似是被她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当即就趴在她怀里, 乖巧地听着她说话。
盛妍点了点头:
“倒也不是说对这儿死心,而是让他明白彻底失去一切的感觉,我讨厌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她简单地提点了两句。
长孙凌正想顺势问问她和赵一尘的聊天过程,却不妨对方忽然转移了话题,猝不及防地问道:
“你的膝盖怎么回事?”
长孙凌条件反射就要将话吐出来:“午后同母后——”
她察觉到盛妍的套话,及时打住了自己要交代的内容, 但即便如此, 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盛妍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皇后娘娘怎么了?”
“她向来宠爱你, 没道理会突然罚你,你老实点交代。”
……
另一侧。
依然被关在地牢里的赵一尘, 开始的时候还不相信盛妍说的是真的, 只道对方是在糊弄他, 为了让他更难堪罢了。
然而, 当他招供完长孙家所要的一切消息, 并换得想好好睡一个晚上的唯一死前要求时——
那晚上,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他无法入睡。
赵一尘明明觉得自己对断头台无所畏惧, 甚至还觉得自己能够慷慨的、从容地带着这一世的机关算计和荒唐一并赴死, 但直到心底一片宁静, 却始终无法找到睡意的时候。
他慌了。
大晚上的,他拼命拍打着栏杆,将那些看守他的人又一次地吵了过来,言语间满是对他的奚落:
“赵公子,你如今是无力回天,在各方的势力也被通缉中,就别做那无谓的挣扎了。”
“先前我还道你是多么将生死置之度外、大义凌然之辈,怎么,别告诉我你现在才想到怕了?”
赵一尘目光里带着疯狂的执着,他死死地看着来人,道:
“给我一碗安神汤。”
“再不济,给我一碗迷-药也成。”
他要睡过去,他一定要睡过去。
白日里的南槿像是无情无义的修罗,唯有梦里的,那个爱他极深,也恨他极深,为他生死无数次,也拉他陪葬无数次的南槿,是他真正深爱的人。
听见赵一尘的话,那看守他的士卒感觉到几分稀奇,像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稀罕似的,打量了他半晌,而后蓦地一乐:
“您这要求可真够特别的。”
“成,等着,之前您不想要的那份断头饭,要不再给您送来?您也甭折腾了,老老实实等着明日上法场得了。”
赵一尘抿了抿唇,勉强找回了神志:
“只要能让我安稳睡下,我定不再扰你。”
那士卒看了他几眼,摇了摇头,不一会儿真给他弄来了点儿迷-药。
安神汤这儿是不可能有了,毕竟大半夜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去找大夫,不是这狱中的习惯。
赵一尘也不挑,他看着那碗浑浊的水,眼中不知闪过什么情绪,好半晌之后,他将那碗水一饮而尽。
像是摆脱了自己在凡尘中的那些干扰,想要从此进入那干净的、纯粹的梦中,去寻自己这一世的放纵与安-乐。
他沉沉地睡了过去,陶碗从他的手中无力坠下,落在地上的脆响半点儿没惊动他。
不知他是不是迫不及待地提前赴约了。
第二日。
赵一尘是被人粗暴地摇晃醒来的。
不是昨天那个给他一碗迷汤的士卒,而是换了另一个人,行刑地刽子手在不远处打量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不知是不是去磨刀了。
人人都知道,他这个企图复国的前朝余孽,如今将要被处以凌迟的极型。
赵一尘看到人的时候,面色有一瞬间的迷茫,而后竟转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癫狂:
“不是——”
“不是这样的。”
“南姑娘呢?南姑娘你再见我最后一次……”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一巴掌拍在了脸上。
“嘿,兄弟,做什么春秋大梦呢?真当我们二殿下是好涮的,死之前见一次美娇娥就算了,怎么还想着人家那美人儿陪你一块儿呢?”
