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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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觉得时机到了?”
颜霁尘问道。msanguwu
雪姬径直跨入门槛,没有回首再顾颜霁尘。
“叡儿刚过六岁生辰,叡儿的外祖家虽是南阳薛家,叡儿他却与本宫情同母子。”她顿了顿,“太后娘娘喜欢养在本宫膝下的叡儿,也喜欢皇贵妃养的稷儿,但本宫最喜欢的却是仙藻哥哥和小草嫂嫂生的华儿。”
朱成华是而今中山王朱仙藻的嫡长子,按血缘关系来论,朱仙藻与雪姬同为景元帝一脉,朱成华自然也属正统,比薛丽华生的皇太子朱叡、二皇子朱稷承继帝位要更为名正言顺。
雪姬身后的颜霁尘对她长揖到地,“臣谨遵娘娘口谕。”
是夜,雪姬在寿宁大长公主府里住下了。
寿宁大长公主鬓间生了一些白发,喊雪姬给她拔去。
雪姬道:“这白头发只会越拔越多,还是改食补,没准这几根白发又能变黑。”
寿宁大长公主抱着怀里毛茸茸的狮子猫,唇角勾起。
“你惯会哄本宫开心的,你不到本宫这儿来,本宫也想进宫去看看你。陛下总迁就着你,他断然不会惹你生气,是太后让你不痛快了?”
雪姬颌首,“太后娘娘总是得寸进尺,逼着陛下宠幸妃嫔诞育子嗣,如今子嗣有了,又想让陛下废后。陛下夹在我与太后之间,他日子过得也艰难。”
“本宫的父皇是去年冬天去世的,这岁月不饶人,对谁都一样,甭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该老的一天总会来临。”寿宁大长公主别有深意看了雪姬一眼,“你居中宫之位也有六年之久,一直无所出,你在本宫面前交待一句实话,与陛下圆房没有?”
雪姬摇头。
寿宁大长公主刚见过颜霁尘,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死去儿子的影子。
“本宫也瞧见过几回你与居寒眉来眼去,是将居寒当作了死去的霁尘?”
雪姬也不好回话,又不敢告诉寿宁大长公主颜居寒与颜霁尘是一个人。
“殿下应当懂男女之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你不喜欢陛下,这中宫不当也罢,让与薛丽华多好。”寿宁大长公主试探性说道。
雪姬的头摇得更加厉害。
寿宁大长公主:“你放不下权力?”
雪姬:“光熙新政一推行就是六年,这后面花费了我与内阁的沈先生、颜先生多少心血,这时候我撂挑子不干,陛下之心倘若被薛桐、薛丽华兄妹左右,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你为天下着想、为百姓着想,可曾想过自己没有?”寿宁大长公主苦口婆心劝说道:“明明不用身不由己,却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与居寒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却总是要这样偷偷摸摸地见面,本宫瞧着你们俩都心累。”
“雪姬。”寿宁大长公主将怀中的狮子猫抱给银铃,她则拉着雪姬的手走到院中的亭子里单独说话,“我们女人有多少个六年可以虚耗,你今年都快二十五岁了,你哥哥中山王朱仙藻和他的王妃都有了一双儿女,陛下与其他妃嫔也有二子七女,与你同年的乐安郡主薛宝宝人家也生了三个小哥儿,上月又怀上了,听说这次是个女儿。偏你这样一直耽误着,要是你与陛下两情相悦就罢了,你当这中宫,凭白受沈太后厌恶,本宫就不明白你这是为了什么呀。”
雪姬知道寿宁大长公主是为了自己好,索性将自己未来的打算告诉了寿宁大长公主。
“殿下,我与颜先生达成合意,将来扶持仙藻哥哥的嫡长子成华当储君。”
“陛下正当盛年,怕是成华长大了,陛下还在位。”寿宁大长公主清楚背后的厉害关系,准备给雪姬提个醒儿。
雪姬压低了声音道:“殿下以为陛下的身子骨很好吗?这六年来,陛下纵情声色,精神早就萎靡不振,每日靠含参片提神。我劝过陛下多少次,陛下不听我的,他就逼着我说出那一句话,他才肯浪子回头。”
“什么话?”
“陛下想逼我承认我对他的欢喜。”
“那你欢喜过他吗?”
“过去有。”雪姬眼中含悲,“后来陛下在我与阿郎大婚那日于观音桥围杀阿郎后,我对陛下的旧年好感一夕败尽,我不恨陛下,已是很好了。”
寿宁大长公主若有所思,觉得光熙帝又可怜又可悲,他没有错,只是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
“太医可说了陛下的身体状况?”
