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龙凤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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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您可以将朕再抱高一点吗？”小皇帝憋红了小脸，全身上下都在使劲，伸手去够高处的绿梅。moweiwenxuan
沈皙之闻言，直接抱着小皇帝坐在自己肩头，对他道：“陛下，臣都这么努力了，可一定要折下能使太后娘娘展眉一笑的绿梅呀。”
“沈先生，姑姑她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的呀？朕的爹爹和姑姑都是一个娘生的，朕的爹爹老是成日咧着嘴笑。”小皇帝折下了一枝清丽的绿梅，“沈先生，难道姑姑她生性不爱笑吗？”
沈皙之也说不上来原因，但他觉得多半是为了颜霁尘回南阳颜氏一事。
“陛下，你昨日就不该降旨放颜次辅他离京。”
“颜先生回南阳操办他的婚事，朕要是阻拦他，且说不过去呢。”小皇帝从沈皙之肩头下来，捏着那枝绿梅奔出鹿鸣园，李心带一班太监紧随其后。
慈宁宫。
雪姬身披狐裘，站在廊下赏雪，忽见宫院门口出现的小小人影，她莞然笑道：“成华，你跑慢一点，小心在雪地里跌了跤。”
小皇帝一阵烟儿似的跑到雪姬身前，举着小手里捏的那枝绿梅给雪姬瞧，可爱的小脸上全是温暖明灿的笑。
“姑姑，侄儿送你的。原来姑姑不用瞧见好看的绿梅才笑的，姑姑见了侄儿就会笑。”
小皇帝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雪姬见他虎头虎脑的模样，不由自主心生欢喜。
她蹲下身拈着绢帕替他擦额头上的汗珠，看着他纯净明澈的眼睛道：“成华聪明又好看，姑姑瞧见你就欢喜。”
“姑姑欢喜成华，那等成华长大了，成华可以娶姑姑做媳妇吗？”小皇帝天真地问道。
雪姬摸了摸小皇帝柔软的顶发，“姑姑与成华是亲人，亲人之间，是不可以谈婚论嫁的。”
“先帝既是姑姑的表哥，又是姑姑的堂哥，姑姑嫁给了先帝。”小皇帝不解，又继续道：“沈先生是姑姑的表哥，姑姑也嫁给过沈先生。还有已故的崔先生，听母妃说，他是养大姑姑的哥哥，姑姑也差一点和他完婚。这些都算是姑姑的亲人，姑姑你又拿话哄我。”
小皇帝一生气，就要抱臂跺他的小脚。
雪姬捏扯了一把他柔软的面颊，“你学得你娘亲那样伶牙俐齿，也不肯让一让姑姑，姑姑的脑子可没有你的小脑子好用，姑姑说不赢你。”
小皇帝扑进雪姬怀中，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道：“姑姑，你一个人在这宫里头，不孤单吗？”
雪姬抚摸着小皇帝挺直的背，“有成华陪着姑姑，姑姑不孤单。”
“姑姑，你要寿宁姑奶奶府里那种健硕高大又长得好看的侍卫不要？”小皇帝仰起小脸望着雪姬，举起他两只小手道：“姑姑，成华送你十个那样好看的侍卫。”
雪姬牵起小皇帝暖暖的小手，带他进殿吃点心。
小红沏了甜甜的牛乳茶给小皇帝，小皇帝一手拿着一块点心，还不忘记问雪姬要不要那样的侍卫。
雪姬单手托腮，侧首望向小皇帝。
“你知道那样的侍卫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我娘亲说，是用来暖床的。”小皇帝奶声奶气说道。
雪姬口里含的一口牛乳茶差点喷出来，小红也笑得不行。
雪姬：“成华，你娘亲为什么和你说这个？”
小皇帝认真想了想，“因为娘亲一和笨蛋爹爹吵架，就和成华说她想要寿宁姑奶奶府里的那种侍卫，侍卫会听娘亲的话，笨蛋爹爹不听娘亲的话，笨蛋爹爹只会画画，娘亲说他一点也不解风情。”
雪姬对小红道：“仙藻哥哥他不解风情吗？那他和小草嫂嫂还三年抱俩？”
小皇帝一本正经接了一句话。
“对的，娘亲他老和爹爹说，她都快成下崽儿的母猪了。”
雪姬觉得由她抚养成华是对的，小草嫂嫂说话总是口无遮拦，仙藻哥哥又醉心画画，中山王府的几个娃娃，被他们这对夫妻养得十分接地气。
“好了好了，吃完这些点心，成华就坐到书案前去读书吧。等颜先生回来，他可是要抽查成华的课业的。”雪姬谈到颜霁尘，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伤感，“嗯，颜先生回京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沈先生说，颜先生回南阳是去娶媳妇了。”小皇帝不懂小红为什么对他直摇头，“姑姑，颜先生那样的郎君，他的夫人应当像九天玄女那般漂亮吧？”
“应该吧，漂亮的人娶漂亮的媳妇。”
雪姬有些懒怠，打了个哈欠，回寝殿中歇息去了。
她近来常做梦，梦里将她来大昭发生的事如走马灯一样过了一遍。
当真是……浮生若梦啊……