“连我都懂怜香惜玉,你这家伙看着书生模样,倒是比我残忍多了。”
赵一尘被那一巴掌的力道扇醒了。
他骨子里都泛着冷意,终于意识到,昨天南槿同他说的那句“后会无期”是什么意思。
他曾想过利用这个女人,想要靠她成就自己的皇位,结果却是自己十数年的经营被她连根拔起——
他曾想要让这个女人对自己俯首称臣,结果却是他到死,都没有得到这个人,甚至,在死前的这晚,那人连他的梦都不入了。
赵一尘脑海中闪过诸多的念头,眼睛里的神采也是明灭不定,那许多的念头最后竟然喟叹的汇成一句话:
若有来生。
他再不招惹这女人了。
……
“恭喜玩家完成任务——
”
花白禾的声音在盛妍的脑海中慢慢地响起。
盛妍顿了一下。
她睁开了眼睛,察觉到了旁边的人抬手搭在自己的腰上,禁锢着自己不让离开的动作。
于是对赵一尘的冷漠,很快又化作了满腔的柔情。
这家伙……
盛妍昨天在对小朋友略施手段之后,很快就套出了她进宫之后做的事情。
长孙凌竟然跑去皇后的跟前出柜了。
要不是太子恰好来同自己的母亲问安,护下了她,说不定她出门之后见到的就不是还能竖着蹦跶的长孙凌了。
指不定这小朋友到最后还真得被她给背回来。
盛妍哪怕根本没听她当时形容的场景,也能猜到皇后的震怒模样,在这个时代,不结婚、甚至还要跟另一个女儿一起过,会遭到什么样的下场,她都不敢去想。
这小姑娘啊……
表面上是个磕磕碰碰都要到她跟前要吹吹,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朋友,平日里半点委屈都不肯受。
如今竟然不声不响的,就背着她出柜了。
盛妍又是心疼,又有些气,更多的却是无奈。
她抬起手,似是想要在熟睡的长孙凌脸上拍一下,让她从这样毫无担忧的熟睡状态当中醒来,反省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然而手落在长孙凌脸上时,却只剩下轻轻的动作,近似抚摸。
长孙凌在睡觉中似有所觉,下意识地在她的手掌心上蹭了蹭,而后竟然还动了动脑袋,轻轻嘟了嘟嘴,在她的掌心里无意识地烙了个吻。
对她的珍视,可见一斑。
盛妍只能把气往自己的肚子里憋,对她没有任何脾气。
想了想,她将人的手轻轻从自己的身上挪开,动作刻意放缓放轻了许多,准备给小朋友去准备一份早餐。
……
皇宫内。
在赵一尘死的这天,整个宫里都不大太平。
太上皇那儿倒还好,如今他已经将皇位直接传给了长孙泽,每日只需忧心自己的伤势,静心休养即可。
奇怪的是太后的宫中,还有未来皇帝宫中的气氛。
听闻那日郡主回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如今的圣上正准备过去看看自己的母后同妹妹,结果——
一进殿内,就撞上了郡主惹怒太后,被罚的事情。
当时所有的宫人都被驱赶了出去,只能远远听见里面摔东西的声音,还有太后那怒不可遏的只言片语。
新皇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只是那日郡主离开之后,新皇同太后之间的气氛就有些拧巴。
他依然日日去请安,偏偏太后的宫门日日都紧锁着,以身体不适的缘由,免了诸位宫人的问安,自然,皇帝也见不着自己的亲妈。
如今礼部已经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新皇等级的事情。
今日,尚衣局更是送来了新皇登基大典上该穿的衣裳,让皇帝过目。
不知是不是新皇威严加成的缘故,长孙泽如今看上去威势重了许多,哪怕只是不假辞色的样子,都让周围的宫人们伺候出了胆战心惊的感觉。
他盯着那龙袍看了半晌,在尚衣局的领事们快要吓得颤抖的时候,忽而一挥手:
“朕的衣裳向来由母后看过决定,你们呈到太后宫中,交由她定夺吧。”
“是。”
宫人们悄摸交换了个眼神,乖巧地端着盘子退下了。
长孙泽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忽然拔腿往外走。
“皇上——”
常年跟着他的内侍吓了一跳,赶忙跟了上来,想知道他这样突然是想去哪儿。
长孙泽摆了摆手,开口道:
“朕一同去看看吧。”
“母后那儿闭门了许多日,带上太医一块儿给她瞧瞧,也好让朕放心。”
“皇上一片孝心,太后自然会欢喜的。”内侍赶紧拍马,一边回头吩咐人做事,一边不忘拍他两句马屁。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功夫之后。
长孙泽随着尚衣局的人一块儿来到了太后的宫殿前,他在那宫门口站了半天,双手负在身后,仰头看着那宫门的牌匾,不知在思索什么。
内饰们面面相觑,也没几个敢上去打扰他的,只是在心中暗自琢磨他在这儿站许久是做什么。
长孙泽想起自己小时候,每次替妹妹求情的时候,踏入这宫门时总会有一些忐忑。
谁都不知道,凡事做的很漂亮的他,其实很羡慕自己的小妹,而且也很惧怕自己的母亲。
怕自己让她丢了人,怕自己没有满足她的期望。
不似凌儿,一出生什么都不需要做,像个开心果似的,过的肆意张扬。
每一次,他在替自己的小妹求情的时候,其实都是在跟自己的母亲做妥协。