“说了。”雪姬伸出右手的小拇指到寿宁大长公主眼前。
“还有一年?”寿宁大长公主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不。”雪姬想起温婉对她哭着说出的实话,“也就一个月了,他吃的那些大补的药过于伤身,加上一夜幸三女这种荒唐事干得不少,在那事上面不知道节制,身子虚耗得厉害,大热天也经常出一身冷汗。”
“实情除了你知道,还有谁知道?”寿宁大长公主嗅到了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的味道。
“还有颜先生,我只告诉了他一人。”
雪姬不禁伤心落泪,声音哽咽道:“殿下你说,我与陛下也做了六年假夫妻,他待我的好,我用这六年青春偿了他,我不亏欠他什么,对不对?”
寿宁大长公主搂住哭泣的雪姬的肩膀,温柔抚拍她的后背安慰道:“陛下是个痴人,你也是个痴人,也不知是谁得了圆满去。雪姬啊,你这么多年来过得太苦了,等朝堂稳定、天下太平,你能不能为自己活上一日?”
“我谋划了六年多,也算是全了阿郎当年遗愿,他期盼的庶民天下,快来临了。”雪姬肩膀耸动,泣不成声,“殿下,阿郎爱着这天下,我为他守着这天下,我们这样也算是另一种圆满啊。”
“好孩子,你对霁尘的心,本宫明白的。”
寿宁大长公主举袖擦泪,她心疼雪姬,心疼极了。
雪姬回宫是在光熙八年二月初二这日,光熙帝亲自登寿宁大长公主府接回雪姬。
来寿宁大长公主府之前,光熙帝将其生母沈太后送下了江南行宫颐养天年,文武百官都知道,这是光熙帝对雪姬的第一次妥协。
第二次妥协,是光熙帝退居乾清宫养病,将前朝后宫一干事务,都交给了雪姬打理。
前朝以内阁辅臣薛桐为首的官员弹劾皇后牝鸡司晨,被内阁次辅颜霁尘连上十三道疏弹劾薛桐私结朋党。
雪姬这些时日无暇顾及朝堂上的争斗,全交于颜霁尘去处理。
光熙帝危在旦夕,雪姬守在乾清宫东暖阁的龙床前侍奉汤药。
后宫妃嫔也想轮流为光熙帝侍疾,尤其是两位皇子的生母薛丽华,她对光熙帝的情意最为深重,几次三番想闯入乾清宫见光熙帝,都被李心带着一班太监拦住了。
光熙八年二月十五,光熙帝晨间刚进了一碗药汤,带着喉间的血全吐了出来。
李心帮龙床上奄奄一息的光熙帝更换寝衣,雪姬随后入寝间内,因光熙帝想与她说话。
雪姬坐在龙床前的杌子上,静静望着光熙帝憔悴的病容,等他先开口。
光熙帝弱弱喊了一声“李心”,李心捧上一道黄绫圣旨,圣旨上书传位于中山王世子朱成华,而废皇太子朱叡为福王,皇次子朱稷则为寿王,并将兵权悉数交于雪姬掌管。
光熙帝脸色苍白,眼中含泪对雪姬道:“我也在千年之后看过昭史上我的结局,千古一帝,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辗转三世,活了百年之久,加上第一世与你做的三年夫妻,我们做了这离心离德的夫妻九年。雪姬,强求不得善果,我认了,也不后悔。”
“哥哥,你一直想要的是什么?”
“是你的爱。”光熙帝自嘲一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我至今仍不甘心,我到底哪里输给了颜霁尘?我也做过他,也曾是养大你的哥哥,我那时和他有着同样一张脸,我那时也叫颜霁尘,你那时可曾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雪姬转首拿手背擦泪,故作坚定道:“一点点喜欢也没有。”
光熙帝淡淡一笑,阖上了眼。
“雪姬,日后这路,就剩你一个人走了。”
“哥哥在天之灵,会保佑你的。”
“若有来世,我们还是做兄妹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一觉睡去,不会再醒来了。
雪姬放声哭了出来,颈间的青筋凸起。
昭史之上,他原本能活到光熙五十二年,而今却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他用他的死,向雪姬深深忏悔。
可雪姬对他没有爱,又哪里来的恨呢。
光熙帝驾崩后,雪姬废除了不人道的嫔妃殉葬制度,后宫妃嫔可以自行决定去留,回她们母家也行,到道观清修也行,继续住在宫里也行。
但宫里还是有两个痴情女子追随光熙帝而去,一个是女医温婉,她是服毒自尽的,另一个是薛丽华,她是上吊自尽的。
雪姬成了垂帘听政的太后,迁居慈宁宫,教小皇帝朱成华发下一道圣旨,追封薛丽华为慧贤皇贵太妃、温婉为贞顺皇太妃,让她们与光熙帝合葬皇陵一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