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祸不单行
《飘蓬行歌》最快更新 [lw77]
然而,从二人刚见面起就一直表现得十分敏感的因涵月却主动要求辰絮问她这种严重涉及到个人隐私的问题,这确实有些荒谬。modaoge
但从个人礼貌的角度考虑,既然因涵月已经破天荒地说出了这种话,他也没有不搭理因涵月的理由。
毕竟他还要去因涵月家里做短工,那可是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
“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你要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必须找个人倾诉的话……”于是,苦苦思索了良久之后,辰絮才缓缓开口道,
“只要你愿意,你什么话都能和我说。”
“那我就说说我来到栾长镇的缘由吧……”因涵月深呼吸了几下之后,有些担忧地说道,“你不觉得我烦就好。”
“不觉得,我现在也没有别的事情做,有什么话你尽管说。”辰絮点了点头之后,用明快的语气回复到。
“那我说了……”因涵月再度小心翼翼地确认到。
“说吧,辰某保证洗耳恭听,绝不敷衍!” 没有丝毫的犹豫,辰絮就这么爽快地答应到。
“好,那我就说了……”因涵月双目无神地死盯着辰絮的后背,开始身临其境地娓娓道来……
(由于因涵月本人叙述的内容过长,再加上中途会产生其他的情况,为了确保事件的完整性,以下将会采用第三人称的视角,把她的话语以减缩版的故事形式来呈现。)
因涵月的本名叫因因,她出生在亦双镇一个普通的猎户家庭。
因因的父母都姓因,但她的父母并不是三代以内的近亲。
二人虽然可能有着共同的因姓祖先,但在亦双镇异性通婚的传统下,因因父母的血缘关系已经非常淡了。
要不是镇上看姻缘最成功的贾媒婆把因因的父母撮合到了一起,他们二人根本不认识。
二人父母的家离得实在是太远了,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互相认识的中间人,这让他们在成婚之前,从来没有碰过面。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令人羡慕的恩爱鸳鸯。
即便亦双镇的婚姻有一定的强制性,但因因的父母是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成的婚,这让一些婚后情感不合的夫妻分外羡慕。
成婚之后,二人也没有产生厌倦感,他们真的达到了“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境界。
然而,情感上十分和睦的因父因母,在繁衍子嗣的问题上却上演了一出悲剧。
由于一些不可控因素,因母滑了两次胎,这让求子心切的因母的公婆很不满意。
更让人觉得悲哀的是,因因的祖父还没抱上大胖小子,便在遗憾中寿终正寝了。
也就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因因顺便告诉辰絮一件让他感到分外吃惊的事情:
因因的祖父寿终正寝——享年50岁整。
他出生在50年前的5月15日8点13分12秒,死在了50年后的5月15日8点13分12秒。
也就是说,他活了整整50岁。
一分不差,一秒不少,整整只活了50岁。
这让辰絮大为震惊,因为无影镇的居民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可以活到100岁以上。
但这里的人却不能,他们会在身体还未衰老到垂暮的情况下撒手人寰。
就算他们的身体还硬朗,到了50岁整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呈现出猝死的状态。
猝死,在无影镇属于非正常死亡。
但在这里,每个寿终正寝的镇民都是这个死法,那这种死亡就不能用猝死来形容了。
更令辰絮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就像会脱壳的昆虫一样,两镇的居民倘若没有意外死亡的话,他们会在让辰絮感到短暂的人生之中脱五次壳。
10岁整脱壳一次……
20岁整脱壳一次……
30岁整脱壳一次……
40岁整脱壳一次……
50岁整再脱壳一次,那个人便走向了死亡。
但与脱壳过程极为缓慢的昆虫所不同的是,这些人的脱壳过程几乎是瞬间发生的。