“凌儿如此,你这个当大哥的日后也要多担待些……”
“她这样的让人不省心,还是我的泽哥儿懂事,你若是一直都这样懂事,日后能照应她,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谁都不知道,他自己觉得,每次为了长孙凌的事走进母后的宫中,都是他对母后的意志做的妥协。
慢慢地,他就成了母后
心目中最中意的、最完美的儿子,江山最好的继承人。
这是他从小到大唯一的一次,替长孙凌求了情,却不愿意为她付出代价的一次。
长孙泽站在宫门口,想了很久,忽然笑了一下。
他这辈子最想要得到的人,还是自己的妹妹得了。
与凌儿无关,只是他从小到大,早忘了对喜欢的东西,该表现出什么样的心情了。
因为不想被身边的人揣摩性格,所以他温和、有礼、谦虚,当强则强,努力往君子最完美的人格靠近。
因为不想被揣摩喜好,所以他从不露出喜好,仿佛对万事万物一视同仁。
所以,他根本从来也没有对南槿表达过那么一分特别的,属于男女之情的倾慕。
不怪南槿最后的选择。
是他做的太不好了。
他在宫门口站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直到太后夏雁枫身边的宫人得令,开了门,小心地对他行礼道:
“皇上,太后娘娘有请。”
长孙泽回过神来,对那宫人笑了笑,心如止水地踏进了宫门。
太后听见他的来意,也不吭声,只抬眼瞅了瞅浣衣局新做的龙袍如何,指点了几处的走线、布料之后,看着他道:
“皇上今儿是怎么了?竟在哀家的宫门口站了许久,不知道的以为哀家为老不尊,竟敢给皇帝甩脸子呢。”
“儿臣不敢。”
长孙泽干脆地跪下同她说道。
夏雁枫没让他起来,只是抬手挥退了旁人,同他道:
“都怪哀家,将你妹妹从小养成了那么个性子,如今竟连这等糟心事都做的出来。”
“皇帝也不必袒护她,那个南姑娘,哀家是一定要除的。”
长孙泽身形没动,只是冷静地抬起眼,半晌后开口道:
“南姑娘,母后怕是动不得。”
“你——”
夏雁枫抬手指着他,眼中闪过几分恼怒。
“皇帝,你也不看看凌儿做的是什么事情,往日里有你同她说情,结果她却越发的变本加厉,但如今这事情能一样吗?这关乎我们皇家的颜面,你不可糊涂啊!”
长孙泽一动不动,顿了顿才回道:“母后是觉得,凌儿不婚,同南大人之后交好这事丢皇家颜面,还是当今天子,封那花楼女子为后,更丢皇家颜面?”
“你什么意思!”夏雁枫一拍桌子,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跟自己抗衡了这么多年的不纳妃,竟然一出手就要搞个大的。
长孙泽没说话,似是在酝酿什么。
果然,很快,他就再次开口道:
“母后息怒。”
“儿子上回便听你说,那尚书大人之女,德才兼备,品行贤良,儿臣瞧着也不错,正想依母后所言。”
“七日后儿臣举行登基大典,届时朝臣便会要求朕充盈后宫,封后是迟早的事情,母后以为如何?”
夏雁枫看了他半天,而后往椅子上慢慢地靠去。
“皇帝是在威胁哀家,要么让那花楼女人同你妹妹一块儿过,你以娶尚书之女为代价——要么,你亲自娶那女人?”
长孙泽的声音不卑不亢:“但请母后定夺。”
“定夺?哀家可定夺不了你,如今你已贵为天皇,哀家不过是一深宫老女人罢了。”夏雁枫被他气的不轻,加上长孙凌之前的事情,如今的心情简直差的无法用语言形容。
好半天之后,她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说道:
“你能护她多久?”
长孙泽垂着眼睛,不知有没听懂这话里的“她”代指的是谁,许久之后才道:
“朕为皇一日,便护她一日。”
……
南阳郡王府。
盛妍正在厨房里忙活,忽而听见花白禾笑着对她说的恭喜。
她犹在迷茫,想着任务完成的道贺自己不是已经听到了吗?
忽然间。
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好香好香,我越闻越饿了,什么时候能开饭啊?”
她转头看去。
就见长孙凌像个小炮-弹一样自动发射到了自己的身上,抬手就抱着自己的腰,在后边儿用脸贴着自己的背蹭啊蹭。
盛妍笑着,抬手将面粉沾在她鼻子上:
“快了,你怎么起了?”
“你不在自然睡不着了。”长孙凌靠在她肩上,慢慢地说了一句。
盛妍听了淡淡地笑了笑,道:“行,明日定陪你睡饱。”
如今南见迟的案子被平凡,她的官契自然毁了,如今她是从良的身子,当然是想在哪儿待就在哪儿待。
长孙凌抱着她的腰,撒娇道:
“明日怎么够?以后的每一日都陪我睡饱才行。”
“好。”
盛妍眉眼弯弯地应了。
长孙凌眼睛转了转,忽然将她往前头一摁,说道:“既然今天没有陪我睡,那阿槿是不是该罚?”
盛妍:“??等等,你可别想——”
长孙凌嘻嘻一笑:“周围的人早被我支走了,你现在就是再用有人那一套糊弄我可不行,昨儿的马车我还惦记着呢,今天先在厨房还账如何?”
盛妍登时色变:“你休——
”
她话没说完,被长孙凌揽着腰堵住了嘴。
门外日光正好,照在门槛上正想一步步走近,却在远远瞧见室内更灿烂的春光时,踟蹰着退走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