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君知否
崔雪姬带着齐宝珠、薛宝宝她们一路南下,花了十五日,才抵达江南首府素京城。mqiweishuwu
本来说好三人到城门口就分道扬镳的。
崔雪姬去找崔叙白。
齐宝珠去她外祖家。
薛宝宝去寻她爹爹。
可到了城门口,崔雪姬与小红刚要松一口气,这一路南下,齐宝珠、薛宝宝是吵了一路、打了一路,原以为能送走这两个活阎王。
不想齐宝珠、薛宝宝坐的马车还是紧紧跟在她们马车后。
崔雪姬坐不住了,喊停了马车。
她戴上帷帽下马车,先走到后面跟的第一辆马车旁。
崔雪姬咳嗽了几声,清了清沙哑的喉咙,为给齐宝珠、薛宝宝二人当说客,她每日都要喊破喉咙。
“宝珠,你外祖家不是在南阳吗?你现在出发,还能在天黑前抵达南阳城。”
齐宝珠从车窗内探出头,冲着崔雪姬笑道:“我舍不得你,雪姬。”
崔雪姬摇摇头,冷漠道:“你不是舍不得我,你是舍不得剑书。”
齐宝珠羞红了脸,“哎呀!讨厌了!”
“罢了罢了,反正就是多添两双筷子的事。”崔雪姬又走到后面那辆车旁,“乐安郡主,你不是要去晋州寻你爹爹的下落吗?”
一只玉手从车窗内伸出来,崔雪姬接过薛宝宝手上的信。
薛宝宝:“这是我刚得到的消息,我爹爹如今在素京城内的钓鱼巷。你要不信的话,拆开信来看。”
崔雪姬望向薛宝宝,“信我就不拆了。郡主你的意思,还是要与我和宝珠一起吗?”
薛宝宝点头眨眼,“嗯。”
崔雪姬头疼起来,这两块牛皮糖是一块也甩不脱啊。
“哒哒哒”的马蹄声渐近,崔叙白昨夜接到雪姬将至素京城的来信,便是躺在床上一夜未阖眼,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又盼啊盼,直盼到雪姬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口。
听到小红喊了一声“大爷”,崔雪姬才回首望去,崔叙白正翻身下鞍,快步向她走来。
碍于齐宝珠、薛宝宝二人在,崔雪姬规矩地向朝她伸手的崔叙白福身行礼,喊了他一声甜甜的“哥哥”。
崔叙白眸中掠过一丝惊疑,以为是雪姬气自己将她一人丢在了京城,害得她差点被算计嫁入东宫。
他正要开口与雪姬道歉时,瞧见齐宝珠、薛宝宝二人下车。
齐宝珠一溜烟跑了过来,揽住崔雪姬的左臂,向崔叙白行了一个注目礼。
“崔大人,要打搅你与雪姬一段时间了。”她见崔叙白想要启唇,连忙抢言道:“看在我家二哥与你是好兄弟的面子上,不许拒绝我。”
薛宝宝也跑了过来,揽住崔雪姬的右臂,揽得紧紧的。
“崔大人,我现在是雪姬的好姐妹,她离不开我的。”
崔雪姬:“……”
心累呀!
“留不留你们,我听雪姬的。”
过去他一直将雪姬拘束在勇毅候府,难得她有自己的玩伴。
崔雪姬看一眼齐宝珠,她目光殷切,又看了一眼薛宝宝,她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
心软的崔雪姬无奈点头。
寿宁长公主在素京城有一处大宅子,崔叙白成为巡视江南洪涝灾情的钦差后,白日就在素京城的府台衙门接见官员、处理公文,夜里就回到这处大宅子里休息。
崔雪姬来了,自然也是住在这处大宅子里。
她的院子毗邻崔叙白住的院子,都在后宅的东边。
齐宝珠、薛宝宝两人住的院子,则在后宅的西边,她们俩要见崔雪姬,得走个一刻钟有余。
这是崔叙白特意安排的。
崔叙白回到自己的院子沐浴更衣过后,算好了是吃午饭的时辰,带着剑书蛰身进崔雪姬住的院子里。
一进花厅,便见到齐宝珠坐在雪姬左边的位置,薛宝宝坐在雪姬右边的位置。
这两个小娘子都未出阁,他若坐下去与她们一同吃饭,不太合规矩。
崔叙白于是命院里的婆子到西厢房给他另摆一桌,郁闷地坐到那里自斟自饮。
花厅内,齐宝珠刚刚见到崔叙白带着剑书进来,眼睛还没亮多久,又看到崔叙白冷着一张脸出去,剑书也跟了出去,她亮亮的眼睛顿时失去了光彩。
齐宝珠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撅嘴道:“雪姬,你哥哥真讨厌,他避嫌就避嫌,带走剑书干什么。人家好不容易才见到剑书,还没看够呢。”
薛宝宝刚要张口怼发花痴的齐宝珠几句,崔雪姬夹了一个鸡腿堵住了薛宝宝的嘴。
“你们俩要是在我这个家里还打架的话,我这做主人的可要轰你们出去了。”
一顿饭吃下来,崔雪姬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齐宝珠、薛宝宝二人刚落筷子,崔雪姬就让小红送客,然后命婆子关紧了院门,没到晚饭时分,谁来敲门也不开。
崔雪姬转身进西厢房,见崔叙白坐在桌旁吃一盅滋补的血燕,她坐到他座旁,笑道:“阿郎何时也开始注重保养自己的身子了?”