到了本人整十周年生日的那一天,只需要一眨眼的工夫,年龄数字达到整十的那个人的身旁就会出现一个完整的人形空壳。
和无影镇的人形气球类似,那些空壳的五官俱存,它们并不是只有皮肤的空套子。
空壳的结构非常松脆,它们就像油炸的膨化食品一样,稍稍用力一捏,就会散成粉末。
活着的东西才叫生物,这是生物界的常识。
对于能够理解生命这种抽象概念的人类来说,更是如此。
这让两镇的居民把空壳看得和自己的生命一样重要。
等自己的孩子长到8岁以后,他们会把人一生会脱五次壳的常识告诉他们。
除此之外,他们还会让子女好好对待这些样貌定格在某一年龄段的空壳。
按照祖上留下来的规定,他们会给这些空壳与尸体准备六个大小不一的空棺材。
这些空棺材又分为三类:
50岁之前所用的棺材叫做活棺材,寿终正寝时用来存放空壳的棺材叫做陪衬棺材,安放本人尸体的棺材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人棺椁,那也是食壳鸟最爱的棺椁。
因为棺材无论如何都会被食壳鸟划开,这让棺材的材质变得不再重要,它能存放空壳和尸体就好。
与之相对应的,孩子长到10岁的时候,他们会在父母的帮助下,为自己举办人生中的第一次假葬礼。
此后,他们还要为自己举办剩余的三次假葬礼。
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倘若那人还有后代,他们的亲人就会为那人举办真正的葬礼。
葬礼结束之后,棺材会被送到祖上传下来的人造洞穴中。
除了最终的葬礼需要运送两个棺材之外,其余的葬礼只需要运送一个带着空壳的轻棺材。
这个人造洞穴是从祖上那里继承下来的,它算是一个可以重复使用的传家宝。
为了减少损耗,后代最多会修缮一下旧时的洞穴,他们一般不会再重新开凿一个洞穴,这也是约定俗成的事情。
送棺人离开洞穴之后,食壳鸟会把棺材撬开,将棺材里的空壳和尸体吃个精光。
镇民对于食壳鸟吃人尸体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他们不会刻意驱赶这些食壳鸟。
他们甚至庆幸食壳鸟的存在,正是因为有了它们,洞穴才可以重复使用。
为了减少资源的损耗,棺椁安放到洞穴几天之后,送棺人会重返洞穴,他们会检查洞穴中的棺材残骸。
如果发现棺材的残骸还在洞穴中,他们就会把它回收回去,用它们来做新的廉价棺材。
“这就是镇民的一生,如果那人可以寿终正寝的话。”因涵月压着嗓音总结到。
“能够寿终正寝,那也是一种福分呢!”辰絮故作镇定地假装感叹了一句。
“谁说不是呢?”幽幽地说完之后,因涵月顿了顿,便接着之前的话题说了下去。
因因祖父的逝世,让因母的婆婆更觉雪上加霜。
老伴和老友接连离世,孙子也没见到,自己还有五年也将驾鹤西去。
不久之前,和村里的老人唠嗑的时候,她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隔壁的小冯滑胎四个月之后就又怀上了,而因父因母非要听从郎中的建议,准备等到隔年再行房事。
受到这些打击也就算了,更让她感到绝望的是——自己明明还有五年就要离世了,被她宠大的宝贝儿子居然只顾着和妻子谈情说爱,都不怎么正眼瞧自己了。
她都这把年纪了,哪能忍得了这个狐狸精故意耗着她?
随着时间的推移,因母的婆婆越来越疑神疑鬼,这让本就冷淡的婆媳关系真正破裂。
她甚至怀疑因母是故意流的产。
于是,原本住在老宅子里的她,故意赖在了因父因母的家中。
她整天催着因母赶紧怀孕,每天刁难因母做的菜十分难吃。
因母在院子里哼自编的无名小曲,她就骂因母不务正业、懒得跌蛆。
因母在椅子上稍微岔开点腿,她就说她行为放荡,没有教养。
因母和因父一起去打猎,她不仅骂她故意添乱,她还要说因母想让她这把老骨头摔死在家中。
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因母的婆婆还没有虚弱到要拄拐杖的地步。
她就是存心刁难因母而已。
因母受不了这样的气,但她也没地撒。
因母的外公外婆去世得早,她已经没娘家可回了。
于是,当因母的婆婆离谱到要给因母上废除了好久的私刑的时候,因母终于忍无可忍。
那一天,二人大吵了一架。
因为场面过于激烈,再加上因母的婆婆毫不退让,上了年纪的婆婆直接气得昏死过去。
这让因父因母一齐吓破了胆。
等老人从炕上醒来之后,二人双双跪在地上,他们一边磕着响头,一边保证今年就怀上。
这终于让愁容满面的婆婆笑靥如花。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满面春风地回到了老宅。
