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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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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户部衙门灯火通明。gaoyawx

    年关将至,景元帝派给户部一项差事——综算这一年来京中十八个衙门和两京十三省的各项开支。

    在一片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声中,户部值房内倒有两个闲人正在品茶听琴。

    “崔侍郎,今年内廷超支的账目,照旧分摊到六部的日常用度上。”

    说话的老人嗓音尖细、面白无须,一团和气的脸上嵌着一双精明深邃的眼睛,他正是司礼监那位老祖宗吕德。

    崔叙白随意翻阅手中的账本。

    司礼监抬来的这几大箱账册,说是记着内廷的开支,可宫内正经的贵主子也就景元帝、沈皇后、齐贵妃、太子爷、二皇子并几位低等嫔妃、几位老太妃,这些贵主子生活再奢靡浪费,也花不了账册上记载的这么多钱。

    “听闻吕公公要下江南去办事?”崔叙白将手中账本扔回箱子里,手一挥,立刻有属吏将旁边几大箱子账册抬走。

    吕德捻动套在右手上的菩提子手串,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皇后娘娘这把年纪遇喜,陛下极看重皇后娘娘这一胎,皇后娘娘也紧张得不得了,江南甘露寺供奉了一尊开过光的白玉送子观音,此番下江南,就是为皇后娘娘请来这尊菩萨。”

    提及中宫有孕,崔叙白记起一事。

    “陛下为皇后娘娘遇喜高兴,又打算修建三座新宫殿,这笔钱要从国库匀出来,难如登天。”

    吕德乐呵呵笑着,他喜欢宫中大兴土木,这里头油水丰厚,够司礼监上下敞开肚子吃喝不愁好长时间。

    “崔侍郎,人都说虎父无犬子,你却连崔元辅的三分本事都没学到。陛下想给自己造几间新房子,能花得了多少钱。咱家没记错的话,户部有一笔修葺河堤的经费预备拨去江南。”

    吕德快速转动着眼珠子,斜眼觑崔叙白笑着提点他道:“这世上哪有固若金汤的河堤啊?江南多水患,冲垮几处河堤不是什么稀奇事。依咱家看,死几百人、几千人、几万人都不打紧,哄得咱们的万岁爷高兴,那才是头等大事,更能彰显出你我的本事来。”

    崔叙白攥在袖中的手骨节泛白,面上仍保持微笑,眼底却寒意翻涌。

    一名长随慌慌张张跑到崔叙白座旁,对着他的耳朵窃窃私语几句。

    听到妹妹崔雪姬被关入刑部大牢,崔叙白面不改色,用眼神示意那长随下去,他则与吕德继续洽谈为景元帝弄钱的事情。

    过了有一盏茶时间,一名太监神色慌张跑进来,跪到吕德膝前,哽咽道:“老祖宗,张公公在清水河一艘花船上吃酒,被一个小娘子拿箭射死了。”

    吕德先是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在他这太岁头上动土,听那太监哭了几声,吕德的眼眶也红了。

    “小贱人可捉住了?拿她回东厂严刑拷打,逼问出她是受谁指使,他们今天敢杀咱家的宝贝干儿子,明天就敢拿刀剑架在咱家脖子上杀咱家了。”

    跪在地上的太监回道:“射杀张公公的小娘子已被关进刑部大牢,刑部的沈侍郎一向不给老祖宗面子,东厂去和他们刑部抢人,怕是占不到上风。”

    崔叙白坐一旁静静听着,眼皮都没撩动一下。

    他小口抿着茶盏里早已凉透的白水,眼里虚浮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杀气。

    沈皙之这回玩过火了。

    彻底触碰到他的逆鳞。

    第二日酉时。

    刑部大牢大门紧闭,只留了耳门供夜里办事的公差进出。

    狱典陈吉祥带着一名女医到一间牢室门口,守门的锦衣卫打开牢门,女医跟随陈吉祥入内,发现这间牢室与普通牢房不同。

    同样是四面密不透风的石墙,但室内的布置却和女儿家的闺房一样,有垂着花纱帐的千斤拔步床,有整块紫檀木制成的衣橱,桌椅茶几、梳妆台镜,无一不齐全的,角落里还摆了几盆名贵的花草,但牢室就是牢室,常年见不得光的地方,这几盆名花香草都蔫不拉几的。

    牢室内的女囚也不像女囚,她穿着价值昂贵的绫罗绸缎,小脸儿惨白,像一朵柔弱的小白花,看她腰间悬的那块美玉,便知她出身富贵人家。

    女医坐到拔步床旁的绣墩子上,要床上的女囚伸出手腕给她。

    一摸女囚的脉,竟是个半死不活的小娘子。

    陈吉祥问:“温娘子,能不能给她开点补身子的药吃?”

    女医名叫温雅,京城里有名的妇科圣手,专到大户人家给后宅娘子们看病的。

    不等温雅开口,女囚先道:“我不吃药,那玩意儿苦死了。”

    说话的女囚正是被关进刑部大牢的崔雪姬。

    崔雪姬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莫名其妙魂穿到千年前,魂魄寄宿的这副身子健康状况差到了极点,动不动就两眼一黑晕过去。

    光她从牢室床榻上醒来,就反反复复晕过去六七回了。

    “姑娘此刻没有哪里难受吗?”温雅听崔雪姬说话中气十足,她的精神看上去也不错,按理来说不该是这种半死不活的脉象。

    崔雪姬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咽了一口口水。

    “肚子难受。”

    温雅又问:“姑娘是肚子疼?还是怎地?”