“这是素京府尹孝敬的,比上贡给宫里的血燕品质还要好。”崔叙白命剑书给雪姬也盛了一碗,“江南富庶,这些地方官虽不比京官品阶高,但捞的银子一点也不少。”
崔雪姬将剑书递给她的血燕盏放到了一旁,“这是赤裸裸的贿赂,吃次一点的血燕又有什么关系,至少比这干净。”
“为官者,最难求‘干净’二字。”
崔叙白放下了手中的瓷勺,注视着碗里吃剩的血燕。
“景元元年,也就是二十三年前,我父亲只差一日便能见到我出世。他为官清正廉洁,深受百姓爱戴,却败于朋党之争,死于君王猜忌。”
“雪姬,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目露悲意。
崔雪姬回想自己看过的昭史,那本来只是一段冷冰冰的文字,她当时读的时候只觉得颜玉卿这个人真可怜,而现在她知道颜玉卿是崔叙白的父亲,那段冷冰冰的文字开始有了温度,她可以共情颜玉卿死前受到的非人折磨,“颜玉卿”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活生生的血人,
“剔椎骨二十六块。”
“剔肋骨二十四块。”
“剔胸骨一块。”
崔雪姬说到这儿,喉头有些哽咽。
“剔上肢骨六十四块。”
“剔下肢骨六十二块。”
“只因陛下说,颜先生一身反骨,陛下想看看活人生的反骨是怎么样的。”/p>
崔叙白一怔,眼角湿润起来。
“你是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其实我还知道——”崔雪姬停顿了一下,她怕自己向他道明了身份,他便再也不喜欢自己了,可她更想弄清楚,他是喜欢她,还是喜欢历史上的明德皇后崔氏,“我还知道,你的未来,你或许会死在两年之后的一个雪夜。”
“为谁而死?”
“为我而死。”崔雪姬轻轻摇头,“不,也有可能不是为我而死。”她想到了千年后考古学家从崔侯墓中挖掘出的《椿龄斋小记》的手稿,其中有一页脱落的残页,上面有一句话,她念出了那一句话,“可怜我那养了十年的小孩儿,十八岁就死了兄长。阿郎,或许你是为了你那养了十年的小孩儿而死的。”
崔叙白命剑书退了出去,西厢房中只有他与雪姬。
他静静注视着她的脸,雪白的肌肤,丰盈的粉腮,一对剪水秋眸,两弯柳叶细眉,他看着她长大,从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孩,长到蹒跚学步的女童,再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想将她看穿。
忽然,他抬手紧紧捏住了她圆润的下巴,“你不是雪姬。”
这是一个肯定句。
去岁她从家里花园的假山上摔了下来,那次摔破头后就转了性情,原本娇娇弱弱的她,身上开始有了英气,变得大方直爽起来。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对她,从兄妹之情,到膨胀出一发不可收拾的男人对心爱女人的占有欲。
崔雪姬直视着他漆黑的眸子。
“我是雪姬,我是来自千年后的崔雪姬。”
“千年以后,你成了史书上的一个名字。”
“我看过你的名字,也看过你写的《椿龄斋小记》,或许那本书你现在还没有写完,但千年后的我看过不下百遍,因为在那本书里,我读到了一个哥哥对他体弱多病的妹妹的爱。而在昭史之上,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奸佞,多少忠良死于你手下,我讨厌昭史上的崔叙白,但却喜欢写《椿龄斋小记》的那个崔叙白。”
崔叙白松开了手,眸中晦暗如潮,他问:“昭史之上,我死在了哪一年?”
“光熙元年,也就是大后年。”
“光熙元年?”崔叙白若有所思,“这是哪个皇帝的年号?”
“当今太子朱烨,便是来日的光熙帝。”崔雪姬也有自己的私心,她不想崔叙白站错派别,崔党是保皇派,而清流那一派才是站在东宫那一边的。
“你知道我死于哪一年。”崔叙白苍白俊美的脸上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破碎感,“却不知道我是为谁而死的吗?”
“是为明德皇后崔氏。”
泪水在崔雪姬眼眶中打转,她有些委屈。
“我占了她的身体,占了你一直喜欢的人的身体。”
“明德皇后崔氏又是谁?”
崔叙白望向她,想要抬手为她揩泪。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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