天宝元年的夏天，雪姬因太皇太后沈氏薨逝于江南行宫，不得不再下江南为太皇太后沈氏操办丧仪。
江南首府素京有一条专门卖书的麒麟街，雪姬操办完丧仪后，不想那么快回京，就在这里逛了起来。
她在一家书肆里发现了颜霁尘用以前名字崔叙白写的《椿龄斋小记》，问书肆的东家，“这种书为什么也印出来卖？”
那东家道：“小娘子们都爱看这本书，全书三万六千字，字字不言爱，却字字都在写爱。这可是当今太后的风月情史，卖的可好了。”
雪姬拿起一本《椿龄斋小记》翻阅起来，最初她以为这是一本古代育儿笔记，没想到古代人将这本书当刻画禁忌之恋的话本子来看。
她不喜欢这本书，因这书中颜霁尘养了十年的小孩儿并不是她，是穿越前的原主。
等等，自己竟然吃醋了。
雪姬将手中的《椿龄斋小记》还给了书肆的东家，那东家又将书塞回了雪姬手中，“姑娘在我这店门前站一会儿，好多郎君都聚到这里来买我的书。这本书不要姑娘的钱，算是我送姑娘的谢礼。”
雪姬拿着那本她不想要的书，哭笑不得，遂将那本书给了小红收好。
小红：“夫人，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雪姬与小红走到街口，瞧见人群中一个牵着白马的少年公子向她行来。
她看到他高大的身影轮廓，便怔在了原地。
“是谁告诉他我在这儿的？”
小红朝牵着白马的颜霁尘招手，笑着与雪姬说道：“奴婢告诉颜先生的，颜先生说他的聘礼备好了，已经择了吉日娶夫人过门呢。”
“谁答应他了。”
雪姬跺了跺脚，转身朝街尾走去。
颜霁尘丢开马缰，追上了雪姬的脚步。
“才见着我，怎么又急着躲开呢？”
雪姬沉默不语，继续大步往前走。
颜霁尘微微皱眉，弄不明白雪姬为何生他的气。
“好不容易我和你能长久在一起了，你不会又想丢下我，去我找不见的地方教我着急。”
雪姬抱臂不悦地哼了一声，“你为你妹妹写了一本三万六千字的《椿龄斋小记》，你可曾为我写过什么？”
颜霁尘清朗的眉目含春，唇畔也噙着温暖的笑意。
“你这一生都没有过完，我就是想为你写些什么，也得容我在你身侧有一席之地，日夜见到你，才好直笔书写最真实的你。”
雪姬还是一直往前走，不拿正眼瞧颜霁尘。
颜霁尘去牵她的手，也被她躲开了。
他无奈叹了一口气，“雪姬，我赶了三千里路来见你，你好歹可怜可怜我急于见你的一片心啊。”
“我要去朱雀桥那边吃面。”雪姬终于对他笑道：“缺一个为我付面钱的郎君，你赏不赏脸？”
颜霁尘颌首，“我最爱吃面了。”
雪姬与颜霁尘是在素京偷偷完婚的。
那一夜，绣床前点的那对龙凤烛燃到了天明，红色的罗帐也摇了一夜。
回京后，颜霁尘仍是内阁指点江山的次辅，雪姬则是独揽大权的太后。
明堂之上，她端坐于珠帘之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乾坤皆在她掌中握紧。
鹿鸣园中，她与他朝云暮雨，这里没有什么娘娘与臣，只有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夫妻罢了。
她深喘了一口气，“沈明德白日辞官归隐山林，他走时，我想去送一送他。”
“臣不准。”
他将她拘在自己怀中，吻她眉眼朱唇，玉白修长的手指抚上她潮红的眼尾，哑声道：“娘娘在臣怀中哭起来，真好看。”
天宝六十七年，雪姬病逝于慈宁宫，内阁首辅颜霁尘亲修昭史，作《昭史·元后本纪》那一篇。
雪姬的谥号依然是明德，意为她是一位有着光明美德的女子。
当年的小皇帝成了天宝帝，娶了雪姬与颜霁尘的独女为后，帝后恩爱一生，天宝帝的后宫只有颜皇后一人。
鹿鸣园中，颜皇后搀扶着白发苍苍的颜霁尘折绿梅。
“爹，您为什么要向陛下提议，将太后娘娘葬在南山阳面？太后娘娘不是应当与先帝合葬一穴吗？”
“我与娘娘是一生挚友，将娘娘葬在南山阳面，她能瞧见我的坟茔。”颜霁尘捏着那枝要放入雪姬棺木的绿梅，“我这一辈子，不是昭臣，是娘娘她一人的臣而已。”
他叮嘱颜皇后道：“一定要将我的棺木埋在娘娘能看到的地方。”
“那爹百年之后，想史官如何落笔书您？”颜皇后明白老父亲对太后娘娘隐晦的爱意。
颜霁尘仰首，满目风雪。
“不用再在昭史之中给我另作一篇，将我的名字放进那篇《昭史·元后本纪》中，让史官轻轻带几笔写我就很好了。”
“娘娘心气高傲，一定要将那篇《昭史·元后本纪》放在先帝的小传之前。”
“女儿和陛下都明白的。”
“诶。”颜霁尘指了指前方，“雪姬，你怎么来了？”他面前出现一名天真烂漫笑着的青衣少女。
那少女向他招手，唤了他一声“阿郎”。
他应了一声，阖上眼倒在颜皇后怀中。
“爹……爹……”
颜皇后泣道。
“您还没告诉女儿母亲之名讳。”
他一生未娶妻。
因他认为，青史之上，她干干净净就好。
他死在她死后第二日。
棺中陪葬了她生前常戴着的一枚绿梅珠钗。
他这一生，志在书史。
要她垂辉映千春。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再更一篇古穿今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