    崔雪姬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她尴尬一笑,从牙缝中挤出一个“饿”字,充满哀怨。

    温雅转头与侯在一旁的陈吉祥道:“这位小娘子身子娇贵,我没诊出她的病症来,不敢给她随便开药。官爷您先好吃好喝招呼这小娘子的肚子,食补也是补嘛。”

    陈吉祥给过诊金,命人好生送温雅出去。

    他留在牢室内,与崔雪姬大眼瞪小眼。

    “崔二娘子,您只要认罪画押,小人立马安排一桌金贵的席面给您吃。”

    “不认!不画!”

    崔雪姬的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她下床穿鞋,跑到墙角花盆里薅了几朵花塞进嘴里。

    陈吉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跟着跑过去。

    他伸手放到崔雪姬唇前,求她将花吐出来。

    崔雪姬咽了下去。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这花又没有毒性。”

    “花是没有毒。”陈吉祥挠挠头,有点无语,“可崔二娘子您动不动就晕,身子弱成这样,要吃坏点什么,在这刑部大牢出了什么事,崔侍郎会让小人吃不了兜着走的。”

    “你既然那么怕我哥哥,还不放了我。”崔雪姬不喜欢呆在牢室里,即使有人将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还是有股霉气。

    陈吉祥一脸为难,“放了您,沈侍郎又要扒小人的皮。”沈皙之和崔叙白他都得罪不起。

    “沈皙之他人呢?”崔雪姬一想到这人,心里就窝火,再让她见到他,她要狠狠捶他一顿。

    “沈侍郎交待完小人好生照料崔二娘子您,便去刑部朝房升坐了。”陈吉祥降低了声音,“悄悄告诉您,今晚崔侍郎会来。”

    刑部朝房。

    沈皙之身穿缀着孔雀补子的圆领朱袍官服,在房门口来回踱步。

    他反复打着腹稿,等会儿不能让崔叙白瞧出他的破绽来。

    也怪自己狠不下心,真要他欺侮崔雪姬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他做不到。

    “沈侍郎站在风口,不怕着了风寒?”

    崔叙白的话音在沈皙之耳畔响起。

    沈皙之循声望去,今夜崔叙白的脸色倒不坏,他唇角还含着笑意呢。

    崔叙白的笑令沈皙之费解,他一时捉摸不透崔叙白对他妹妹的心思,当真如传闻中那样,崔叙白对崔雪姬厌恶透顶吗?

    沈皙之命人看茶来,不,应是斟了一盅白水到崔叙白手中。

    崔叙白落座后,掸了掸绯袍下摆,胸前补子本应和沈皙之一样是三品文官的孔雀补子,今夜他身上官袍缀的却是二品文官才能用的锦鸡补子。

    沈皙之注意到了,目露疑光,试探一问。

    “崔大人升了官?”

    崔叙白微微颌首,轻蔑地扫了沈皙之一眼。

    “陛下圣明,下了恩旨准本官补刑部尚书的缺。”

    刑部尚书。

    这下崔叙白成了他的直属长官。

    沈皙之冷笑一声,“崔尚书再等等,本可补吏部尚书的缺,这么着急当我刑部堂官,不觉得亏了吗?”

    六部排序,按照吏、户、礼、兵、刑、工来排高低。

    六部长官地位,亦是如此。

    崔叙白放着吏部尚书不做,来当刑部尚书,要不就是他脑子坏了,要不就是他疯了,没有第三种可能。

    “本官乐意压你一头,当这刑部堂官,不亏。”崔叙白不想与沈皙之再废话了,直接问道:“本官那蠢货妹妹现下关在哪间牢室?”

    沈皙之命人呈上一件血衣,刺目的深红扎疼了崔叙白的眼睛。

    崔叙白瞳孔一缩,唇角下压后很快又扬起,面上仍旧保持着和煦的笑。

    “就算崔侍郎不对她用酷刑,本官也打算打断她的腿。她这蠢货离家瞎跑什么,猪油蒙了她的心了,出来顽不带她那猪脑子,迎面撞见个腌臜货色狗玩意儿,害了她的性命都是轻的。”

    听崔叙白暗戳戳骂自己,沈皙之嘴角一抽,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被崔叙白轻易激怒了。

    他压下心火,笑道:“刑部大牢里能有什么酷刑,要将崔二姑娘交去东厂,那里点心房的花样儿可多,什么点天灯、老虎凳、滚钉床、插针剥皮抽肠的,崔二姑娘定然受不住。”

    而后话锋一转,“吕公公的干儿子被谁射杀的?凶手是勇毅候府的崔二姑娘,还是素京钓鱼巷李小凤家的河楼女史?”

    他朝崔叙白递了个眼色。

    “崔二姑娘生死一线,全凭你这做哥哥的良心了。”

    “本官哪里还有多出来的良心?”

    崔叙白粲然一笑,笑得凉薄至极,他说出来的话,更如一盆冷水浇淋沈皙之的心。

    “雪姬不听话,随你怎么弄死她,我只当没养活过这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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