一路上,她就像是得道的神仙一般,步伐矫健,根本不需要因父因母去搀扶。
为了实现老人的愿望,因父因母也没有食言,努力了一个月之后,因母终于有了身孕。
这让婆婆喜出望外,为了确认是不是儿子,她还特地去找神婆算了一卦,那卦完全符合她的预期。
两重欢喜叠加在一起,婆婆瞬间乐开了花。
这让原本僵化的婆媳关系变得更加融洽。
这一次,婆婆刻意协助因母保胎,甚至不让因母干任何的轻活儿。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月怀胎之后,小因因在接生婆的帮助下出生了。
唯一遗憾的一点就是——与神婆给的卜卦不同——因因是个女孩。
听到噩耗的婆婆直接气得七窍生烟,她仰面哭天喊地,在原地又是跺脚,又是拍腿,嗓子都被喊哑了。
顾不上看因因的因父一个劲儿地劝他的母亲冷静一点,但他娘就是冷静不下来。
他无奈地看着母亲打翻了自己递过去的水杯,又看着她继续在那里张牙舞爪,捶胸顿足。
直觉告诉他,母亲应该是接受不了打击,患上了突发性的癔病。
镇上曾有人得过这种怪病,他的亲人当时一边顺着他的意愿,一边找绳子去绑他的四肢,以防他把自己给伤到。
但结果却适得其反,那人斜眼看着亲人从里屋拿出了绳子,气得直接翻起了白眼。
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几口唾沫之后,他紧闭着双唇,捏着鼻子朝院外跑去。
在奔逃的过程中,发病者口吐白沫,应声倒地,最终窒息而死。
他的死相极其狰狞,这让他的家人不得不流着眼泪在他的脸上盖了一块不透光的黑布。
不盖不行,家里的小孩子看到那个死相之后,八成会在夜里做噩梦。
而且,当地最有名望的郎中也禁止孩子看到那些惨状,因为他经过多年的观察,发现了癔症也是可以传染的,他把那种疾病定义为二联性癔症。
回想起那个事件的因父只能牢牢地守在产房的门口,等亲妈恢复正常。
但老人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闹腾了许久之后,她怒目圆睁地盯着天花板,恶狠狠地诅咒着因母和刚出生不久的因因。
那些话骂得十分难听,已经到了不堪入耳的程度。
此时,屋内的接生婆赶紧捂住了因母的耳朵。
然而,因因祖母的嗓门一向很大,这让她的音量根本隔绝不住。
只要不是真空的状态,就算动用现代化的隔音设备,也隔绝不了她的咒骂声。
虚弱不堪的因母闭眼听着那些咒骂,泪水沾湿了枕巾。
但为了不刺激到婆婆,她强忍着放声大哭的冲动,无声地流着眼泪。
“天不遂人愿哟,多好的一家子,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们!”看不下去的接生婆一边用力捂着因母的耳朵,一边低声呜咽着。
也就在此时,因因祖母终于停止咒骂,把头缓缓低下来。
这让因父瞬间兴奋起来,因为他看到了母亲一如往常的笑脸。
那笑脸就是因父儿时记忆中的样子,它是慈母给予儿子的专属笑容。
“娘!”因父立马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看着上下打量着他的母亲,亲切地叫了一声。
“哎!”母亲也爽快地答应了。
这立刻让因父松了口气,他赶忙迎上前去,准备让着站了许久的母亲坐下。
但结果却是光速打脸。
母亲看着朝她奔去的儿子,一边慈祥地笑着,一边连连后退。
“娘,我是您儿子呀,您不累吗?我扶您坐下休息休息。”欣喜若狂的因父赶忙说到。
“好儿子,娘不累。”微笑着像拨浪鼓一样地摇了摇头之后,母亲再度开腔,“乖,好儿子乖,娘不怪你,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个狐狸精,还有那个不人不鬼的小妖精!”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的小刀,把自己的手指划破。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因父来不及劝阻,输得防不胜防。
“娘,您这是何苦呢!”因父夺过母亲手中的小刀,把自己被刀划烂的手背到身后,流着眼泪说到。
“死小子!别给你娘哭哭啼啼的,站在那里别动,不准扶我坐下!”
母亲突然变了一种口吻,她瞪着眼睛大声呵斥道,
“你要是再敢往前一步,我就一头撞死在前面这堵白墙上!”
“好好好,娘,我不扶您坐下就是了,您别干傻事就好!”被吓到无处安放双手的因父呆愣在原地,惊恐地回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